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蔣家婆子堅決不同意和離, 現下自然是要將罪過都往薛靈身上推。

見薛靈哭鬧不休,蔣家婆子試圖震懾, 便直接動了家法,抽了藤條鞭子便劈頭蓋臉地往薛靈身上打, 一邊打還一邊“妒婦毒婦”地叫罵。

薛靈的丈夫在一旁看著是手足無措,臉色也鐵青得難看。但婆婆教訓兒媳婦是天經地義,他實在插不上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薛靈捱打。

薛靈見自家丈夫這般沒用,甚至連最基本的維護之意也無,這心裡受的打擊不知比身上挨的要重了多少倍,便也沒了反抗的力氣, 任那蔣家婆子胡亂抽打。

後頭的事情因著徐曼青碰巧要來蔣家尋她, 便也已經清楚了。

薛靈哭哭啼啼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個明白,徐曼青也算是看透了這蔣家人的心態——婆婆刻薄丈夫怯懦,若能有孩子做這家庭的潤滑劑估計還能勉強維持,可若生不出孩子, 再勉強呆在一起遲早要出大事。

將情緒尚未完全平復的薛靈安置好, 徐曼青便想著要怎麼敲打一下薛靈的婆家,好讓他們同意和離放人。

可誰知這法子還沒想出來,這蔣家的人反倒先聲奪人地跑來項府朝她要人了。

話說那日蔣家人毫無心理準備,又怕薛靈是真被打出問題來了,確實是被徐曼青弄出來的陣仗給嚇了一跳。

可苦思冥想地糾結了一晚上,蔣家人總算回過了神來——這薛靈是她老蔣家明媒正娶抬回來的媳婦兒,如今不過是因為內宅出事才起了些紛爭, 跟你徐曼青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有什麼干係?

於是蔣家的人先是提心吊膽地觀察了一晚,待到第二日見沒有官府的人尋來,便猜到薛靈十有八/九沒出什麼大事,便壯了膽子來項府要人了。

徐曼青聽了門子的來報便冷哼一聲道:“讓他們在花廳裡候著,候上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我再出去見他們也不遲。”

徐曼青這一耗還真就耗了近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裡,項府上下壓根沒人理會蔣家的人,就徑直涼他們在花廳裡,連口熱茶都沒給端上。

那蔣家人原本還挺理直氣壯的,可待到後來越等就越覺著心虛。無聊之下四處張望,又見項府這般門庭廣闊大氣典雅,不知比他們住的那小跨院強上多少倍。

若不是因為薛靈鬧這一朝,像他們這種升斗小民這輩子是別想有機會踏進從三品高官的宅院裡。

如今這比對,更越發襯托出自己渺小,難免自卑起來。

這人一窮氣就短,之前那好不容易積出來的氣勢就逐漸被時間的流逝給消磨沒了,待到徐曼青真正走出來的時候,蔣家的人一個屁都沒敢放,抱怨的話更是不敢再說出口。

徐曼青一出來,周圍環繞著好幾個丫環婆子,又是放軟墊又是放腳踏的,熱茶和精緻的小吃放在嵌金鑲銀的精美瓷器裡一樣樣地端了上來,讓蔣家的人看得直眼饞。可惜東西雖好但他們卻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

徐曼青拿了杯盞品了一口香茗,這才開聲道:“你們今日前來,這銀錢是準備好了麼?”

徐曼青這一問,蔣家的人立刻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徐曼青是什麼意思。

徐曼青無奈地放下杯子,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那幾個蔣家人。

“昨個兒你們動用私刑差點沒鬧出人命,好在我碰巧要去找薛姐姐,這才阻了你們釀下大禍。”

“薛姐姐被我帶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我可是砸了重金請來咱鹹安城裡最好的大夫,足足用了兩顆百年老山參和御賜的天山雪蓮,好不容易才把薛姐姐的命給救了回來。”

徐曼青說完便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青兒,青兒立刻心領神會地接腔道:“昨個兒請大夫光是診金就花了五十兩,那兩顆百年老山參統共是一百兩。而那御賜的天山雪蓮更是有價無市,若真要勉強折算,少說也得上千兩。”

徐曼青聽了滿意地點頭道:“這麼說來,你們蔣家欠我的救命錢統共是一千一百五十兩。我也不跟你們計較,這五十兩的零頭就給你們抹了,權當我對薛姐姐的一番心意。那剩下的一千一百兩,你們打算如何償還?”

