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字, 被謝青陽講得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隱隱約約間,沈悅之竟聽出幾分咬牙啟齒的味道。

她一下子變得心虛起來。是啊, 自己怎麼光把事情往壞處想一定是她剛剛說的原因,快見習了, 體內激素失調,這才一驚一乍的。

她們兩個人的位置,算是教室右下角。一同留在教室的還有五六個女生,位置離得都遠,可空空曠曠一間屋子,說點什麼,別人會聽不見。

這又是嘉明學生特有的煩惱了。就算是體育課, 也不能在教學樓裡晃悠, 除非請假待在教室,不然只能乖乖蹲在操場,不然紀檢一抓,就給班上扣三四分。

沈悅之想安安靜靜和女票講會兒話, 談談心, 結果思來想去,連個合適的地方都沒有。

她拉著謝青陽,站起來,眼神飄到一邊,不好意思與對方對視:“先下樓吧。”

謝青陽沒說什麼,和她一起起身,兩人往樓下走。

這一路, 沈悅之磨嘰再磨嘰。走到一半,周圍的人已經換了一圈。被陌生人圍著,反倒更容易開口。她說:“青陽,你生氣了嗎?”

謝青陽道:“沒有。”

沈悅之鬱悶:“這樣啊。”不行,果然還是生氣了,而且比寒假那次喂她吃草要嚴重很多,不然怎麼語氣這麼硬,這還是她軟軟的可愛的女票嗎。

她深刻地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no zuodie,之前那份煩悶的心情,反而漸漸消散。

卻並非真的完全不在意。更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裡,短短小小的,輕而易舉就隱藏起來。可要真待得久了,就會讓她的心病變發炎,成為一種綿長的痛苦。

沈悅之還沒有想到這些,謝青陽就給她把這根刺拔了。

名義上的校霸同學漸漸發現,在對自己講道理熬雞湯的時候,青陽總是喜歡盯著自己的眼睛。兩人對視,她能從青陽眼中見到一片繁星。

可要是牽扯到青陽自己,她的女友就會顯出幾分難得的羞澀。

就像此刻,她們本應並排向前,可走著走著,青陽就落後了她半步。她們的手還牽在一起,並不至於分開,然而謝青陽就是打定主意,一定不和她並肩。

一開始,沈悅之沒有發覺要點,只一味地降低自己的速度,想和女票一起。和走著走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和女票走起來的速度沒比蝸牛爬快多少。青陽應該也注意到了,乾脆用另一只手推推她,說:“你往前走就行。”

沈悅之先是不明所以地“哦”了聲,邁起平常步子,刷刷刷,一下把周圍人甩開。隨後想起,不對啊,就算是平常,和青陽一起走的時候,自己也要比獨行慢一點。

她的喉嚨動了動,想要亡羊補牢、糾正錯誤,謝青陽卻在此刻開口。

她站在沈悅之身後一點,沈悅之稍微側頭,就能看到她的面孔。

可謝青陽說:“你不要轉過來。”

沈悅之一頓,妥協。

面對謝青陽,她能有什麼脾氣。那可是她喜歡的姑娘啊,那麼好的女孩子,居然真的和她在一起。沈悅之心底生出一點不合時宜的夢幻感,再想想謝青陽之前的話。那點戲精的心思又悄無聲息地冒出來,對她說:“哪怕從來不認識我,青陽以後的人生也會非常精彩。”

這是肯定的。

如果真是那樣,沈悅之想,自己一定會心懷祝福吧。

她們下了樓,眼前一片光禿禿的大樹。還沒有到新葉發芽的季節,又經歷了一個冬天的風吹雨打,那排梧桐上的枯葉比寒假前少了很多。

意識到這點後,沈悅之覺得很不可思議,心想:“我居然無聊到會觀察這些東西?”

