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僅僅一節的時間, 場上的比分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從那個病弱模樣的傢伙上了場之後，桐皇幾乎就沒有進過球了。
太可怕了！
桐皇的教練臉色鐵青地看著自己的球員下場, 他想說點什麼，卻無法開口。
個人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當所有球員都是強悍的傢伙，那麼這支隊伍也會成為最強的隊伍。
這是他一貫的想法, 但眼下是他無法應對的情況。
如果對手中出現了更為強大的傢伙該怎麼辦？
如果作為王牌的青峰都無法戰勝那個傢伙, 該怎麼辦？
所有人都發現了教練的臉色不好看，但是沒有人說話，他們記得教練教導過他們的話, 也都發現了問題在哪裡, 可是沒有人能解決這個問題。
桐皇眾人的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疲憊表情，他們還是第一次這麼被壓著打。
若松看了一眼同樣下場休息的誠凜隊員, 金十月的腳步已經有些飄了, 火神和黑子扶著他坐到了椅子上。
“喂，你們說那個傢伙還能再打一節嗎？”若松突然開口。
今吉瞥了他一眼：“不用再打一節，他再上場五分鐘我們就輸了。”
若松正想發出不屑的聲音，突然發現自己的隊友們其實也已經精疲力盡了。
今吉說的沒錯，金十月只要再上場五分鐘, 體力消耗過半的他們沒辦法再像上半場那樣瘋狂得分，即便最後的五分鐘佔盡優勢，落下的分數, 也一定補不回來了。
“要是想贏的話，最後一節一定要壓制住金十月才行。”青峰突然出聲道。
“說的倒是輕巧……”這會兒若松也不去嘲諷青峰有心理陰影了，說實話他自己都已經快有心理陰影了！
青峰沒有說話，他一直直直地盯著黑子。
他其實並不是真的一次都沒有贏過金十月，曾經有一次帝光內部比賽時，他在黑子的幫助下當著金十月的面兒進過一個球。
雖然只是一個球而已，但那是他唯一打敗過金十月的方法。
但是問題在於現在黑子不是他的影子，他也不可能腆著個大臉去跟誠凜的教練說：“接你們隊黑子用一用，打敗了你們就還回來。”
且不說黑子願不願意叛變，誠凜的教練會不會同意，他自己都沒那個臉去說。
雖說自己的隊友和自己一樣都是注重個人能力的獨行俠，但是稍微配合一下應該也還湊合一下吧？
青峰陷入了沉思。
中場休息時間即將結束，桐皇這邊仍舊愁雲慘淡，青峰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這是最後一節了，不是說籃球不是一個人的運動嗎，好歹像個隊伍一樣打一場吧！”
雖然青峰的話說的是沒錯，但大家仍舊有些遲疑，他們已經習慣了“桐皇風格”的打法，配合什麼的，真的可以做到嗎？
最後還是若松道：“反正情況也不會更壞了，死馬當作活馬醫，試一試吧！”
青峰又道：“沒錯，這是最後的辦法！而且我也沒打算讓你們這樣硬著頭皮撐完最後一節。”
若松愣了一下，側頭看他：“什麼意思？”
青峰看向對面已經準備上場的金十月，沉聲道：“只需要五分鐘，如果前面五分鐘能把比分追平的話，最後的五分鐘，才是我和他真正的對決。”
若松一愣，若有所思，居然沒有給青峰潑冷水，而是鄭重道：“嗯，那就交給你了。”
青峰回頭，看向自己的隊友，所有人都用信任的目光看著他，哪怕他曾經失敗過無數次，哪怕現在處於有史以來最弱勢的狀態，隊友在面對他的決策時，看向他的目光中沒有一絲質疑。
青峰愣了一瞬，竟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衝所有人豎起大拇指道：“交給我吧！不會輸的！”
最後一節比賽，開始！
金十月明顯察覺到了自己的狀態問題。
並不是身體的原因，身體由於系統的擬態，並沒有任何損傷，雖然消耗了一些體力，但仍然處於良好狀態，並沒有感覺疲憊。
是他的精神上出了問題，雖然一直在系統的幫助下保持清醒，但是對於疼痛的接收太多了，即使身體其實在好好的運作，他的潛意識裡已然出現了呼吸困難的錯覺。
不能再保持上一節那種程度的運動了。
金十月看了一眼桐皇那邊的狀態，青峰正在和其他人說些什麼，所有人都聽得很認真，之前的頹唐無力似乎也一掃而空了。
