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裡吸血鬼與人類並存, 教廷與黑暗議會並立,普通人在其中艱難求生。而喬安現在就正處於這麼一個富有童話氣息, 又殘酷至極的世界中。

她從衣架上拿下自己的白斗篷,將其置在臂彎處。她望了一眼陰沉的天空, 說道:“這幾天的天氣不太好,怕是要下一場雨。今天我們將速度提快,爭取在雨水降臨前到達新教區。”

她身後的銀甲騎士恭敬地稱是。他落後她幾步,毫無逾越的跟在她身後。

這位少女的身份騎士非常清楚,她是現任教宗的養女,雖是領養的,但教宗待她如親子, 幾乎無時無刻的將她帶在自己身邊, 那時的她不到十歲。

教宗的日常生活是怎樣的?在許多耽於享樂的貴族眼中,教宗的日常生活無疑是枯燥無味的。好似永恆不變的生活軌跡,日復一日地重複著某些事情,這幾乎就是教宗日常生活中的一切。n<

開始時, 教宗身邊那些嚴於律己的聖騎士與牧師們, 並不贊同他將女孩帶在身邊。她應該跟她的同齡人在一起玩耍、學習,教宗身邊的生活氛圍並不是她這個年齡的孩子能夠忍受的。

年齡早已過百,卻由於充盈在周身的澎湃聖力而保持著三四十歲相貌的教宗,在聽聞身邊人的建議後,只是道:“我只是尊重了她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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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定下心來閱讀即使是成年人也看不下去的眾多典籍,更能在祈禱室裡接連禱告數個小時,她有著同齡人所沒有的沉靜。教宗看得很清楚, 強行讓她和同齡人呆在一起,這才是她難以忍受的。

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氣不餒。

教宗沒有同旁人說過,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又一任神賜者的誕生。

對於一不小心,年紀輕輕就在眾人眼裡塑造了一個高大上形象的喬安來說,她大概只能默默望天了。

說點實在的,她只是想有點自保能力而已。剛一穿過來就差點被吸血鬼弄死的她,切切實實地見識到了吸血鬼的能力,若是沒有自保能力,在這個世界裡她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不同的世界有著不同的執行規則,在這個世界上,吸血鬼的剋星正是教廷人員所擁有的聖力。

無數的歲月,賦予了她常人難以企及的耐心,她按部就班的學習著那些牧師或聖騎士感應光明之力的方法,嘗試著掌握普通人難以觸控的能力。旁人眼裡的枯燥生活,對她來說只是邁向她為自己定下的一個個目標的必經之路,一步步在這個世界印下自己的腳步,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的必經之路。

一年又一年,這個過程與其形容為寡淡無味,倒不如說是充實無比。

剛被調遣過來的騎士,看著這位如今已經十八/九歲的少女,心裡沒有半分旖旎,有的只是敬慕。

少女走在前方,陽光照耀在她身上,披於她肩上的金髮反射著細碎的淡淡光芒,整個人都好似與陽光融為一體,美麗又安詳。

……

夜半時分,一片紛愁的細密小雨形成了層層簾幕。街道兩旁佇立著帶著幾分哥特風格的民宅,偶有幾點昏黃的燈火倒映在窗戶上,時不時的又被準備去睡覺的屋主人吹滅幾盞。在這個沒有電燈的年代,煤油燈對於尋常百姓家並不是一種便宜的消耗品。

一隊身穿銀色金屬鎧甲的巡邏士兵在街道上走過,領頭的幾人腰佩長劍,末尾的士兵手持□□,他們目不斜視地走過街道。

在這隊巡邏士兵遠離了這條街道後,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隱隱地呼救聲在街道上響起,一個銀髮的少年踉踉蹌蹌地出現在街道上,他的衣服上沾染著大片汙漬,狼狽不堪。

街道兩側的眾多民宅裡的屋主人被吵醒,屋子內發出隱隱地悉索聲,卻沒有一個人敢開啟窗戶看個究竟,更別提走出家門幫助一下少年了。他們只是在被吵醒顫抖著躲到了衣櫃裡或是床底下,握著十字架默默祈禱著。

一不小心,少年跌倒在地面上,軟軟的銀髮以及原本乾淨的面龐上沾染了幾點汙泥。

他臨近崩潰地看向自對面不遠處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那人。少年認得出,那就是一直以來隱藏在暗處,彷彿貓捉老鼠般戲弄著他的存在。

他的手指緊握成拳,指甲幾乎都要翻起來刺進肉裡。少年嗓音艱澀地說道:“一週前這裡已經被劃入了教會管轄區,你不能在這裡獵食。”

自對面走來的人身著一件幾乎融於夜色中的披風,步履優雅至極,聽不到絲毫腳步聲,他開口道:“說的沒錯,是一週前,也僅僅是一週之前。按照教廷那慢蹭蹭的速度,他們派過來接手這裡的人至少還有兩天才到,別奢求有人救你了。”

男子的眼裡閃過一道紅芒,開口說話時,露出唇齒間尖利的獠牙,“好了,男孩,我已經沒興趣陪你玩下去了,既然你不告訴我你父親將那把聖血之劍藏哪了,那你也只能去地獄陪你父親了。當然了,即使沒有你,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也會找到它的,將整個城池都‘搜刮’一遍,總會發現它的對嗎?”

