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嘯雲站在林詩音一直居住的小樓裡, 他向下望去,一片梅林映入眼中。

想他與林詩音初次見面就是在這片梅林中, 那個時候,他因為救了李尋歡一命, 與他結為義兄弟,然後又受這位名滿江湖的小李探花熱情相邀,他便隨著這位義弟來到了李園中做客。

滿園梅樹傲然而立,梅花嬌豔芳香,入目之處具是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紅。

他就是在這滿目嬌豔中遇見了林詩音,她坐在梅林中的小亭裡,她身旁是紅豔的梅, 她身下是硃紅的欄杆, 然而再濃麗的色彩,在她面前都似是褪去了顏色。

僅是這一眼,他便就此沉淪。

相思之情猶如毒/藥,一旦吞下就無藥可醫。

然而天意弄人……

林詩音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李尋歡。

就好像這世上一切的恩賜都集中在了李尋歡身上一樣, 他這個義弟擁有著少有人能及得上的家世, 以及滿朝勳貴都讚賞認同的文采,江湖上名列前茅的武功,李尋歡擁有的實在是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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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在男女之情方面,他這個義弟也彷彿天生就該被那些女子所鍾愛一樣。是啊,這世間又有多少女子能不被李尋歡那雙似風流多情又似專情至深的眼睛所迷惑。

人人都道他擁有一個好兄弟,李尋歡在知道他對詩音的愛慕之情後,不惜自汙以成全他和林詩音, 甚至最後,連偌大一個李園都轉手相贈。

但龍嘯雲知道,自己心中的惶恐從來沒有隨著李尋歡的大方而減輕,反而日益深重。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李尋歡讓給他的,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也許哪一天,他從睡夢中醒過來,就都消失不見,再無蹤跡。

而這一天,也終於來臨了。

林詩音離開了,他知道林詩音是主動離開的。說是直覺也好,說是早有預感也罷,關於這一點龍嘯雲無比肯定。

也許她是想去尋找李尋歡。

龍嘯雲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神中有利芒閃過,繼而隱匿不見。

像她這種很少走出家門的閨閣女子,如何懂得江湖中的人心險惡?再加上長路漫漫,她又如何能吃得下風餐露宿的苦楚?

詩音她太任性了。

“老僕無能,未能尋到林姑娘的去向,還請莊主責罰。”管家走上小樓,跪倒在地,一副愧疚難當的表情。

龍嘯雲趕忙轉過身,把管家扶起來,說:“何必行此大禮,管家在此事上有多用心我一清二楚,我等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管家反而越發誠惶誠恐起來,能為龍四爺這樣的正人君子、江湖豪俠做事,就算他再操勞也是值得的。

“這幾日老僕見莊主茶飯不思,本想幫上什麼忙,沒想到最終非但一事無成,反而需要莊主反過來寬慰我,讓老僕我如何能泰然處之。只要一日未尋到林姑娘,我就一日不敢安下心來,等下老僕一定狠狠叮囑莊裡的小子們讓他們不要懈怠,繼續尋找林姑娘。只是還請莊主一定不要因為過度焦慮傷了身體,如今莊裡全靠著龍四爺您了啊!”

龍嘯雲:“我知管家好意,可是我那義弟將詩音託付於我,如今詩音消失不見,我如何能徹底放下心來?近日我想了想,也許管家順著去關外的方向派人搜尋詩音的蹤跡,說不定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管家心裡一思量,說:“莫非莊主是懷疑有人綁了林姑娘,想要拿她要挾探花爺?”

龍嘯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如何會在外人面前承認詩音更為偏愛李尋歡而不是他?他說:“許是我關心則亂吧,我只是覺得這樣有可能找到詩音。”

管家自以為明白了什麼,他堅定地說:“我這就派人順著出關的方向多尋幾遍!”

這樣找一定是找不到林詩音的,因為她根本沒有去找李尋歡。

林詩音對畫中仙頗為恭敬,每天早晚必上三炷香。這樣一連數日後,喬安終於忍不住出聲讓她把香爐撤走了。

林詩音在知道自己給畫中仙敬香的行為,並不能給喬姑娘帶來任何裨益後,心中想著往日接受的種種恩惠,如今居然依然無法回報分毫,難免產生了些許憂思。

喬安為了能讓林詩音扮道姑時能扮得更為像一些,於是就開始在閒暇時間,教她《正一經》、《老子想爾注》等道家典籍,又教了她一些明顯脫胎於道家的武功。

林詩音學得很快。

這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出身於詩書禮儀之家,能識文斷字、寫詩作賦,她偶爾對喬安回憶起自己在李園中的事,說老李探花在請夫子與武師教李尋歡的時候,往往連她也一起教著。

林詩音這樣說,喬安是相信的。她也知道林詩音在此之前的確會那麼一兩手武功。

原著中曾有過這樣一段描述:林詩音雖然武功不高,但畢竟不是弱不禁風的弱女子。這一掌她已用了全力,鐵笛先生猝不及防,竟被打得撣到牆上。

這是她在李尋歡被人誣陷為梅花盜時,為了救下李尋歡她生平第一次傷人。

而林詩音武功不高,喬安認為最主要的原因不在於她天資不好,林詩音本人應該就很清楚最關鍵的因素是什麼,正如書中所說“她只恨自己以前為何總是輕視武功,不肯下苦功去學武。現在她才知道有很多事的確非用武力解決不可”。

