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會試在即, 各路領頭人舉辦詩會酒宴的次數日漸減少。學子們身上的那種輕浮躁動之氣,也隨著日漸流逝的時間逐漸, 取而代之的金鎖在眉頭間的慎重或焦慮、壓抑。

就連張道青都在這段時間沒了作詩赴宴的興致,日日夜夜閉門不出。

朱氏坐在自己閨房內, 她透過窗戶,望著院子另一端的那間廂房。書生的身影被搖曳的燭光打在窗紙上,看得出來他正手捧書冊苦讀文章。

已經接連幾日了,他除了日常吃飯、出恭,對方連門檻都不往外邁一步。雖然用功讀書是正事,但她又怕對方太用功傷了身子。朱氏不知道別人家的學子是不是也勤懇至此,她著實有些擔心。

看來這幾日裡, 她該買點大骨或是買只老母雞, 加點料子燉點湯給張郎君喝了,只希望張郎君別嫌她這個婦道人家多事就好。

只是還沒等實施自己的小計劃,張道青就已經病倒了。

張道青往日的飯食一般都是由朱氏操持,這一日的清晨, 朱氏為張道青準備好早飯後, 就把盛放著飯食的盤碟碗筷放在了飯桌上,然後一個人端著她的那份早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一個寡婦為客居在家的男子洗手作羹湯已是於理不合,要是再與之同席而食,一旦被人瞧見,他們兩人就誰也別想要名聲了。

她在房間內一邊做著繡活一邊估摸著時辰,感覺這個時候張郎君應該吃完了,這才走出房門, 準備把張郎君用過的碗筷收拾一下。

結果那餐盤裡的種種居然紋絲未動。

朱氏心裡感覺奇怪,就來到張道青門外,問道:“張郎君,可是今日的飯菜不合口嗎?怎麼一筷未動?”

房間內傳來一陣布料的摩擦聲,緊接著又是一道悶哼,像是有人想要從床榻上起來,卻又支撐不住身子倒在了床上。

“郎君怎麼了?”

屋內沒有人回話。

“郎君出個聲也好,讓我心裡安穩一下。”

“無事,只是身體有些不適。”房間內傳來一道過分喑啞的聲音。

朱氏無法放心,她敲了下門,猶豫了一會兒,又道:“郎君生病了?嚴重嗎?我……我還是進去看看吧。我這就要進去了。”

她心中懷著羞意推開門,見張道青雙目緊閉躺在床榻上,一手搭在額上,眉頭緊蹙似是難受至極。

朱氏三步並兩步的走上前,問:“張郎君,你還好嗎?”

張道青費力地抬眼看了一下朱氏,然後又像是累極似的閉上了雙眼。

就算面貌嫵媚心性卻單純至極的朱氏再怎麼天真不知世事,這個時候也看得出不對勁來了,她慌得手足無措,然後道:“郎君再撐一會兒,我這就去找大夫!”

她又不是那等高門大戶家裡的婦人,急急忙忙去請來的大夫自然不是什麼聖手名醫。而尋常人家請得起的大夫裡,雖說也有那等技藝高超之輩,但是等著人家看病的病人也多,朱氏這個時候哪敢在醫館外排隊等上一兩個時辰,生怕晚上一刻鍾張郎君就會出事。

她只得就近到一個雖無多少盛名,但也無劣跡醫館裡請來了一個大夫。

大夫提著藥箱來到了朱家。

張道青伸出手任其診脈。

他這脈象亂得很,大夫一時間倒不好下結論了。於是他又詢問張道青這幾日的飲食,朱氏將這幾日用過的飯菜一一說了。大夫聽後搖了搖頭,不是食物的問題。

朱氏眼含淚水,說:“張郎君是進京趕考的學子,這段時日夜夜學到子時,大夫你說他是不是累著了,傷了元氣?”

大夫摸著鬍子,說:“倒是有這個可能。”這幫年輕人就是不知道好好愛惜自己身子,距離會試的日子越近,來找他看病的學子就越多,過度焦慮以致肚痛腹瀉者有之,緊張欲嘔者有之,更有日夜苦讀之下,身體虛弱突患風寒的。

會試三年一次,這一耽擱就是三年。

張道青虛弱地說:“大夫,你說我在會試前能好起來嗎?”

