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在不會思考之前,一直是一隻快樂的黑貓,白天她在墓地的某個角落曬著太陽睡覺,傍晚,她就去附近的住宅區,在那邊有很多善心的住戶,總會在角落為流浪的貓狗準備一些食物。

當然,貓狗難免會因為爭食產生矛盾,那時妹妹就是墓地貓群中的王,她很厲害而且聰明,搶食物從未輸過。日子一天天的過著,總有好運的傢伙被人類收養,至於妹妹,因為她是一隻黑貓,她對那些被人類收養的叛徒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後來,妹妹被抓走了,遠渡重洋的來到中國,成了主人的妹妹,學會用馬桶,學會看丹爐,學會思考,努力的以外籍貓士的身份適應著新的生活。

每天早上,天不亮的時候,妹妹便會勤快的從自己的貓窩裡爬起來,她會先去春天的屋子巡視,巡視完畢,妹妹就會來到主人的臥室,用她的小爪子拍他們的腦袋,提醒他們,該起床了。妹妹是一隻聰明的懂得兩國語言的貓,這不是最值得驕傲的事兒,妹妹最值得驕傲的就是,她的原則能力是全家最強的,比如,今天輪到誰給植物園澆水,看護花苗,妹妹就絕對會想方設法的把這個人弄醒,便是主人她也不會給半分面子。

施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作為一個修士,把睡懶覺當成享受生活,他不是獨一份的,全家都這樣。

“妹妹……嗯……今天是我值班?”施洋趴在被子裡看著臥在床邊的妹妹,她舉著一隻爪子,只要施洋的腦袋敢縮回被窩,她會毫不猶豫的給他一爪子。

“你去找師兄,我今天要出門,我換班了。”施洋哼了一聲,妹妹舉起的爪子猶豫了,換班是什麼意思?

被窩裡傳來帶著笑意的呢噥:“換班,就是說,你大哥哥要上一禮拜的班,然後我再上一禮拜。”

妹妹分析了很久,表示不清楚,依舊執著的拿爪子撓被子。施洋無奈,從床上起來,抱起妹妹一起進了浴室,片刻後,溼淋淋的妹妹狼狽的逃竄出去。

楊向子用腳踩著捻藥滾子,手裡拿著一個小計算器在滴滴答答的算賬。

施洋穿好衣服,取了新的身份證,下樓簡單的吃了早點。楊向子有些羅嗦,一直囑咐:“錢帶夠了嗎?”

“夠了。”

“你真的不回去跟他們相認?”

“不了。”

“衣服帶夠了嗎?”

“我就出去一天。”

薛潤穿著拖鞋,一臉狼狽的下來,一邊下一邊嘮叨:“下個破本,幾十個人折騰一晚上,浪費我多少套藥,吃了一堆,他們就是豬,賠本了!大當家就是白痴……有這麼送人情的嗎?”他坐好,看下施洋,眨巴下眼睛:“二呀,你出遠門?”

“師傅,別喊我二呀,那是罵人的話。”施洋一隻手吃東西,一隻手拿著食物在桌子底下喂妹妹。

“你出遠門?”薛潤又問了句。

施洋點點頭:“昨天看報紙,有條訊息說是我爺爺住院了。”

薛潤點點頭:“那確實要回去看看。”

施洋恩了一聲,隨即解釋:“我悄悄幫著看下,立刻就回來。”

“沒事,你跟家住幾天,陪陪父母,我跟你師兄都不會想你的。”薛潤擺擺手。

“我沒打算叫他們看到我。”施洋推開面前的餐具,站起來扭臉對妹妹說:“走吧。”

妹妹有些不捨得看看自己只喝了半盆的牛奶,還是喵了一聲,上了施洋的肩膀隨他一起出門。她現在身軀肥大,就像一隻擺在玩具店櫥窗裡做工誇張的玩偶貓。

“我覺得妹妹該減肥了,還有,買個滾子吧,家裡每天貓毛亂飛。”薛潤從自己的睡褲上摘著貓毛。

楊向子沒有理師傅的調侃,只是擔心的看著遠去的那輛車,昨晚,施洋穿著拖鞋在屋子裡轉圈,鞋底摩擦地板的聲音,凌晨才停止。

施洋開著新買的賓士越野車上了高速,這車是大師兄託李國平給買好上的戶,每次開出去,都能引一堆羨慕的眼光。可現在這輛車,對於施洋來說,無所謂了,以前一直為之努力地社會環境與生活,現在觸手可及,但是那種普通人的虛榮感卻再也沒有了,這就是一輛工具。