那領頭的蔣婆子一聽,差點沒被徐曼青氣厥過去。

只看她顫巍巍地指著端坐正堂的徐曼青,一張皺得跟菊花般的老臉不停地抽搐哆嗦,可愣就是對徐曼青這明顯獅子大開口但卻一丁點錯處都找不出來的話說不出半個字來。

見蔣家婆子不頂事,反倒是昨天那個來應門的男子開口道:“夫人這不是為難我們麼?我們是平頭百姓,平日裡看個病最多也不過花一吊錢。如今我們就算賣房賣地,也不可能湊得出這一千一百兩來啊!”

那蔣家婆子喘了幾口粗氣,也抖著聲音道:“誰個知道你有沒有真給她用上這麼好的東西?就算真的用了,這些金貴的東西又不是我讓你給她用的。這賬要算也得算在她頭上,憑什麼讓我們蔣家來當這冤大頭?”

徐曼青早就料到這蔣婆子會這般說,聽了不怒反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既然你之前都說了,薛靈進了你蔣家的門就是你蔣家的人,要打要休都得由你們說得算。我也非常贊成你的說法,如今也打算將薛靈交還給你們。”

“如今這些金貴東西確實是用在你家媳婦身上的,既然薛靈是你家的,這東西也就等於是用在你蔣家身上了。冤有頭債有主,讓你們蔣家還錢豈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徐曼青笑盈盈地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現在用錢免了你們被殺頭的罪,可如今你們卻想賴賬,天下還有這等理兒不成?”

“這官司就算要打到皇上跟前去也沒什麼好怕的。我項徐氏這邊人證物證皆有,還怕沒了理不成?”

“你們什麼時候能還清銀錢,就什麼時候再把人接回去。我若輕易就讓你們將人帶走,日後你們舉家搬遷躲債逃竄,到時候我還能找誰要去?”

那薛靈的丈夫見兩家是針尖對麥芒的各不相讓,而自家完全落了下風。且不說徐曼青是不是真的視財如命,但她站在薛靈那邊的事實是完全毋庸置疑的。

此事事關他的妻子,到了這時候他也不能全當了縮頭烏龜,光讓大哥和母親出頭,便也上前一步開口道:“項夫人,這事兒確實是我對不住阿靈。這次確實多虧了夫人出手相助我才不至於釀下大錯。可……這欠錢之事能否容後再議?且等我將阿靈接回去養好了傷,再一起來府上商討償還的方法可好?”

徐曼青冷笑一聲,心下想這薛靈的丈夫雖然怯懦,但這時候卻已經抓住了事情的要害。他明知如今自己獅子大開口不過為的就是要幫薛靈出氣。只要他能把薛靈擺平,屆時再由薛靈出面,這銀錢糾紛便也就變成子虛烏有了。

可惜呀,這男人的覺悟實在來得有點晚。

薛靈的心已經碎了一地,如今再想辦法黏起來,還能黏得上麼?

徐曼青如今也不怕幫薛靈做了這個主,便也不想再跟他們耗下去,便開門見山地道:“這銀錢沒還清,斷然沒有就這般讓你把人接回去的道理。”

“不過嘛,事情也總有解決的辦法……”

薛靈丈夫一聽徐曼青語氣緩和了一些,立刻躬身道:“全聽項夫人指示。”

徐曼青狀似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道:“若你真不想幫薛家姐姐擔下這筆金錢債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與薛家姐姐和離,你們兩人解了夫妻關係,這筆錢自然怎麼算也算不到你們蔣家頭上,你覺著如何?”

薛家婆子一聽差點沒暴跳如雷——敢情這官夫人彎彎道道地繞了這麼大個圈子,就是要為了讓自家兒子和那妒婦和離?

“這……”薛靈丈夫面露難色,猶豫的性子一起,半天下不了決斷。

就內心來說,他與薛靈可以說是一日夫妻白日恩,雖說如今因為這事有了不愉快,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之前積累下來的感情。可如今若是為了留住薛靈,卻要為她擔上這天文數字的債務,待哪天徐曼青真心要追究起來,他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於是更是兩頭為難。

可還沒等他回話,那蔣家婆子就跳出來罵道:“這事錯不在我們,若不是她犯了妒忌在先,我又怎會對她動了家法?如今不休了她便已經是我們蔣家大仁大義,她又有什麼資格跟我家兒子合和離?”

