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幕遠和佐父佐母也不過只有一面之緣。那時候,他和佐林的同居協議才剛開始一段時間,作為表面上的朋友,實際上的契約情人,許幕遠本沒有機會和對方接觸,然而卻源於一次生日宴會,佐林半強迫地將他帶去佐宅,這才得以讓他們相識相知。

當時的佐林還是個深受父母寵愛的富家公子,在將自己介紹給他的父母時,許幕遠對佐母的印象可以用三個詞語來形容:端莊,有禮,賢惠。

許幕遠是以佐林朋友的身份來參加宴會的,兩人對外都沒有做出什麼親密的舉動,然而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那時候的許幕遠覺得佐母看他和佐林的眼神很奇怪。

——那是一種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儘管佐母的嘴角還是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儘管她的舉手投足都十分優雅,但許幕遠就是有種強烈的被窺視感和莫名的心虛。

也許當時的不安是為了應驗什麼,那之後發生了一件讓許幕遠略微驚訝的事情。

——佐林為了和自己同居,竟不顧父母的阻攔,執意離開佐宅,守在他的身邊。

據說當時,佐林並沒有和父母吵起來,雙方的態度都還算比較冷靜,但一家人的關係已經開始變質,佐父佐母後來也對佐林實行了冷處理,兩方的聯絡隨之越來越少。

當許幕遠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除了一丁點驚訝,並沒有其他的看法,對於佐林的付出和犧牲也毫不關心,兩人就這樣半僵持地勉強過了十年。

而十年以後,當佐父佐母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許幕遠難免會感到詫異。

十年的光陰並沒有在佐母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她一如十年前那般優雅沉靜,而佐父也依舊如當年那樣沉穩而嚴肅。

許幕遠給兩位長輩倒了茶,便在對面坐下。

雖然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但許幕遠大致可以猜出應該和佐林有關。

“不好意思,難得的週末卻來打攪你休息的時間。”佐父面色平靜地說道。

許幕遠客氣應對:“沒有的事,家裡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招待,還請不要介意,不知道這次來,兩位是有什麼要事要辦呢?”

佐父佐母相互對望一眼,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同時帶著些沉重。

許幕遠不禁感到奇怪,就在這時,佐母說道:“是這樣的,我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和阿林聯絡了。當年那些事都過去了,完全沒必要再計較,我們前陣子本來還打算叫他回家團聚一下,可是這麼久了,都沒有得到他的訊息……”

說到這裡,佐母突然停頓了一下。

許幕遠靜靜地等待她的下文,心裡多少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阿林一直都了無音訊,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去警察局報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警察突然找上我們,說是可能找到了阿林,叫我們去看看,可是……可是……”

說到這裡,佐母竟微微低下頭,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佐父無言地輕攬住她的肩膀。

許幕遠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放在雙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輕輕地抽噎幾聲,佐母強忍著淚水說道:“可是……我們見到的卻是阿林的遺體。”

轟地一聲,許幕遠的腦海在頃刻間一片空白,過後便是鋪天蓋地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佐母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繼續說道:“據警察所說,阿林是死於一場爆炸事故,抬出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我們也是透過dna檢測才認出來的。”

“阿林死之後,我們想了很多。如果當時沒有為他要離開佐宅這件事鬧僵,他依然還是我們最寵愛的兒子,現在也一定會快樂地活著,可是等我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阿林這孩子太傻,由於從小被我們保護得密不透風,對待任何事上都帶著一絲天真,在他離開佐宅,獨自在外打拼的時候,肯定吃了很多苦,可是我們從來沒想過要去瞭解他。”

“現在人不在了,我們才知道反思,可是為時已晚……”

“我知道你是阿林最好的朋友,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請你去參加阿林的葬禮,阿林他如果知道……一定會很開心。”

……

佐母接下來說了些什麼,許幕遠已經全然沒心思再聽下去,他的腦海中不停地徘徊著“佐林已死”這四個字,剎那間覺得心神意亂,不知如何應對。

是對方在惡作劇,還是他聽錯了?

在這半個月裡,佐林一直陪在自己身邊,怎麼可能成為他們口中的死人?