從正樑市上高速,一路疾行超速被拍照無數次,施洋毫不在意,只十二個小時便穿越兩省到了帝都,到達帝都後,他直接將車停在距離一家部隊醫院兩條街的商場停車場,開始等待天黑。

爺爺以前生病,最信任的就是這家醫院的一位中醫大夫,這次住院估計也沒跑,一定會住在這邊的病房。施洋靠著車位,擰開收音機聽著久違的充滿京味兒的廣播電臺主持人得瑟。

時間慢慢過去,地下車場的角落無比安靜,透著一股子電影裡特有的兇殺現場的味道。施洋取出那部老手機看了一會,鬼使神差的開了機。大師兄總是做這種奇怪的事情,幾年了,這手機一直幫著充著電,護養著。今天上車,它安靜的放在車座邊。

調了靜音的手機,一直震動不止,鋪天蓋地的廣告,夾雜著各種簡訊一條一條的出現著。

施洋看了一眼最早一條簡訊的日期,大約就是在他“死了”幾個月之後的春節。

“洋洋,晚上全家吃飯,你去那裡了?回來跟你爸爸好好解釋,記得要誠實,誠懇的承認錯誤。”

又過了幾天……

“洋洋,趕緊回家,你爸爸生氣了。”

“洋洋,你動家裡的戶口本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祖宗你媽來公司,叫我交人呢,你到底在哪祖宗,趕緊回家,不然哥哥交待不了了。”

大段,大段的道理,每一條都說的很懇切,有人在檢討,有人在生氣,有人在訓斥,有人在擺事實,有人是白臉的,有人是黑臉的,還有□□臉的……他們說的都有道理,就是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個人“死”了半年了。

後來,簡訊的語氣越來越和軟,最後幾近哀求,再後來……手機記憶體不夠了……

正在沉思的施洋,被手裡手機的震動嚇了一跳,現在可以嚇到他的事兒越來越少了,但是一部關了幾年的手機,突然有人打進來,還的確是很嚇人的。

施洋看下號碼,嘴角無奈的牽出一絲笑,接通:“喂?”

“徒弟啊,我都忘記說了,給我買點京八件回來,上次網購買的那個小包裝的糖葫蘆也挺好吃的,對了,你大師兄說那邊書店書籍全,我給你列張單子,你記得都買……對了,你現在到那兒了……你師兄可傻了,做飯,放了三套碗……妹妹呢……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帝都熱嗎?他們說那邊空氣不好……”

師傅安排了成堆的事兒,施洋一一記下,記完了,那邊又開始嘮叨,說是如果徒弟有空,據說帝都那邊有個周邊店,賣遊戲各種玩偶,徒弟要是有空就去給買幾套……

原本挺抑鬱的心情,被攪得的一團糟,施洋啼笑皆非,一一應了,師徒一直打到手機沒電,施洋放下滾燙的電話,心裡妥貼不少。

帝都的夜比白天更熱鬧,原本很安靜的地下車庫,一入夜,便開始熱鬧起來,這樓上有幾家夜店,看樣子已經開始營業。

施洋鎖了車門,慢慢的沿著車庫角落往外走,妹妹跟在他的腳邊徘徊,對陌生的都市充滿好奇。

解放軍第xxx醫院住院部後院,施洋仰臉站在小樓區的圍牆外,這裡的地形跟幾年前沒區別,唯一有區別的是,幾年前他走正門,現在他跳牆。

施洋跳進院子,慢悠悠的沿著路邊的車位在院子裡溜達,家裡那幾輛車的車牌號他心裡有數。可是,當他在院子裡轉了第三圈之後,他沒找到一輛熟悉的車,那麼,怕是真的就像報紙上說的那樣,情況危急了,施洋扭臉,看著二十多層高的醫院主樓。

他突然想起,花園裡那顆鳳凰樹,樹下那張藤椅,被風吹的翻頁的報紙,還有老花鏡,那老頭看到他從來沒有好臉色。

站在電梯裡,施洋對著電梯不鏽鋼面看著自己現在這張臉,沒錯,他捨棄了自己那張原有的,在再次塑形的時候,他早就埋葬了過去。現在這張,如果不是仔細的端詳,每天跟他住在一起,根本不會覺得他是施洋。

電梯門緩緩開啟,有兩位警衛站在電梯兩邊:“抱歉,這一層不能進來。”

施洋衝他們笑笑,伸手按動了上去的按鈕。

果然在這裡,看樣子,那老頭是真的出事了出事了……

午夜一點,一道身影,筆直的猶如跳樓自殺者一般,從醫院二十四層高的樓頂急速墜落,這道身影墜到第九層的時候,瞬然頓住,開始橫著一扇一扇的查房。終於,他來到拐角的一扇窗戶前停止了。

