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甚帶著驀嫣到了一處守衛森嚴的地方,負責守衛的僕役開啟地上一個掛著大鎖的銅釘門,門後赫然出現的是一條通往下面的幽深階梯,墨蘭塢的囚室便由此而去。

被葉楚甚抱著一路往下,驀嫣東張西望,在心裡不由暗暗驚歎這囚室的構造足夠隱蔽與安全,不僅全然封閉,而且深深陷入水面以下,與其說是地下室,倒不如說是水下室更為貼切。

囚室裡空蕩蕩的,四面牆上到處是斑駁的青苔,像是甚為怪異的圖騰,並沒有想象中的刑具滿牆和滿地血腥。那個意圖行刺蕭胤的刺客被粗重的鐵鏈綁在柱子上,埋著頭,將臉藏在陰影之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向晚楓與蕭胤似是早已經等在那裡了。

見到葉楚甚抱著驀嫣下來,向晚楓照例是要表示輕蔑地冷哼一聲的。至於蕭胤,他斜倚著牆,看似輕鬆的姿勢,內蘊著難測的力量,一舉一動之間,氣勢渾然天成,自然而無懈可擊。從神色上,看不出他有任何異常之處,與之前時不時刻意吃醋的行為相比,似乎是一點也不介意,那雙黑眸裡帶著幾分笑意,可是,卻有一簇誰也不曾窺見的火苗埋藏在眸子的最深處,一閃即逝。

“你們對著這個刺客,有沒有審出個什麼結果來?”當葉楚甚把驀嫣放在椅子上,驀嫣立刻用兩隻手遮遮掩掩地蓋住自己那腫脹不堪的臉,實在不想把那影響視覺效果的臉龐隨意暴露人前,就連說話的嗓音也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他可是青州衛王府的人。”向晚楓看著她那遮遮掩掩地模樣,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深邃凌厲的眸子,像是兩塊寒冰,沒半分感情,有的,只是不屑的嘲諷:“你不在場,我們怎麼敢輕易審他動他?”

對於這個說法,蕭胤毫無異議,只是泰然自若地淡笑著表示同意。

“又不是吃什麼鮑翅參肚海鮮全宴的,難道還要等著我來動筷開席?”驀嫣咕咕噥噥地小聲埋怨著,越發覺得自己的臉腫得厲害了,積壓在心底的怨怒一觸即發,忍不住出聲質問向晚楓:“倒是你,向神醫,你那神醫的名號莫非是因擅長把人都給醫治成豬而得來的麼?”

“藥性相斥,有副作用是難免的。”向晚楓不怎麼有耐性地斜睨了她一眼,簡短地回應了一句當做是解釋,爾後便上前一步,出人意料地伸手,從那刺客的臉上利落地撕下一片薄薄的東西。

雖然沒有吃過豬肉,不過,驀嫣好歹也算看見過豬走路,那片薄薄的與肌膚顏色相同的東西,便是掩人耳目以進行非法活動的不可或缺的道具——□□。

被揭下□□後,刺客的真面目暴露在了眾人眼前,從驀嫣這個角度看過去,堪稱是恰到好處。

該怎麼形容這個刺客才好?!

即便他衣衫凌亂,滿臉倦容,甚為狼狽,面容與氣質同在場的三個男人相比,都算不上是同一個型別,但也絕對稱得上是極有代表性,即便扔進美男堆裡,也定然毫不遜色。

與向晚楓的瘦削白皙不同,他高大強壯,肌膚黝黑結實,很有運動型男的獨特魅力;與葉楚甚的斯文內斂不同,他雖然受制於人,可那閃爍怒意的眼睛依舊很嚇人,同他強健的臂膀一樣蘊含著無窮力量,如同獸眸;與蕭胤的深藏不露不同,他似乎一點也不打算隱藏情緒,唇邊那抹似嘲弄似倨傲的冷笑,在此時此地微弱的燭火下,顯得格外猙獰。

驀嫣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了一番,回憶起在攬月樓第一次看見他時的奇特感覺。這個男人,是一隻危險的獵豹,而且,是野生的那種!

“聶雲瀚?!”認出了那張有過一面之緣的臉,蕭胤極慢地從唇縫裡擠出那人的名諱,眼眸卻反而瞅了驀嫣,像是若有所思。

那被稱作聶雲瀚的刺客傲氣地哼了一聲,惡狠狠的瞪著蕭胤,那充滿仇恨的眼神,似乎是恨不得將他給剝皮拆骨大卸八塊,令驀嫣不得不懷疑,蕭胤是否做過什麼“滅人十族淫□□女”的勾當,才會受到如此的敵視。

接收到聶雲瀚如此明顯的敵意,蕭胤也不生氣,只是垂下頭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玩著袖子,就連語氣也是那麼輕柔,毫無責備之意:“身為衛王府的送嫁將軍,你不隨送嫁隊伍保護你的郡主,怎麼反而跑到這裡來圖謀不軌,意欲行刺?”說到這,他狹長的瞳眸一凜,低緩的聲音極具磁性,可沉靜中也自有一番說不出的威嚴,可唇邊透著一抹不著邊際的笑紋,透著詭譎之色:“且不說你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單單是這玩忽職守的罪名,恐怕就應該受軍法處置了吧!?”