金十月支起下巴，按照他的劇本來說，這個階段就算稍微放水應該也不妨事了。
這麼一想就突然輕鬆了起來呢！
金十月如釋重負地笑了笑，沒有推拒黑子扶他站起來的動作，步伐緩慢地上了場。
感覺到手上傳來的依靠的重量，黑子有些擔心地問道：“十月君還好嗎？”
金十月站直了身體，看向同樣上了場的桐皇眾人，微微一笑：“打他們綽綽有餘。”
所有人各自就位，戰鬥一觸即發！
球權仍舊在誠凜手中，發球的人一定會把球傳給金十月，想要得分，就必須得從金十月手中斷下一個球！桐皇的所有人都嚴陣以待地緊盯著金十月的動作。
果不其然，日向又把球傳給了金十月，但金十月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迅速進攻，而是放慢了速度。
青峰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金十月在節省體力，如果他沒有想錯的話，金十月也打算在最後的幾分鐘拿出真本事來。
既然如此，現在就是最好的追回比分的機會！
青峰上前攔截金十月，在金十月試圖從他身邊穿過時用一種近乎扭曲的姿態將金十月手中的球拍了出去！
有人看出了金十月動作變得有些遲緩，但不得不說，青峰的這個斷球非常驚豔，沉靜了許久的觀眾席又激起一陣驚呼！
今吉繞過黑子的盯防接住了這個球，朝誠凜的籃下跑去，黑子體力和身材都遜色今吉許多，無法攔截，金十月毫不猶豫地和黑子交換了盯防的物件，擋在今吉的面前。
今吉被金十月嚇了一跳，腦子裡出現青峰的話，略一遲疑之後，將球傳了出去。
若松自從上場就一直在給自己催眠，滿腦子都是“配合配合配合配合傳球傳球傳球傳球……”，現下早已經到了今吉傳球最順手的站位，只不過攔著他的人是火神，他只能勉強將今吉拋過來的球拍向自己的隊友，便不能做更多了。
這讓一向追求得分的他有些不爽，但他只是嘖了一聲，便為了團隊將這種不爽壓了下去，重新跑動起來。
在金十月有意控制體力的情況下，無法防住桐皇的誠凜只能看著對方用著蹩腳的配合甩開金十月，在經過一段漫長的被打壓的時間之後，桐皇終於再一次得分！
“幹得漂亮！！！”
桐皇的學生再一次歡呼起來，場上的球員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厲害呀青峰！”若松一把箍住青峰的脖子，大聲道：“沒想到你也有腦子啊！”
“哈！原話奉還給你！”青峰看著明明只進了一個球，卻笑得彷彿拿下了全國大賽冠軍一樣的隊友，突然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也曾經體驗過這樣的快樂……到底是什麼時候一切出現了變化呢？
青峰下意識去尋找黑子，發現對方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沮喪，而是正神采奕奕地看著金十月，和對方說著什麼，金十月突然伸手朝他這邊一指，黑子扭過頭，看著他，居然對他露出一個笑容，用口型對他說了句什麼。
青峰愣了一下，他看懂了，黑子在說：“請加油，青峰君。”
如果誠凜輸掉了，黑子你會傷心嗎？青峰忽然想到，如果桐皇輸掉了，我會傷心嗎？比賽的輸贏和打籃球的快樂，到底能不能共存呢？
“想知道嗎，大輝？”
青峰抬起頭，金十月正站在他面前。
“傾盡全力來打敗我吧，”金十月微笑著道：“你會找到答案的。”
青峰的神情漸漸變得堅定起來，他咧嘴一笑，大聲道：“這種話不用你說，我一定會贏！”
“那就讓我看看吧。”
青峰確實做到了他所說出的話，接下來的時間裡，桐皇隊伍中出現了更加頻繁的配合，而且因為逐漸熟悉這種節奏，他們的配合也變得有模有樣起來，一時間讓誠凜難以破解，比分也在逐漸拉近！
日向喘了口粗氣，他的眼鏡都快跑掉了：“沒，沒想到……桐皇這群傢伙配合起來，會這麼難纏！看來我們以後的訓練，也要重視一下培養個人能力啊！”
“個人能力和團隊配合兩者都要有啊，”金十月微笑著看著又進一球，擊掌慶祝的桐皇眾人，輕聲說道：“只有同時具備這兩個方面實力的隊伍，才是最強的球隊。”
火神從旁邊跑過，擦了擦汗道：“你們兩個幹嘛呢，還在聊天，比分快被追平了，趕快打起精神來呀！”
日向倒是想打起精神來，只是有心無力啊。
