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的大昭皇宮,又多了一系列的秘密。

張纖記得,她有次發脾氣鞭打侍女時候,正好太子趙珏來看望她,趙珏那時與她已經很要好了,因此每次來公主府都是自來自往,侍女通報的時候,趙珏已經快要到她的院子門口了。

趙珏自幼生的俊秀非凡,性子寬厚又多情,且因見慣了後宮爭寵的緣故,極不喜歡那些心思歹毒的女子,這一點張纖是記得的,於是為了避免她小小的心上人難過,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她叫別的侍女脫下外衣給那受傷的侍女穿上,再給她把鬢髮簪好。

一件衣服可以遮住裡面破爛的傷口和血跡,趙珏進來果然沒有多加注意。

這件事說明了一個道理,任何潰爛的本質,都需要一件光鮮的外衣。

繁花似錦的大昭皇宮,就如同穿戴了許多層五彩錦衣的貴婦一般,舉手投足彰顯她國色天香的風範,同時將潰爛的惡臭和脂粉的芳香掩蓋在翩翩華衣之下。

天弘十四年,皇后蕭氏薨。

死因是……病逝。

不然,能怎麼說呢?皇后放火自焚?那是盛世王朝不允許發生的醜聞。

或者說椒房殿的侍人失手打翻火燭給燒死的?誰信?那可是巍巍椒房殿,當今國母住的地方,便是尋常人家的後宅啊,也不是點個火星兒就能燒起來的吧。

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別有內情呀別有內情,事關皇家顏面,不可造次。

史官當時就頭大,只恨自己為什麼不去種田,好生生的非要學人家讀書,擱了紙筆,瞪著書卷,職業道德和身家性命在內心做著劇烈鬥爭。

不過也比不得御史大夫,活生生的一夜白頭,最後實在沒法,只好膽戰心驚的請示,皇上節哀,皇后薨了,還是得詔告天下呀,皇上,您覺得呢。

皇上哀莫大於心死,連發脾氣力氣也沒了,不過當皇帝的人就是比旁的人罩得住場面,懨懨的就道:“皇后病逝,又逢椒房殿走水……寡人心情哀痛,太醫院有登冊,卿自行去查吧。”

好吧,活生生的把一件事拆成兩件事,吾皇聖明。

當時御醫就在一旁給皇上問診,聞言手一顫,差點御前失儀冒犯龍體扎針扎錯了地方,心中默默的道,噯,皇上,微臣遵旨,回去就準備好皇后的病情卷宗。

於是皇后病逝,就蓋棺定論。

隔了一天,又有人來問,椒房殿的宮人如何處置?

皇上這會兒微微恍過神來,皇后死後,椒房殿的人都給關了起來,之前忘了,如今想起來,心中仍是又痛又恨,下令,全部殉葬。

不止是椒房殿的宮人,當初參與救火的,甚至於趕去火場的兩個妃子,也一塊殉了吧。

人殉的舊習因過於殘忍已摒棄多年,這就是所謂的遷怒與滅口。

幸好椒房殿失火那天當時皇上雖然昏死過去了,太后與長公主卻還在主持大局,兩位都是在宮裡打混多年的,自然知道第一時間封鎖消息,下旨各宮安分呆著,不得外出,所以牽連進去的妃子不多。

宮人多機警,遇事多不會傻乎乎的衝到現場去觸黴頭,至多派個太監宮女什麼的詢問、探路,然後表表心意,至於那兩個無辜的妃子,也是新入宮不久不知水有多深,聽說聖駕去了,在太后懿旨下達之前就到了椒房殿外,急吼吼的上前表個心意混個臉熟,不想卻召到了無妄之災。

其實,即便殺了那麼多人,訊息還是不會真正的封鎖,總會有那麼一絲兒風聲透了出來,不然史官不會著急,御史大夫也不會平白無故就白了許多頭髮,但不管暗湧多麼激烈,至少表面上還是風平浪靜了下來。

死了那麼多人,活著的人不敢再探究,知情的人不敢再亂說,等過一兩年,該死的死完了,新人替換了舊人,椒房殿的一把火,就會成為又一段皇家辛密。

天弘十四年五月初六,恭貞蕭皇後薨,遷於天柩殿,初九,宣讀詔書,百官朝晡臨三日,內外命婦朝臨三日。五月十四日殯,百官步送,內外命婦同哭,太子執摔瓦之禮,帝親扶棺,葬於東陵。

就在皇后大葬辦得風風火火的時候,張纖“病”了。

從那日皇宮回來之後,就“病”了,長公主命人寸步不離的守住她,不讓她出房門一步。

長公主,於先帝時能從一干公主中脫穎而出,當今皇上在位也一直聖眷有加,不能不說她也是極有手段的,比如在體會聖意和把握尺度上面,就沒有人比她做的更好。如今惹了皇上的忌諱,即便她再疼愛女兒,也不敢放任她胡鬧,因而不管張纖吵鬧或者是發脾氣,絲毫不退讓半步。

