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手術做得很成功,醫生也很對得起周欣塞進他口袋的厚厚信封,每天大事小情關照得細緻無缺。

葉婉婷再去上班的時候,迎面就見扭著水蛇腰漸漸走近的吳昕。

“吳主管,對不起,有病耽誤好幾天時間。”葉婉婷忙對著她笑臉道歉。

“齊氏是很人性化的嘛,還是員工健康更重要。你跟我過來拿資料吧,”吳昕少有的沒有苛責,反有安慰:“齊總已經將與法方代表見面時間推到春節之後了,所以,不急。”

幾天存下的檔案資料已經堆得比字典要厚,葉婉婷知道自己又要主動加班了。

法方這家合作公司很難纏,而齊氏也很硬氣,雙方的溝通交涉已經有些時日,看中對方的實力,卻都不願再退一步。葉婉婷大致翻看下手中的函件內容,也許合同真的就快能夠簽署下來。

急著翻譯資料,葉婉婷連午餐都是同事幫忙帶回來。她正一手敲打著鍵盤,一手往嘴裡填漢堡的時候,聽吳昕與人邊走邊聊進到房間。

來人講話的聲音很耳熟,似乎是周欣服裝廠那邊的陳姨,葉婉婷不禁豎起耳朵來聽。

“還是春夏冬裝各一套,總公司這邊是這樣的……齊總交待過,分公司和酒店那邊也還交給你們做。哎呀,陳經理,你是不知道,為了這個,新收購上來的服裝公司老總跟我們鬧了很多意見呢,一直吵著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家的單怎麼還交給外人來做!”

“吳主管,真是多謝你了,我們也聽都說齊氏新收購一家服裝公司,本以為就要拿不到你們這個單呢,沒想到還交我們,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不要謝我,這是我們總裁特別吩咐過……”

她們兩個都走進行政部最裡間吳昕的辦公室去,葉婉婷把含在口中的漢堡用力咽了下去,抓起手機,打給周欣:“媽,你們服裝廠做過齊氏的工作裝嗎?”

“你們齊氏的工作裝?”周欣那邊很嘈雜:“做過兩年的。前年經濟環境不好,我們接單也不多的時候,幸虧齊氏將工裝和酒店的軟裝飾都交給我們來做,那個大單幫我們好大的忙呢。今年不知道會怎樣,我還沒問陳姐…….”

葉婉婷蹙起眉頭,慢慢放下手機。

我離你千里時,你偏要靠近,將整個春天交付到我的手中。當我習慣你的溫暖時,你卻已經遙不可及。你,這是在做什麼?

**

年終最後一天,公司舉行迎新晚宴,慶祝新年,也慶祝公司業績節節高升。聽吳昕講,難得見面的齊總也會出現在晚會上。

與齊氏越來越矚目相反,總裁齊格勒反而變得異常低調。雖然常常有專業或財經雜誌關於齊氏的報道,但難得有幾家媒體見過齊總本人的金身。連身邊的人最近也很少能清楚他的行蹤,尤其是這幾日,基本連人影都摸不到。

宴會開始,齊格勒終於到場,只略作新年祝福,就示意主持人接下去節目開始。他面上隱隱有一絲笑容,卻還是讓人感覺得到環繞在身邊極低的氣壓。

此刻的他,終於與葉婉婷曾經的記憶重疊。他就是齊氏的國王,陰鷙冷漠,沉靜疏離,沒人猜得出他的心思。

主持人機靈地接過來安排各部門輪流出節目,老同事都知道這個規矩,早提前準備好,歌曲相聲小品的接連上場,笑聲不斷。

葉婉婷坐在人堆兒裡跟著大家一起樂,銷售部兩個活寶反串《月亮之上》,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唱著男聲的rap,旁邊一膀大腰圓的男人捏了嗓子唱女高音,兩人手舞足蹈,模仿得繪聲繪色。

正笑得前仰後合,忽然聽到有人小聲叫著自己的名字,是同屋的蘇菲,她將鑰匙包落到辦公室,想借鑰匙回去拿,大樓裡空蕩又有些怕,所以才喊上葉婉婷陪她走一趟。

取上鑰匙包,蘇菲又嚷著肚子痛,要去衛生間。葉婉婷獨自站在走廊裡等她,時不時跺一下腳,讓熄滅的聲控燈再亮起來。

又是一個黑暗的瞬間,卻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那種熟悉的節奏,不緊不慢地敲打著大理石的地面,讓葉婉婷覺得心悸發痛。燈光重又亮起,她猛轉過頭,果真是他,齊格勒。

他一步步走過來,停到葉婉婷的面前,目光卻落在她的頭頂。

“告訴蘇菲,你有事先走。”齊格勒的聲音很輕,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空曠的天臺上,寒風更緊,月色並不明亮,連星星都躲了起來。

面對凍得臉色青白的葉婉婷,齊格勒的臉,比北風更寒。

“我知道你為我而進齊氏。”他簡短潔說,冷靜得可怕。

“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而且心中也已經有很多猜測。”他似乎無需葉婉婷的答案,自顧自說下去:“可是,別問我為什麼。”

葉婉婷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對他喊,更不能對他哭,你不要那麼沒出息。心裡裝著那麼多的為什麼,此刻卻都被卡住,猶如她咽不下的藥片。