說來說去,這蔣家婆子並非是真心捨不得薛靈這個兒媳婦,只不過是不甘心和離之後薛靈將自己的陪嫁抬走,所以死咬著不肯放人罷了。

徐曼青哪能不知她那點小肚雞腸的心思,便也道:“薛家姐姐是個心大的,雖說這次被你們動了私刑打傷了,但在我面前還是不斷地提及你們蔣家的好。”

“薛姐姐說了,今日這事情鬧到這份上,大家都不樂意看到。但夫妻緣分到了頭也就盡了,她只求能好聚好散,別落下太多埋怨。”

“只要你們蔣家願意和離,那些陪嫁她也不要了。她只求能留得個好名聲,之於你們也並無損失,豈不是兩全其美?”

徐曼青這話一出,蔣家婆子立刻動心了。

既然薛靈身後忽然出現了這麼大個靠山,看樣子就算硬頂她蔣家也是胳膊拐不過大腿的。

反正她也不喜薛靈,如今就算和離,薛家的陪嫁薛靈也帶不走,她的兒子大可以再擇賢另娶,也總好過在接下來的日子都和這個鬧心兒媳婦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於是還沒等她兒子出聲,蔣家婆子便立刻開口應下了。

徐曼青也不含糊,立刻讓人寫了和離的書契,並讓在場的蔣家人都簽字畫押。完事之後,還特別麻利地將具結的文書給收了起來,讓蔣家人想後悔都沒有機會。

徐曼青拿到了和離文書,這才笑道:“既然你們已經籤了和離書契,薛靈與蔣家就再也沒了關係,這一千一百兩銀子的債務自然也不幹你們的事,待她身體好些我便會差人將這書契拿到官府登記備案,日後你與薛靈的再娶再嫁,皆各不相干。”

聽徐曼青說出這話,薛靈丈夫臉上明顯閃過一抹落寞之色,但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大哥一臉如釋重負的神情和自家孃親沾沾自喜自以為佔到了天大便宜的模樣,最後也不過是砸吧了幾下嘴皮子,再也沒說什麼。

等蔣家的人走了,徐曼青一反剛才氣勢十足的模樣,拿著自己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和離書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對薛靈開口。

可剛走到側廳,便一眼瞧見薛靈正被人扶著,站在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裡,看那樣子似乎是站了有些時間,搞不好是把方才她與蔣家人的對話都如數聽了進去。

徐曼青畢竟是在沒有事先徵得薛靈同意的情況下就擅自做主下了陷阱誘蔣家人同意和離之事,如今見當事的正主兒就立在一側,心裡多少有些擔心。可剛想開口解釋,便見薛靈屈膝就要朝自己跪了下來。

徐曼青趕緊上前將薛靈扶住。

“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

薛靈抹著眼淚道:“若不是有妹妹你幫我出頭,我這苦日子也不知道要捱到何時才算完……”

徐曼青見薛靈哭得悲切,登時也被那種物傷其類的情緒感染,也跟著落下淚來。

“姐姐莫要怪我自作主張便好……”

徐曼青扶著薛靈回了房裡,薛靈如今雖得了自由身,但心態卻無法隨之調整過來,再加上身上有傷,整個人形容落魄憔悴不堪,看得徐曼青的心裡是揪心地疼。

薛靈斜躺在枕蓆上,抓著徐曼青的手勸道:“姐姐我知道你是個心裡有主意的人,有些事我說了估計也是有些多餘。可我畢竟是過來人,妹妹一定要聽我一勸……”“這孩子確實對咱女人來說太重要了,你如今是年輕貌美家業有成,可千萬別光為了保持窈窕體態便喝那避子湯藥……”

“若不是他出了那樣的問題,我又早早能生出娃兒來的話,我們又豈會鬧到今日這步田地?”

