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岫不屑地撇了撇嘴:“不願依從你的意思說話做事,不肯順從你的想法罔顧事實,就是執意抵賴?林大人的規矩,還是這般別緻,聞所未聞的稀罕呢。”

雙手安靜地交錯在身前,蘇雲岫微微抬眸,柔和如湛湛春水的眸子波光瀲灩,唇角輕挑,一縷清淺淡薄的笑意若隱若現,曼聲又道,“林家之事,大人該同林夫人商量,至不濟還有妻族宗親在,跟民婦一外姓之人有什麼說得的?不過,看在大人難得屈尊登門造訪的份上,民婦便也討嫌多說一句,蘇家雖不是什麼能耐的,但大人你若一意孤行,非得將別人家的孩子說成自個兒的,到時候真惹出什麼是非風波來,可怨不得旁人。”

承繼宗嗣?你林家絕不絕後,斷不斷嗣,關她蘇雲岫何事?又不是不吃五穀雜糧的聖人,憑什麼要她生受了委屈?

心裡冷諷著,連嘴角的弧度也跟著涼薄了幾分。林如海卻熟視無睹,微笑以對,話接得好不利索:“蘇夫人多慮了,些許瑣事,林某自持還能應付。倘若真有那一日,林某也非怨天尤人之輩,更不會推到夫人身上。”

這是看不起人,篤定她什麼也做不了?一臉自信滿滿的模樣,看得蘇雲岫更是一陣火氣:螻蟻尚能撼樹,何況是人?還說什麼不會推諉,哼,當年怎麼沒瞧見你有擔當了?

似是讀懂了她眼底的輕蔑嘲弄,林如海輕嘆道:“當初,林某行事的確有欠穩妥,蘇夫人心中有氣,有怨,也是應有的。可要真因往日宿怨而牽連無辜,累及子孫,豈不也傷了兒孫晚生的心?”

做出那檔子事,豈是一句“有欠穩妥”就能解釋得了的?一介孤女,卻被構陷失了清白,那是怎樣無望的災難?眼下又有價值了,便輕巧巧來這麼一句,說什麼牽連無辜,當初她就不無辜了,可為何還要將她扯入林府的漩渦裡,做她們婆媳之爭的犧牲品?

“大人想多了,往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又怎會將千般情緒留給那些個不相干的,徒增自己煩憂?”林家也好,林如海也罷,不過是她重生紅樓交付的慘痛代價,若非牽扯到蘇軒,更是連正眼看一眼都懶得看的,更不用說牽扯上其他的,“林大人巧舌如簧,卻也抵不過現實證據。倘若今日民婦當真因林大人權勢地位而屈從,那才真是傷了我兒的心。”

話說到這份上,林如海怎會還不知她的心思?那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不見黃河心不死,絕對負隅頑抗到最後一刻,心知此次貿貿然前來,再不可有什麼收穫,若是再死死逼著,指不準會出什麼么蛾子,事倍功半,反而不美。倒不如暫且抽身,去籌備些旁的。這樣一考量,林如海索性起身告辭:“林某言盡於此,還望蘇夫人三思而後行。”

蘇雲岫也隨之起身:“蘇家家務事,就不勞林大人費心了。”微笑著端茶,送客,然後轉身,回屋,禮數周全得挑不出絲毫毛病。剛進了屋子,一放下簾櫳,整個人便如虛脫了一般癱軟在椅子深處。在那個男人面前,她時時警惕著謹言慎行,生怕一個疏忽就會露出什麼馬腳被逮了漏洞,待這曲終人散後,只覺得身心俱疲,前所未有的累。

當初,在得知蘇軒存在的時候,她便開始籌謀著遠離林府,甚至不惜拖著沉重臃腫的身子離開京郊佛庵,一路南下杭城謀生。雖也有前世生在杭州的緣故,但更多的,還是想要避開紛擾,給自己也給孩子謀一個請寧靜好。

沒想到,她遠遠地躲開了京都,躲開了揚州,卻還是躲不過這一天。也不知這算不算是她的命數和劫難。

至於林如海究竟何時發現蘇軒的存在,如何會發現,蘇雲岫不想弄清楚,也無暇顧及,眼下她滿心滿腦子想的,只有一樁事。先前的情景在腦海裡不停地回放著,她也不確定,自己的說辭,林如海究竟聽進了幾分,信了幾分。

可縱使不信又如何?十年前的舊案,還有誰能說得清?更不消提當初她是孤身南下,無親無故,誰會在意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百姓?這般一想,心裡便覺得安穩了些,就算林如海當真發現了什麼,也不見得就能鐵證如山。眼下又不是當初她生活過的那個時代,單憑滴血驗親之類的,也說明不了什麼。

蘇雲岫的千般糾結萬種思緒,林如海自然不知。離開樂善堂,他的心情倒是不錯,雖然先前兩人可以說是不歡而散,但至少,他也不是沒有收穫的,起碼……言多必失,果然,上蒼終究也是眷顧著林家的。

小心地打量了幾眼林如海的臉色,自幼在跟前伺候的大管家林平當然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連忙問道:“老爺,可是……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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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林如海腳步微微一頓,又回頭深深地再看一眼,喧鬧的巷口,寧靜的鋪面,卻因冬日裡的這一縷暖人陽光,出人意料的融洽和溫馨,也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天藍雲白,冬季已是如此晴好,待到開春又怎會讓人失望?

“記得讓京城那邊派人往庵堂走一趟,事兒再仔細著些。”

林平頓時眼睛一亮,精神十足地連聲應道:“是,老爺放心,小的回去就讓人傳信。”心裡更是暗下決心,讓自家混小子親自去京城催促,務必把前因後果辦得清清楚楚、圓圓滿滿的。

且不說林家主僕如何對話,後院裡的蘇軒卻真真等得心焦。先前雖同秦子浚一起離開,可這心裡頭卻是一直懸著:母親為何會認識林大人,林大人登門所為何事……無數疑問在腦中盤亙,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肅容吩咐了下人遠遠地守在外面,就坐在後院的石桌旁等。

可這心裡揣著事,又怎麼坐得住?

秦子浚陪他在院中坐著,看他坐立難安地在杵在那,鎖著眉頭也不知想些什麼,便溫聲寬慰了幾句,卻也沒多說什麼。不說蘇軒,便是他心裡也難得地有幾分好奇。相識三四載,還是頭一遭看到蘇雲岫這般失態。那位林大人,想來,有極深的淵源吧。

那廂剛送走了林如海,這頭便有下人飛快地跑來通稟,一聽人走了,蘇軒猛地站起身,急急地就往前廳跑。剛一進屋,便看到蘇雲岫滿臉疲憊地歪著,焦急地三兩步衝過去:“娘,你怎麼了?可是哪又不舒服了?”

蘇雲岫搖了搖頭,寬慰地拍了下他的手,扯了下嘴角:“娘能有什麼事?淨大驚小怪。”

“這……”話雖不錯,可看她神情倦怠有氣無力的,就連嘴角的笑也牽強得很。蘇軒更是擔心,卻不知該如何是好,連忙扭過頭去,急急地衝身後喊道,“秦叔叔?”

不知何時,秦子浚已站在門外,平靜地看著屋裡的母子倆,聽到蘇軒的話,輕輕嘆了口氣,提步邁過了不高的門檻,也跟著進了屋子:“讓你娘好生歇息會吧。”猶豫了一下,又道,“不必擔心,你娘她……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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