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秀見素舸質問李長樂, 舉手“啪”地一個耳光甩過去,流著淚罵道:“你這賤人!”

這會兒外間伺候的眾人都湧了進來, 見狀都不知是怎麼了。

纖秀命太子的近侍抱了李長樂出去,回頭又看一眼素舸, 見她已疼的倒在地上,發出哀叫。

有婢女嬤嬤們上前想扶起素舸,纖秀喝道:“不許碰她,都給我出去!”

眾人噤若寒蟬,忙都退了出來。

最後只有纖秀跟素舸留在了屋內,纖秀盯著掙扎的素舸,低低道:“我真恨我的心不夠歹毒, 若是提早下手, 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了。”

素舸吐了口血:“你……”忍痛往門口挪步,卻仍是無力跌在地上。她翻了個身,啞聲叫道:“太子!”

“現在叫他不覺著晚了嗎?”

纖秀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不再看她:“你千方百計地要來東宮, 那……以後就長長久久地留在這裡吧, 三姐姐。”

素舸依稀只見人影一閃,門在面前關上了。

與此同時而來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

太子因只吃了那半杯酒,就給纖秀衝進來打斷了,又救的及時,一時雖然危殆,卻到底還保住了性命。

纖秀在旁看著太子灰敗的臉色, 淚流不止,又是傷心,又是後怕,又是懊惱。

先前太子還未進門,纖秀就已經知道了,雖然她不知今日宮內發生了什麼,但她選著這個時間去見桓素舸,自然是有意為之。

她料到太子一定會即刻也去梧桐院。

只是纖秀想不到,李長樂會選這樣的方式結束這一場荒謬的糾纏。

最令纖秀心驚肉跳的是,李長樂所用的藥,是從纖秀這裡拿到的。

而纖秀原本想用它來對付桓素舸,只畢竟……心裡雖恨她,想到要親手結果了她,卻仍是有些狠絕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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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太子回來,淡問幾句叫她回來休息,纖秀吃不準太子的反應,往房中回去的時候,才聽說太子被皇帝禁足東宮的訊息。

