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升起,薄霧散去,葉落睜開眼睛,一時之間,看著滿眼蔥綠,分不清楚身在何處。她眨了眨眼,半天沒有動作。
“葉知,你真能睡!”一個含著嚴重鄙夷意味的聲音傳來,葉落又眨眨眼睛,她想,她知道她在哪裡了。
坐起身來,才發現身上披著的君泓的外衣,她愣了愣,疑惑的看向君泓,“你嫌熱?”
君泓非常懷疑葉知身邊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被氣死了又氣活的。他冷著臉,沒吭聲。
看那樣子,不是嫌熱了,葉落伸個懶腰站了起來,將衣服遞給他,“謝了。”這一近距離看清了君泓臉色,她才嚇一跳,“君泓你昨晚沒睡好?是不是把衣服給我了把你凍的?”
“沒有,我今晨起來看你睡得正香才給你披上的。”君泓臉色不好看,卻仍是答了她。
“哦!”葉落點點頭,打了個呵欠,“你起得真早,早晨還是可以多睡會的,早晨的睡眠格外的香。”
“葉知,你忘了我們現在不是在你葉府,是在逃命,逃命你懂嗎?”
葉落瞅了瞅他,“逃命也是要睡覺的。”
兩人翻過了一座山,越來越接近翼國的邊境。
只是越走,葉落的步子邁得越猶豫。
“怎麼了?”君泓停住了腳步,警惕的看向四周,“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對勁?”
葉落看著他,好半天才說,“君泓,我們分開走吧!”
“為什麼要分開走?”
葉落咬緊嘴唇,看向前方,前方再繞過一片叢林,便是兩山交匯的一個峽谷,也是這個方向前往翼國的必經之路。她的手,搭在了腰間。
腰間的軟劍是星月劍中的雌劍,與雄劍天生有感應。只要運足內力,便可以感知對方的方位,是以千百年來,星月雙劍便一直是情侶之間互贈的最佳信物。
即便相隔千山萬水,也可以知道對方的存在。情濃之時,這當然是種甜蜜的慰藉,可是此刻,她不知道,會不會成為一道催命符。
她知道她應該丟下雌劍,可是,她捨不得。
她已經沒有辦法得到那個人了,可是至少,還要留下一點念想。
或許,在她心底深處,還殘存著一點點希望,師兄,不會藉由星月雙劍來搜尋她的蹤跡。
星月劍,是情愛的聖物,與各自的堅持和立場無關,與陰謀算計無關。
只不過,這是她的奢望,是她的情感,實在不應該拉著君泓來冒險。
她深深的吸一口氣,果斷的從懷裡掏出一張□□,“君泓,你戴著這個,先不要出現,我在前面開路,如果我透過大峽谷沒有發現異狀,我再回來找你。如果,我在日落之前沒有出現,你就在這個密林裡不要出去。”
她蹲下身來,在地上畫了一個葉子的印記,“這是葉家的印記,我已經在沿途留下線索,葉家府兵會找到這裡來的,如果你被追兵圍著,不得不離開的話,也記得要留下印記,否則救兵找不到你的。”
“還有,”她從懷裡掏出兩個小瓶來,“藍色是□□,足夠放倒百十來號人,紅色是解藥。“
君泓沒有吭聲,看著葉落珍而重之的把瓶子放到他的手裡。
葉落後退兩步,看了看他,“君泓,你是崇興王朝的太子,自有天佑的,你,保重!”
