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悚地看著夏洛克:

誒?所以什麼來著?她剛才想說什麼?

夏洛克把她拉到長椅邊, 按著她的肩膀坐下來。

長椅坐落在一條小巷子的盡頭,對著一家用竹子搭建的日本小酒屋。

小酒屋大概也開了多年, 店門口種了垂絲櫻花,花葉繁盛, 足足有三四米高。

樹冠像是大片的粉色雲朵,枝椏上,綁著日本大紅色的許願籤,一根一根布條打著小結,像小小的紅色蝴蝶。

上面的字,有日文,有英文, 但更多的是路德維希無法辨別的文字,

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用不同的語言,回憶過去的戀人,等待來日的愛情。

夏洛克隨後也坐了下來, 一隻手還牽著路德維希, 一隻手開啟塑料袋,在裡面翻找著什麼:

“所以,除了原有的運輸時間,運輸車在來到這裡之後,還特地停留了一個半小時……恭喜你,你的‘日落’是對的。”

被夏洛克按在椅子上的路德維希:

“不,我想問的已經不是這個了, 我現在想問的是——你可以把你的手放開嗎?”

夏洛克看著鋪滿花瓣的長椅上,兩人緊密交握的雙手,頓了一下,才平靜地放開。

“剛才在想別的事,忘記了。”

路德維希抓狂:“什麼事要抓著我的手想!”

夏洛克從塑料袋裡出他們剛剛用生命買的藥,拆開包裝。

他灰色的眼睛掃了說明書一眼,皺起了眉頭。

“是地塞米松……勉強接受。”

“麻煩回答我的問題,今天你牽我幾次了?全蘇格蘭場都要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長椅的靠背上纏繞著常春藤,路德維希煩躁地扯了扯頭髮,揪了一片常春藤的葉子:

“福爾摩斯先生,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不是在為自己著急……”

如果你被人誤會喜歡上某個女人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約翰-華生那個正義感爆棚的悶騷,還怎麼和你做基友!

要是那樣,福爾摩斯先生,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吧!身為一部有節操的腐劇,《神探夏洛克》是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夏洛克十分不能理解路德維希對這件事情的在意程度。

“按次數不按時間算,今天我們只牽過三次手……而且我發現,牽著你的手能幫助我思考。”

晚風徐徐地吹過,路德維希的長髮微微揚起,輕輕落在手背上。

日本小酒屋門口一叢一叢的紫色風信子隨風擺動。

路德維希看著開的正盛的風信子,十分煞風景地說:

“……這是個非常糟糕的習慣,福爾摩斯先生,如果你改不過來的話,以後麻煩你左手牽右手好嗎?”

夏洛克奇怪地說:

“為什麼要那麼麻煩?從平均資料來看,你的手到我的直線距離,比我的左手和右手更近。”

路德維希:“……原來這是我的錯,抱歉,我以後一定會注意不要和你走的太近的。”

夏洛克嘴角微微上挑:

“而且,因為我不喜歡在思考的時候被打擾,你被人認為是我的女朋友,對我並沒有損失,反而減輕了不少麻煩。”

他抬起頭:

“蘇格蘭場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女警官,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至少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她們都沒有出現。”

路德維希簡直要咆哮了——

不管原著中的福爾摩斯是不是同性戀。

《神探夏洛克》都是全世界公認的一部賣腐劇!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異性戀!!

如此明顯的事實擺在你面前,福爾摩斯先生竟然到現在都沒有發現自己的性向簡直蠢死了!!

……

夏洛克把紗布和酒精都拆開。

“腿。”

沉浸在吐槽裡的路德維希:“哈?”

腿?什麼腿?

火腿,豬腿,還是雞腿?

福爾摩斯先生餓了嗎?

路德維希一頭霧水,直到夏洛克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

“今天早上強尼追我們的時候,你摔了一跤,為了防止疤痕增生,需要做必要的消炎措施。”

路德維希眨眨眼——福爾摩斯先生在關心她腿上留疤?

