“為什麼不吃?”對於楚旋突如其來的無理取鬧,伊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印象中她的謝姐姐一向是溫和可人的成熟御姐,從未如此尖銳地拒絕過任何人。

“不想吃!不喜歡!難吃死了!湯太油膩,雞肉太老,甲魚沒有去腥……”

“不可能,你胡說八道!剛才倒出來的時候我嘗過,根本不是你說得那個樣子!”與其說伊瀟對自己的嘴有信心,不如說她對斯涵的廚藝更有信心。“霸王別姬”這道菜,是斯涵會做的為數不多的中國菜中的極品,清湯香醇可口,雞肉細膩嫩滑,甲魚滋補更是吃不出一點腥味,僅僅熬湯都需要七八個小時,這樣的佳餚居然被面前的人如此糟踐,伊瀟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看在她一身傷,渾身疼的份上,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放低姿態帶著些許撒嬌的口吻,“到底是為什麼嗎?”

“你不是說我胡說八道嗎?那就當我發神經好了!”

“你!……”伊瀟見拿她沒辦法,只好頹然地跌坐到一旁的座椅上,無力地揉搓這眉心,嘴裡小聲得嘀咕了句,“不可理喻!”怎料竟被耳尖的女人聽得去,又是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無理取鬧?對!我無理取鬧,那你幹嘛留在這裡,還不去找你那有理的‘田螺姑娘’!哼!”楚旋斜眼覷著小桌子上藍色的保溫桶,不由得從鼻尖發出一絲冷哼,“這是你的田螺姑娘給你煮得好東西,你給我吃算怎麼回事?”

“什麼田螺姑娘?”伊瀟睜著她那雙杏仁眼無措地瞪著眼前氣急敗壞的謝姐姐,她就鬧不明白人家田螺姑娘怎麼得罪這女人了,竟然能不把一個溫柔的女人變成潑婦!

原來正午的時候,楚旋看伊瀟出門,便曲著腳跳到窗前,經過這幾天地觀察,伊瀟每次下樓拿飯的時間都不長,也就十來分鐘的事,據她分析這丫頭肯定不是在外面館子裡買的飯菜,心下好奇可當事人又不肯說,不說就不說吧,可人是幹什麼的,刑警!從來就容不得別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犯罪,這次又怎能放過。

不可否認作為一個偵測高手楚旋的視力是極好的,從十二樓俯視下去,風景一覽無遺,當然包括那輛紅的刺眼的mini,顯然靠在車門上的女人與這車的顏色同樣張揚,十二月的天居然還帶著一副大大的茶色太陽眼鏡,酒紅色的頭髮在陽光下分外的光澤耀眼。楚旋覺得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她究竟是誰,直到那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楚旋才想起這個曾有過幾面之緣的女人。

“項斯微”,楚旋對於這個名字遠比她本人要熟悉,因為小白兔時常會在她耳邊說,我們家斯微如何,我們家斯微說這個不行,那個行……

為此當有一天伊瀟再次提到“斯微”這個名字時,楚旋心血來潮地調侃,“我看你們家斯微都成你的教科書了!”沒曾想這丫頭竟然也點頭稱是。

之前楚旋可以告訴自己項斯微是伊瀟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不會關心這“很好很好”好到了怎樣的程度,可自打兩人在一起後,她就不得不去關心,因為情人眼裡是容不得半粒沙子。

望著站立在太陽底下的人兒,儘管聽不到,但是從一些鮮少的肢體動作來看,就可知她們的談話是輕鬆愉悅的。楚旋一動不動地站在陽臺上,左腳支撐著整個身體的重量,腳踝處隱隱地泛著疼,心底卻莫名地湧現出一股酸意。此刻忽然覺得她們之間的親密是自己永遠不可企及的,尤其是親眼目睹屬於自己的情人旁若無人地親吻那人的唇,那種酸澀如同排山倒海般侵襲著楚旋的身和心……

楚旋不知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的,只有尤未乾透的裡衫昭示著她當時的狼狽。

兩人對視而坐,靜靜地誰也不說話,空氣似是凝結,陷入沉默的死寂。楚旋注視著那張足以顛倒眾生的臉的,近乎妖魅的杏眼中流露出來的卻是彷徨和無措。時間彷彿倒退,初識的驚心動魄,酒吧裡驚豔的貼面舞,火鍋店妙趣橫生的鬥辣……再到同款同型的mini cooper,只屬於她們之間的親密,那些似有若無的曖昧舉動,以及適才那個吻……

