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會面如風過無痕,似這般有頭無尾地落幕了。

賈敏院中養病,無俗務纏身,無瑣事亂心,惟有小黛玉日日晨昏定省,軟語笑顏承歡與膝下,聊解她心頭愁緒、無邊寂清。有一回,黛玉仰首疑問地問她為何沒瞧見爹爹過來,叫賈敏險些失態地落了淚,只緊緊摟著她的身子,將面上的情緒掩她小小的脖頸後,事務繁忙,繁忙,除了這個理由,她的言辭卻是蒼白無力的。

自從那日夜裡離開後,她再不曾見過林如海一面,縱是從樂善堂歸來,也不曾見他來找過自己,詢問過半句,賈敏夜夜輾轉難眠,怔忡遙望著天空一點一點泛白,木然聆聽府邸一點一點有了音響動,若非還有黛玉,她甚至以為,自己不過是這庭院深深裡的陌路者,一個如何也再難踏入走進的旁觀者,林府的榮辱興衰,似乎也如一場雲煙一場夢,與自己隔了天涯的兩端。

但是,他又做得那般好,滴水不漏,甚至連屋裡的丫鬟婆子都不曾疑心,不曾發現絲毫的不妥,以為她還是那個光鮮亮麗的夫,以為他們仍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夫妻情深意長。賈敏不知究竟該恨他的狠心,還是該感激他仍留了這份體面給自己。

只不過——

將黛玉小小的身子往懷裡摟得深了些,玉兒放心,為娘定會將好生安置,萬不會叫受半分委屈。

黛玉雖聰慧清透,然年歲畢竟尚幼,只道是林如海真的這般公務繁忙脫不得身,私心裡又隱隱有些歡喜,便是這般忙碌,爹爹仍能每一兩日便揀了空過去看自己,陪自己說幾句話,原來爹爹竟如此著緊自己,這個認知,讓她整個都暖了起來。

溫言送黛玉回屋歇息後,賈敏便斂了笑,歪榻上引枕暗自沉思,這幾日日夜思索,她不得不頹然敗退,主持中饋長居內宅的她,除了孃家再無旁的可以思量籌謀,那木石前盟雖非極好的良配,卻也並不會委屈了女兒。如今眼瞧著林如海的做派,她對黛玉的未來更無把握,雖說眼下還顧惜著女兒,可若有了兒子,誰又能料到往後?二十年的夫妻情,他說舍便也舍了,寄希望於他的關愛,賈敏已再不敢這樣行事了。倒不若稱著眼下他對黛玉的愛女情深早做打算,把事兒定下了,將來也是個依靠,再不會受那蘇雲岫置喙。

此番相會,賈敏心中的警惕更甚幾分,實不敢寄望於外?往日恩怨種種,她心裡自是明了,難保自己故去後是否會報復到黛玉身上。這賭,她是萬萬不敢下注的。

只不過,究竟如何叫林如海點頭應允,還需好生思量一番才好。也不知算不算巧合,這廂剛動了心思,那頭便聽到門房過來傳話,說是賈璉到了。

賈敏愣了下,心裡委實奇怪無緣無故地他過來做甚,但也只一瞬,便意識到此間玄機,心思也跟著活絡起來,略一沉吟,不動聲色地問道:“可曾通稟老爺了?”

門房忙應道:“已經通報過了,老爺吩咐小的來請示太太,賈公子已然下了船,約莫過了未時便能到府上了。”

賈敏哪還不明白林如海的意思,心裡卻是真的歡喜,林如海這般舉動,怕還是顧念往日情分的,若不然怎還會想到這些?擺手叫門房退下,賈敏連忙找來下,吩咐下去將客院好生打掃一番,叫廚房整治了些吃食,晚上好一道吃個洗塵家宴。心裡更是盤算開來,究竟該如何抓住這難得的良機,琢磨著不知賈璉此行所謂何事,逗留多少時日,自己是否該想個法子叫他多留陣子。賈璉這雖不喜讀書做不得仕途經濟,但心思卻十分活絡,辦事也有幾分能耐,眼下與她而言,多一份助力總是好的。

賈敏如何作想,賈璉並不知情,這一路行來,他走得並不十分急,江南景美更美,雖不致夜夜眠花宿柳,但到了秦淮地界兒,又無要事纏身,若不尋個伶唱支小曲兒夜遊一番,豈不太愧對自個兒了?這般且遊且行,到揚州府時,已過月餘。至林府,林如海並不府,管事便先領他往客院安置歇息,待林如海歸府後,方前往廳堂拜見。

“小侄賈璉見過林姑父。”

林如海笑應了,虛指不遠處緊挨著的一溜三椅子,皆半搭石青孔雀椅袱,賈璉心中微動,仍是揀了末席恭謹地坐下,寒暄幾句,便聽林如海問:“老太太可好?內兄可好?府裡一切可好?”

