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潤的死,是因為失去了母親,他七歲的時候,父親跟著一個外省女人跑了。因為是上門女婿,別人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自己。薛潤的母親過於霸道,壓榨的那個本就沒有什麼勇氣的男人,生生橫生出一股子匪氣來。一次爭吵之後,他把家裡所有的錢都卷走,捎帶著還帶著的還有對面酸菜魚館的端盤子少婦。

從小,薛潤就是媽媽的好寶寶,特別乖,這一點根骨像他的父親,別人三棍子敲不出悶屁,他爹十棍子都不出屁!薛潤嗎,大概一百棍子也不出屁!

薛潤家在城市東北角,在這裡原本生活了幾村菜民,菜民顧名思義就是種菜的農民。早以前菜民多生活在都市的邊緣,社會地位高於農民,低於市民。當然,這個衡量標準無有明文規定,靠的只是按照月收入,家裡的布票,細糧票的尺度來衡量。沒有市民賺的工資高,但是賣菜能拿月月換些活錢,又強過種糧食的農民。

□□年的時候,城市擴建,用了幾村菜民的土地,一股腦的,幾村菜民突然就變成了市民,只是失去了生存的倚仗,失去了土地。這幾村人住在城市邊,隨著改革緩緩的就摸出了自己的生存方式,福村突然就變成了海納百川的城內城。

薛潤家是福村人,他的姥爺解放前是從河南逃難來的。後來,姥爺招贅給了姥姥做了上門女婿。他姥姥只生了一個女兒,嫌疼,便再也沒要孩子。他姥爺一輩子受氣不知道反抗。薛家是母系社會,因為沒男人撐腰,便在生理,心理現象裡剔除了女性的根骨,不再把自己當女人。

薛潤六歲的時候,見過姥姥跟媽媽與一家有著七八個兒子的家庭打架。當時父親很冷靜,姥爺很冷靜,一人抱著一捆蔥在院裡剝爛皮。剝完兩個人很冷靜的上了三輪馱了菜,繞過打架看熱鬧的人群去市裡賣。姥姥跟媽媽一人舞著一把兇器(廚房的菜刀跟地裡砍爛菜幫子的長菜刀),非常認真的跟對方砍,對方看上去身高馬大,可是不敢豁出來,媽媽跟姥姥豁出來了,刀子將對方舞出了血,薛潤站在大槐樹下哇哇大哭,他媽媽在那裡張牙舞爪的扯著嗓子跟對方叫板:“老孃今天就沒想活!殺了你全家!老孃去你家門口吊死,去給你們抵命!”

鄰居全家對生活深深的熱愛,便服了軟不跟瘋子計較。他們讓出三米的通道,薛潤家把房子大大的,款款的蓋在臨街的地方,一通五間門面。雖然家裡沒幾個人,可是房子一點都不比別人家的小,而且,還比別人家高三磚一瓦,灶臺的煙筒也高出半米。前後院兩棟樓,每棟三層合計二十八間屋子,還有個大庭院。據說拆遷有明文規定,三層以上不給算面積。

福村走出了自己的致富路,它所有的街巷,臨街的房子,不臨街的房子,都有了大用處。當城裡人三代擠在一套房子裡時,福村人隨便那家最低都有幾百平米,甚至上千平米的祖業房。沒了土地,剩下一院大房子,便因地制宜的開旅店,麻將館,桑拿間,洗頭房,小作坊,黑工坊,算命館,各種非法診所治療各種髒病,不賣藥,兼職墮胎。還有,這天南地北,只要你知道的滋味,福村這幾條老街你都你能找到正宗的小菜館。

後來,薛潤的爸爸跑了,姥爺,姥姥去世了,他媽媽把全部得心血便澆築在他身上。生活的環境過於混亂,怕薛潤學壞,薛潤媽媽最愛說的話就是:“你要聽話,乖乖呆在家裡玩,咱家只是收房租也夠你吃穿一輩子。”那婆娘一輩子,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看著兒子,一時一刻不叫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薛潤是媽媽的乖寶寶,一直很聽話,現在媽媽死了,他不知道該去那裡?再聽誰的話?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去哪裡年,該怎麼讀。和誰玩,在什麼地段玩,不要跟誰說話,什麼人信不過,薛潤的媽媽太愛他,代替兒子思考,代替兒子跟人交際,代替兒子選擇人生,他媽媽就是這麼愛他。

大學畢業一年之後,薛潤還在家裡乖乖的打遊戲,他媽媽不許他出門,一來,福村環境太亂,二來,薛潤去那上班她媽都不放心。

突然到來的災難,媽媽得了急性甲肝,一下子便撒手去了。二十三歲,家中無人做主,薛潤不會自己生存,便生無可戀。這一點都不可笑,時下,多少獨生子女,都是媽媽的好寶寶。

他跌跌撞撞的在表姨,表姨夫的幫助下給母親辦喪事,薛潤像個傻子一樣呆坐,人臉都認不全。這中間他的愚笨,逼迫的大家氣急敗壞的罵他無數次:“笨蛋,蠢貨,傻子,你會幹什麼?除了吃,你還會幹什麼!”被嘲笑奚落的薛潤無法理解,只是幾天受了前二十三年沒受過的冤屈的總和,媽媽又不能從地下跑出來開解他。於是,他便找出母親以前的一瓶睡覺藥,跑到附近的蒼山坡上吃了下去。