她想要問的,他都知道,可是很明顯,他根本就不準備給她理由,更沒有真相。

他也沉默下來,抬起手,慢慢撫上她的臉。

葉婉婷的眼淚終於不聽話地掉了下來。淚水在眼眶中顫動,讓她看不清他的容顏。

與他寒冷的詞句相反,手心傳來的是溫暖:“我不能讓你等著我,因為我不知道那是多久的期限。所以……忘了我吧。”

他的手慢慢轉動,蓋住葉婉婷臉上的潮溼。

葉婉婷哽咽出聲,低低叫了一聲:“諾布林……”

齊格勒的手頓住,再向上移去,遮住她澄澈的目光。他似乎嘆息一聲,葉婉婷仔細分辨,又根本沒有。

他越來越靠近,近到葉婉婷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

不知道多久,齊格勒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忘記我……只是,別恨我。”

葉婉婷吞下一口苦澀的淚水,在黑暗中,努力說出:“不行,我就是恨你。”

他的手抖了一下:“也好。”

葉婉婷眼前重新亮了起來,齊格勒已經放開手,他看著她,笑了一下:“對我來說,春天只有一個,花,只開一次……我的寶貝。”

“別這麼跟我講話!你是齊格勒,不是諾布林!”葉婉婷退開一步,眼淚崩落,終於對著那個近在眼前卻好似距離億萬光年遙遠的男人大聲喊了出來。

**

這個晚上,葉婉婷喝多了幾杯。從公司的晚會出來,她跟幾個同事換場,去乾櫃唱歌。記不清楚又叫了多少酒,總之,她和人連唱帶跳的玩得歡暢。

當新年的鐘聲敲響時,她已經唱啞了嗓子,不知道是誰一直摟著自己,而且與自己共握一隻蠟燭跳舞,那個人很大力地將她扣在懷裡,讓她倚靠著掙不出去,只能跟上他的腳步頻率。

“葉婉婷!”音樂停止,那人晃著她的肩膀叫她:“都散了。”

葉婉婷抬起頭,手臂還掛在那人的脖子上,眯起眼睛分辨一會兒,最後笑著回答:“費格銘哦……”

“才認出我?”費格銘沒有多和她計較,幫她穿上大衣,扶她走出俱樂部亮晃晃的燈光:“你喝多了,我送你。”

“好……”葉婉婷乖乖地上了他的車。

葉婉婷枕著自己的胳膊哼唱,從人魚眼淚唱到披著羊皮的狼再串聯到不痛。

“還沒唱夠嗎?”費格銘扭頭看她笑,也跟著她笑起來,他伸手將椅背再放平一些。

“沒。”葉婉婷向後躺,舒服地窩在靠椅上。

“那,我給你找個地吧,接著唱。”費格多不再看她,注視著前方的路面。

“好。”葉婉婷微閉上眼睛。

她睡著了,雖然這個覺沒有多久。醒來時,天還是黑的。睜眼見天花板,是一抹陌生的藍,沒有大燈,只在角落裡點綴著幾隻海星貝殼狀的小燈。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葉婉婷猛地坐起來,一個男人正坐在前方的地臺上,窗簾沒有被拉上,他背向自己,面朝視窗坐著,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中。

聽到她的動靜,男人轉了過來。是費格銘,手中還拿只酒杯。夜燈的光投射到他的臉上,朦朧慵懶,隨著他的動作而明暗交替,看不出他的表情。

“沒睡一會兒就醒了?”他對著還呆坐在床上的葉婉婷。

“這是哪?怎麼到這來了?”葉婉婷四處看,整個房間都如在大海里,泛著股幽幽的藍。

“我家,你剛才還要唱歌,我把裝置都給你調好了,你倒睡得跟只死豬似的。”費格銘又喝下一口酒。

“我回家去。”葉婉婷嗅到濃濃的酒味。

“那不送你了,我剛剛喝了半瓶芝華士……”費格銘站起來,坐在床邊:“正好換我睡。”

“你家……”葉婉婷剛想下地,又停了下來,好像聽誰說過他家在市郊的:“這裡叫得到車嗎?”

“這時候,估計沒有。”

“你是故意的吧,大半夜的喝酒做什麼?在外面不喝回家喝……”葉婉婷無奈地小聲嘟囔。

不然,借間客臥什麼的睡一夜?葉婉婷還沒想好,費格銘的胳膊忽然伸過來,擦過葉婉婷的腰。她躲了一下,他卻已經歸回原位,原來只是將酒杯放到她那一側的小櫃上。

“對,故意的。”過了好久,費格銘才開口,竟然有些淡淡的傷感:“葉婉婷,你是個沒有心的女人。”

葉婉婷抱住還有些暈的頭,不再辯駁。

也許他說得對,沒有心也許會更好,不會疼痛不要煩惱,更沒有輾轉沒有悲傷。

費格銘忽然欺身過來,拿開她的手,在昏暗中尋找她的嘴唇。葉婉婷驚呼一聲,推搡開他。

費格銘皺緊眉頭,熠熠生輝的眼中,有說不清楚的情愫在洶湧。他捉住她的手,隨著她向後的躲閃反將她壓倒在大床上,兩人一同被埋進了鬆軟的被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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