他狀似憐憫地搖了搖頭,“為了一把劍,就要連累得整個城池為此陪葬,男孩,這個買賣不划算。”

可是少年已經聽不清對方究竟在說些什麼了,在逃到這條街道之前被對方打斷的肋骨似乎刺到了肺裡。他咳嗽了幾聲,幾口鮮血從嘴裡溢位。一陣帶著涼意的微風拂過,鮮血的芬芳夾雜著雨水的清新之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或許,他就要死在這裡了吧?

只是,真不甘心……

為什麼他自一開始就在祈禱求助的神沒有任何反應?

為什麼……

是他不夠虔誠嗎?

誰能能救救他……

拜託了,誰能救救他?不論是誰!

只要能救他,他一定……一定……

恰在這時,一道和緩的腳步聲在街道上響起。

“是誰?”吸血鬼警惕地轉頭看去。

那是一個身披白斗篷的少女,眉眼寧靜,金色的長髮從斗篷兩側滑落到身前。腳踩在小水窪上,濺起泥點,卻詭異的沒有染髒她的衣服。她的胸前掛著一副沒有任何裝飾的銀質十字架,穿在一條細細的金屬鏈子上。

清冷的月輝下,少女緩緩走來。

少年的神智恍惚了一下,空茫間好像聽到一道淒厲的尖叫聲。又過了幾秒鐘,他看到少女走到了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從她指尖中亮起了一團柔和的光芒,隨之這團光芒沒入了他的身體。他只覺得渾身一陣舒暢,緊接著他的思維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隱約聽到少女說了一個人名,然後吩咐道:“將他帶走吧。”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知覺了。

一道銀影從一側的民宅落到地面上,原來是一名身著鎧甲的騎士,此時此刻,繪製在鎧甲上的繁複花紋正隱隱約約的閃現著光芒。

騎士將地面上的少年抱起,少女在前,騎士在後,兩人不慌不忙地走在街道上,逐漸隱入了街道的盡頭。

世間種種因緣際會,講究的正是一個巧合。

在少年醒來後,喬安才知曉自己救下的是擁有聖血之劍的前任聖騎士長之子。如果說剛穿越過來的她還不知曉聖血之劍以及聖騎士長這兩個名稱意味著什麼的話,已經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了數年的她,是不可能不知曉的。

總而言之,聖血之劍就是一把很牛掰很牛掰、牛掰到讓血族恨不得毀之而後快的劍,歷任聖騎士長都是一種很牛掰很牛掰、牛掰到讓血族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人。

多簡潔明了。喬安在心底為自己的總結能力點了一個贊。

對於喬安來說,遇到前任聖騎士長之子是一種巧合。而對於少年來說,能夠遇到現任教宗之女更是一種巧合中的巧合。

不過對於少年來說,對方的身份除了帶給他幾分驚異外,就沒有更多的感覺了。比起對方的身份,他更看重的是對方這個人。

教廷?教宗?教宗之女?這些很重要麼?他只需要記得是對方這個人救了他就好。

他求便了所有人,最後救他的也只有她。

對,只有她。

喬安對少年在精神恢復過來後就選擇加入教廷直屬騎士團一事,沒有感到分毫的驚訝與疑惑。

自打見到少年的第一眼起,她就看出這個少年有一顆與他那清秀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心,一顆不甘於軟弱的心。

幾年後,在聽到少年成為聖騎士時,她也沒有感到多大的意外。

真正讓她感到意外的是——

喬安看著一臉鄭重的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疑似準備宣誓的銀髮青年,有些疑惑他的舉動。

聖騎士,全稱神聖光明守護教廷騎士,因此又簡稱為護庭騎士,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們的主要職責是守護中央教廷,同時,他們也是教廷除教宗、各大主教外最重要最強大的攻擊力。即使將聖騎士外放,每一位聖騎士也足以鎮守一座大型城市。

她委婉地提醒了幾句。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若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騎士,或是白銀騎士,當她的護衛的確是一件光榮的事情。但是作為的聖騎士的他,完全不需要以她為跳板攀向高位,這只會浪費時間而已。

銀髮青年只是看著地面靜靜地聽著少女的話語,如今的他,面龐上退去了幾分少年時的柔和,那雙與頭髮同色的雙眼透露出一股無機質的冰冷與堅定。

在喬安說完後,他不急不緩地道:“光明作證,阿傑爾·克萊珀向您宣誓效忠,謹守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精神、誠實、公正,願以血肉之軀為您披荊斬棘,侍奉左右。您意之所向,即吾心所往,劍之所指。”

他從腰間解下佩劍,劍格上嵌著一枚紅如鮮血的寶石,他雙手捧劍,呈向喬安。

喬安靜默了一下,然後伸手握住劍柄。這種劍在手中的感覺讓她不自覺地產生幾分懷念。澄如流水的劍身倒映著她的雙眸,不知是凌厲的劍光映在了她眼裡,還是她的眼裡本就如此,此時此刻,她雙眼裡的神情是這一世幾乎沒在人前展現過的清冷。

她一手執劍,劍身在青年肩上輕點,道:“光明在上,我接受。”

在青年站起身時,她將劍歸還給他。

她摘下自己頸間的十字架,輕吻了一下,戴在了青年的脖子上。“願光明與你常在。”

青年怔了一瞬,他伸手撫摸著十字架,微微低頭看著這副毫無花紋無比精簡的十字架,輕聲道:“願光明與你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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