賈璉忙應道:“老太太什麼都好,只是有些惦念姑母身子,恰巧北邊莊子新得了些不錯的參茸,左右小侄家裡清閒廝混著無甚事,便巴巴求了這差事過來拜訪一回。不過,這也是小侄的一些私心,盼著能從姑父這學到些為處世的本事,小侄資質愚鈍,學不得姑父治國平天下的本事,惟願能懂些皮毛,做個修身齊家的男兒也就足矣。若是哪裡做得不得當,也盼著姑父能提點一二,也叫小侄長些見識,多明曉些事理。”

他說得極誠懇,林如海一一聽了,只到最後一句時面上微微僵了下,很快又恢復過來,笑道:“如此,便此安心住下,也是一家親戚,毋需客套什麼,若有何事與知會一聲便可,或是與帳房說一句也成。姑母近日略感小恙,聽得過來的訊息,怕是心裡也極歡喜的,早早便備下酒水吃食,只等著到府。”

賈璉連忙站起身,一一聽了,又道:“倒給姑父與姑母添亂了,小侄委實惶恐,小侄是個皮實憊懶的,卻帶累姑母如此操勞,實是過意不下。若是害姑母疲了身子……”

還未等他說完,林如海已擺手站了起來:“姑母總房裡靜養著不動反而無益。若見著了,不若多勸她幾分,叫她往後少操些心,少費點神,往後日子也能好過些。”

賈璉心中暗道,這林姑父真如耳聞中一般極意重視姑母,姑母地位甚穩與賈府也是樁極要緊的好事。而王熙鳳告別時,悄悄附耳畔的一番話也極為深意,“若能入了林姑父的眼,叫他許個前程,總比府裡來回跑腿兒要強幾分”。這一路來,他也細細想過,除去王伯父,就數林姑父與宦海之中走得最好,此番因緣際會自是存著要好生孝敬著謀些好處的心思。聽得林如海的話,他心中飛快地轉著彎兒,面上連忙應了下來,隨著林如海往屋外行去,又有意錯後半個身子,林如海見之暗暗點了點頭,這孩子倒是個知禮的。如此印象之下,一頓晚宴倒也是賓客盡歡,瞧見兩如此融洽,賈敏作陪側細細留意著,瞧見此番情形心頭略寬幾分,暗忖改日揀個時候與賈璉好生說會話,賈府揚州並無旁的親友,左右也該是衝著林家護著自己的,想來即使她有個想法也是無妨的。

賈璉本就抱著替賈母傳話的任務身,次日梳洗完畢,便往內院賈敏跟前遞了話,賈敏道是賈府或有事與己商議,忙喚錦繡貫通外院的角門處相迎。錦繡今日著了紅綾羅裙青緞掐牙背心,稱得姿容越發秀麗可,賈璉不由多瞧了幾眼,手心微微泛癢,似要動作,可念及林府,又度其身份應是賈敏跟前有頭面的丫鬟,不得不按捺住心思,只笑眯眯道了聲“有勞妹妹帶路”,便不再多做挑逗調笑之語,跟著她往前走。

林府之中,除開林如海這男主,並無旁的男丁,錦繡哪聽過這等言語,不由得紅了臉,只聽得賈璉再無旁的言語,只道是慣有的客氣稱謂罷了,也不往心裡去,低頭前與他引路。順著抄手遊廊拐過小半花園,過了穿堂,不多時,便到了賈敏院子。

照例詢問了些許賈府常事,問候了賈母與兄長的安泰,賈敏便開口問道:“璉哥兒此回過來可有什麼事要辦,是母親差走的這遭,還是旁的外事?”