妹妹有些不耐煩的想亂動,施洋悄悄對她說:“噓……我有恐高症,你小心我掉下去。”

貓頓止,緊緊伸出利爪,勾緊他的衣衫。

各種儀器延長出的管子插在老頭身上,身邊的儀器,象徵活著的訊號有氣無力的蹦著,有家屬,一家一家的被召喚進來呼喊哭泣,幾年沒見的那些人,熟悉卻又陌生,這麼近又那麼遠。

施洋安靜的看著,看到幾位醫生站在門口對這些人輕輕的搖頭,接著一起離開……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傻乎乎的靠著牆,嘴巴喃喃自語,老頭子的一些部下,上面派來的人都聚在門口,擁擠的十分熱鬧。

後來護士進來,拉起視窗前的簾子,調低屋內的燈,很多小輩被趕到走廊裡.屋裡就剩下老人的幾個兒子。

黑貓的眼睛在黑夜裡閃著嚇人的光,施洋隔著玻璃看著屋裡的幾個男人,他還是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父親哭,原來,他也有淚,也會脆弱?

“爸……”施卓徵握著父親的手,心裡一片悽楚,醫生說,這是最後一夜了。

“哥,王部長他們來了。”房門開啟,大弟施卓祥在門口叫他。

作為確定的新一代家裡的主心骨,施卓徵只好站起來,領著其他兩位弟弟一起去門口接受慰問,施家現在根基還不穩,老爺子去了,不知道要面對多少各方面的壓力。

緊閉著的窗戶緩緩的自己開啟,施洋飄進屋子,當他腳踏實地,人貓都松了一口氣。

慢慢走到老人的病床前,施洋伸出手想撫摸下那張蒼老的面頰,他的手停頓在半空,又緩緩地落下。他低著頭,端詳了他片刻,在記憶裡來回翻找他慈祥的一面,閉著眼想了很久,卻一面也找不到。

“老頭,你說這輩子對人笑過嗎?”施洋哧笑,伸手取了桌子上的杯子,取出一個小玉瓶,倒了一些丹藥進去,順手搖晃加速開水冷卻。

“你看,你要死了,外面那些人有那一位是為你真心哭的?嗯……也許施卓徵會,他向來是你的好寶寶,你說我是個小混蛋,他就覺得我是混蛋加三級,你說我這輩子不會有出息,他就不會再多看我一眼。那是……多麼聽話的好兒子啊。”施洋伸手取了大號針頭,吸了藥汁慢慢的往老人的食管裡注射。

“我想過不管你,可惜,人倫天道,我必須來,其實,我挺感謝你的。沒你,就沒施卓徵,這個世界就不會有我。人的關係就是如此的糾葛複雜,這一點我真感激,你看,我大清早的千里奔波,也算是……還了你們對我的恩吧。”

老頭的雙頰慢慢布上一些紅潤,施洋從懷裡取出一個扁盒子,開啟,在盒子裡取出一棵樹,一顆跟打火機差不多大的一顆微型盆景樹。

緩緩催動雙掌,一股力量將那顆樹推到老人身前兩尺高的地方開始急速旋轉,一邊轉,一邊發出耀眼的光,終於那樹快速的經歷四季,抽芽,發綠,開花,結果,最後它吐出最後的生命之光,慢慢縮小開始枯萎。

一直躺在那邊就要死去的老頭子,突然睜開他的雙眼,先是迷茫的四顧,接著緊緊的盯著施洋。

施洋開啟盒子將那顆微型的樹收了回去,妹妹喵的叫了一聲,蹦到他的肩膀上。

施洋側臉看著老頭子笑了下:“醒了?”

老頭張張嘴,臉上的肌肉快速的抽搐。

“喂,我剛把你救回來,你要想再死過去,可真沒辦法了。你腦袋裡那些栓塞,身體裡的一些老病根我都幫你調理了,你就舒舒服服的禍害人間吧,你會長壽,活的比他們更加長久,你會像高山,永遠的壓在他們頭頂。你會發現,他們對你的情感,其實不是舔犢情深,只是因為權利。

因為對權力的敬畏而去畏懼你。活得久遠,其實並不是好事,可是我就願意你活的久,你在意的,你看重的,你喜歡的,你欣賞的,其實都是假的。這才是真正的人生不是嗎?老頭,你要謝謝我,當然,我對你的謝謝是不在乎的,真的,歡迎回來。”

老頭的眼神充滿疑惑。

施洋笑了下,拽過椅子坐下,側臉笑眯眯的看著老頭子的臉,看了一會他疑惑的嘆息:“其實,你就是普通的老頭,跟老衚衕裡夏天拿蒲扇,下象棋的那些老膀爺沒區別啊?我……以前怎麼會那麼怕你呢?”

