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下,是洶湧的河流,水勢湍急,不要說懸崖側壁的嶙峋怪石,單是浪拍巨石的聲勢,已經叫站在岸邊的人,膽戰心驚。

短短一夜,風飛絮如同變了一個人,神情憔悴,面如死灰,那裡還有半點玉樹臨風的影子。

他站在江邊,一動不動,只呆呆的看著河水。

“王爺?”冥閣走上前來,低著頭,不忍心看他的樣子。

“找到她了嗎?”聲音破碎得幾乎要消散在飄零的風裡。

“我們已經找到了翼國境內,沒有看到小姐的屍……。”餘下的話,再也沒有說出,因為他看見主子的身形一晃,幾乎就要倒下去。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無涯,終於伸出手扶住了他。

“無涯,我真的錯了嗎?”

無涯垂下眼晴,沒有說話。

風飛絮閉了眼睛,腦海裡揮之不去的,依然是她毫不猶豫躍下懸崖的一幕,“以她的身手,那些箭矢根本傷不到她,她為什麼要跳下去?她明知道,我絕不會傷她,為何要如此絕決的將自己置入險地。她如果當真,當真……..,”她如果當真就此離開,叫他如何活得下去?

“無涯,從頭到尾,我對付的都只是君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問無涯,也是在問自己。原本在密林裡發現雄劍感應非常厲害,卻怎麼也找不到人的時候,他已經在心裡不安了。當下便兵分兩路,一路在密林裡繼續找人,一路,便是在通往翼國的落日谷中埋伏。沒想到,她居然解下了星月劍,那一刻,萬箭穿心也不足以形容的痛。

“王爺!”兩天以來,無涯終於開了口,“小姐昨天看見你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那麼震驚。你用星月劍的感應判斷了她將會出現的方向,小姐一定也是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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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針對的,並不是她。”

無涯低下了頭,“王爺,星月劍不是那樣用的。”不想傷她,可是仍舊抹殺不了利用她的事實。

風飛絮轉過身來看他,“無涯,我與落落在蒼霧山十年,其實,陪著她的時間,你比我更多吧?”

他俗事纏身,不能日日朝夕相伴,偏偏葉落又是個閒不住的,整日就是個惹事的主。放心不下她,又不捨得責怪,每次離開蒼霧山,他都會將無涯留在她的身邊,既是護她安全,也可以隨時讓他知曉她的動向。

無涯話雖不多,但是每次傳來的書信,都是極盡詳細,她吃了什麼,戲弄了哪些人,暗地裡罵了他多少次,想他多少次,無涯都原原本本的記錄在冊。

“無涯,所以你比我更瞭解她,對嗎?”

無涯低著頭,目光凝在滾動的河流上,良久,他輕聲道,“小姐,是王爺的。”

風飛絮握緊了拳頭,“找到她!”

兩天兩夜的搜尋未果,風飛絮站在江邊,今日更比昨日消沉。

“王爺,崇興大軍壓境,並已經遣出特使遞交國書,要求我們協助找回在境內失蹤的太子。”

風飛絮站著紋風不動,當作沒有聽到一般。

“王爺,皇上已經連下七道金牌,請您回京。”

“王爺!”

“……。”

身邊有很多的聲音,風飛絮都已經聽不到了。

他一直都知道落落於他的重要性,可是他從來不知道,當有一日可能失去她的時候,整個世界會變得這般蒼白無力,似乎一瞬間失去了所有顏色,讓他的心,在麻木中忘記了是否還在跳動。

他茫然的看著指尖,想著每一次回蒼霧山,她又跳又叫的跑過來,撲到他懷裡快樂的叫著,“師兄,師兄!”

想起那一日,她期待的望著他,含羞帶怯,“師兄,明晨,我在蒼霧山頂,等你!”

那一日,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日。

她在山頂站了一日,他便在山腳站了一日。

他看見她一步步走上山,又看見她一步一步離開,連頭也沒回。

那一刻,他肝腸寸斷。

他的落落啊,他當然想和她執手一生,可是,他有未盡的責任,她有要揹負的情感。如果他真的出現在蒼霧山頂,他的落落,又該如何決擇?

不忍她受柔腸百結之苦,所以他願意暫時離開她的世界。

他一直以為,落落,會永遠在那裡等他,無論走過多少歲月,葉落,始終會是風飛絮的葉落。

而風飛絮,也永遠只能是葉落的風飛絮。

如今,卻是他親手將她推入絕境,那麼,他那麼急迫的想要做完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就算他安定了天下,又能去哪裡再找一個她,共迎晨昏?

