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是一個可愛的女人。

長公主美麗溫柔,說話也和氣,據說她也很善良,這一點皇長子趙荻可以證明。據說她還很溫柔,這一點郡主張纖可以證明。

還據說,她有些柔弱,但人們大多不喜歡太強勢的女人,所以她唯一的缺點,就是過於溺愛女兒,

一個美麗善良的公主歷經兩朝尊榮不衰,而沒有被大灰狼生吞活剝,靠的就是溫柔又柔弱,還有偶爾的同情心泛濫成災……你信嗎?

反正大家是信了。

位於安陽城西柳大街的長公主府,院落五重,殿宇三進,其間引流開渠,興山建水,環繞於亭臺樓宇,當真美輪美奐,規格遠遠超過其他的公主府邸。

長公主雖是由太后撫養,但非所出,當初先帝在時,將長公主指婚於驍虎將軍張說,興建公主府,也沒有如今這氣勢。

當今皇帝趙洵登基後,十分信任長公主,常以各種名目大肆封賞,並擴建長公主府,在供奉極待遇上都有所增進。

皇帝趙洵與長公主自幼一同長大,一個英偉不凡,一個美麗可人,他們感情深厚,令人羨慕,而長公主之所以恩榮不衰,這裡面據說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史。

作為沒有朱程理學禍害女子的年代,昭王朝雖然秉承著男尊女卑的制度,但對女子的限制還未嚴苛到過分的地步。尤其大昭的公主身份高貴,不僅有享有所屬封地的供奉,而且成親後可自己開府當家作主,豢養勇士奴僕,若是公主得勢,甚至能影響官員的錄取和提拔,也就是說,大昭的公主是有一定的權勢和政治影響力的。(類似唐漢)

當初趙洵蒙難,先太子封鎖城門大肆搜捕,已經開府的長公主冒險相助,趙洵才得以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逃出生天,就連勸服禁軍統領魏一程倒戈時,也多虧溫柔善良並且據說還很柔弱的長公主,用強硬手段將魏一程的妻兒挾持在長公主府中。

後來,趙洵皇位坐穩,才會投桃報李,而長公主身為女子,又不能上朝聽政,就算再縱容些也不會危及到皇權,且其膝下只有張纖一個親生女兒,趙洵更是放心的維繫著罕見的皇家親情。

天弘十三年,隨著趙洵愛護妹妹的情緒爆發,再次喪夫的長公主又再次下嫁御史高光孤,其年高光孤三十有八,單身喪偶,無重大不良嗜好,具有尚公主的先決條件,就是模樣周正。

趙洵為了替妹妹找個死老婆的美大叔也怪不容易的。

高光孤還有一子一女,兒子高承瑞年十七,女兒高弗雪年十五。雖然之前高光孤有自己的府邸,但按照禮制,婚後他將入贅公主府,那麼他的一雙子女就不好安排了。

幸而高光孤一雙兒女各自都訂了親,於是趙洵為了以免膈應妹子,大筆一揮,給高光孤的一雙兒女提前定下婚期,算是賜婚了,於是長子娶婦留於原府,次女趕緊嫁出去,不僅解決了問題,更賣了個人情給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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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啦,這也是大昭史上唯一的一次,當朝皇帝給一門父子(女)三人全部指了婚,一娶兩嫁……高光孤入贅當然算是嫁了。

當時這番安排,其實受益的還有一個人,便是郡主張纖,她生而高貴,性子驕傲,絕對是無法忍受喊其他不相干的人為哥哥姐姐的,在外若有人當面稱高氏兄妹為她兄、姐,她絕對是會爆發的,就連高氏兄妹見了她,也是要依足規矩行禮的。

天弘十四年六月,長公主府。

這整個月稱病,張纖連閨房都極少踏出,實在是狠磨了她的性子,不僅是長公主對她曉以利害,太子趙珏時常來攪局,到後來皇宮裡也御賜了許多上等藥材。

皇宮裡賜藥不斷,長公主也捉摸不定皇上是不是還在生氣,不敢貿然讓女兒“痊癒”。

張纖雖然苦悶,但她生性狡黠,平日裡見多了皇家陰私,加上長公主從小就教育她,胳膊擰不過大腿,公主府一門榮華富貴,全系於皇帝一念之間,只要有皇帝撐腰,縱然對全天下人囂張跋扈都無礙,但沒有皇帝撐腰,就算生為公主郡主,也會受人欺辱。