她轉身要走,卻被君泓飛快的拉住。
他緊緊的拉著她的手,“你說過的,黃泉路上,要陪著我的。”他看著葉落,笑得爽朗,“如果真有天佑,葉知,你在我身邊,會連你一起庇佑的。”
葉落的眼睛有些熱,她笑了,“好。”
君泓走在前頭,撥開胡亂生長樹枝和亂草,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葉落落後半步,看著他的背影,心底,一片平靜。
一隻手,悄悄的解開了腰間的軟劍。
師兄,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任性的拉著崇興王朝的太子陪我冒險!如果,你你沒有將星月劍也算計在內,那麼我會回來取回,終我一生,再不會解下。
星月雌劍,被陪伴了十年的女主人,藏在了灌木叢中。風吹過,有隱隱的悲鳴,似乎在召喚著不斷回首眸中帶淚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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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得很慢,中間,葉落還故意拖延了一些時間。
面對的是她的師兄,這是第一次,她做事這般沒有把握。
一直走到日落,兩人才走到峽谷,君泓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回頭道,“看吧,你還說日落之前你要回去找我,怎麼找?走一半天才走到,幸虧我沒聽你的。”
葉落莞爾一笑,“是的,幸好沒聽我的。”
君泓愣了愣,看著她的笑容,“這是你第一次誇我。”
“啊?真的嗎?”葉落恍然大悟,“以後我會多誇你的。”
君泓滿頭黑線,“我怎麼覺得你的口氣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
葉落笑而不答,的確,很多時候,她都把君泓看得比較小。
君泓顯然看出來了她笑容裡的含義,頓時不滿,“葉知,我比你大兩歲。”
“錯,是一歲又十個月。”葉落伸出一個手指頭在他面前晃。
“反正比你大,來,叫哥哥。”
葉落翻翻白眼,“君泓,這是在逃命,逃命你懂嗎?”
“逃命也是可以叫哥哥的。”
“……。”有這麼小氣的人嗎?居然還記著早上那些話,葉落有些好笑。
君泓又問她,“葉知,你覺不覺得你現在叫我的名字越來越順口了?”
“名字不就是取來給人叫的嗎?”葉落十分的不以為然。
“可是我的名字,從來沒人叫過,”君泓笑道,“父皇叫我泓兒,皇兒,其他人叫我皇兄,叫我太子,你說誰會叫我的名字?”
葉落作恍然大悟狀,“原來你的名字這麼不受歡迎啊!你還算厲害的,就這樣你還記得你自個的名字,要是我十幾二十年沒人叫過,我估計早忘記自己叫什麼了。”
“葉知,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誇你。”葉落笑眯眯的。
走了幾步,他突然停了下來,葉落一個始料不及,直直撞到他背上,“唉喲!”葉落捂著鼻子,“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君泓回過頭來,視線停在她腰間,“葉知,你的劍呢?”
葉落也跟著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腰,然後驚叫,“啊,我的劍呢?”
君泓拉著她轉身就走,“走,我們回去找找,今晨我都還看見的。”
葉落拉住了她,搖搖頭,“不用了,我們也不知道丟在哪裡了,還是先趕路要緊。”
“可是你不是喜歡嗎?”一路上只要沒事,他都看見葉知的手無意識的停在腰間。
“劍總沒有人重要,如果能脫離險境,日後,會找回來的。”實在不行,她也會傳書給師兄,讓他來撿回。如果她說是她不小心掉了,他應該不會生氣吧?就算有一點點生氣,應該也會原諒她的吧?
“葉知,我以後送你更好的劍。”
“不用了,”對她來說,再不會有更好的劍了,葉落笑了笑,“我會自己找武器的,自已找的比較順手。”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終於來到了峽谷口,葉落幾乎是摒住了呼吸,豎起耳朵,傾聽著四周的動靜。
君泓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也警覺的看向四周。
終於走出了谷口,一路上,風平浪靜。
葉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全身都放鬆下來。那一刻,幾乎有種想要掉淚的狂喜。師兄,師兄,她在心底一聲一聲的喚著,他終於還是沒有捨得用星月劍,她真的很高興。
她彎了嘴角,滿心如糖的甜蜜。
然後,就是深深的愧疚,她怎麼能把師兄的劍丟在那裡了呢,她應該相信他的!
她停住了,“君泓,我們再回去,好不好?”
君泓疑惑的看了看她,卻是什麼也沒有問,“好。”
可是兩人一轉身,便愣住了。
身後,一字排開的士兵,身著冰冷的盔甲,弓箭被拉成滿月,直直對著他們。君泓立刻上前一步,將葉落擋到背後,冷冷的望著他們,“你們,是什麼人?”
中間兩名士兵分開,走出一個人來,白衣素袍,風華絕世,是名動天下的花間國王爺風飛絮!
君泓只有一瞬間的怔愣,便立刻回過神來,“風飛絮!”