往事一幕幕在腦中迴旋,揮之不去,消散不開,纏繞在心間,打成一個個死結,揪著人無比的心疼……

“你指得田螺姑娘是斯微?”伊瀟盯著那張寫滿了“糾結”二字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雖然楚旋仍是靜默不語,但從她微皺的眉宇間,伊瀟便可確定自己的猜測,隨即傾身上前忙於解釋,“楚旋你肯定是誤會了……”

“誤會?光天化日下接吻是我誤會了嗎?”

“不是接吻,是親吻臉頰,為了表示感謝,這是一種禮貌,你也是個留過洋的人,不會連這個都不能接受吧?”

“可我看到的明明是接吻!”對於這樣的解釋楚旋更覺不滿。

“你是搞刑偵的應該明白眼見不一定為實這個道理,角度不同而已”,眼見著楚旋翻起的醋海滔滔,伊瀟覺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但絲毫也不惱反倒是有些高興,畢竟吃醋是情人的專利。若是真遇到一個不會吃醋的情人,要不就是本身不具吸引力,要不就是對方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所以如果情人吃醋從某個角度來說就是對自己的全面肯定,思及於此伊瀟越發坦然。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許久都不說話,氣氛一度降到冰點,伊瀟尋思她倆剛在一起就著爆發這般大規模的戰爭是否會有傷感情,有了疑惑,素來不恥下問的好孩子開始忐忑,她需要有人幫她解惑,於是趁著兩眼發酸之際悻悻然地站起身,走出病房。

然而讓人出乎意料的這次伊瀟的求助電話並不是打給斯微,而是打給了斯涵。當然斯涵可沒斯微那麼好忽悠,作為解決問題的必要條件,伊瀟只能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都道出來,自是少不了一頓埋汰。

“你們兩個小屁孩湊在一起怎麼盡給我惹麻煩!等項斯微回來,看我饒不饒她!送個飯也不讓我省心……”

“涵,這次不是阿微的錯,是我……”

“你也真是的,不是我說你,你現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怎麼還不知道收斂點。平日裡你跟斯微怎麼胡鬧都沒關係,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我們彼此瞭解,可是別人不會這麼想啊!……”

“涵,我錯了……”被斯涵這麼一數落,伊瀟隱約覺得自己有點做過了,隨即語氣中也帶著濃濃的怯意。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懊惱了,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小孩子脾氣,偶爾發發脾氣也是好事,小醋怡情,不用太當回事,現在你可千萬別上趕著跟她解釋,她會認為解釋就是掩飾的,你先把她晾著……”

“這樣不太好吧?……”

“瀟,即使心裡在乎也不要都表現的太過明顯,否則你會被她吃得死死的!”說著聽筒裡傳來為不可聞的的嘆息聲,“哎……看來是時候會會你這個謝姐姐了……”

“這個……那個……她的傷還沒好……要不等過一段日子……”伊瀟一聽斯涵要來連說話都結巴了。

“什麼這啊、那啊的?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就這麼定了,晚上我們過來,掛了!……”

“喂……喂……真是夠□□的!”聽著“嘟嘟”的忙音,伊瀟嘴裡嘟囔著憤憤地蓋上手機蓋。

伊瀟倘若無事的回到病房裡,藍色的保溫桶開啟著,原本冒著熱氣的白煙早已是消失殫盡,只是空氣中依舊飄散著淡淡的菜香味兒。伊瀟偷偷地瞥了眼床上的人,之前楚旋拿著本雜誌裝模作樣地翻閱著,大概是感受到別樣的目光,竟然毫不猶豫地側過身去,背對著她。

伊瀟睨著那冷漠的背影,氣得鼻子都翻了天,可又不好發作,只好拿桌上的碗筷出氣,乒乒乓乓的一陣悶響,“可惜啊可惜了一鍋好湯!”