“狗皇帝!你騙得過別人瞞不過我,送嫁隊伍裡的那位郡主根本就是你命人假扮的!”聶雲瀚咬牙切齒地開口,眼眸中幾乎要噴出火焰來了,倘若不是被鐵鏈子給捆住,此刻,他定然會暴跳如雷:“快說,我家郡主如今身在何處?是否也已經遭了你這個狗皇帝的毒手?”

“你怎麼知道那個郡主是假的?”葉楚甚不慌不忙的開口,玩味的語氣中暗藏危險,卻也問出大家共同的疑問:“你應該沒有見過真正的郡主吧?”

“要演戲,你也得找個演技精湛的。”縱然開口答了一句,可聶雲瀚的目光依舊充滿極重地火藥味,彷彿就這麼膠著在蕭胤的身上,對其他人根本視若無睹:“那女人平素倒是很有郡主的架子,可惜,她看我的眼神不對勁——”

關鍵時刻,關鍵細節,他卻突然剎了口,驀嫣正聽得津津有味,對於突然被中斷精彩情節,她很是好奇,立馬刨根究底地追問:“她看你的眼神怎麼個不對勁法?”

“她,她,她……”聶雲瀚有些躊躇了,黝黑的臉頰上透出一抹可疑的暗紅,就連原本怒意難消的表情裡,也帶著些微遲疑之色。結巴了好半天,他終於惱了,扭轉頭瞪著驀嫣:“她,竟然對著我暗送秋波——我家郡主怎麼會是她那副不端莊的□□□□模樣?!”

這下,驀嫣恍然大悟了,原來,一切都是那“秋天的菠菜”惹了禍。據她猜測,一定是那假扮郡主的女子見這聶雲瀚太過挺拔倜儻,所以忍不住春心萌動,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如果一切真是如此,那麼,她不得不佩服聶雲瀚的犀利和敏感,雖然人家沒有見過真正的昭和郡主,可人家僅憑這一點點懷疑就判斷出了事實真相的趨向。

可是,實情真是如此麼?

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如果,這聶雲瀚真的是來尋覓她的,那麼,為何他見了蕭胤,不是第一時間詢問她的生死下落,反而是意欲拔劍殺之而後快?

她再一次打量著聶雲瀚,回憶起在攬月樓見到他時的模樣,幾乎可以在心裡吶喊著肯定,這傢伙外露的火藥味,絕對是如假包換的偽裝,而藏在運動型男衝動軀殼下的,百分之兩百是一個腹黑的靈魂。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真正的昭和郡主是絕不會對著一個男人暗送秋波的,更不會做出那羞羞答答的矯情模樣!既然聶雲瀚是她衛王府的人,她若是真的將他看對了眼,一定會毫不避諱地直接派人招他來侍寢,倘若他不從,她就叫人綁了他,或者灌點□□啥的,霸王硬上弓,在虐與被虐的糾結中,演變出一場曠古絕今的主僕之戀!

哎,如此的狗血情節,僅只想想都會覺得萬分銷魂!

“我暗自留心了幾日,果然不出所料,不僅郡主是假的,就連送嫁隊裡那個狗皇帝也是他人假扮的!”聶雲瀚似乎並不知道眼前的驀嫣才是真正的郡主,還在徑自對著蕭胤發洩著滿腔的怒氣:“所以,我便暗自抄捷徑,獨自一人快馬加鞭趕來徽州,在葉家附近守株待兔,沒想到,果然發現了你這狗皇帝的行蹤!”

“那麼,依你看來,你家郡主應該是怎生一副端莊的淑女樣?”就在聶雲瀚怒意難消之時,向晚楓突然插了一句嘴,瞥了一眼驀嫣,不著痕跡地哂然一笑,冷哼一聲,就連語氣裡,也是一股濃重的挖苦味道。

根據他的觀察,真正的昭和郡主,雖然的確不曾對著某個男人拋媚眼,可是,她卻目不轉睛地對著某個裸體的男人鼻血不止,這樣的舉止,只怕,與聶雲瀚想象中的端莊淑女就差得更遠了。

她雖然不是什麼□□□□,卻是不折不扣的色鬼。

聶雲瀚被向晚楓突然冒出來的這句疑問給噎得啞口無言,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反倒是蕭胤,對於聶雲瀚張口閉口的不敬言語,似乎並不在意,唇畔笑意更深,只是睨了聶雲瀚一眼。

“你家郡主如今就在你面前。”他輕聲細語的吐出一句話,黑眸轉到驀嫣的臉上,頓時就變得慵懶而深邃:“你仔細瞧瞧她,是否符合你的端莊淑女標準,有沒有讓你失望?”

聶雲瀚狐疑地將視線轉到驀嫣身上,這才靜下心來將她細細打量了好幾遍。“你是說,這個臉腫得像豬妖一樣的醜女人就是我家郡主?”末了,他嗤之以鼻地把頭一扭,繼續望著蕭胤做咬牙切齒狀:“狗皇帝,你以為,我還會再上你的當麼?”