有心也有力的金十月淡定道：“嗯，比分快追上了，差不多也是時候了。”
“該讓你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了，大輝，”金十月微微一笑：“面對無法戰勝的對手和隊友失落的目光，你的選擇是什麼呢？”
第四節的比賽只剩下最後五分鐘，桐皇開始感受到了壓力，來自於金十月的壓力。
對方不再像之前那樣中規中矩地防守，中規中矩地進攻，他的每一次動作，都變得非常迅速且凌厲，整個人彷彿一把利刃，無情地擊破他們之間艱難建立起的紐帶，對方表現得甚至比他第三節剛上場時更加兇猛。
金十月突然變得強勢的動作打亂了桐皇眾人之間難能可貴的配合，好不容易追平的比分又開始漸漸向誠凜那邊傾斜！
青峰意識到，金十月已經不再儲存體力了，他要拿出所有的力氣，在最後的五分鐘之內，將桐皇徹底擊敗！
但他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金十月和三年前一樣強，但他卻不是三年前的青峰了，雖然無法戰勝金十月，但在五分鐘之內，他擁有和金十月一搏的能力！
金十月帶著球飛快地突入桐皇半場，毫不猶豫地起跳投籃，就在這時，一個速度和他幾乎一樣的身影攔在了他的面前，同樣跳起，將他手中的球重重拍落在地！
金十月被蓋了火鍋！這還是整場比賽中的第一回，桐皇的觀眾席整個沸騰了！
桐皇眾人呆呆地看著青峰，青峰大吼道：“跑起來！進攻！”
若松第一個清醒過來，追上被青峰攔下的球，衝向誠凜半場，誠凜眾人也連忙追了上去。
青峰喘著粗氣，攔在金十月面前，然而金十月只是站在原地，並沒有去追趕若松。
金十月瞧了一眼青峰，對方身上的氣勢已經完全不同，他正處於一種超然的狀態，幾乎所有的身體能力都有了巨大的提升，也終於能和金十月正面對抗。
“有趣，”金十月笑出了聲：“三年來，大輝進步了很多啊。”
“那麼就來真正地比一場吧！”
接下來的五分鐘，幾乎就是金十月和青峰大輝兩個人的炫技，你來我往，配合著他們的隊友，打出了非常可怕的效果，兩邊的比分都在瘋狂上漲，觀眾席上的呼聲沒有停下過，幾乎所有人都聲嘶力竭，有之前離席的誠凜學生在館外聽見震天的呼喊，情不自禁地進來看了一眼，隨即立刻被場上的戰況吸引，不知不覺中，誠凜那邊的座位幾乎又被坐滿了，整個場館裡的人都為這場激烈的比賽陷入瘋狂，就連早有心理準備的綠間和黃瀨，也都看得屏息凝神。
不僅是觀眾，場上的球員也幾近瘋狂，在青峰和金十月的節奏帶領之下，所有的人都只記得奔跑，完全遺忘了身體的疲勞，只覺得一身的汗水流得酣暢淋漓，球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彷彿激烈的配樂，讓他們愈戰愈勇，處於一種渾然忘我的境地，記分牌上的比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三位數的博弈！
“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大輝，”金十月喘著粗氣，斷斷續續道：“我，原本還準備甩你們七八十分，把你徹底打趴在地呢！”
青峰死死地盯著金十月，他現在什麼都忘了，只想著打敗眼前這個人！拿到勝利！
球權還在金十月手上，但時間只剩十幾秒，這是最後一球，絕不能讓！
金十月收起笑容，猛然動了起來。
青峰拼盡全力，跟上了金十月的動作，金十月躲開他截球的手，卻直直撞到若松面前，防守的黑子早已被甩開，若松大喝一聲，爆發出他最快的速度，竟然將金十月的球拍了下來，青峰瞬間將球帶走，瘋狂地朝誠凜半場衝了過去，火神眾人拼命攔截，卻也只是拖慢了他的速度，完全沒有機會斷球，就在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刻，青峰高高躍起，將球扔進了籃筐！
最後的兩分！
哨聲響起，青峰落地，完全透支了體力的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但是沒關係，球已經進了！接下來將會有排山倒海的呼聲和慶賀聲響起！為了他的再一次勝利！
“贏了！！！”
“贏了！！！！”
“誠凜萬歲！！！！”
青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聽見了什麼？誠凜……贏了？！