走過成排的梧桐,眼前就是操場。主席臺上,已經坐著幾個眼熟的身影。嘉明的學生一般會在三月內重新穿上運動服校服,也就這會兒,還能看一眼衣服顏色,就認出一個同班的人。

李蓉和何佩佩坐在一起,張璐和呂思敏在一邊打羽毛球,程蕎和趙紫微則在她們旁邊觀戰。

林濤和王萱也在主席臺上,手上拿著書,完全擔得起學霸人設。張茂彥則混在曲璐璐他們中間,難得一戰。

曲璐璐運球的間隙瞥見沈悅之,立馬大喊:“悅姐!這邊!”

沈悅之抬手,示意自己聽見了。但她也知道,青陽的話只講了個開頭不對,還沒有開頭她不想走。

謝青陽反倒比她坦然許多,直接道:“你去玩吧,下課再說也行。”

沈悅之沒應這句話,而是說:“我能轉過去了嗎?”

謝青陽眨了下眼睛,像是剛剛想起,自己說過那樣的話。她輕輕笑了下,那點笑聲如羽毛似的,劃在沈悅之耳邊。她覺得有些癢,伸手去撓,還真抓到一縷從辮子裡滑落的頭髮。

沈悅之胡亂把那縷頭髮攏到耳後,緊張地等。

謝青陽的語氣很鬆快,和沈悅之的苦大仇深完全不一樣:“可以啊。”

沈悅之有點苦大仇深不起來了。

她轉身看謝青陽,就見到一張溫柔的笑臉。一般情況下,青陽哪怕是笑,也笑得很有分寸,唇角微微彎起,花瓣似的勾出一個弧度,恰到好處,最多露出一點牙齒的影子。可在真正開心的時候,青陽的眼睛裡會帶出些亮亮的色澤,像是泛起漣漪的湖泊。

沈悅之眨巴眼睛,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跳動。她被女票的一個笑容迷得七葷八素,連剛剛想講的話,都有些記不起來,磕磕巴巴地說:“我真去玩了?”

遠處,張茂彥納悶:“沈悅之咋還不來?曲璐璐,你先把球傳出去。”

王奕哥倆好地和他搭肩,科普:“女生嘛,就是這樣,黏黏糊糊。”

張茂彥歎為觀止:“我也沒覺得沈悅之是女的啊。”

王奕“哈哈”一笑,拍拍張茂彥,“說這話,小心悅姐聽見了打你。”

“……不是‘悅哥’嗎?”

“哦,那是李蓉她們叫的。對了璐兒,謝青陽一般把悅姐叫什麼啊?”

曲璐璐:“這個……”他停下來,顛了顛球,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一個答案,最後猶猶豫豫地說:“好像就是叫名字吧。”

王奕目瞪口呆.jpg

段龍馬驍他們跟著一起目瞪口呆.jpg

曲璐璐:“咋?”

段龍:“看悅姐對謝青陽那親熱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謝青陽是她老婆。”

馬驍深沉地:“一般不都是老夫老妻才不講究這些嗎,嗯,沒錯。”

邏輯十分縝密,剩下幾個人被他說服。

張茂彥遊離在話題外,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jpg

謝青陽說:“去唄。”

沈悅之:“可我覺得有點方。”

謝青陽:“慌什麼?”

沈悅之:“說不出來。算了寶貝,我打球你看嗎。”

謝青陽思考了下,“算了,我拿著書,去主席臺那兒坐著看吧。下課以後去食堂?”

沈悅之秒答:“好!”食堂好啊,周圍都是白噪音,完全不用擔心自己和青陽的話被人聽到。再說了,好久沒吃食堂的米線,還怪想的。

見她不挪步子,謝青陽又催了她一句:“你在等什麼?”

沈悅之:“……沒事!拜拜!下課見。”對了,青陽到底是把書放哪兒了,明明手上什麼都沒拿啊。

她懷著心事去到籃球架下,看到一群人站在那裡,彷彿一群丁滿。

沈悅之被自己的腦補逗笑,搖搖頭,把剛剛腦海裡的畫面甩出去。她一擼袖子,氣勢洶洶:“怎麼分的隊?”