楚旋更是鬱悴,在她的眼裡伊瀟剛才的突然逃離正是心虛的表現,眼下又對著那鍋湯大發感慨,暗自揣測她與湯的主人田螺姑娘定是有一腿,頓時咬牙切齒地氣不打一處來。

此次伊瀟是貫徹落實斯涵的最高指示,不主動,不討好,不理會,反正俄一頓也不會怎麼樣。放任楚旋獨自在床上生悶氣,拿出了隨身帶著的筆記本上網看起了貓和老鼠,聽著不時傳出的“咯咯”的逗笑聲,楚旋心底那把熊熊烈火蹭蹭就地往上躥,“你能不能輕一點?我要睡覺!”

與楚旋截然相反,伊瀟雖然是悶悶地應了一聲“哦”,但心裡早就樂開了花,究其原因她也不知道樂什麼,大抵是壓抑的久了,偶爾像個叛逆的孩子出格一回便覺得歡呼雀躍。

伊瀟戴上耳機,兩眼盯著螢幕,時不時地瞥一眼,覷著床上的人輾轉反側地烙餅,她甚至壞壞腹誹,“小樣兒,裝!我讓你裝!死要面子,活該招罪!”於是這個下午小白兔格外開心。

晚飯兩人草草地吃了醫院的病號飯,伊瀟再次感嘆斯涵真是一鼎好鼎好的廚子,想到那鍋香噴噴的湯水,不免又是一陣唏噓,並發誓即便餓死也不吃這難以下嚥的飯菜。

晚飯過後不久,斯涵帶著她的小情人斯微正式粉墨登場,楚旋看著突然到訪的兩人滿是疑惑,只消一眼,便有一種女王駕臨般的感覺,那種感覺比第一次更勝,她如今算是相信有些人是不需頭頂皇冠就能自成女王的,眼前的項斯涵無疑就是這樣的女人。

“你好,我是項斯涵,這是斯微,我們見過的……早就聽說謝警官受傷了,本來想來看你,但瀟瀟這個死小孩怕我們嚇到你,所以就耽擱了……”楚旋還沒緩過勁來,又是一陣驚愕,女王言下之意就是你們的關係我們清楚的很。驚愕未定立即變成了驚恐,因為斯涵接下去繼續道,“但作為瀟瀟的娘家人,我想我們還是有必要來看一下我們將來的‘準妹婦’!”

楚旋注意到“準妹婦”三個字斯涵咬得極重,身子不由得往床沿上縮了縮,忽然感覺到一隻柔軟的小手握著自己的左手,感覺到對方掌心的溫暖,同時對上手的主人關切的雙眸,無根的浮萍總算是找到了些方向。

“涵,你別……”

斯涵一記眼刀掃過,“shut up!”雖然未出口,但已成功讓伊瀟噤了聲。

楚旋從目視渾身散發著女王氣勢的斯涵以及兩手插兜滿臉戲虐項斯微,轉而看向一旁怯懦的伊瀟,楚旋好似看到一大片灰白的雲自眼前飄過……

“阿微,找個花瓶把百合插上,瀟瀟,把我們帶來的水果洗一下,病人應該多補水,怎麼都不會照顧人,你看謝警官的嘴唇都起皮了……”涵女王開始發號司令。

“呃……涵……楚旋她不渴!”楚旋緊緊抓著伊瀟的手,配合著她的話忙不顛地點頭……

“可是我渴了!”斯涵懷抱雙手一副你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的架勢。

“乖拉,乖拉,小瀟瀟,我陪你洗水果,你陪我找花瓶,斯涵很口渴,後果很嚴重哦!”一直冷眼旁觀的斯微拿起剛放下的水果籃拽著伊瀟的手腕就往門外走,“咱們去外面洗,這裡地兒太小……”

伊瀟被斯微一路生拖硬拽,不安地回頭看向楚旋,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留下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跟著斯微離開。

“看來我們家的小屁孩讓你操了不少的心……”斯涵收起隨著離去的目光,滿含笑意地說道,無心瞥見放在床頭矮櫃上的藍色保溫桶,慢慢地走過去,開啟蓋子,微微皺了皺眉,“雞肉太老,湯太油,甲魚太腥……真是一無是處,我還從來沒聽別人對我說過如此中肯地批評,怎麼辦呢?看來我的廚藝還有待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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