賈璉忙把賈母的殷殷囑咐說了一遍,略停頓片刻,老老實實又將此前說與林如海的那番說辭又說了一回,他打小便知自己這位姑母是個極聰慧能耐的,自然不敢糊弄半分。賈敏自聽得出他話語是真是假,見他如此,心中更添兩分滿意,確實是個機靈圓滑的,便道:“都是自家親戚,哪用得著這般戰戰兢兢的?這些年雖離得遠些,走動並不十分多,可們幾個子侄,卻是真真當自個兒孩子看待的,如此長進,與姑父只有歡喜的份兒,哪還會嫌什麼麻煩?姑父話不多,但若真想學些什麼,他也會好生教導與的,平日裡多隨著走動些,見得多了,聽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停頓了片刻,見賈璉認真聽了點頭,微微松了口氣,話鋒一轉,忍不住探詢道,“倒是個有心的,不知那寶玉這些年可有長進些?”

提及府裡那寶貝疙瘩,賈璉還能說什麼,只得含糊道:“他確是個聰明的,又老太太跟前養著,待再長幾歲,可就趕上這做兄長得多了。”

賈敏暗忖自己與侄女元春昔日都多虧了母親方有的今日,那寶玉有母親手把手教導著,又有滿府榮耀,往後當也出不得什麼大的差池,心頭安定些許,又問了些旁的瑣事,笑著叫賈璉府裡安心多住些時日,見賈璉連聲應下,眼波微轉,道:“來得倒也還算湊巧,前些日子揚州剛出了一樁大事兒,倒是京裡也極少見的,若閒府裡無趣,倒可以得暇時過去瞧瞧,這行善積德的美差事兒,能整出這般的風波可不是常有的。”

她的話說得雲山霧罩,賈璉聽得蹊蹺,卻也真有了幾分興致,離開賈敏院子後又聽李嬤嬤隨口提了句眉山夫,更叫他好奇起來,盤算著晚些便出去打聽打聽。

送走賈璉,李嬤嬤便回了屋,瞧見自家主子攏著薄衾靠榻上低頭把玩著青絲,忍不住問道:“太太,與璉二爺提了半句,只是這當真有用?”

賈敏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極清晰的笑意叫李嬤嬤微微一怔,卻聽她悠悠笑道:“依璉哥兒的性子,聽說這般特別的女子,怎會不動點心思?”這些年,她聽過的蘇雲岫也不過這一個,賈璉若自己有了念想,她再旁點上幾句,卻比將捧到跟前更有用處。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而現實果然不出她所料,賈璉首回出府,便往茶樓酒館有心地打聽,樂善堂本就是近日裡街頭巷尾坊間之熱議,不過小半日,關於樂善堂與蘇雲岫的故事便已有輪廓清晰腦中,心裡好奇更甚,暗歎不愧是江南傑地靈,連這女子也與旁處不同,只不知這蘇眉山何許,又會是如何一番情態,思及此,忍不住詢問了一番方向,便再坐不住起身往外走。

只可惜,到樂善堂時,只看到走進走出忙忙碌碌的們,拉住一個壯漢一問,卻道東家出去了,只得鬱卒地嘆聲氣再回頭。眼下天色尚早,賈璉也不想早早回府,剛來揚州也不好過於放縱惹出什麼事端來,便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起來。

蘇雲岫並不知道有求訪而不得的頹然,這日夏意正濃,碧色嫣然,三忙裡偷得半日浮閒,悠悠然四處閒逛起來。逛得累了,便往鄰近的茶樓小憩片刻,要一壺清茶,幾碟茶點小菜,與窗旁看一看樓外風景,隨口笑談些家常,三倒也其樂融融。眼看日頭漸西,便起身欲回去歇息。剛轉出包間屏風,卻見另一間的門也嗚咽著開啟,隨意地一瞥,蘇雲岫不由一怔,只見林如海一襲松香色儒衫便服踱步出來,忍不住蹙眉鬱卒了,這是什麼運道,竟會這裡遇到。