原本是在3v2,這會兒沈悅之來了,正好補上這個空子。重新開局的時候,曲璐璐見縫插針,和沈悅之吐槽:“等你半天了,還以為你和謝青陽在上面洞房。”

沈悅之原本正在深呼吸,這句話砸下來,差點一口氣喘不上。

男生之間常常會開一些帶顏色意味的玩笑,曲璐璐又從來沒把悅姐當女的,說起話來倒是會收斂,可收斂的程度往往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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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一句,補上下一句:“整天拉拉小手,也很幸福啊。”發呆,遠目。

沈悅之給了他一記暴慄。

曲璐璐捂著頭,呆呆地張嘴:“啊?”

說了幾句閒話,籃球正式開打。一節課下來,沈悅之發揮失常了三四次,被眾人圍觀。

她隨口解釋了句:“寒假沒怎麼玩兒,手感退化了。”就抄起掛在架子上的外套,準備走人。

其他幾個人目送她離去,原本王奕和馬驍抽到和她一組,還十分慶幸基於沈某人以往的發揮這會兒見人走了,簡直內牛滿面:“這是寒假沒怎麼玩兒嗎!這簡直是上個學期都沒玩兒。”

張茂彥贏得輕輕鬆鬆,對關於沈校霸的江湖傳說產生一些疑惑。這會兒見人走了,也卷吧卷吧自己的衣服,準備走人。

路上遇見王萱,前年級第一的競爭對手看著他,有點詫異:“你居然打球去了?”

張茂彥撥拉了下自己的頭髮:“怎麼,不行啊。”

王萱沒說什麼,走到一半兒,和他分道揚鑣。

張茂彥十分納悶,看著王萱的背影:“她幹什麼去?不去食堂嗎?”

連著走了兩個,籃球架下只剩四個人。幾人相視一眼,對晚飯都沒太大興趣,乾脆繼續2v2。

曲璐璐:“這才是打球的感覺!”

王奕:“剛剛……”

馬驍:“簡直是在給初中小屁孩兒陪練。”

段龍:“+1.”

對於後續這些發展,沈悅之是全然不知。她抱著自己外套,往主席臺方向走,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裡的謝青陽。她手上果然是一本書,開本不大,完全可以塞在口袋裡。

沈悅之解了之前的疑惑,很快又有新的心事壓在心頭。體育課之前那些話一場球下來,哪怕打的很心不在焉,可流的汗水都是真的,得到的宣洩也是真的,她心情豁達明朗算了,聽青陽怎麼說吧。

至於剛剛打球的時候,她一直有意無意地瞄謝青陽這種事……沒人發現,沈悅之也就當自己什麼都沒做啦(づ ̄3 ̄)づ

謝青陽坐在東北角,沈悅之從西南方向朝她走去。離主席臺還有兩三米的時候,她躊躇了下,不知自己是要從一邊繞過去,還是乾脆翻上主席臺,從背後給青陽一個小小的驚喜。

那點皮一皮的勁頭佔了上風,她把手撐在臺上,利落地一躍。旁邊有幾個還沒走的女生見了,不由道:“好帥!”

蹲在主席臺上的沈悅之:“……”完了完了,青陽要轉過來發現她了嚶嚶等等,寶貝她根本沒往這邊看?

沈某人有點憂傷,覺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質疑。

她給旁邊的女生比了個“噓”的手勢,食指放在唇邊。站在她旁邊的人有王楠楓,張彤,還有這學期和她當過一個月同桌的鄭萌。

和鄭萌同桌的那個月,青陽挑明了她對她的喜歡。那個月結束之後,兩個人就成了女友關係。

沈悅之想到這裡,眉眼彎起,兩個酒窩自然而然出現。她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抄著一件外套,身穿衛衣運動褲,頭髮略帶一些汗溼,剛剛做完帥氣的動作,這就朝別的女生笑起來多麼標準的孔雀開屏!