她頓時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不,不,完全不用,現在已經結疤了。”

夏洛克朝下一瞥:

“的確,但是在剛才處理綁架犯的時候又裂開了,你的痛覺神經和你的大腦一樣生鏽了嗎?——腿。”

路德維希從他手裡奪過疤痕膏,抱怨道:

“我自己來……你大晚上拉我坐在風裡就是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要說早點說,雷斯垂德那裡就有藥。”

夏洛克收回突然空落落的手:

“我本來想早點說的……如果不是你拒絕做我的貼身助理的話,傷口早就處理完了。”

“我突然好想慶祝一下,為我偉大的存在感……我竟然能讓你忘記你本來想做的事。”

路德維希好笑地說,並沒有把夏洛克的話當真。

她低頭去看自己小腿上的傷痕,頓時被嚇到了。

不僅大塊皮膚被碎石深深地劃破了,她摔倒之前,還被陰沉男人狠狠踢了一腳。

於是腿上,青青紫紫,血肉模糊,雖然已經不是很疼,但看上去很駭人。

“為什麼這麼嚴重,真的又出血了?我覺得我已經看見纖維細胞和肉芽組織增生了……”

夏洛克因為路德維希嘴裡相對專業的名詞挑了挑眉:“我記得你高中的課程裡沒有生物或醫學護理的選項。”

路德維希:“……雖然我的醫學知識遠不如你,但是平常用還是夠的。”

福爾摩斯先生真是太看不起人了,當她上輩子高中生物白上的?

艾瑪,你們知道天.朝的高中生物競賽已經難成什麼樣了嗎?

他們高一時,妥妥已經開始學復旦大學的《現代分子生物學》……

……

雖然說的嚴重,但她也只是擠出藥膏,隨意在腿上抹了抹,酒精紗布什麼都沒用,就把瓶子遞迴給夏洛克,全然不像害怕自己留疤的樣子。

“好了。”

夏洛克一言不發地接過藥瓶,又一言不發地拉過路德維希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路德維希:“……我穿的是短裙,福爾摩斯先生,你這種行為是耍流氓。”

“比起反覆感染,耍流氓是更加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德維希糾結地看著眼前溫馨的畫面,適應不能:

“你還是恢復正常吧……被夏洛克-福爾摩斯關心的感覺太詭異了。”

“我只是不希望被人認為虐待助理,你的腿如果處理不當,很容易發炎,這樣你明天就不能來破案現場了。”

路德維希:……這樣就正常多了,福爾摩斯先生果然是為了延長她的“使用年限”,才突然如此溫柔又體貼。

夏洛克沒有抬頭,用藥棉沾了酒精,擦在路德維希裂開的傷口上。

他的眼神如此地專注。

路德維希幾乎要以為,她已經化身成為——夏洛克培養基裡的蜉蝣生物。

為防走光,路德維希乾脆兩隻腳都放上長椅,她一條腿擱在夏洛克腿上,一條腿蜷曲著,下巴擱在膝蓋上。

粉白色櫻花的香氣,瀰漫四周。

長長的綠色藤蔓,從櫻花樹上垂落下來,葉與葉的縫隙間閃閃發亮,那是來自遠處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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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藝人抱著吉他經過他們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吉他弦,發出來自家鄉的,寂寞而遙遠的叮咚聲。

“真是難以置信。”

路德維希眨眨眼。

“夏洛克-福爾摩斯正在為我治療傷口……嘶,輕點,疼。”

夏洛克扯扯嘴角:

“從邊緣反覆氧化的程度來看,你的傷口今天至少裂開了四次——也沒聽見你喊疼。”

路德維希抱著膝蓋,安靜地看夏洛克手法熟練地幫她處理傷口。

“那是因為今天過的太驚心動魄,我幾乎都沒注意到腿受傷。”

幾片粉白色的花瓣被風吹落,落在她的黑色蕾絲小裙子上,和夏洛克黑色蜷曲的頭髮上。

她輕輕拂去。

“福爾摩斯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認真的時候有點帥?”

“有點?”