秦子浚走身後,她腳步冷不丁地停下,險些撞了上去,抬頭一看清來,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了下她的身子,自身後轉至她身旁來。蘇雲岫似是心有所感,抬眸看向秦子浚,恰巧對上他低下來的瞳眸,見他眼底溫和如剪剪春風的笑意,不知怎的,心突的一鬆,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蘇軒走最後頭,見兩都停下腳步,忍不住低聲輕“咦”了一聲。林如海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又似不過隨意抬眸,瞧見不遠處的三,眉峰不自覺地鎖了起來。屋外的陽光從半開的門扉裡傾斜而出,落門前的三身上,男的溫潤如玉,女的溫雅清麗,相視一笑滿是心有靈犀的默契,身旁,還有個靈秀的少年蘇軒,歪頭瞧著兩,目光溜溜地轉悠著,亦動亦靜的畫面,極靜好的一幕,美得叫不忍直視,美得就好像是至親的一家一般,美得叫他心裡的膈應不適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林如海亦不知究竟該作何想,只是憋悶得厲害,那個秦子浚究竟是何干係,他也已無把握,原道是個掌櫃管事之流毋需意,可眼下卻也不敢輕視小瞧,林府會有今日,他與賈敏的形同陌路,雖是昨日因今時果,然事態之暴動,卻也少不得諸多推波助瀾,而這當中,秦子浚也有不小的功勞。這些日子,他也曾細細回想過自相遇後的種種,如何會看不出,兩默契之深,干係之密?而最叫他如鯁喉的,卻仍是蘇軒。秦子浚之於蘇軒,似乎便取代了他的位置,甚至,連那蘇佑安蘇軒心底都難勝過。這般認知,叫他惶然無措,不知究竟該如何著手行事。而這種種為難尷尬,叫他追悔莫及,又叫他對賈敏的芥蒂再深一籌。

林如海的諸多愁緒,旁自然無從得知,然遇到了,卻也無法熟視無睹地各自離開。蘇雲岫瞅了瞅窄窄的樓梯,心裡忿忿然地怨念幾句,卻不得不上前兩步,剛欲開口,卻聽林如海道:“如此也能遇上蘇夫,真是難得的巧事。”說著,又自矜含笑朝秦子浚微微頷首示意,便將視線落到蘇軒身上,語氣也隨之溫和了許多,關切地詢問起他的功課學業。

離開萬松書院多日,眼下林府之事懸而未定,卻又已近尾聲,母子倆商議了一番,不若待此間事了再安心回杭來得妥當些,所以蘇軒近日的學業,一靠自學,再者便是由秦子浚教導釋疑,倒也教學相宜。

聽得林如海亦是一番好意,蘇軒不失恭敬地答道:“有勞林大費心,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無數,眼下雖不書院,卻能學得無數真知,縱使學業上有晦澀難解之處,有秦叔叔與解惑,卻也不遑院中先生。”

林如海頓時啞然,還欲再言,卻聽身後同僚奇怪地插話道:“如海兄,這幾位是汝之故交?”話雖這般問,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到蘇雲岫身上。共事多時,他怎會不知林如海的自律,即使是推擋不得的應酬,也少有鶯歌燕舞之時。可眼下,似乎干係較深的,卻不是那文男兒,這不得不叫他心生幾分好奇。

林如海不由自主地看向蘇雲岫,心裡苦笑嘆息,故交,哪是什麼故交,兩之間除了隔山隔水的隔閡漠然,旁的交情,卻是半分也無的。若真的有情,他如今也不必這般為難無措了。

蘇雲岫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或是順口認下,連忙笑著接話道:“林大有要事纏身,民婦先走一步,兩位大慢行。”說罷,朝兩微施一禮,便襝衽提步,從兩面前施然行過,轉下了樓梯。秦子浚唇畔笑意微濃,也隨之朝兩拱手一禮,慢了半步,待蘇軒醒轉過神來匆匆往前,才跟最後也下了樓。

林如海便看著三一個一個自眼皮子底下走過,帶走一陣清風,再看時,已並肩而行,迎著落日黃昏往樓外而去,不由地暗嘆聲氣,路漫漫其修遠兮,而他和蘇軒的父子情,怕真的是前途漫漫哪。影散去後,兩也說著話下樓離開。

一行一前一後,一路向南,一路卻是登車往北,各走各的路,各想各的事,誰也不曾看到,一樓大廳轉角處有張詫異吃驚的臉,目光一直隨著眾遊散,直到茶樓門外空蕩蕩一片,方收回的視線。

“蘇夫?”賈璉低聲重複了一遍,若他聽得沒錯,猜得也沒錯,那婉約如素荷娉婷的少婦便是害自己跑了趟空路的眉山夫蘇雲岫,卻不想竟和自家林姑父會是舊識。先前他樓下看得分明,那微妙的氣氛,卻不是尋常的泛泛之交應酬之合,但也不似男女之間有情的那種關係,只究竟有何淵源,卻是猜不透看不明了。

“不知姑母是否知曉這個?”賈璉喃喃自問,兩手環胸,輕輕敲打著臂彎,眼裡卻是滿滿的興味趣意,替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賈璉已忍不住要好生琢磨探查一番,一個夫妻情深的姑父,一個善名遠播的寡婦,不得不說,這確實勾起了他的興致:那蘇夫瞧著姿色確實不錯,頗有江南女子的風情,莫非姑父也是同道中?