“王爺,翼國禮親王已經親臨京城,徹查湘雲郡主死因,請您儘快回京。”是留守京城的魅影趕到了。

風飛絮還是沒有反應,魅影看了一眼冥閣,冥閣搖了搖頭,魅影咬了咬牙,又道,“王爺,翼國禮親王到了京城,翼國大將軍王旭之帶了十五萬大軍在邊關集結,崇興王朝葉星揚領兵十五萬,已經從拓馬寺開撥。“

“葉星揚?”風飛絮慢慢轉過頭來,“溫定呢?”

“被葉星揚手持太子令牌以大不敬的名義斬了,溫定根本沒有還手機會,葉星揚手起刀落,便已經奪了帥印。”

風飛絮眨了眨眼,“只有他一個人?”溫定在邊關浸淫多年,不可能沒有一點勢力。

“是,一個人!”魅影的眼裡,有了淡淡欣賞之色,“據說葉星揚單槍匹馬,連挑兩個副將七個統領,不到一個時辰便震懾了整個邊關大軍。”

“如此拼命又不顧後果!”風飛絮喃喃的說了一句。

“收了軍權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稟崇興皇帝發生的事,而是帶領大軍往落日谷前來。”

“你說什麼?”風飛絮雙眼一亮,“他的方向不是拓馬關,而是此處?”

“是的。”

“葉星揚,葉星揚!”風飛絮念了兩句,忽然轉身就走。

“王爺,去哪裡?”魅影飛快起身,跟過去追問了一句。

“回京。”

“王爺!”卻是無涯一個縱身,躍到他面前,眼裡,幽黑一片,“你放棄小姐了?”

風飛絮深深看他一眼,“無涯,你留下來,如果葉星揚找到了落落,你告訴她,等我兩年。兩年之後,風飛絮,便只是她的師兄!”

“冥閣。”

“在!”

“立刻傳書翼國,便說君泓已經秘密返國,崇興卻仍藉此為難花間國,一方面,已經遣使至花間國國都,一方面,卻有大軍開撥,前往翼國。”

“是!”

“鬼手,你帶人潛伏在附近,一旦發現君泓,格殺無論。”

“是。”

風飛絮頓了頓,轉過身來,鬼手已經點頭答道,“王爺請放心,屬下絕不會傷到小姐。”

“嗯!”

風飛絮翻身上馬,再看了一眼那滾滾江流,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落落,再給我兩年時間,讓我完成我的承諾。

如果,你已遇不測,兩年後,我來此處尋你芳魂,你要在黃泉路上,等我;

如果,你還活著,兩年後,風飛絮,便再不是花間國的王爺,而是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師兄。世事紛擾,再與我無關,我的世界裡,只得一個葉落。

葉落死了嗎?當然沒有,不過,也比死好不到哪兒去。

葉落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不知名的岸邊,她咬著牙,暗地裡咒罵了一句,她一定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某人壓醒的。

太子君泓將她死死的扣在懷裡,她掙扎了半天也沒從他身下爬出來,忍不住揪住他的臉,“君泓你吃什麼長大的啊,你快點給我起來。”

君泓的眼睛閉得緊緊的,葉落心下一驚,連忙拍拍他的臉,“君泓,你死了沒,沒死的話趕緊回我一聲啊!”

本來鐵青的臉被她情急之下打得紅了一塊,君泓的眼皮動了動,葉落摒住呼吸等著,他終於勉強掀開了眼皮,看著她半響,來了一句,“疼!”

“知道疼就還是活著,疼就好疼就好!”葉落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白眼狼!”君泓說完,便放鬆心神,頭一歪壓在她身上,昏過去了。

“喂,你要昏也先從我身上起來再昏啊,喂喂,太子,君泓!”

果然,她就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當一陣呼喚無果後,葉落暗自調息了很久,才稍微有了一點力氣,把身上重得像頭豬一樣的人推到了一邊,沒有注意到君泓被推開到一旁時,微微擰起的眉頭,她一邊在那兒拉衣服,一邊低低罵道,“在我身上躺這麼久,躺著舒服啊…….啊!”這次是真的驚叫,就在她打算去揪一把那張俊逸非凡人神共妒的臉時,發現了他胸前的血。

一把箭從後背射來,穿胸而過。

剛剛她只看見他的臉,居然沒發現這一點。

“君泓!”她連忙跪倒在他身邊,將他半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檢查他的傷勢。

傷口已經泡得發白,葉落的手捏著箭抖得厲害,必須要□□,可是此時此刻,她到哪裡去找止血消炎的藥?