這訊息,就似一個徵兆。

纖秀的想法卻跟李長樂不謀而合,知道此刻非常時候,皇帝才不願意引發動盪,只要時局穩定些,只怕距離廢太子就不遠了。

怪道太子進門的時候臉色那樣古怪。

纖秀回到房裡略坐了片刻,總覺著心神不寧。

思來想去,便開啟櫃子,想看一眼先前備下的東西。

不料一看才見那東西已經不翼而飛了,纖秀頭皮發麻,忙問下人。

侍女們卻都說這屋裡卻沒有閒雜人等出入,只有太子方才進門,自個兒在裡頭呆了半晌。

纖秀心驚肉跳,不知李長樂將要如何,便忙又悄悄地返回梧桐院,隔著門隱約聽到李長樂說那些話,她心裡已知道不妙。

太子為何要服毒,纖秀想不明白。

太子本是個豁然通透的人,當初纖秀在桓府第一次遇見這人,就已經知道。當時她還只是個內向羞怯的嬌弱小姐,如陽光清風般的太子殿下,從第一眼相見,就印在她心底牢不可破。

但這樣的太子卻偏喜歡上那樣陰鬱的桓素舸。

可看著太子被折磨的白裡泛青的臉色,所有的失望,怨念,都變成了滿心的痛惜。

直到入夜,才有嬤嬤悄悄地來回報梧桐院裡沒了動靜了。

纖秀的目光直了直……最後只是冷冷的一笑。

***

錦宜是在次日,才知道桓素舸死在了東宮的。

只是太子殿下也病倒這件事,倒是不曾給流傳出來。

畢竟皇帝陛下身體欠佳,太子若又不好,在這個敏感時候,恐怕又會引發波折。

纖秀只自己悄悄地進宮了一趟,詢問著明帝略清醒的時候,把府裡的事向皇帝啟奏了,但半個“毒”字也不曾提,只說太子因自責後悔,傷心病倒了而已。

明帝大概精神欠佳,也未多問,只交代讓她不要操勞,好生保養身體。

纖秀出了宮,略松了口氣,眼前陰雲密布,似將有雨。

但想到東宮正在痊癒的李長樂,又摸了摸肚子,似能感覺那小家夥還妥妥地呆在那裡,纖秀心裡,卻反比往日更覺著輕鬆。

她知道錦宜定然擔心自己這邊的事,早在她出門前,就派了個心腹往毅國公府報了信。

只說太子病倒,太醫看過了並無大礙。倒是桓素舸,大概是吃了不相應的東西,竟不幸離世,如今一切都仍在掌握,讓錦宜不必慌張擔心。

錦宜也派了人到東宮,傳她的話,多事之日,讓纖秀仔細身子要緊。

兩人雖不曾照面,彼此的心意卻是相通的。

只不過另有件事,因桓素舸之死,桓府大夫人跑來東宮哭鬧,說女兒不明不白死在了府裡,必要有人給償命的。

對此,纖秀倒是早有提防,只叫內府司跟大理寺的人來跟大夫人說。

那差官道:“事發後,太子妃便叫人去報了官,因事關皇家,所以不可對外張揚。我們都驗明仔細,三姑娘確是給毒死的。”

大夫人驚怒,正要再叫嚷吵鬧,內府司的人說道:“且不要忙,當時三姑娘在陪太子殿下飲酒,兩個人都中了毒,酒太子殿下如今還在救治,太子妃懷疑是三姑娘毒害太子,叫我們暗中查明呢。”

大夫人想不到李長樂竟也中了毒,一時驚呆。

又聽說纖秀懷疑素舸下毒,更加憤然:“這是胡說,怎不說是她下毒!”“她”,自然是指的太子妃纖秀。

差官咳嗽了聲:“備酒席的都是伺候院中的人,當時太子妃在房中半分不曾沾手,你這話可要小心,若是誣告,留心性命!”

內府司的人也說:“太子妃因念三姑娘也是桓府的人,所以才不許鬨鬧,不然一一追究,牽連不小。我勸夫人也偃旗息鼓,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大夫人無法接受。

但先前長房的桓泯不知為何竟也給睿王的人拿了去下在獄中,本拜託了二爺桓?去奔走,誰知二爺偏偏近來出城去了。

只能讓自己的長子桓泯出面,但桓泯偏偏向來看不慣自己這個胡作非為的二弟,又因事關睿王,所以竟不肯聽大夫人的話,不願沾這個手。

是以莫大夫人身邊竟沒了可用奔走之人,她原先還想來求太子,誰知素舸偏偏也出了事,大夫人焦頭爛額,痛心絕望,整個人怔然無措。

***

這連日來,因長安事多,八紀跟子邈一直都未曾去翰墨。

子邈在酈家,隨著父親跟哥哥料理酈老太太的後事,八紀則仍寸步不離地跟著錦宜。

丁滿在外打探的訊息,內閣跟睿王早準了給北疆的糧草軍備,而北疆發來的軍情卻也令人精神一振,說戎人見久攻不下,有漸漸退去的跡象。

長安城的百姓們憋了半年的心情,終於有些鬆緩下來,又因軍情回報,也知道桓?仍好端端地守在秦關,先前那些流言,竟是別有用心的謠傳,居心險惡之極,若是朝廷也聽信了這樣流言為難桓?,那可真是自毀長城,愚蠢至極了。

錦宜懸著的心也才放鬆下來。

漸漸地將近五月,也快到錦宜的生日了。

只不過因為桓?不在長安,酈老太太又是新喪,且桓府裡還有桓素舸的事,便覺著不宜操辦。

雖如此,桓老夫人那邊兒卻還惦記著,早叫寶寧過來跟她知會過,說在五月端午那日,就在毅國公府裡跟她過一場家宴生日,也不必請什麼客人,只姜老夫人,酈家之人,桓纖秀,以及桓府老夫人跟毛氏等幾位。

錦宜見如此盛情,又也知道桓?這一去半年,老太太心裡怕也憋悶壞了,藉機略微怡情倒也罷了,便不忍拂逆。

生辰未到,這日纖秀來訪,兩人入了內室,錦宜問起近來太子的情形。

纖秀說道:“好多了,已經能起身走動。”

錦宜寬慰了數句。見纖秀若有所思,便問她是不是另有心事。

纖秀遲疑:“我這次來的確是另有一件事。姐姐只聽聽,若覺著不相干,就當我沒說過。”

原來先前太子毒發,昏厥了許久,醒來後也精神萎靡,始終的不言不語。

纖秀在榻前時常開解勸慰,百般的溫柔體貼,太子到底並非鐵石人,漸漸回心轉意。

纖秀因怕觸及他的痛楚,便不提那天的事,太子也始終沒有說起,直到昨日,太子被人扶著,出花園閒步,走了片刻,到底身體大不如從前,便在亭子裡坐了。

纖秀陪在身邊,此刻已經顯懷,動作也格外謹慎緩慢,太子看了半晌,道:“阿秀,你恨我嗎?”