老爺子驚了下,瞳孔劇烈收縮。

門外傳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施卓徵,施卓祥走了進來,手裡抱著一盆花籃:“爸,王部長來看您,還送了花,您看這花多新鮮呢,畢竟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老部下……還算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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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卓徵故作輕鬆,放置花籃,他的手突然停頓,扭臉驚訝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接著驚訝的渾身顫抖。

老頭慢慢的坐起來,並不看他,吊著點滴的手掙脫了幾下,指指開著的窗戶,噝噝半天之後,澀聲喊:“喝……喝……洋洋……洋……”

施洋漫步在帝都街頭,醫院大樓距離他越來越遠,他的心情很好,感覺很微妙,道路邊的梧桐葉子沙沙作響。

“妹妹,你說,他們會怎麼樣?會大吃一驚吧,對吧?”施洋笑眯眯的嘀咕,妹妹在他腳邊仰臉喵了一聲。施洋彎腰抱起她,沿著停車場的路向下走,他的腳步越來越寂寞,一股子熟悉的氣流在周身圍繞,他撇下嘴:“世界真巧,不會這麼巧吧?”

他原地站著不動,過了一會,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傳來,施洋眨巴下眼睛,悄悄的從柱子後面探頭,車庫電梯那邊。

有個穿著風衣的男人,捂著自己的臉頰,眼神平靜的看著面前的女子,女子痛哭流涕的大叫:“我恨你!”

她罵完,閃身進了電梯。

風衣男捂著臉,反應了半天之後,扭身想進電梯,電梯門卻關上了。

“紓

一聲巨響,地下停車場傳來震動聲,風衣男一腳將電梯門踢進了電梯間,掉到了更下面一層。

“喂!”施洋喊他,風衣男驚訝的扭臉看著施洋,他竟沒聽到施洋如何接近的:“你是誰?”

“你是,修真者吧?哎呀,甭管我是誰,毀壞公物是不對的。”施洋表情真誠,抱著貓慢慢走到他面前,這人一肚子怒氣正無處發洩,見施洋走過來,手下一動,右手帶起一陣半月形的白光打向施洋。

施洋手臂快速在前身畫了一個弧度,一堵白色的透明牆便堵住了攻擊,他的身體卻利落的瞬身躲在了一邊。

“喂!你想怎麼就怎麼,我可是好意。”施洋站好,無奈的搖頭,這些修士,也不知道怎麼了,脾氣竟如此的不好。

“你是誰家的?報上名號。”風衣男很驚訝,放下手,腫了一半的臉看上去格外的可笑,被女修打的臉頰,一般比普通女生打的要狠上很多倍,這種程度算輕的吧?施洋很同情的看著他,指指他臉頰:“我有藥膏?你用嗎?”

那男人搖頭。

施洋呲牙:“哎?手這麼重,你幹了什麼混蛋事兒,劈腿了?”

“劈腿?”風衣男不懂。

“啊,對啊,劈腿,劈腿是不對的,對女孩子要百般忍讓的……”

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從停車場入口傳來,施洋伸出手拽著風衣男快速的離開。

“你弄壞了什麼?”風衣男一邊跑一邊問。

“監控,你不想上明天早上的晨報的話,就得這樣,要不然李國平就慘了,又得找磚家解釋……”施洋收回手,身後監控器四分五裂的掉到地上,線路劈啪電花作響,樓頂監控室的螢幕一片漆黑,他一邊跑一邊解釋。

半個小時後,24小時快餐店外,施洋將兩杯熱飲端出來,一杯橘子汁給風衣男,自己喝熱咖啡。

風衣男喝了幾口,呲牙咧嘴的摸著自己的半邊臉,他奇怪的看下笑眯眯的施洋:“你每天都這麼高興嗎?”

施洋搖頭:“不會啊,今兒是華夏萬聖節,百鬼夜行。”

風衣男沒明白施洋在講什麼,只好無奈的搖頭。

“你不管你女朋友嗎,她好像很生氣,不是我說你,女孩子很好哄的,你去買一束玫瑰,找她身邊熟人最多的時候送去,給足她面子,保準兒原諒你。”施洋對此人進行再教育。

風衣男笑笑,不在意的喝完橘子汁解釋:“那是我……是我家先生的妹妹,她愛上一個小痞子,我家先生叫把那家夥閹了……”

施洋一口咖啡噴了出去,扭臉很是驚訝的看著風衣男:“這活兒利落,一了百了,你行!不,你家先生行!”

風衣男衝他笑笑“不過,還是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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