大夫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別想那麼多,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吧。”

張道青像是不堪重負一樣閉上了雙眼。

大夫拿出紙筆給開了個藥方,朱氏送走大夫,就趕去為張道青抓藥了。

見房間裡再沒第二人,張道青睜開了眼睛,裡面沒有絲毫病弱無力。他伸手從腋下拿出兩枚核桃,扔到了一邊。

只恨原身留給他的記憶太過散碎,否則他也不至於為了維繫名聲、躲避會試出此下策。

……

沒過多久,遠在應臨書院的衛父就收到了自家弟子的來信。

他下意識地擰起眉頭,看起來嚴肅無比。

倒不是對弟子無法參加會試而不滿,而是對張道青的身體狀況滿懷憂慮。

衛父弟子無數,像張道青這般狀況的學子,在往屆學子中也出過不少,他一見信中所說,就知對方是水土不服外加心中焦慮所致。

道清他剛赴京時就大病過一場,在那時自己這個為人師表就該多多警惕加以囑咐的,然而他只想著道清為人穩重,而且在書院上有關事項他早就說過了,就沒再多言,終究是疏忽大意了。

也罷,等上三年多積累一下學識,到時再參加會試也沒什麼不好的。

衛父一邊心事重重的想著事情,一邊磨著墨,半晌後,提起衣袖,揮筆寫回信。

只望道清他勿要自責才好。

喬安正在房間內刪減著一張藥方,這個時候她的貼身丫鬟念夏步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二姐兒,我說件事,你可千萬別急。”

喬安放下手中的藥方,示意她說下去。

念夏的眉間夾雜著擔憂,:“那張公子的會試怕是考不成了。”

什麼張公子?

喬安明白過來後,才問道:“這是為什麼?”

念夏說:“聽說張公子不知怎的染了病,病得厲害,老爺的意思是讓他先回應臨,三年後再考也不遲。”

先是與同窗發生爭執獨自搬出去居住,現在又來一出因病無法參加會試。

套路,全是套路。

他這還遠在京城呢,她每日就都要重溫一遍唐詩三百首,外加遭受張道青大名的荼毒,要是他回到了應臨……

喬安嘆了一口氣。

念夏當然不知道她家小姐在心裡想什麼,見小姐嘆息,還以為她是在擔心張公子,心中有些懊惱自己該把張公子的病情說得輕一點的。她想再說點什麼彌補一下,卻見小姐向她擺了一下手,她只好退了下去。

……

華湘真人雖然住在衛家,但每隔七日,就會帶著小道童迴游清觀住上三天,處理一下觀內需要她親自處理的事物,偶爾還會接待幾位善男信女,然後才會回到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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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當華湘真人迴游清觀的時候,喬安決定跟對方同往。

若是讓她像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繡花繪畫預備嫁妝,縱使以她那能夠終日吃齋唸經、苦修參道的毅力,她也是決計做不到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喬安的身體好了許多,只是這副身體的弟子到底是太差了,看來有些事情還是要一步步來。幸而遊清觀、衛府同在一鎮,來往很是方便,這個時候倒是方便了喬安。

華湘真人沒有阻止她這一行為,只是提醒了一句:“觀內是清修之地,比不得家裡安逸,你確定要跟我上山?”

喬安謝過了真人的好意,卻沒有打道回府的打算。

華湘真人沒再說什麼。

小道童的眼皮連抬都沒抬,這樣的人她見多啦。多少人家的姑娘,都羨慕她家真人這一身風華氣度,便想著學習真人的一言一行。

據道觀裡的前輩說,真人剛揚名時,遊清觀的廂房曾經一度人滿為患。不知有多少人家把自家女兒送至觀裡住上一段時日後再接回去,彷彿這樣就能染上一身若仙子般飄然渺茫,若柳枝般清秀嫋娜的氣度。

儘管遊清觀香火鼎盛,衣食無缺,又有道童侍奉,但山上的生活到底是不如山下舒適,不少人住不了多久就回去了。

想來這衛家小姐,在山上住上三日,就知道箇中滋味了。

馬蹄落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喬安和華湘真人各自乘著一輛馬車,後面還有一輛拉著行李。三輛馬車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駛過。

念夏依然跟在喬安身邊,她給喬安倒了一杯茶,說:“二姐兒,喝點茶潤潤喉嚨吧。”

喬安正要端起杯子,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也沒感覺馬車再次啟程。

念夏撩起簾子,詢問道:“這麼突然停下不走了?”

車伕說:“巧了,對面也有一輛馬車駛過來,這一時半會兒的,有些難錯開位置,姑娘別急,再等等就好了。”

而對面那輛迎面駛來的馬車裡,端坐在車廂內的人也發出了同樣的詢問。

馬伕解釋了一下情況,又補充道:“對面有三輛馬車,看來得由我們這邊讓路了。”

車廂內的人說:“無妨,我在這裡下來就可以,你直接回去吧。”

馬伕賠笑說:“多謝公子體諒了。”

張道青走下馬車,整了下衣襬,心道,等到了衛院長面前,怕是要有是一場硬仗要打。正好,讓他邊走邊思忖一下到時該面對衛院長,他該擺出怎樣一副面貌態度來。

還未放下簾子的念夏看到張道青的相貌,忍不住小聲驚呼了一下,說道:“居然是張公子,張公子他從京城回來了!”

喬安:你要是沒認出來,我還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前往遊清觀再過幾天閒適生活,你這一出聲,那就是藥丸的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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