長公主如此通透,也難怪長盛不衰。張纖在她的教養之下,脾氣雖然驕縱,但也不至於不知天高地厚,就如畫地為牢一樣躲在自己閨房裡,只有極悶的時候才會稍稍在自己院子裡轉一轉。

這一日,她悶在閨房裡練字。

張纖驕縱,卻非莽撞無知,相反,她還是極聰慧的,三歲認字,四歲學寫,五歲的時候,她送給太后壽辰的禮物,便是一篇親手所書的《孝經》。

五歲的孩童手指肥短,連毛筆都握不好,若能寫出龍飛鳳舞的字,才是反常即妖,張纖所書的那篇《孝經》,一共一千九百零三個字,字跡生硬,還有錯字劃掉改正的墨跡,說勉強能看都是抬舉。可是溫柔善良的長公主隨後拿出《孝經》六十五篇,很柔弱的告訴大家,張纖花了三個月時間,一共寫了六十六篇,只因她想寫一篇最好的,可惜到底不過一個才學寫字的孩童,時常出錯,字跡也是慘不忍睹,最後從中選了一篇最好的送出。

因為她嫌還不夠好,自個兒還躲在被窩裡面偷偷哭了一晚呢。

太后地位尊崇,什麼好東西沒有?所以更在乎子孫的一片孝心,她拿著那一疊字跡拙劣的《孝經》,果然見張纖眼睛略有紅腫,不禁深深被感動了,將六十六篇全部收下,放進盒裡小心收好,日後時常拿出來與子孫們唸叨,幾乎每個皇子皇女們都瞻仰過張纖幼年的筆記,被這一段感人的典型事蹟教育過。

知女莫若母,長公主心知肚明,若說盡是孝心,女兒張纖還做不到那個份,但這個孩子著實性子太傲,就是那麼小,也不肯輸人一等,那時皇長子趙荻暫居公主府,因比張纖早一年進學,筆也拿得穩,字也好看一些,她自己比輸了,就卯上了脾氣非要超過人家,為了爭口氣才練了那麼多篇的字。

不管如何,到了張纖十一歲,一手簪花小楷已經寫得相當漂亮了。

天氣漸熱,她已改著夏衫,上穿霜色交領窄袖短襦,下著牙青色水紋細腰裙,腰束素帶,因為皇后新喪,豔麗的衣裙都給收起來了,就連金制的首飾都取了,只帶了兩枚銀扣耳飾,龍鳳紋包銀鑲脂玉長命鎖,因還未嫁人,髮式不宜繁複,一頭青絲散發,勾兩側兩股編攏束成一束,只纏了絲帶。

她挺直項背,儀態嫻靜的跪坐於案前的軟墊上,右手握筆,左手輕輕的擱在案上,這樣的坐姿看上去十分優雅,可只有坐的人才知道,看上去好看,一直維持著渾身都會覺得僵硬不堪。

然而身為郡主,對儀態的追求已經深入骨血,尤其張纖,從對粗鄙的言行更是深惡痛絕。

她端莊的坐著,手裡的筆越寫越快,皓腕懸空,厚重的銀鐲因她奮筆疾書而不斷晃動。

那銀鐲與別不同,花紋簡單,但又粗又厚,份量十足,戴在張纖細細的雙腕上如同帶著手銬一般沉重,完全不符合郡主精緻的品味。

不過這鐲子本就是張纖為了練腕力用的,不論書寫、撫琴、或者騎射都需要一定的腕力,而作為大昭王朝第一郡主的她,這方面一向無法容忍其他的與自己並肩。

張纖,性子驕傲到已經有些偏激的地步了。

“啪——”張纖重重的擲了筆,她內心煩躁,就算練字也靜不下心來,看著自己寫的字越寫越凌亂,她忿然的拿起紙揉成一團丟了出去,正好砸在進門通報的侍女丹寇身上。

“郡主息怒……”丹寇不敢妄動,趕忙跪下。

“郡主息怒……”伺候一旁的侍女青娥也趕緊跪下。

“息怒息怒,你們就知道息怒,煩死了……你還愣著看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把這重勞什卸了,想累死我啊!”