纖秀微笑道:“夫妻兩個,怎麼說這話?”

太子道:“那天,我在宮裡被父皇呵斥,又聽安樂伯說了素舸的事,我一時……腦中一片空白。”

“殿下別說這些了。”纖秀怕惹他想起此事又傷及身體,忙阻止,“橫豎都是過去的了,如今殿下在,還有……我們的孩子,這就已經足夠了。”

太子抬手,在纖秀的肚子上輕輕地摸了摸,眼神漸漸變得柔軟:“外頭的人,常說皇家冷血,沒有真情,但有誰知道,我向來摯愛手足同胞,只可惜到現在才知道,也許……只有我一個人這樣想。阿秀,你是真心對我好的,這孩子……應該也不至於跟我隔閡起來吧?”

纖秀笑道:“殿下說哪裡話,你是這孩子的父親,父子怎會隔閡。”

太子的眼神十分惆悵:“但是我跟父皇,便是十分的疏離冷淡了。”

纖秀的笑容一僵。

太子頓了頓:“這段時間我不理政事,睿王……跟內閣都做的妥當嗎?”

纖秀道:“聽說諸事皆都妥當,而且北疆也傳來捷報了。殿下不必擔心。”

“唉……我果然差點鬼迷心竅的誤會了桓輔國,差點鑄下大錯。”

纖秀正欲安撫,李長樂嘆了聲,握住纖秀的手:“那天你跟素舸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說是素舸在我耳畔吹風,其實……她真的沒怎麼說這件事,倒是有個人,原本諄諄告訴我說桓?不可信的。”

纖秀疑惑:“何人?”

李長樂神色黯然:“是……睿王。”

那天在殿上,睿王先提安樂伯,讓太子知道自己錯愛了素舸,接著又說要信任桓?的話,也正是那時候,李長樂才知道自己給人捅了一刀。

那日在寢宮裡,太子殿下意識到所愛的女子背叛了他,他所珍惜的兄弟背叛了他,他所敬愛的父皇也對他很失望。

而李長樂自己也知道,他差點做了千古罪人。

一時萬念俱灰。

纖秀把太子的話轉述給錦宜:“睿王殿下向來聰明睿智,為什麼一面唆使太子叫不要相信三爺,一面又在皇上面前賣好呢。”

錦宜道:“說來我也有些奇怪,我先前去跟睿王妃見面的時候,並沒有就提別那證人的話,畢竟事關桓府,生怕把桓府也牽連進來,只想讓睿王出面點醒太子,不料睿王竟大張旗鼓地在御前鬧出來……看著竟像是準備萬全。”

纖秀道:“姐姐,你說睿王殿下為何如此?這樣鬧出來後,太子勢必得不了好,但是安樂伯是桓家的人,倘若皇上真的昏聵了,一怒之下命人追究,只怕桓府也得不了好。”

兩個人越說,越覺著細思極恐。

纖秀又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回東宮去了。

錦宜獨坐思量,突然想起已經幾日不見八紀了,便叫人把丁滿傳來。

丁滿道:“這連日來翰墨那邊兒正武試射獵,明兒還有一天呢,明天完了,小八爺定然會飛回來。”

錦宜道:“原來是這個,早先八紀還唸叨,要奪個魁首給我做生日賀禮呢。”

這一夜,錦宜獨自睡著,到了半夜,毫無預兆地,竟突然夢見了前世在宮內的最後一幕。

當時八紀拿了玉璽轉身速離,一支冷箭破空而來,倉促中錦宜以身擋住。

事情發生的實在太快,且又是深入骨髓之痛,連回憶都無法忍受。

錦宜緊皺眉頭,聽見纖秀大叫自己的聲音,聽見太子叫“住手”的聲音。

也聽見她自己的呼吸正一寸寸停止的聲音。

眼前像是水波紋浮動,漸漸地,顯出那日在場眾人的臉。

纖秀大叫著,從前方往自己身邊奔來。

太子李長樂舉手揮舞,向著弓箭手的方向,示意他們將箭放下,一邊大叫:“混賬……是誰!”

弓箭手們惶惶然,面面相覷。

禁軍們表情各異,有人想上前扶住,又有人後退。

錦宜身子後仰,天旋地轉之時,目光掠過前方明帝寢殿的獸頭飛簷。

她突然看見,在寢殿門口,還站著一個人。

錦宜猛地睜開雙眼,驚魂未定之時,卻突然發現近在床邊上,的的確確有個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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