要說對方是在騙他,許幕遠又覺得以他們的素養不可能做出這麼無聊的事情,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幕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扯起嘴角牽強地笑道:“伯父伯母,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佐林他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啊,就今天一大早,他還出門買菜去了,呵……怎麼可能……”

這次換佐父佐母愣住,他們相互對望一眼,已換上一副震驚的表情。

“阿林他……早在半個月前就出事了啊……”

彷彿有一個大錘子狠狠地擊打在自己的後腦勺上,許幕遠的眼前一陣犯暈,他還是不相信,繼續反駁道:“這不可能啊,半個月前我也還和佐林在一起,他給我做過飯,我還和他說過話,伯父伯母,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佐父佐母沉默下來,他們齊齊盯著許幕遠看了好一會兒,眼中的神色十分復雜。

許幕遠被兩人的目光刺得渾身不自在,嘴角邊的笑容也慢慢變得僵硬起來。

最後還是佐母嘆了口氣:“唉……我知道你和阿林感情很好,聽說他出事一時不能接受,但是阿林他真的已經死了,再不相信,那遲早也得接受事實啊。”

“……”

這次,許幕遠才真正意識到什麼是恐懼。

他是個唯物主義者,從不相信鬼神之說,然而佐父佐母的表情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佐父佐母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那出現在他身邊的佐林又是誰?!

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許幕遠忍不住打了個顫。

佐父佐母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見他面色灰白,神情恍惚,只當他受了打擊,一時不能接受佐林死去的訊息。

兩人紛紛嘆息一聲,很少有什麼表情變化的他們,最終卻因為最愛的孩子的離去而顯露出傷痛和悲哀,心中的沉重除了他們,沒有人能更深刻的理解。

“阿林的葬禮會在一週後舉辦,地點在xxx教堂,舉辦時間是下午三點。”佐母說著,隨同佐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很抱歉打擾你這麼久,如果你能來的話那自然最好,不能來的話也不用勉強,我們接下來還有事要辦,需要先行離開,告辭。”

許幕遠愣愣地點了點頭,他把那對夫婦送出門,回來的時候又繼續坐在沙發上發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門鎖扭動的聲響。

許幕遠被這個聲音驚醒,他瞪直了眼睛,仔細注意著玄關處傳來的動靜。終於,在佐林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屏住了呼吸,上下打量對方一番,身形微微僵硬。

佐林被他怪異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略顯緊張的問道:“怎麼了嗎?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許幕遠此刻的心情十分復雜,他的喉頭上下滾動,過了老半天才開口:“你……”

話戛然而止,許幕遠突然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老實說,他對佐林已經死了的這件事還保持懷疑的態度,唯一能證明真相的也只有一週後的“佐林的葬禮”,那麼,他現在該不該把事情的原委說出來?還是直接問對方到底是人是鬼?

思維在腦海中飛速運轉,許幕遠最終決定什麼也不說,一週後自然見分曉。

佐林疑惑地看了看許幕遠,最近兩人的關係都有所緩和,他可以比較輕鬆地在對方面前開玩笑:“呵呵,你怎麼一臉凝重的樣子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家有人去世了呢。”

佐林的無心之言像一把透明的利刃,瞬間戳中許幕遠的心事,他頓時噎住。然而對方卻像沒發現他的異常似的,面帶笑容地提著東西走進廚房,忙活起來。

許幕遠直直地盯著佐林忙碌的背影,心中掠過一絲異樣的情愫。

一週後,葬禮正式舉辦。

許幕遠早早地來到了現場,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裝,整個人看起來更加不苟言笑。

到場的人都是佐林的親朋好友,佐父佐母站在大門口,一邊迎接來客,一邊接受大家的勸慰。

許幕遠靜靜地站在角落裡觀察全景,即將揭示的謎底讓他有些焦躁不安,這幾天為了這件事,他幾乎吃不好,睡不著,好不容易養好的臉色又呈現出病態的蒼白,讓佐林擔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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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家舉行的是西式葬禮。三點一過,人群便自動散開,排成兩列,神父在最前方介紹佐林的生平,過後便開始禱告,佐父佐母跟著輕念。

四個人分別抬著棺木的一角朝前走,後面跟著親友,許幕遠也在其中。

當到達下葬的地方,許幕遠特地朝前走了幾步,目的是為了看清棺木裡躺著的人究竟是誰,然而,焦黑的屍體卻模糊了死者的模樣,只有那瘦弱的身形看起來是如此的熟悉。

心口驟然傳來疼痛的感覺,許幕遠捂著胸口,嘴角微微抽搐,可是目光卻無法移開,因為他清楚地看見,那具屍體的手腕上還帶著一塊手錶,儘管已被火烤得變形,然而那漆黑的色澤中卻隱隱透出一點金色。

——那是,自己送給佐林的唯一一份禮物。

——佐林他……真的死了?

——那在他家裡的那個佐林……其實是鬼?

許幕遠以為,只要碰上有關佐林的事情,他可以事不關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哪怕對方死了也如此。然而,當他真正面對這件事的時候,為什麼會痛得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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