青峰睜開眼，用虛軟的胳膊撐起自己的身體，遙遙看向場外的記分牌。
桐皇：127
誠凜：152
青峰怔愣了一會，看向身後的金十月，金十月仍舊站在運球被斷的那個地方，在他帶著球瘋狂地奔向籃下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來追他。
因為他知道，即便這最後一球進了，桐皇也不可能再贏。
他輸了。
桐皇輸了。
青峰茫然地看著場外跑上來慶賀的誠凜眾人，許久無法找回神智。
他不敢回頭去看自己的隊友，他害怕看見他們臉上出現和之前他打敗的失敗者們一樣的沮喪神情，他害怕聽到他們失望的聲音，他的隊友一直在信任他，直到最後一刻，若松都拼盡全力地將球傳到了他的手上……
“幹的不錯啊你這傢伙，這不是好好地教訓了一頓那個狂妄的傢伙麼！”
一隻手突然出現在青峰面前。
青峰呆愣地抬起頭，發現若松正一副輕鬆的樣子站在他面前：“腿軟站不起來了嗎？”
青峰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拜託，你那是什麼表情！”若松嫌棄道：“只不過是個練習賽而已，搞清楚了接下來要努力的方向，全國大賽狠狠地贏回來不就好了嗎！”
青峰看向其他隊友，發現他們臉上也都有失望，但更多的卻是期待和鬥志。
“輸了比賽，不會難過嗎？”青峰突然開口問道。
“你在說什麼傻話！輸了比賽當然會難過啊！”若松一臉看智障的表情看著他。
“如果打籃球是這麼讓人難過的事情，也還要繼續下去嗎？”
若松：“……你腦殼壞了吧，神經病啊！起不起來，不起來我走了啊！”
青峰甩了甩頭，抓住若松的手，站了起來。
“這回知道自己不是天下無敵了，以後都給我好好來訓練！還有傳球站位之類的配合我們以後也要多練習一下，你要是再缺席，以後上場不帶你玩了啊！”若松一臉兇惡地說道。
青峰意外聽話地點了點頭，倒是讓兇巴巴的若松愣了一下，怪不好意思地摸著脖子離開了。
其他人見青峰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也想上來勸一勸他，但是原本被誠凜眾人圍著的金十月突然朝青峰走了過去，這兩個宿敵一樣的傢伙要說話，桐皇等人也就不上去湊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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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也看見了朝他走過來的金十月，他還以為對方又要對他開嘲諷，已經做好了老實受著的準備，沒想到對方開頭一句便道：“大輝的隊友看起來並不是特別難過，對吧？”
青峰愣了一下，沒有搞懂他想說什麼。
金十月朝他笑了笑，不帶嘲諷，溫暖而柔和，彷彿回到了初中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
“哲也對我說，你迷失在了一個問題裡，當打籃球的快樂遇到被徹底擊敗的痛苦，該如何取捨，你知道問題在哪裡了嗎？”
青峰呆呆地看著他。
“競技的快樂來源於勝負，正因為追求快樂，才會去爭奪輸贏，但籃球的快樂是因為和隊友的配合進球，是因為自己技術的進步，是因為和同伴之間創造的美好回憶，”金十月靜靜地看著他：“因為輸了比賽而一蹶不振的人都是因為將這二者弄混了，而沒有輸過的你，光是看著那些傢伙的痛苦，就擅自對比賽下了定義。”
“這一回，我想讓你明白這二者的區別，”金十月笑了笑，伸手按在青峰的胸口：“告訴我，你的難過是因為你的隊友，還是因為這場比賽？在這場輸掉了的比賽裡，你感覺到快樂了嗎？”
青峰情不自禁地將手放在金十月的手上。
沒錯，他並沒有因為比賽輸掉而有太大的悲傷，他的恐慌來源於害怕看見隊友的失望，而這場輸得一塌糊塗的比賽中，他重新體會到了和隊友配合比賽的樂趣！
過去的時間裡，他到底因為那種幼稚的誤會，錯過了多少和朋友們一起快樂地打籃球的時光！
“青峰君……”不知何時到來的黑子靜靜地抬頭看他。
“哲……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