唯一的區別,也就是會開屏的孔雀都是公的,而沈悅之畢竟是女生。

鄭萌看著沈悅之,再想想邊兒上坐著的那個人,內心了悟。她望著沈悅之站起,輕手輕腳、貓一樣地走到謝青陽身邊,再半蹲下來,伸手去拍謝青陽的肩。

她玩了個很無聊的小把戲:拍左邊,腦袋卻從右邊冒出來。

她臉上的笑容那麼燦爛。

“青陽!”沈某人試圖嚇女票一跳。

謝青陽從左側挪回視線,闔上書,“走吧。”

沈悅之皮過頭,見女票是這樣的反應,下意識地直接把臉上的失望表述出來:“寶貝,你的反應好冷淡啊嚶嚶嚶。”

謝青陽:“……”

沈悅之擺出標準的puppy eyes。

謝青陽偏過頭,肩膀微微聳動。

沈悅之:“誒?誒誒?”

她懵比地站在原地,而在下一刻,她的女友往前一步,身體貼著她,埋首在她肩側。青陽在笑啊,沈悅之這會兒才意識到。

謝青陽笑得比以往每一次都“燦爛”許多。

沈悅之沒法真切看到女票的表情,只好從對方肩膀抖動的幅度判斷。她伸手環在女友肩頭,還是很不明白:“有那麼好笑嗎……好啦寶貝,咱們去吃飯?”

謝青陽抬頭的時候,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神情。

但沈悅之留意到,青陽捏了捏自己眉心。她很自覺,給這幅畫面配上解釋:“是不是想著‘還好沒帶框架眼鏡’啊,我女票真可愛。”

她一直都覺得謝青陽非常、非常可愛。

如果一定要糾正這點,那就是在兩人初遇的時候,沈悅之對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班裡、氣質和嘉明全然不符的女生,有點無法言說的小意見。到後面,她和青陽相處了不到三天,就被對方折服,沒到吹的地步,就是單純地覺得這個女生十分讓她喜歡。

但說真的,沈悅之也一直覺得,青陽對很多事都表現得太冷靜、太客觀。她安慰自己:“女票可愛就行了,不能要求太多,不能想著‘我的女票能不能更甜一點’。”能得到金斧頭的人只在童話裡出現,現實中更多的是貪心不足蛇吞象,落不到一個好下場。

她一直特別知足,也就在剛剛,小小的爆發了下。

結果爆發之後沒一個小時,她就在和女票一起吃米線的時候,被青陽甜得狂喜亂舞.gif

食堂餐桌上,謝青陽和上體育課前在路上的表現很像。她低著頭,細碎的頭髮垂下來,遮住她的眼睛。她捏著筷子,夾上一筷子米線,不急著吃,而是用筷子轉來轉去,把上面的米線轉成一個紡錘,再“啊嗚”一口吞下去。

吃完米線,再嘗一口碗裡的小青菜沈悅之就看著女票的碗一點點空下去,然後,謝青陽拿出紙巾,分給她一張,自己擦擦嘴,才道:“之前那次,在羅老師辦公室裡,我問你了一句話。”

話題跳躍太快,沈悅之回憶了片刻,倒是記起自己和青陽為什麼會一起出現在班頭辦公室了,可就是想不起來,當時青陽問了自己什麼。

她一想不明白,就把那點茫然的勁兒在臉上透出來。謝青陽大約注意到這一點,還是斯斯文文地擦嘴,繼續講:“我說,‘我會撒謊,你會不會失望’。嗯,大概是這句,原話也想不起來了。”

沈悅之這才恍然。

她有了一絲含含糊糊的猜想,心裡一個小人蹦的老高,撓心撓肺,四處轉圈,恨不得上演一出全武行:“青陽是不是想說,嗯,就是那種……”

表面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和以往的每一次都那麼相似。

她專注地看著謝青陽,目光專注,讓面前的少女避無可避。

避無可避的少女深呼吸了下,道:“你那時候說,當然不會啦。”

說到後面五個字,她的語氣輕輕巧巧,像是在模仿沈悅之似的。

緊接著,謝青陽又道:“那我現在想再問你一句話。”