夏洛克偏頭,確定傷口邊緣的膿水都被清理乾淨:

“恕我不能認同你的用詞,從客觀資料統計上來看,大部分人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所使用的程度副詞,都比‘有點’要強烈得多。”

“……”

路德維希扭頭:

“……很帥又怎麼樣,還不是沒有女朋友。”

“那是因為我不需要太過累贅的附屬品。”

“你不要太過累贅的附屬品?你認為女朋友是累贅的附屬品?”

路德維希頓時來了精神:

“那麼不累贅的怎麼樣?對身高有要求嗎?對智商有最低標準嗎?如果說……”

她打雞血一樣掰著手指算起來:

“……如果說,有一個人,能和你一起破案,能陪你一起推理,每天給你提供靈感,你思考的時候不打攪你,幫你打掃房間,幫你泡咖啡,幫你熨襯衫,還掌握一定醫學知識,雖然沒你多,但是夠用……”

路德維希列舉完畢,伸出手指戳戳夏洛克的肩膀:

“不覺得這樣的人生很值得期待嗎?如果說,真的有這樣的人如果希望和你共度一生,你接受嗎?”

流浪藝人的音樂聲漸漸遠去。

夏洛克聽見路德維希的話,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

四月份的櫻花來的如此盛大。

小朵小朵的粉色花朵,一小朵一小朵,密密地挨著,雪花一樣堆積在枝頭,鋪在無人清掃的小巷石板路上。

倫敦的夜空從未如此清澈。

星空像簾幕,而銀河從廣闊無垠的天的彼端,垂落。

……

夏洛克抬起頭,深深地看著路德維希,似乎在確認她說這一番話的目的。

夏洛克蒼白的臉,有半邊,掩在豎起的黑色大衣領子裡。

白色與黑色的交織,灰色如琉璃一般的眼眸,搭配出一種,讓人窒息的性感。

可惜的是,路德維希沉浸在自己的八卦心裡,完全沒有注意到夏洛克的性感。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最為主要的是,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兩個人對於這段話的理解,產生了怎麼樣的偏差。

如果路德維希在說這段話之前,沒有提及自己狗一樣的醫學知識,或許夏洛克還不會誤會得那麼徹底。

因為還有一個醫學知識bug在。

——可問題是,她特麼神一般地剛剛表示,她醫學常識妥妥夠用……

……於是乎,她以為,她說的是華生。

可夏洛克所理解的真相,已經像扭麻花一樣,和她扭到兩個八杆子打不著的極端上去了……

“不僅幫你泡咖啡熨襯衫,還幫你做早餐中餐和晚餐哦。”

熨襯衫待定,但咖啡和三餐,是無論哪個版本的華生醫生都做過的。

路德維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夏洛克:

“喂,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給個準話好嗎?如果有這麼一個……人愛上你了,你接受嗎?”

路德維希吞掉差點脫口而出的“男”字,摸摸胸口……好險。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灼熱。

夏洛克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避開了路德維希期待的目光。

他緩緩把藥膏勻開在手心,均勻地抹在路德維希的小腿上。

手心裡的皮膚光滑細緻,有溫熱的觸感。

——新奇的體驗,他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一個,活生生的人。

和他之間接觸過的,所有的屍體,有的皮膚蒼老,有的佈滿腿毛——當然也有美豔蒼白的女人的腿。

但無一例外,都是冰涼的,不像自己手下這一條——再用力一些,就能感受到脈搏穩穩跳動的觸感。

——她和他一起破案,雖然時間不長,但以後還有更長的時間。

她陪他一起推理,雖然總是出錯。

她每天給他提供靈感,在他思考的時候也自覺地安安靜靜的,不會打攪他。

她幫他打掃房間,她幫他泡咖啡,她還掌握一定醫學知識……雖然只能算是基本瞭解,絕對不夠用。

……

方才少女的問句還如在耳畔。

——“如果有這麼一個人愛上你了,你接受嗎?”

近在咫尺的花香,那是粉白色小花朵的香氣。

馥郁得,彷彿已經穿透皮膚,縈繞在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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