驀嫣捧著腫脹的臉,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反駁才好。

她雖然對容貌出眾的男人很有愛,但,這並不表示她以貌取人,而且,她自認長得也不算十分抱歉,如今,卻連續被三個男人鄙視長相,說實話,她有點被打擊到的感覺,甚至於,她有點懊惱這個時代沒有整形美容的手術,否則,她會考慮嘗試一下,藉以增強一些信心。

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葉楚甚,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慶幸。雖然,他早前曾經鄙視過她的智商,可如今,卻只有他還不曾鄙視過她的樣貌,於是,她對他的好感,在此刻的比較之下,倏然上升了幾分。

可就在這個時候,葉楚甚挑起濃眉,黑眸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聶雲瀚,反正,你也不曾見過你家郡主,你又怎麼知道她不是這副豬妖一般的醜樣?”他的眼饒富興味的注視著驀嫣的臉,可話,卻是對聶雲瀚說的。

他的語言,表情,甚至於是暗藏的意圖,將驀嫣剛剛為他提升的好感一舉擊潰,點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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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頗有可信度的反問,蕭胤照例微笑,向晚楓則是照例冷眼旁觀,而聶雲瀚更是滿臉的不屑。

面對這一屋子以貌取人的腹黑男人,驀嫣只覺得自己的額角在輕輕抽搐,清晰已經瀕臨惱羞成怒的邊緣了!

“衛王爺氣度雍容,天人之姿,戰將之名享譽北疆,蠻夷無不聞風喪膽,衛王妃知書達禮,聰慧動人,乃是名動天下的第一才女。”聶雲瀚還不知道表面平靜的驀嫣,情緒已經有了極大的起伏,只是自顧自地深吸一口氣,把頭昂起,眉梢傲氣十足地往上挑,連正眼也不打算給她:“他們的女兒,怎麼會是這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她應該——”

“夠了!應該,應該,什麼叫應該?!既然你不曾見過真正的蕭驀嫣,那麼,你又憑什麼臆想她‘應該’是什麼模樣呢?”驀嫣終於忍不住了,蹙著眉打斷他的話,眉梢堆著諷刺的褶皺,語氣聽起來不僅不客氣,簡直就稱得上是惡劣:“一點可辨認的憑證也沒有,那麼,豈不是誰都能當得了你衛王府的昭和郡主!?”

對於驀嫣突然的發飆,聶雲瀚一時有些怔忪。“王爺在赴京師奔喪之前,曾對尉遲總管說過,十數年前,衛王妃去世之時,他前往京師見過郡主一面。”他一邊說,一邊將眼光緩緩下移:“尉遲總管說,郡主雙腿不良於行,而且,手臂上還有個青色的圓形胎記——”

“你想試探我麼?”驀嫣輕哼了一聲,雖然不知道那個“尉遲總管”是何等人物,卻仍舊低下頭,拳頭握得死緊,指尖都陷入柔軟的掌心,還不等聶雲瀚話把話說完,便已經徑自撩起裙襬,毫不避諱地把腿上的青色圓形胎記亮了出來:“如果你真是衛王府的人,那麼,肯定應該知道,昭和郡主身上的確有胎記,可是那胎記不在手臂上,而是在大腿上。”

這下子,不僅聶雲瀚目瞪口呆,就連囚室裡原本優哉遊哉的蕭胤、葉楚甚以及向晚楓,也全都被她這“豪放”的舉動給驚得如遭雷擊,錯愣當場。

她,她,她!

她居然敢當著這麼多男人的面,於眾目睽睽之下,掀起裙襬,公然露出大腿——

這樣的舉動,豈止是不端莊,簡直就堪稱放浪形骸!

“這下,你相信了麼?”驀嫣露出了進入囚室以來的第一個微笑,雖然腫脹的臉使得那笑顯得很有些怪異,可是,卻一點也無損她此刻的心情。

能把這幾個腹黑給驚嚇成這副嘴臉,她很是滿意,尤其是狸貓,當瞧見他愕然之後那近乎鐵青的臉色和黯沉得即將噴火的眼神,她竟然有了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

他做了初一,現在,就別怪她做十五。

眼見著可憐的聶雲瀚呆若木雞的模樣,最先回過神的向晚楓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上前將那束縛的鐵鏈給解開了。

聶雲瀚猛然一凜,高大的身軀陡然震動,隨即一步上前,單膝跪地,緊抿著唇,握緊雙手:

“青州驍騎營將軍聶雲瀚,見過郡主!”低垂著頭,他將原本的傲氣盡數收斂,換上了一副極其嚴肅的神情:“請郡主恕屬下不敬之罪。”

驀嫣裝作漠然地微微頷首,可心裡卻是止不住的雀躍。

終於,她結束了二十年的孤女身份,雖然尚不知道這聶雲瀚有沒有無間的可能,是不是也一樣居心叵測,可總算是打著衛王府的旗號,那麼,她也總算是找到組織,暫時有了靠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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