易玉子坐在坡上睡了兩天,沒辦法,他暫時控制不了這幅軀殼。這兩天他解讀了一個乖寶寶的短暫二十三年,他對現代社會很好奇,但是對薛潤這個人……他覺得這人能活到現在那就是個奇蹟。現在,人們已經不靠修真便可以在天上飛,水裡遊。社會否定了易玉子曾生存的環境,而且在這個新世界仿若他的社會從未出現過一般,連半段文字記載都沒有。易玉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生活在原來的星球,只能頂著薛潤的殼子繼續活著。

兩天後,易玉子慢悠悠的回到了福村,一路走來,自街頭的古槐開始,每當遇到本村的婦女同志,不分年齡,都忽略年齡的同情他,安慰他,叫他別難過,要好好活著。也是,薛潤姥姥家在福村不知道活了多少代了,人氣還是有的。再加上薛潤長的一副清俊嫩白的樣兒,頗受一些中老年婦女的照顧。

回到家,薛潤尋著記憶請了唯一可以幫助他的表姨全家。他們將後院欠房租,前幾天氣到他痛哭的外地賴客都攆了出去,就此關閉了家裡的旅館,薛潤沒有去想今後該怎麼辦,他更多的時間是坐在電腦前,按照前身的記憶仔細的探究這個世界,這個嶄新的社會規則。

福村的旅館現象是城市的一個縮影。住在繁華區的大酒店,隨便一個標間,一天就要二三百。福村這裡的旅館卻不會這樣。村民把家裡的房子隔成一間半,一間半的標準間樣式,裡面的裝修雖然檔次沒酒店高,可是配置卻是一樣的。電視,浴室,單人席夢思,樣樣不缺,一個月才五百塊錢的房租。有的配置低點,三百就能住一個月。

旅館關了,大鍋爐停了,請了工人將家裡的大庭院一分為二修了隔牆。前院那棟樓,一樓有三家飯店,一家是烤肉館,一家是十五元隨便吃火鍋,還有一家是拉麵店。二樓是網咖,至於三樓便租給了幾家外來的飯店老闆做了住屋。一年下來,前院房租能拿七八萬,在這個城市來說,是真的夠吃夠用了,當然這是指在郊區。要知道,坐郊區路邊那幾路車四十分鍾進城裡,在繁華區,房子全賣了也換不來高尚區的一套住宅。薛潤媽省吃儉用的,也給他存了一大筆錢,有百十多萬。易玉子搞不懂薛潤為什麼要自殺,這不是還有出路嗎?這孩子實在是過於無語欲求了。易玉子覺得他比自己還適合修真。

做完家裡的雜事,表姨表姨夫對薛潤還是不放心,便一再囑咐,看好門,誰也別信。有事就打電話問那邊該怎麼處理。總歸他們不會叫別人欺負了他。薛潤一直點頭,氣的表姨一直用手指抵住他的額頭嘮叨。薛潤的姨夫盧小波在街道辦是個主任,向來訊息很靈通。臨走的時候,他悄悄的說:“後院最好把院子都蓋成屋子連起來,這邊被房地產商相中了。能算面積的地方都不要放過。”如今,姨家也在動工。他們兩家離得不遠,十三條巷子的距離。

在薛潤的記憶裡,七歲起,街上就謠傳要拆遷。這麼多年了,每次訊息都便宜了建材商,搞得這村頭的屋子越來越變態,有一家老戶,硬生生在原本的五間房上不變地基的基礎上,改建出了六層樓,還沒住熱乎,地基不穩,樓塌了。幸虧只是新房,只是死了那老戶兩口子加一對小外甥。這時當年鬧得很大,政府專門派了人來管理,這才好一些。

表姨看他依舊很傻,忍住丈夫的白眼,就又加了幾句:“小潤,姨跟你說,今後,凡是對你說要發大財的,這些不要信。凡是對你說,要先出一點錢鋪路的事兒,也不要信。凡是跟你借錢的,一個子兒也不許借。凡是來家裡說你媽媽欠了他們的你就叫他們去法院。這街頭亂,有人遞給你香菸千萬別接,誰知道裡面有什麼。有女人敲門,你別開,這街頭沒什麼好女人。你要好奇,姨找人給你相親,你家條件這麼好。街頭的麻將館,千萬別去,都是騙人的……”

薛潤笑了,特誠懇:“姨,我媽每天都要說一次的,你又幫她接上了。”

表姨眼淚譁啦啦的:“不成你跟我回去住。”

薛潤搖頭:“我看家還是可以的,前院住客動不動的就亂改建,還偷電,總是要看著的。”

“聽這話是懂事多了,可這些你哪裡懂?”表姨捨不得,姨夫有些生氣:“他沒媽了,不懂也得懂,不然過幾年是給他找媳婦,還是給他找個媽!”