沈悅之喉頭咽了下,放下手裡的筷子,整個人身上都多了些“正襟危坐”的氣質。食堂的桌子還是油,不想把胳膊擺在上面,於是乾脆放在褲面上。褲面是深色的,手落上去,沈悅之就想到早晨,自己不停抖腿,青陽就乾脆把她的手放上來那一瞬間,一股酥麻的癢意字沈悅之尾椎炸開,像是煙花似的,直直竄進腦海。

她說:“你講。”話一出口,當即在心裡“呸呸呸”幾聲:幹什麼要說的這麼文縐縐啊,我是這種人嘛,顯得好矯情好做作,青陽會不會對我有意見_(:3∠)_

大約是氣氛漸漸變化,帶動了沈悅之的面部反應。這一回,她倒是沒再在臉上顯示出太多。唯有一絲緊張,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像也是正常的。

謝青陽斟酌著語氣:“我那時候就想說了,可你一開始沒表現出什麼,我就覺得我會不會是想太多。剛剛體育課,我都沒怎麼看得進書,一直在想,要怎麼和你說。”

沈悅之的喉嚨有些乾澀,忽然想:“我何德何能啊,讓青陽為我這麼勞心。”

她安安靜靜地看著謝青陽。食堂的那些喧囂,明明近在耳邊,卻像一下子離她們遠去。

“我就是這樣的人。”

謝青陽這麼說。

“我在附中的時候,成績不算好,也沒什麼特長。家境,放在一般人裡算不錯吧,可附中太多那樣的家庭了,連盛學姐都在我們學校,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一直一直覺得,我沒什麼特別的。”

“可在嘉明,以前的那些感覺,全部翻了過來。我第一次知道,第一是這種感覺。不像是附中,這會兒肯定有人已經拿到保送名額了,最壞也是985那種,我卻……可在這裡,我舍友說,她能考上重安理工,就算完成目標。”

沈悅之一頓。

“重安理工啊,”她想,“沒怎麼聽說過,不過名字是這個格式的學校太多了,也不知道怎麼樣……青陽應該知道吧?我是不是不應該在這會兒問她?現在這種話題,明明應該找個不一樣的地方來說啊。”

她默默看著謝青陽,很想抱一抱她。

謝青陽說:“之前有一屆的理科狀元不是說了嗎,現在的社會,階層也來越固定,流動也越來越困難。哪怕是高考這樣‘公平’的考試,本質上來講也是不公平的。”

“我從小就在上江大附屬的學校,我遇到的都是最好的老師和同學。”

“可李安然呢?”

“我們從來都不一樣。”

沈悅之張了張口,很想說:“那我們呢?我們是不是也‘從來都不一樣’?”

但青陽顯然是沒有講完她的話。

沈悅之按捺住,繼續往下聽。

她聽見謝青陽說:“這不是優越感。你可以當做我對她有偏見,但她的考高成績是四百多分,現在月考的成績還是四百多分。不止是鬧鈴的事情,她還立過很多flag,但幾乎都沒有完成。她和那個理科一直得了第一的人認識,之後就經常在宿舍說起他。對了,那個男的,到現在,已經換了三四個女朋友。”

“她在宿舍的時候,會聊她的藍顏、她的閨蜜,會和楊悅一起看著題,給楊悅講,可講的亂七八糟,我都聽不下去。”謝青陽停了停,“我一開始想說,不然我來講吧,但是她的態度,怎麼說呢,她在宿舍說過很多次,‘江城人都很勢力’,大概以為我沒聽見吧。”

沈土生土長的江城人悅之:“感覺我膝蓋中了一箭。”

謝青陽朝她笑笑。

她繼續說:“雖然講那句話的時候,她有避開我,但說別的事情的時候,她也讓我聽著。她們班有一個女生,知道她和那個年級第一關係好,就說請她幫忙介紹一下,她也想去找那個第一問題。那個女生是江城人,李安然在宿舍裡的時候就說,‘不止是她,其他江城的人也都一樣’。嗯,就是畫了一個圈,有一個江城人踩進去按她的標準她就拿那一個人代表所有人了。”

“被她這麼地域歧視,我就,想讓她閉嘴很久了。”

沈悅之贊同:“對啊。青陽,你以前都沒和我說這些,不然我早就……”

謝青陽一本正經;“同學,暴力是不對的。”

沈悅之:⊙v⊙

啊啊,青陽這樣子也好可愛!想親!