郡主的脾氣一向不好,以前動怒的時候還會鞭打下人,但自從差點給太子撞見之後就再也沒有動手過,至多餓一兩頓飯,這在權貴之中,算是十分慈悲的一種懲罰了。

一旁的青娥連忙站起來上前給張纖輕巧的退了手腕上厚重的銀鐲子,並適中的替她揉著手腕,張纖又咬著牙恨恨的道:“跟坐牢一樣關在家裡,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啊,乾脆關死我算了!”

青娥是張纖的貼身女侍,自幼伺候張纖,張纖對她有些情分,罵歸罵,可從來沒當真責罰過她,她也不很怕,笑著開口勸道:“郡主莫氣,平素長公主最疼郡主了,都這些時日了,回頭再說幾句軟話,沒準就消氣了呢……”

以前張纖每次進宮,都是青娥陪著,上回偏偏青娥病了,才使得另一個侍女紅胭陪著去了,因此青娥不知內情,還以為只是惹長公主生氣了。

張纖由青娥想到紅胭,出了椒房殿的事之後,紅胭被長公主以“伺候不盡心,居然跟丟了郡主”為名,責罰了一通,然後打發到不知哪裡去了。

張纖也問過她的下落,長公主沒有說,想到此,張纖居然忍了脾氣,沒有發作下去。

青娥見張纖發脾氣也肯聽她的勸,當著丹寇的面覺得有些臉面,心下不免得意,哪裡會知道張纖現在的想法。

在張纖心裡,是覺這些侍女奴僕,就跟貓狗似地,喜歡了逗一逗,不喜歡了踹兩腳,跟了一個主子,生死都擱在主子前面了,何必和她們認真……不過……貓狗一樣的東西。

也不能怪張纖這樣,她的脾氣是她身處的這個環境養成的,而她的身份,也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一句要把下人當人看的話。

不過人之初,性本善,她年紀還小,本性未滅盡,想到紅胭到底有些內疚,但她從來的教育又告訴她不值得為一個侍女而感到怎麼樣,所以才會有現在這樣的反應。

“丹寇,你方才愣頭愣腦的衝進來,究竟所為何事?”張纖想起剛剛丹寇進來,像是要說什麼,見自己發脾氣又咽了下去。

丹寇連忙上前呈上一物,道:“郡主,方才大殿下差人送來藥材,還有這只荷包,說是您不小心遺落在宮裡的。”她雙手攤開,中間果然是只布料講究,繡紋精緻的荷包。

張纖的繡品,侍女們都認得,能送過來,就是確認過的。

張纖皺了皺眉,她想起來了,這荷包的確是她做的,卻非遺落,而是贈給趙荻的。

張纖身為女子,就算是郡主,為了賢名也學過一些女紅,那些衣物什麼的想來誰能擔得起穿她親手做的?不過就是學了小件,如荷包、繡帕、扇墜這些應場面罷了。

她親手所做之物,就算是小件,拼個刺得滿手窟窿,也定是要做得精細完美的,做好之後,就往皇宮裡送了一些,皇帝和皇后、太后和皇太子及皇長子人手一件,如今送回的,就是當初給趙荻的那只。

心知其中有異,張纖接過細看,這荷包是兩年前送的,到如今還有八成新,說明平日裡不怎麼用,這會兒拿出來……果然有一段鎖邊的線顏色略不同,像是拆開重新縫過的。

自那日皇宮之後,她與趙荻再無來往,如今巴巴的送這麼個東西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但張纖現在無聊到快無聊死了,於是叫青娥和丹寇都退出去。

青娥和丹寇躬身告退,她才起身去櫃子裡翻出針線笸籮,拆開荷包,果然見裡面有一小塊碎布,上面寫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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