如此想法,卻也無從與說起,若叫林如海或是賈敏知曉,怕是將他丟出府外再不相來的心思也有了。但是與賈璉身上,賈敏也算是全了心願,但與林如海身上,卻是困難重重。不管真情還是假意,自賈璉府裡住下後,林如海終於賈敏的院落裡露了面。賈敏心中歡喜,知他此舉必是顧念夫妻情分,給她,更給榮國府顏面,如此這般,叫她對黛玉之事也略多了幾分勝算。心中籌謀不斷,更是將黛玉不時地帶身旁,見她待女兒卻是的的確確的慈母心懷,林如海感懷之餘,更有幾分嘆息,只可惜,她的慈母心腸只對著黛玉一。若不然,當初也不會有害之意,叫蘇雲岫動了震怒,步步為營地算計上林府。

林如海的感慨,賈敏並不清楚,她此刻滿心念著的,便是自己走前,抓住這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將黛玉的終身早日定下,也省得往後叫那蘇雲岫算計了去。那日,賈敏瞅著氣氛尚好,便借個由頭將黛玉支開回了屋子,趕林如海欲起身離開之前,柔聲開口喚了聲:“老爺。”

這是幾日來,賈敏第一次喚住了他。林如海的動作微微頓了下,等了片刻,卻又失了動靜,不由輕聲開口道:“何事?”語氣雖淡,卻也不算冷。

賈敏心頭稍安,咬唇低了會頭,方緩緩抬眸看了他一眼,微紅的眼圈,眼底的柔情,叫林如海微怔一下,似是印象中許久之前她也是這般神情,只是這些日子再沒見過了。然此回,卻不過一眼,便看她復又低垂下瞼,抿了抿唇:“前兩日,妾身與孫老說了好一會話。”

一開口,林如海便已擰住了眉。孫老說了什麼,能說什麼,他也曾問過,自是心知肚明,眼下的賈敏不過是捱日子罷了,甚至,連今歲也再難捱過。一想到這,林如海也不自主地流露出幾分黯淡來,即使再心寒再痛心,可非草木孰能無情,二十年的風風雨雨,也非一朝一夕便能忘懷的,如今她不過只是個空殼子罷了,忍不住嘆了口氣,語氣也放緩了許多:“且安心將息著便是,莫要……往心裡去。”

聽他這般開口,賈敏心中一喜,面上卻垂下了淚,又偏身用絹帕拭去,哽咽著道:“妾身已是將死之,老爺毋需再這般說,妾身心裡有數的,這一回,怕是真的再難好了。不過這樣也好,老爺……只要老爺和玉兒都好,妾身也就安心了,縱使走了也無礙的。”說罷,低頭又抹了帕子,嚶嚶地輕泣著。

林如海眉不覺更緊了:“胡說什麼,玉兒還小,如何放心得下?”卻不知為何,竟如不聽聞言語中還關乎自己一般,竟忽略了過去。

“玉兒,玉兒……”賈敏喃喃地喚了幾聲,淚水簌簌地落下,抬手擦去,復又落下,再擦去,又落下,竟似流不盡的綿綿泉水般,如何也擦不盡抹不完。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麼,伸手抓住林如海的衣角,緊緊地抓住,面色惶然,目光尋覓著對上他的視線,急急地道,“老爺可否應允妾身一樁事?玉兒,的玉兒,妾身怕是再不可能瞧見她及笄成,瞧見她花轎嫁,瞧見她生兒育女為母了,老爺,妾身實放心不下,猶記得母親曾提過二兄家的寶玉,只長玉兒一歲,老爺?”

作者有話要說:唉,懶人了陣子再撿起來,卡文卡得那叫一個**哪。從下午兩點開工的,幾乎除了吃飯啥的都坐在電腦前,居然到這個點才碼出一章來,還是前前後後反覆修改仍覺得有些不大滿意的。可是眼下腦子實在打結了,再改不出什麼東東,親們先看著,等回頭啥時候再拾掇拾掇,看那時候能不能腦子好用些。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