風飛絮笑得如沐春風,“正是風某,見過太子殿下。”
“不敢當,不知王爺駕臨,有何貴幹?”
風飛絮的目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然後,再滑向君泓身後的葉落。
與他的目光相接,葉落的心一陣瑟縮,一個使勁 ,便將手從君泓手中掙脫開來。君泓疑惑的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風飛絮這才道,“沒有什麼事,只是日前吾國驛站發生了一起離奇的火災,聽說殿下當時也在場,所以想請殿下隨風某回去說明一下。”
“哼!回去了,王爺還能放本宮回來麼?”
風飛絮拱拱手,“殿下此言差矣,只要事情查清楚,對翼國有個交待,殿下當然可以隨時回崇興,何來放與不放之說。”
“如果,本宮說本宮現在就要回崇興呢?”
風飛絮捂著額頭同,“這倒是有些難辦了,不過,風某倒是有個折中的辦法。”
“什麼?”
風飛絮看向葉落,“據說當時葉侍郎也在場,殿下萬金之軀如果不肯留下,不如將葉侍郎留下吧,協助風某將事情查清楚,要不然,實在沒辦法向翼國交待啊。”
葉落愕然抬頭,與風飛絮目光相接,又緩緩移開了視線。
“不!”說話的同時,君泓已經又是一把抓住了葉落的手,然後,牢牢的握住,“葉侍郎既然是本宮帶出來的,當然也要帶回去,斷然沒有將他一個人留下之理。”
“這麼說來,殿下是執意要與葉侍郎共進退了?”
“是。”君泓挺直了胸膛,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既為君,又豈有出賣自己臣子的性命安危來苟且偷生的?
“葉侍郎,你呢,也是執意如此?”他的語意漸冷。
葉落咬緊了唇,一聲不吭。
“葉侍郎,抬起頭來,我在問你的話。”
葉落一驚,飛快的抬起頭來,怔怔的看著他。
“風飛絮,葉知是我崇興王朝的禮部侍郎,不是你花間國的,你憑什麼這樣對他說話?”看到他這副樣子,君泓有些不習慣。
他印象裡的葉知,應對從容,平和淡定,何曾有過這般受驚一樣如履薄冰的神情?
風飛絮沒有回答他,只是看向葉落,“葉侍郎,回答我。”
葉落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這近在咫尺的容顏,是她日思夜想偷偷描繪了多少次的,那雙溫柔的眸子裡,此刻盡是痛意和憤怒。
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他和她,是怎麼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冥閣飛奔而來,單膝跪地,將一把劍高高舉起。
“葉知,你的劍!”君泓突然叫了一聲。
風飛絮的臉刷的白了,他極緩慢的看向葉落,“這是你的劍?”
葉落什麼都來不及說,因為君泓已經看清了風飛絮那一片刻的失神,飛快的將葉落往遠處一推,用盡全力一掌拍了出去,“葉知,你走。”
想要藉著掌風,將葉落遠遠的送出去。
既然他已經難逃一死,能活著一個,也是好的。
“放箭!”風飛絮厲喝一聲。
君泓只擋了幾箭,便知道命將盡於此,那些箭頭,個個精鐵製造,而且射手的力道極大。
又是幾箭呼嘯而來,他本能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腰間一緊,卻是一根腰帶將他纏著,迅速往後拖去。
葉落收回腰帶,攬著他的腰便向遠處掠去。
身後,有箭呼嘯而來的聲音,葉落問他,“君泓,怕死嗎?”
“有你陪著,也值了。”半空中,君泓一笑,和葉落一起躍向路旁深淵。半空裡,他輕聲道,“下面是河,葉知,我們還不會死,對嗎?”
“是啊,不會死。”葉落閉上眼睛,眼淚快速的滑出。
君泓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一支箭緊隨而來,射在了他的後背上。
“落落!”風飛絮肝膽欲裂,縱身便要跟著往下跳,卻被冥閣和左衛緊緊按住。
“不,落落!”他伸著手,紅了眼睛,大聲的吼著。
不,落落,你明明躲得過的,那些箭根本傷不了你,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與另外一個男人同赴險境,那種痛,痛徹心肺。
“落落,落落!”他狂喊著,可是回應他的,再沒有那人的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