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裡,公主府出了兩件大事。

一件便是年近三十的長公主被驗出再次懷有身孕,長公主生張纖時胎位不正,很有些風險,後來一直懷不上孩子,早已經絕了心願,不想這會兒居然給懷上了,整個公主府都是喜氣洋洋。

第二件大事,便是因著第一件事而起,長公主多般艱難才懷上了孩子,底子弱坐胎自是無比小心,再不能勞心勞力,將府裡的事都交代了下去,而另一個問題便是大女兒張纖郡主,張纖自上回病了,一直將養著,太醫說須得慢慢調理,府裡有個“病人”對孕婦不宜,又分不出心力照顧,於是長公主便安排人送張纖到建安的別院去住。

公主府在建安的別院置辦在山腳下,引了溫泉去,最是調養人不過,加上日子漸往冷走,那裡的氣候比安陽城裡要好,對體弱多病的人也好。

再者,長公主的生母璋靜太妃祖籍建安,璋靜太妃本姓費,建安是費家的地盤,費家和長公主一直有來往,因此張纖去了建安,費家人自然會照拂。

長公主一番安排,外頭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她指望著生個兒子撐門戶,大女兒就此失了寵,可誰知道,她一心想要淡化張纖的存在感,讓那些發生過的事不必再被某些人想起。

另外還有一些事她也要著手去查,據目前查到的情況,嵐芝這件事無論是錄案還是人事,都處理得天衣無縫,如果不是張纖肯定,她都不相信嵐芝被活著帶出宮,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幫著趙荻的人恐怕不是普通人,她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長公主一心把女兒摘出去,同時也打算讓她受受挫折,磨一磨她高傲的郡主脾氣,故而沒有打算告訴兒女自己的用心,而那些流言紛紛傳進了張纖的耳朵,她見母親突然對自己冷淡下來,還道是真的有了寶寶就不要自己了。

張纖郡主動身的日子漸近,這一日她去探望母親,逢長公主正在午睡,給攔下了,因自己做錯事在前,她忍了又忍,憋回了脾氣悻悻回了自己的院子,臨近院門,就逢紅胭匆匆來報,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張纖這才轉了一絲笑容出來,這段時間以來,以失憶為藉口,終於不用再阻擋太子趙珏過來探望,也不用解釋椒房殿失火的事情,不過是說話間故意迷迷糊糊,張冠李戴,作出一副記得不很清楚的樣子,趙珏倒也真信了,很是遺憾和同情,還說好些舊日的事情給她聽。

待張纖進了屋,趙珏正捧著茶,端正的跪坐在梨花木的小几旁和青娥說話。

趙珏今日帶著一尊白玉發冠,兩旁垂著淡綠色絲質冠帶,兩邊各垂著一隻小金珠,身上則穿著一襲月白色竹紋錦袍,腰間束著銀帶,掛著荷包玉佩等物,正在抬頭說話,下巴微微抬起,因是正午,陽光正好,室內門窗大開,明朗的亮度越發顯得他面如冠玉,目若星璨,他雙唇微微翹起,不知說了什麼,惹得一旁伺候的青娥一陣輕笑。

張纖身邊伺候的侍女,年紀都一般大,以青娥居長,算來今年也有十三歲了,正是豆蔻年華。

張纖腳步一頓,青娥抬眼見她回了,趕緊屈膝行禮,將茶果打點妥當,然後垂首立在一邊。

“表姐,你怎麼又清減了?”趙珏見了她,歪著頭打量道:“這怎麼好,還有十幾日的路程,若說半路病了怎麼好,還是和姑母說,等過些時日養回來再去可好?”

張纖原本是個福相,眉目可人,略帶一些嬰兒肥,這種長相極討老人家的喜歡,因前些時病了,肉掉了下來,如今正是小巧的瓜子兒臉,尖尖的下巴,身姿窈窕,少了一些驕蠻,多了一股嬌弱,就好像小丫頭一夕之間有了少女的韻味一般。

這話正觸動張纖的心事,卻不欲顯現出來,她走到趙荻身邊坐下,青娥趕緊過來給她捧上茶水,她沒有碰那杯茶,只是垂下眼簾,勉強笑著:“說得什麼話,本來去那邊的溫泉莊子就是為了養身子來著,身子養好了再去,不成了本末倒置嗎?你這太子當的,說話都顛三倒四的,可見平日是不學無術的。”

趙珏被引開了話題,身子略直了直,大聲道:“哪有,表姐你不記得可不能亂說,誰都知道我這個太子當得有多勤奮,早晚背書,如今父皇說我大了,還讓我上朝聽政呢。”說話間,果然有些忍不住流露的驕傲。

