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看好你喲

岑文本, 文卷上顯示,這人還有三十年壽命, 毓夙看著就絕望了。這是三個卷軸裡最後一個,那肯定就是他了, 於是這也就是說,毓夙要在地府等三十年,直到岑文本死了,跟他結算了他這輩子的功德,然後才能決定他是重新投胎繼續攢功德,還是重新投胎之後毓夙立即就可以去找他,灌他點所謂的仙藥, 點化他成仙, 然後帶他上天庭交任務。

這位這輩子是個當官的,還要位極人臣,他能沒幹過缺德事?毓夙幾乎可以預見這位回來之後,身上的功德忽然啪啪啪地掉了一大截的情況。

嘆了口氣, 毓夙把卷軸放了回去, 那卷軸果然沒有消失,而是好好地留在桌上。判官看了就眯起眼笑了起來,伸手拿過那個卷軸,問:“上仙挑出來了?”

毓夙剛想點頭說“是”,忽然覺得判官這話問得有問題。什麼叫“挑出來了”?這事輪不到毓夙做主,也說不上是毓肅“挑”還是沒“挑”吧?他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判官說的那句很含糊,很像撒謊的“有緣”的說法。這判官在打什麼算盤?

見毓夙不接腔, 判官笑著嘆了口氣,說:“上仙好機靈啊……不過也不必上仙挑了。”

說完,他自己拿著那個卷軸展開了,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個水晶球似的東西,球裡面還有汩汩的白煙在滾動。判官把那個球往卷軸上一丟,球就沒入了卷軸裡面了。

緊接著,那個卷軸也消失不見了,在判官拿著卷軸的手上忽然騰起一縷火焰,判官看了就朗聲笑道:“成了成了!此事已了!上仙,你該謝下官,下官卻也要謝謝你呢。”

毓夙下意識地先朝後退了一步,離這個古怪的判官儘量遠點,但回過神之後,他又連忙撲過去,但那時卷軸已經化作火光了,毓夙雖然不知道判官做的這些事代表什麼意思,但也明白,這個卷軸上記錄的這位,已經成了命定仙官,不管他以前該不該是。

這基本上,算是改命了吧?把原本不應該做仙官的人改成仙官的命數,而原本該做仙官的人,現在卻不知道命運如何了。那一團白煙又是什麼?是從那個本來應該做仙官的人那裡搶走的功德嗎?如果是的話,那人會受到什麼傷害嗎?

毓夙一會兒想到這個任務算是失敗了,回去不知道要怎麼交待,一會兒又想到改了他人命數肯定是大罪,不知道要被怎麼懲罰。最終匯聚成一股怒氣,他一把揪住那個模樣古怪、行為也古怪的判官,大聲質問:“你都做了什麼!?你到底是什麼人!?”

判官被揪著領口,提著脖子,腳尖都只能點在地上,卻仍然是笑嘻嘻的,看來他倒是真高興:“下官不就是判官嗎?上仙昨日就問過了。上仙,你不必擔心,下官所作所為,分毫不會讓上仙受掛累,這命數,只要判官筆尚未寫出來,那就不是定數,隨時都能改。”

說著,他指了指那桌上還在書寫的判官筆,毓夙鬆開手,到桌邊一看,判官筆正寫下了那一頁的最後一行字。一頁紙寫滿之後,本來就會自動更換上一張新的空白紙張,毓夙眼明手快,趁判官筆最後一個字的最後一筆尚未寫完,伸手拿過了那張紙。

那張紙上寫著那岑文本被修改之後的命數。按照之前的卷軸上的記載,他本來應該在這輩子成帝師,輔佐自己的學生登上皇位,但改命之後,他原本的三十年壽命縮短到了十年,他死之後,沒有他的幫助,皇帝最終沒有立他的學生做太子,而是立了後來的唐高宗李治。

但是這樣一來,岑文本也不會在自己的徒弟繼位之後,因為功高震主,為了自保和皇帝學生爭鬥,汙染朝堂,使朝政迂折,耽擱民生,最後損傷了他自己的陰德。那麼如此這般,他這輩子沒有折損功德,反倒因為死得及時而有所增加,再轉世投胎一次就能成仙。

這邊毓夙看著紙上的文字,判官在旁嘻嘻笑著:“上仙,你可知道,為何下官一直稱你為上仙?上仙你的來歷身份為其一,其二麼,就是為了你在文曲星宮當差。”

毓夙忍不住分心抬頭,看了判官一眼:“文曲星不過是尋常小星,有什麼不一樣的?”