因為報“病”,張纖被革除了一切與人相見交談的機會,除了送殯那日窩在小車裡遠遠跟著一路送到了昇天臺,其他喪事禮儀也都沒有參加。

不知是皇上自己怕觸及傷痛,或者是小孩子嘴巴不嚴,所以據說,長公主會有此安排是得了皇上允許的。

有娘管的孩子,和沒娘管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張纖有長公主掩護,趙荻只能獨自面對,他戰戰兢兢,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父皇哪天氣不順殺他後快,吃不下也睡不著,偶爾眯一會還盡做惡夢,守靈的時候還暈了過去,幾天下來,整個人越發骨瘦嶙峋,臉色灰敗,就像剛從墳裡挖出來似地,簡直比皇后還像死人,出殯的那天他就站在太子身後,單薄的身子骨就像是一片陰影。

那一路也是虧他受得,送葬路上皇上親自扶棺,皇上都是用走,誰敢坐馬車?(張纖屬於暗箱操作除外)別說文武百官不敢,就是太子也不敢,皇長子更不敢,結果半路上就不行了,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太醫在送葬隊伍裡,上前檢視,說皇長子年幼,又逢母喪,連日來憂傷過重,飲食不濟,一路奔波以致疲損過度,如果再走下去,非得力竭而亡不可。

太子趙珏跟在皇上身邊,聽了太醫的話,忙哭求父皇垂憐,母後已逝,大哥再不可有事,還請允大哥坐車而行。

皇上對趙荻感情複雜,雖然不喜歡這孩子,但也是看著他長大,想著皇后和太子,也生出種種不忍,說不準真是他誤會了皇后,趙荻真是他骨血呢?

於是手一揮,叫人把趙荻送到馬車裡,派太醫照看,想了想,又叫人把太子也送上馬車。

一個人死了,活著的人很自然的忘記了之前夙願,把以前想不起的好處都想起來了,故而皇上越思念皇后就越是下不了手殺趙荻,既然收了殺心,又做不到真心疼愛他,所以從此,既不為難他,也不再管他,直接漠視了。

眨眼半月的時間過去了,張纖在公主府憋悶壞了。

不過,她的“病”仍然沒有起色,這回不僅是長公主要她“病”,她自己也是要“病”的,原因只有一個,太子趙珏。

之前因為喪儀,不得出宮,直到頭七宮裡舉行完盛大的儀式過後,趙珏才逐漸得了空,皇后死的蹊蹺,詔書上說是病故,可椒房殿失火那天,趙珏是親眼見到的,如今指鹿為馬,旁的人不敢多言,只當是真的病故一般對待,還一個個說,皇后當真病了許久,是極是極,每次去椒房殿都能聞到漫天的煎藥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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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無恥之極!

他去問父皇,父皇一臉嘔心瀝血你再說朕哭給你看的表情,孝順的太子默默退下。

問皇兄,皇兄如鬼魂附體,必要的時候出現在必要的地方,不必要的時候就飄忽不見了。

於是他又決定去問張纖郡主,張纖比他大半歲,是他的表姐,兩個人非常要好,小時候還玩過拜堂的遊戲,不過玩的不是太子娶太子妃,而是“生了重病的善良郡主必須強娶良家太子才能治病”(什麼邏輯?)的遊戲,只要他肯頂著蓋頭乖乖拜堂,就可以得到表姐從宮外帶進來的糖果。

不過這個遊戲在兩個人玩到“洞房”的時候,就被偶然經過的長公主勒令停止了。但是張纖表姐對他實在很好,後來還是把剩下的糖果偷偷塞給了他。

張纖表姐溫柔漂亮又心地善良(你確定?),他確定只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表姐一定會告訴他那一天椒房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太子你真的確定?!)

太子出生沒多久便被封為太子,生於宮廷長於婦人之手(這句話好耳熟),雖然也有兄弟姐妹,但作為父親的皇帝是極為偏疼他的,他所知所看到的就是其他人表現給他看的,尤其現在年紀也不大,他的父皇教育給他的還是以課業和國計民生為主,人心險惡方面所知有些片面。

所以他沒想到,等去了公主府張纖表姐居然稱病不見。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以往表姐病了,隔著屏風總會讓他一見,難道這次病得真的很厲害,還是……

太子只是單純,可不是傻子,事關皇后遇難真相,做兒子的怎能矇在鼓裡,於是他一次一次的往公主府跑。

可害苦了張纖,茲事體大,她可不敢亂說,皇后雖然有自焚傾向,可她到底用花瓶砸了她一下,然後眼睜睜看著趙荻把她推進了火帳裡。掀開了,不管是趙荻還是她,都沒好處,所以他們當時才不約而同一致咬定,皇后是自殺的。

不能見不能見,張纖用被子矇住自己的腦袋下定決心,不能被美色所迷,尋求真相的太子沒那麼好打發,一定不能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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