只論文武方面的基礎,林詩音或許已經遠超於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了。

因此喬安見林詩音上手起來頗為迅速,心中也沒有感到特別奇怪。

不過喬安不知道的是,支撐著林詩音學習武功的正是來自於她心目中的畫中仙。

一樣米養百種人,即使是面對金山銀海都有人心生不喜,嫌棄這是阿堵物,那麼林詩音不喜歡武功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也許林詩音天生就更為適合做一個閒來無事倚欄觀梅,興致到時素手調香,閱書撫琴,觀花開花落,聞流水淙淙的佳人。

然而一個人要是有了目標,即使是他再不感興趣的事物,都能為之拼搏上一番。

林詩音擔心若是有朝一日龍嘯雲找到了她,她就只能回到興雲莊了,而且她身邊的僕婢說不定會比之前多上數倍,那樣的話,畫中仙豈不是就又要回到之前難見天日的狀態了?要是把畫中仙交給他人保管,她又擔心旁人會誤以為自己遇見妖物,縱火焚之。

僅是想想,林詩音就有些難過。她暗自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事情演變到這一地步。

教完道經和武功,喬安就開始著重教導林詩音如何繪製符篆,又或者該稱之為符。

雖然就連大字不識一個的神婆野道都能畫幾張的符篆,但這些所謂的符篆,其實還不如把它們叫做鬼畫符。就算是在假扮道姑,但要是像這些人一樣如此敷衍了事,未免太無趣,在那些真正的道家傳人面前,也太容易被戳穿真相。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下苦功夫學習為好。

只不過喬安和林詩音兩人都忘記了,像這些堪稱門派根基的知識,就算是真真正正的某道家門派的弟子,恐怕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學習。

以林詩音如今的個人形象與素質,任哪一個不知情的人看來,都不會想到她居然會是個假道姑。

……

自從林詩音開始假作修道之士,她現在一般不歇在客棧裡,而是直接找個道觀下榻。

她現在就正在一家道觀裡。

山間夜裡更清冷,現在天色已晚,房間外明月高懸,林詩音站在門口看了一下星空,不知怎的,突然覺得現在的日子與她在興雲莊的生活相比起來,竟產生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回到房間內,習慣性的想給喬姑娘上三炷香,然後又想起喬姑娘說的話,這才作罷。

由於喬安是穿成了林詩音的畫像,她在畫中的形象其實與林詩音別無二致,就連她的衣著首飾,都是當日李尋歡筆下所繪的樣子。

姑娘家總是對服飾要敏感一些,林詩音見喬安總是這一身衣物,就想著是不是能給喬姑娘燒些東西過去。

她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很正常,這個年代的人對神佛獻上貢品,要麼放著不動,要麼一燒了之。

只是喬安聽著,感覺林詩音更像是在祭奠遺像了。

她心底有個猜想,想要試驗一下,就問道:“詩音可會繪畫?”

林詩音有些保守地說:“只能說是略懂。”

喬安知道她生性不自傲,她這樣說,估計就是畫的還可以。她提議道:“你不妨直接提筆在畫卷上給我繪條衣裙。”

林詩音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遲疑道:“可行嗎?”

喬安說:“我也只是如此猜想,但應該有六成的把握,詩音儘管放手一試就是。”

林詩音一向是喬姑娘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調好了墨,比照著她自己現在穿著的這件道袍,無比小心謹慎的在畫卷上也畫了這麼一件。

幾個呼吸後,繪於畫卷上的墨跡漸漸消融,與此同時,喬安的手上多了一件嶄新的墨色道袍。

林詩音松了一口氣,太好,成功了,否則自己豈不是毀了這幅畫,這可是畫中仙的安居之所,如何能有半點瑕疵。

如此,她也有能幫得上喬姑娘的事情了。

雖然喬安對目前的居住環境沒有什麼特別不滿意的地方,但是現在有機會改造一下周圍環境,她還是很樂意的。

喬安說:“我這裡缺少生氣,想添點東西,又說不上該添些什麼。”

林詩音想了想,說:“添些飛鳥走獸可好?”

“那就畫吧。”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手中捧著的道袍,心念一轉,她已是換上了新衣。

畫外的林詩音穿著道袍,畫內的她也穿著這身衣物,喬安帶著點笑意的說:“我如今又與你一模一樣了。”

說是一樣,卻又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林詩音穿著這身衣物,有如空谷幽蘭,喬安這一身,卻更顯清靜無為。

林詩音看了看,說:“幸好衣服還算合身。”

她翻找出顏料,邊與喬安聊著天邊調著顏色,嘗試了數次,才調出理想的色澤。

林詩音拿起毛筆。

落筆成畫。

斑斕的線條匯聚成型,冰冷的圖案在她微微提筆的瞬間染上了靈機。

一隻只蝴蝶自筆尖下翩躚而去,帶著一種不符合時令卻又真實存在於畫中的奇異之美。飛鳥舒展著絨羽振翅而飛,羽翼間似是還夾雜著梅花的芬芳……

喬安眼見著整個世界生機勃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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