這句話之後,謝青陽似乎覺得剛才說的太偏,道:“有點扯遠了。總之,雖然和她認識只有半年,一起相處的時間也只有每天在宿舍熄燈前的幾十分鍾,但我覺得,她是一個非常不上進的人。出生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這是她不能選擇的。但做的事情,是她可以主動的。復讀生的學費不便宜,她的成績沒有一點提升,根本是浪費父母的工作所得啊。”

她攤了下手,“不上進又狹隘的人,我對她有偏見,難道不應該嗎?”

前面鋪墊了那麼多,講這句話的時候,謝青陽表現的非常理直氣壯。

她看著沈悅之,那眼神彷彿在說:“你敢說一句‘不’試試?”

沈悅之當然不敢。

她匆匆回想一番,自己從高三開學到現在,成績提升還算蠻大的。咳,雖然這個“蠻大”主要是因為一開始基數太低,可從一兩百分逆襲到一本線上,她真心挺拼了。

有這個底子在,她點頭:“應該,特別應該。”

說完這句話,她看到謝青陽的眉眼微微彎起,還是梨花一樣的笑容,卻名讓她想到一隻毛茸茸、白嫩嫩的小狐狸。

沈悅之的視線越過謝青陽的面孔,看向她腦後的帽子。沒錯,就是這樣,又白又絨。

“所以,你以後也要好好學習啊。”謝青陽拿這句話收尾。

沈悅之猛點頭:“當然啦。”

謝青陽道:“還有,你說我家裡的問題。”

沈悅之:“咦……對哦,好像的確有說。”

更確切地講,這才是她真正的心結。她並不在意李安然如何,卻非常在意自己和謝青陽之間的差距。這一年再努力,依然有很多東西,是沈悅之無法彌補的。她沒有聽過謝青陽口中“非常好”的附中老師講課,她沒有謝青陽的底子,更不如謝青陽聰明。連勤奮,都比不上自己喜歡的姑娘。

這樣的她,哪怕再努力,高考成績也不會比謝青陽好,甚至無法與對方比肩、進到同一所學校。

這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謝青陽家裡她還只是個未成年的高三學生,就可以給自己送那麼貴重的禮物。沈悅之幾乎沒見過謝青陽與她家裡人聯絡,唯一一次,還是一個兩三分鍾就掛掉,說的特別官方客套的電話。這樣的關係之下,青陽會和自己一樣去找老媽撒嬌,說:“媽,我想送同桌一個東西,但是資金不夠,來點贊助吧!”她會這樣嗎?

根本不可能吧。

沈悅之大膽假設:那只鋼筆,根本就沒經過謝青陽家裡人的手。依照她“買衣服”都是直接去店裡拿的習慣,還有她手裡層出不窮地各種會員卡,沈悅之嚴重懷疑,買筆的時候,謝青陽只是取了張卡,隨便一刷。

裡面的錢,可能是她的零花,她的生活費,她的壓歲錢。總而言之,是一筆哪怕自己直接用了,都無所謂,完全不必告訴家裡人的數額。

連草莓自由都沒有實現的沈悅之,與謝青陽的大手筆,完全沒有可比性。

現在在學校裡,很多事情都未顯現出來。那些生活裡的矛盾,那些因為柴米油鹽而來的爭吵……“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兩個人開心就好;“在一起”卻是兩家人的事,不止包含著與對方親人的相處,還包括雙方所有從小到大所形成的價值觀的碰撞磨合。

沈悅之緊張起來,眼睛一眨也不眨,看著眼前的少女。

光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李安然的問題,青陽就說了那麼多。講起這種嚴肅的事,應該更花時間吧。

沈悅之偷偷看了眼表。這會兒是六點出頭,離晚自習開始還有二十多分鍾。也就是說,她們還有二十多分鍾,來進行第一次直白地碰撞磨合……咦,怎麼覺得這話怪怪的。

謝青陽又夾了一筷子米線,很遺憾地說:“怎麼米線都有點涼了。”

沈悅之:“啊,還沒吃完嗎?”