開啟放在腰間的藥,果然,都已經變成了一灘藥水。

葉落心慌得厲害,看著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不知身在何處,也不能將君泓一個人丟下,葉落雙手去扶君泓,可是一個女人,武功再如何高強,要托起一個身高重量都遠超過她的男人,都是不太可能的,尤其此時的男人,還是昏迷不醒的。

葉落拔了君泓腰間的劍,在水裡割了幾籠海草,又一邊看著君泓,一邊在附近的樹林裡砍了幾根樹枝,草草編成了擔架,將君泓扶到上面,拖著走了。

走了一截,又放下君泓,跑回來掩沒拖過的痕跡。

如此反反覆覆,等她將君泓拖到叢林裡的時候,兩隻手和肩都已經勒出了血痕。

好不容易將止血的藥找齊,葉落咬咬牙,一手按住他的後背,一手,拉著箭矢使勁一拔。滾燙的熱血噴出,濺到她的臉上,熱熱的。

“母後,疼!”君泓無意識的喊了一句。

葉落一邊給他止血上藥,一邊眼淚直掉,“不疼的,馬上就不疼了,不疼不疼。”

君泓皺著眉頭,只不斷重複著,“疼!”

葉落抹著眼淚,輕輕抓住他的手,“很快就不疼了,不要怕。”

似是得到了安撫,君泓很快的舒展了眉頭,只是,還緊緊的拉著她的手。

兩人都穿著溼衣服,君泓此時的狀態,顯然不能再受寒。

可憐葉落一個黃花大閨女,將眼睛閉得緊緊的,將頭扭向一邊,一邊給君泓寬衣解帶,一邊在心裡對自已說,不是在給男人脫衣服,是在給一個男孩脫,還是一個生病的男孩。

在脫褲子的時候,手指碰到了不該碰到的地方,葉落一邊滿臉通紅,一邊繼續安慰自己,沒關係,就是個男孩,母親還給兒子把尿洗澡呢。

烤衣服的時候,她的裡還在怦怦的劇烈跳著,“真沒出息!”她罵自己,不過就是一個男人的身體嘛,至於這麼緊張嗎?

對,不緊張,有一個聲音在心裡響起,要不趁他昏迷好好參觀一下?這個邪惡的念頭一起,又被她鄙夷的壓下去。

君子不趁人之危,淑女也不可以。

本來還擔心之後會不會是發燒,畢竟以她那點三腳貓的醫術,實在是沒有什麼把握。卻沒想提心吊膽了一整夜,清晨的時候,君泓居然自己醒來了。

葉落探探他的額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就這樣醒了?”

君泓顯然沒有聽明白她的話,嗓子幹得像要冒煙,“水。”

“哦,你等等!”葉落跑到河邊,沒有東西裝,只得用手捧了水再飛快的跑回來,一點一點的喂進他的嘴裡。

君泓琉璃般清澈的眼裡,映著葉落來回奔跑的身影,慢慢的,嘴角彎彎翹起,在葉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趟的時候,他終於啞聲道,“好了。”

葉落微微喘氣,坐到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君泓皺著眉,“我的臉怎麼了?”

“沒事。”葉落搖搖頭。

“那你在看什麼?”

“君泓,你是不是蚯蚓變的,你的恢復能力也太好了吧?”

君泓兩眼一翻,差點沒氣昏過去,“那要怎麼樣才對?”

葉落想了想,“戲文裡都說,男的應該要發高燒,整日整夜囈語不斷才行。”

君泓深深的看著她,“嗯,女的要脫了衣服,以身體為對方取暖。”

伸出去的腳,又在半途收了回來,葉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跟病人計較。

君泓的視線又看向她胸前,“饅頭泡漲了。”

葉落呆住。

君泓卻又閉上了眼睛,若不是科舉考試時,他親自驗明正身,他都要忍不住懷疑,其實這葉知是個女兒身了。

他沒有忘記,從崖上躍下的時候,懷中的軟玉溫香。

葉落恨得牙癢癢的,可是在看到君泓異常慘白的臉時,還是忍了又忍,“君泓,下次不要這樣做了。”

君泓睜開眼睛,安靜的望著她。

葉落笑笑,“你是未來天子,葉知不過區區朝臣,你的性命,比我貴重多了。”

“我這麼做,無關君臣,只是我想這麼做。”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君泓閉上了眼睛,他真的不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別人保護他,可是那一刻,他幾乎連想也沒想,便將葉知護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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