判官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接著說:“不止是文曲星,還有那奎星,日後都是極為要緊。現在先討好了,以後見面才好說話呀,想討個情、謀點好處,有熟人才能張口不是?”

毓夙此時已經看完了那張紙上的記錄,皺了皺眉:“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

判官搖頭說:“上仙,你分明是懂的。從隋帝開科舉考試,文曲星和奎星的香火,就盛了好些!文曲星執掌天下文氣,又有命、中、人、祿各司主,那些讀書人哪一個不得求著你家星主大人?至於奎星麼,魁星也,天下讀書人哪一個不想獨佔鰲頭?”

毓夙半懂半不懂的,忽然想到了一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後世就算沒了科舉考試,但是高考更厲害……果然文星閣的香火什麼時候都不會斷。

判官見他似有所悟,笑著又說:“上仙想通了?所以說,趁著這時候看得清的人還少,趕緊地在文星宮裡安排幾個自己人,日後麼,嘿嘿,儒釋道三家,起碼就佔穩了一家。”

毓夙聽得一驚,這判官想得還真遠!他竟然不僅僅是考慮香火而已。也是,杜金說過,神仙的層次越高,越不在乎香火,而是在乎面子和實權。

如果說那九大靈脈的問題是實權的問題,那麼,面子的問題呢?住哪兒大概就是面子問題其中之一。另外就是,誰的影響力大,誰的信徒比較多,這也是個要緊的面子問題吧?

這判官都說到“儒釋道”了,毓夙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正在往西天取經的猴子他們。西天取經是佛教想擴張勢力,那科舉考試,大概就是儒家想要擴大影響力所作出的舉措。

有了科舉考試,對底層一窮二白的人來說,等於多了條翻身做人上人的路,一朝考中,鯉魚躍龍門,就非復田舍漢了,那麼讀書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而科舉考試考的是儒家經典,那讀書的人就必讀孔孟。儒家弟子雖然不像佛道兩家,從形式上就有種種約束,剃發出家,不得婚娶,不食葷食,茹素戒酒什麼的,但儒家是直接影響人心,把自己的學說和道理印刻在信徒的骨子裡,並且透過道德規範,一代代傳下去。

這潛移默化又影響深遠的辦法,皇帝沒事兒幹怎麼可能會絞盡腦汁為儒家謀福利。更有可能是什麼人攛掇他、忽悠他,或者他本人得到了什麼神仙的指點吧?

說到儒家的神仙,毓夙頓時就想到他的同事董與非。能提出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種強悍口號的人,再搞出來個科舉考試,對他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至於董與非有沒有那麼大本事,毓夙就沒多做考慮了,他緊接著想到的就是,趙朗應該是屬於“道”這一派的吧?趙朗平時都是道士打扮,給他的功法也是玄門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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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儒家和佛教都有了動作,道家是準備怎麼應對呢?趙朗的傷,恐怕很有深意。

毓夙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裡面還放著那封要給地藏菩薩的信。他在這一刻,忽然有了一種強烈的執念,一定要把這封信按照趙朗的要求送到!

在他思慮的時候,判官還在說:“上仙,你這次是辦了件要緊差事,回去要記一大功,上仙若是高升了,下官倒要先恭喜上仙。”

毓夙看著他,忽然就笑了:“那就多謝大人了。啊,現如今我就有件事請大人幫忙,如果這事成了,說不定我回去之後,真能高升呢。”

判官倒是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愣,有點意外毓夙怎麼忽然間就換了話題,眨了眨眼才說:“上仙請吩咐,下官能做到的,絕不會推辭。”

毓夙微微一笑:“聽說過兩日地藏菩薩要在枉死城開講,我很想去聽一聽。”

判官眼珠左右動了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恍然道:“原來是這個……下官明白了。”

說著,他做了個“請”的姿勢:“上仙隨下官來。想是上仙不識得去往枉死城的路。”

判官當先走出了門,毓夙緊隨其後。從後面看,毓夙發覺判官還真是在“飄”的,怪不得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判官不像是其他很多鬼那樣,飄著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擺動兩條腿做出走的動作,判官的腳自然下垂,這肯定是飄了很多年才養成了這種習慣,習慣成自然。

從元辰宮出來之後,走了大半個小時才看到一座外表像是監獄的建築,判官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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