謝青陽:“唔,唔唔。”吃了口米線,沒像剛才那麼圈半天了,而是直接吃下肚。幾口解決所有米線之後,又快快地撈完碗裡的青菜豆腐,這才開始擦嘴,很隨意地說:“我媽有錢,是她的錢啊,和我有什麼關係。”

沈悅之剛想說“你慢點吃,大不了咱們晚自習摸魚嘛”,就聽到女票來了這麼一句。

她趕緊重新坐端坐正,心裡的小本子嘩嘩翻開,活蹦亂跳的小人兒到這會兒也不跳了,各種絞盡腦汁,準備應對待會兒會有的對話。

她等了十秒,二十秒……

沈悅之:“青陽?”

謝青陽還在專心撈豆腐,筷子在碗裡晃啊晃,好不容易夾上來一粒,趕緊放在嘴裡吃掉。等沒有豆腐了,她才開始吃裡面的筍片和牛肚。

沈悅之看著女票吃筍片,一下子想起上個學期,孫敏帶她交的第一個男友來“見娘家人”,那時候青陽也是吃米線,被牛肚辣的直吐舌頭,嘴巴都紅了,小小的舌尖在唇瓣之間若隱若現,想想就覺得很想親上去。

她有點期待,想著這會兒沒有電燈泡了,待會兒完全可以趁著上課前的最後幾分鐘,和青陽找個沒人的地兒,好好抱著女票親一親。

青陽柔軟細嫩的舌尖,被她用牙齒輕輕地磨,用自己舌尖慢慢地勾。

謝青陽:“怎麼啦?你怎麼臉紅了?”

沈悅之捂臉:“沒、沒有,你看錯了。”

她被自己鬧騰得幾乎忘了剛剛在等什麼,一直到兩人走出食堂,沈悅之不經意間看到表上時間時,才想起來。

六點十分,還有時間。

她攬著女友的肩,左右看看。食堂出門右拐是澡堂,左拐則是一大片花壇。沈悅之沒說什麼話,直接往裡拐。

謝青陽看看花壇邊上一對對小情侶:“你……”

沈悅之的臉上還有點殘存的熱度。她特別假正經,大灰狼早就露出來,在背後晃啊晃,也就仗著自己比女票高,懷裡的寶貝看不見,嘴巴上說:“青陽,咱們還沒談完呀,找個安靜地地方。”

謝青陽說:“啊,我沒什麼要說的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沈悅之一怔:“不是吧?不是還有你家……呃,和我家,是不是,有點,門不當戶不對啊。”說到後面,委屈巴巴地低著頭,從表情到聲音,無一不透出“我很虛,求抱抱”的意思。

謝青陽:“和我家有什麼關係?”

沈悅之:“誒?”

謝青陽想了想:“我不是說了。我媽是我媽,我是我,她的錢和我沒關係嗎?”

沈悅之:“可……”可你平時的消費水平不是這麼說的。

謝青陽似乎明白了沈悅之的糾結點,“首先,我現在沒有成年,我媽對我有撫養義務。其次,有的父母一個月賺兩萬,給孩子兩百的零花錢;有的父母一個月賺兩千萬,給孩子兩千的零花錢你覺得哪個比較多?”

沈悅之默默對手指:“兩千。”

謝青陽:“可對父母來說,前者的比例才更大,才代表他們花費在孩子身上的投入更多啊。”

沈悅之:“可是……”還能這麼算嗎?總覺得哪裡不對啊。等等,青陽的意思是不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是兩千?天啊嚕,果然,她是養不起老婆的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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