“咦,我的太子,你才多大呀,就開始參政了呀。”張纖聞言也有幾分替太子高興,這可是好事。

趙珏與張纖可算是青梅竹馬,就是宮裡的主子們也時常拿他們打趣,許是到了年紀開了竅,又或者現在張纖看上去有了幾分大姑娘的感覺,“我的太子”四個字聽在趙珏耳朵裡,竟讓他的心“突”了一下,然後他故意抿了抿嘴,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道:“可惜只說讓我多聽多看,不許多做聲。”

那也是當然,畢竟太子才十一歲,這會兒能被帶到殿上旁聽,已是極大恩寵,若是指手畫腳出了錯,可不惹人笑話麼。

“這也是正經,聽得多看得多,日後處理事情就不會手忙腳亂了,也是好事呢。”張纖安慰道。

“其實這倒沒什麼……哎,只是你要走了……本來皇祖母聽說你要走,要差人接你進宮一趟,可父皇說,你現在還在養著,來回折騰動靜太大,若是想念的緊,就多派人看看,這不,我今日可是搶著這差事來的。”趙珏望著張纖笑了笑,真心的捨不得張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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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纖抿了嘴淡淡的笑著,沒有做聲只低下頭去,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麼。

這幅樣子落在趙珏眼裡,更是覺得表姐愈加文秀了,他往她跟前湊攏了一些,語氣親暱的道:“不過我看,你暫且不進宮也好,你現在腦子還迷糊著呢,一些人事記得,一些人事迷糊,宮裡人又多,萬一出錯了惹人笑話可就不好了。”

“好呀,你今日過來,原來就是為了笑話我?”張纖抬頭白了趙珏一眼,卻不見真的責怪。

“哪是笑話你,我是……”趙珏欲言又止,偷偷看了張纖一眼,從小和他相好的孩子就不多,張纖算一個,又沒有別的小姑娘嬌氣怯弱,長的也好,待他也好,兩個人算是伴著長大的,以前尚沒有想太多,如今聽說她要走,何止是捨不得,另有一種很懵懂的感覺。

“是什麼?”張纖望著他似笑非笑。

趙珏也不說話,只看著她,漸漸的氣氛詭異的安靜下來,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兩眼對兩眼,分明有一絲少年男女獨有的青澀曖昧凝在空氣裡,兩人不由徒然心跳加快了一些,一旁的青娥眼觀鼻鼻觀心,充分淡化自己的存在。

“是……我不想你走。”趙珏眨了眨眼道,輕聲道:“阿纖,你能不能不走?”

“……”

“母后去了……偌大的宮裡……你能不能不走?”趙珏的臉上浮現一絲傷感,說到底也不過一個年少失母的少年,父兄都有各自的事情,哪裡顧及的到他的心情,對外還要端出太子的架子不能小瞧了去,尤其是後宮裡,他雖淳厚,卻也不是傻子。

“阿珏……”

“要是姑母養胎不方便,就到宮裡去住,皇祖母一準喜歡,我倆又能一處……我不鬧你,就是想要個可以說話的人……我去和姑母說好不好?”

張纖心裡都化得跟水似的,被趙珏的樣子攪得酸酸的,有種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抱住他的衝動,可又不敢動,畢竟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她遲疑了好半天,在趙珏期望的注視下,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

趙珏見狀,展顏一笑,那笑容真摯開懷,彷如天空一抹陽光乍現,穿透一切陰霾灑在了張纖的心上,張纖愣神之際,不妨趙珏一高興,竟然一把抱住了她。

兩人本來就很靠近,這個舉動爆發得又很是流暢,可是張纖卻臉紅了。

趙珏先時還是開心的笑,笑著笑著,忽然意識到什麼,心為什麼跳這麼快?

阿纖為什麼僵硬著不動?

她身上怎麼變得這麼軟?

還有香味?

趙珏笑不出了,連耳尖都紅了,繼續抱著?好像不好。

趕快鬆開?會不會太刻意?

要不隨便說點什麼,然後慢慢的鬆開?沒錯,還是這樣比較自然。

“阿纖,那個,阿纖……”趙珏努力的找著話題,還沒等他找到,就感覺有一雙手攬住了自己的後背。

張纖埋在趙珏頸窩裡,紅著臉,微微顫抖著手,慢慢的,極不自然的輕輕攬住了他,她嘴裡的熱氣呼在他已經很紅的耳尖上,她道:

“阿珏,你別傷心,我會……會一直陪著你的。”

趙珏吸了口氣,用力點點頭,沒有放開,相反抱緊了一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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