表姨,表姨夫騎著腳踏車走了,薛潤關閉起門戶。這新皮底子不好,他壓根不動彈。好在童貞還在,打基礎還來得及。現如今,易玉子對修煉這種事是一通百通的。所以只是按照記憶,找出一套《太上混元》先練著。有個好基礎很重要,倒也不是想把這薛潤練得能飛昇了。易玉子只是歸於自然,隨緣了才幫這身體練練,畢竟,人得有個倚仗,不然明兒院子裡跳個賊進來,他也沒媽媽可以找。

薛潤把自己關在家裡一關就是兩個月,就連前院火鍋店的老闆娘非要把自己侄女介紹給他,他都不開門。後來家裡的確有了些麻煩事。村裡有賴子上門說跟家裡有經濟糾葛。薛潤不開門,叫他們自去法院。他們在門口鬧了幾次,薛潤報了一回警,事情弄清楚之後,便沒人上門招惹了。

轉眼三月過去,元旦那會,薛潤靠著強大的精神力跟經驗,拉的這幅小身板築基成功,他身上清靈了起來。以前看不到的東西,慢慢也可以看到了,比如植物的靈氣。薛潤現在可以在早上從植物身上拉出靈氣吸入,再從身上散發出植物喜歡的氣體迴圈回去。這是一筆好買賣,植物與他都不虧,大概,全星球也就薛潤一個人這樣想修煉了。不靠靈石,藥物練功,薛潤如今倒是走出一條新路來。

三個月,不長不短的時間,薛潤走出家門,偶爾也會在早上與傍晚出去溜達一下,一來二去的耳邊常能得到一些具有福村世界觀的閒話。就像半夜九點之後,蓮花巷街邊私營旅館那邊有人做那種買賣,有男有女的,十分不要臉,大冬天穿著露臍裝滿大街炫。

薛潤對蓮花巷那個地方是很迴避的,有事非要路過,也遠遠地繞開。偏偏很多人都認識他,知道他愚,便會從巷子裡跳出來,故意拉他,一旦捉弄到他,那些人就會哈哈大笑。後來,表姨去那家旅館鬧了一場,據說帶著表哥,表姐打了誰,那些傢伙便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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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傍晚,薛潤還像往常一般,遠遠的迴避著蓮花巷走著,心思一動,扭臉竟在街邊發現一人。這人三十歲靠上的歲數,長的倒是很漂亮。可惜沒保養好,一身上等的靈氣根骨正慢慢的被現實吞噬。哎,這是這個年代,要是趕著他們那個年代,這麼好的苗子,早被那個山頭的宗族長撿回家,寶貝一般的對待起來了。

薛潤停下腳,看住了。也許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那人扭過頭,看看薛潤,竟衝他笑笑後打招呼:“小老闆!”

他臉色並不好,瘦巴巴的渾身沒有四兩肉。穿著一件黑灰色的羽絨衣,嘴角叼著香菸,腳上的皮鞋上都是雪化後的朽泥。

薛潤眨巴下眼睛,腦袋裡翻來覆去的回憶,確定不認識此人。

“天晚了,回去吧!這邊不安全。”那人挺溫和的勸著,分明當他是個小孩子。

薛潤衝他點點頭,轉身離開,你就是靈根再好,託生錯了年代,那也就是個站街的命數。這人心腸倒是不錯的。薛潤想著心事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到那人跟著一個中老年進了蓮花巷。

那之後很多次的在這個時間段,天色半黑不白的模糊點裡,薛潤會遇到那男人,那人的情況越來越不好,腮邊越來越凹,最後竟有了死氣。薛潤不想干涉,只是覺得略微遺憾,那麼聰慧的天份,可惜了,他身上還得了髒病。哎……

這人站在街邊的時候,並不與人爭搶買賣,男人跟女人不同,做生意手段也不強烈。偶爾出現糾紛,薛潤看到那人總是退讓的。他像是受過好的教育,每次看到薛潤,都是溫和的點頭,看天色太晚了,還勸他早些回家。

薛潤有自己的想法,他與這人緣分未到,還不急。

轉眼,復生第一年,元旦跟洋節年一起悄然而至,小巷的各種庶民優惠,從十一月底就開始了,過節這天晚上,薛潤給自己買了兩瓶啤酒,坐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嚐鮮兒。

冷不叮的,大量警車的警報聲突然從院子外傳來,薛潤站在二樓拐角的通道窗戶上向外看。嘿!這一條街的警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列了陣勢,將所有的巷子口都堵了。

街上一片吵吵,不停有一隊隊的倒黴鬼被拉出來,塞進警車後面的囚欄裡。原本這裡面沒薛潤什麼事兒,可沒過多一會,院子裡的大鐵門的電鈴被人按得叮咚作響。薛潤探出頭,看到幾個警察站在院門口,他們身後帶著一個佝僂著身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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