薛靈說罷痴痴地道:“不過這樣也好。老天爺也總算是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看清這男人的真面目……”

“甚好,甚好……”

薛靈因自己丈夫最後不假思索地便同意了和離一事倍受打擊,說起話來也有點不經思索顛三倒四。

她自然知道徐曼青至今沒有孩子,便以為是徐曼青是不願過早受孕故而特意避子的緣故,又哪裡知道琉玉宮中發生的事情以及徐曼青被逼無奈而喝下過幾口絕子血燕?

徐曼青原本就是想去向薛靈討教得子之法,誰知這烏龍卻鬧得這般大。

薛靈的經驗也沒有了參考的價值,如今徐曼青反而被薛靈有口無心的一番勸話給狠狠地刺了一下,胸口悶悶發疼。

徐曼青只得好言寬慰了一番,又吩咐身邊的婢子將帶著安神效果的湯藥給薛靈喂服下去,待薛靈沉沉睡去了,這才嘆氣起了身。

想起方才薛靈說的那番話,徐曼青只覺得心裡淤堵得厲害。

如今只要憶起項望山對自己的好,她便覺得自己更是對不住他。

徐曼青越想越是傷心,可呆在家中又處處皆是夫妻二人的繾綣回憶,便直覺地生了逃離之心,只想趕緊擺脫這紛繁復雜的一切,遠遠地躲藏起來。

如今薛靈已經不能成為傾訴物件,徐曼青心裡憋得慌,若不找人陪伴一下恐怕是容易鑽了牛角尖。

徐曼青這一想,自然便就想到了另一個閨中密友孔恩霈。

孔恩霈這段時日以來也算是與她同甘共苦歷經劫難,交情甚厚。可如今孔恩霈身懷六甲就要臨產,就算要向她傾訴也不好提起太多負面的東西。

徐曼青尋了藉口帶了補品到聶府看望孔恩霈,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雖然她並未直接提及自己遲遲不孕心情低落之事,可孔恩霈又豈能察覺不出她的異樣?

再三逼問之下,徐曼青這才不得已地坦誠了自己正在擔憂久懷不上的事兒,孔恩霈為此也溫言開導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晚聶定遠將要回府,徐曼青這才起身告辭。

孔恩霈隱隱地感到擔憂,可這種婦人的隱疾似乎也不適合對聶定遠這種缺根筋的大老粗提起,便也只得壓下不表,心下想著近日要多去項府探望開導,也好讓徐曼青解了這心結才是。

於是接下來隔三差五的,孔恩霈沒事就往項家跑。

今個兒一進門,便聽僕役說徐曼青正在賬房中理事,便徑直走了過去。

孔恩霈是項府的常客,項家的人對她出現在內宅之中早就見怪不怪,故而也沒有特別向徐曼青通傳。

孔恩霈尋了賬房走去,誰知還沒等進門便聽到徐曼青似在對下頭的管事吩咐著什麼。孔恩霈不想突兀打擾,只得先立在門外等上一陣子,等裡頭的事了了再說。

只聽徐曼青道:“這處宅子既然看好便趕緊盤下來,這筆銀錢拿去添置些傢俱細軟。”

“東西不用佈置得太好太多省得扎眼,只要按著尋常富足百姓家的規格來置辦就好。”

那管事應了一聲,又聽徐曼青繼續交代道:“這筆錢是從珍顏閣的帳裡撥出的,並未動用公中的銀錢。此事不大,便不用跟老爺提了。”

無意間在外頭聽了門子的孔恩霈原本還見怪不怪——這徐曼青是當家主母,管理賬目置辦家產那都是常事,自然沒什麼異樣。

可後來卻聽到徐曼青特意交代那管事莫要將在外置產一事告知項望山,心下便覺得大大的不妥。

聯想起最近發生的事兒——先是徐曼青對自己不孕之事耿耿於懷,再來便是在外置辦房產,最後還須瞞著項望山不許管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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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項家夫妻向來感情和睦,幾乎可以說是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如今這麼點置辦宅子之事,又有什麼要瞞著項望山不說的理由?

按照這樣的邏輯進行推導,難不成徐曼青是因著自己不能生育一事不想拖累項望山,但性格使然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深愛的夫君納妾入門。雖想自請離去,但以項望山的性格是決計不會因此事而休妻另娶的。故而徐曼青只能選擇逃家,好來個眼不見為淨,也好讓項望山趕緊對她死了心,抬了新人過門好延續項家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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