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司南到了教室的時候, 杭麗君正在跟別的同學聊天, 一轉頭正好看到她,立刻高興地揮了揮手:“瑾如!”

“來的這麼早?”廖司南趕緊走了過去,笑著跟同學們打了聲招呼。

兩人便拿起課本向著下午第一節課的教室走了過去。

“爸爸說, 咱們這一屆的學生還是少,想讓報社多做些宣傳, 趁著剛開學,再招些學生來呢。”杭麗君皺起眉頭, “可是本地適齡的女學生, 都應該知道咱們學校了吧?外地的報社,去哪兒聯絡啊?”

廖司南恍然大悟:“所以你剛才是在打聽,有沒有同學家裡是在報社工作的, 想讓她們幫忙牽牽線?”

“是啊。”杭麗君點了點頭, “我聽說,有的報社, 總有幾個人是常駐外地的。這樣的話, 咱們只要聯絡到一個大報社,就可以同時在好幾個城市做宣傳了呀。”

廖司南點點頭,又說:“舅舅應該認識報社的人吧?再不濟,董事會的有錢人,也總該有人投資了報社了吧?沒道理我們剛好完美閃避。”

“是有一個, 這才是最令人不放心的呢。”杭麗君四下裡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悄悄跟她說道,“那個徐懂事, 就是徐戀雲的父親,他有個弟子,是報社出了名的好筆頭,而且剛好負責桐城和明海城的相關報道。”

“可是,之前我把徐戀雲的事情跟爸爸說過了之後,他就不敢用這個人了。畢竟,能教出這樣的女兒來,徐懂事的人品,也很難讓人放心。”

廖司南點了點頭,舅舅有這樣的疑慮實屬正常。新女校這才剛剛起步,而且宣傳冊子帶來的效果非常好,也算是讓明海城的小姐們認可了。若是這時候再傳出些不好的流言,對學校的打擊,必定十分大。

而且距離明海城很近的桐城和重陽城,也都是有大學的,每個學校都在爭奪學生名額,恨不能哪個學校趕緊蹭上汙點,也好讓他們多爭取些學生呢。

廖司南也只能說:“那我下課回家後,幫你問問吧。父親那邊,應該是不認識這樣的人,只能希望二哥的狐朋狗友能夠有點貢獻了。”

杭麗君看著她,猶豫了半晌,到底也沒好意思說,讓她去問問靳明喬能不能幫忙。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杭麗君就忍不住唾棄自己,怎麼能這麼想呢?這不是讓廖司南去冒險嗎?誰知道靳明喬到底存了什麼樣的心思?

想著,心裡就嘆了口氣。她大概是被蘇心潔影響了,最近蘇心潔總是跟她說起,廖司南會不會跟靳爺關係親密、私定終身……之類的。

如果真是這樣,她得好好勸勸廖司南,可不能跟這樣的人保持不清不楚的關係,不然受傷的肯定是她們這些小人物。但是看到廖司南一臉笑意的樣子,到底也沒說出來,只附和著她,說起了課程上的事情。

晚上回到家,廖司南就跟二哥說了這事。

廖司言一口應了下來,又說:“這段時間,你跟蘇心潔保持下距離吧?”

廖司南心裡“咯噔”一聲:“二哥……”

“你別說你不知道。瑾如,你一向很聰明。”廖司言看著他,一字一句說的很艱難,“四市商會的會長李紳,是蘇競成一手捧起來的,李蘇兩家的關係,你也知道意味著什麼。你就敢保證,這次李紳的手筆裡面,沒有蘇家的意思?”

他知道這些話對妹妹傷害很大,但是,他寧願現在讓她哭,也不想以後看到她被當成靶子,被別人傷害到。

“你已經進了大學了,學校裡有那麼多同齡的女孩子,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好朋友好姐妹,蘇心潔也不是那麼重要的,對不對?”

雖然在得知李紳針對她的時候,廖司南就第一時間想到了蘇家,但是後來蘇哲的一系列行為,又讓廖司南覺得,可能這真的是她跟李紳之間的私人恩怨,跟蘇家或許並沒有絲毫關係呢。

現在聽到二哥這些話,廖司南也終於確定,二哥肯定是查到了些什麼,卻沒有告訴她。至少,跟蘇哲有關,二哥已經不止一次跟她說,讓她遠離蘇哲。

“可是,這也不影響我跟蘇姐姐玩的好啊,如果他們家出了事,我肯定要想辦法保住蘇姐姐的啊。”廖司南聲音有些嘶啞,這話從她關係最親密的二哥嘴裡說出來,的確是讓她很難過。

廖司言也不忍心說得再重:“如果真到了那時候,我會幫你救助她。但是現在,你不能跟她天天在一起了,百貨行的事情,更不要對她提起。”

廖司南張了張嘴,難過得想哭:“二哥,你是說,服裝店的情況,是蘇姐姐透露出去的嗎?怎麼可能呢?只要來店裡買過一件衣裳,就能知道店裡的運作模式……”

廖司南努力想要說服自己,而且無論怎麼想,蘇心潔都沒必要多此一舉。

廖司言看著她的臉色,連忙安慰道:“只是她不小心說出去的而已。你不也一樣,每日母親都會問你生意怎麼樣,賺了多少錢之類的,你都會說一些店裡的事情給母親聽嗎?蘇心潔說不定也是如此呢,只不過她家裡人多口雜,她說的又多了些,難免被有心人聽了去。”

這個理由廖司南倒是願意接受,抽噎了幾聲也就不哭了。

第二天廖司南仍舊神情不濟,在去學校的路上還是蔫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但是很快,她就沒時間傷春悲秋了,學校出事了。

早上去上課的時候,剛走到巷子口,就遇到了飛毛腿,廖司南便讓他送自己去學校,然後就看到了他放在黃包車上的一份報紙,便順手拿了起來,笑著問道:“你還買報紙呢。”

飛毛腿笑了笑,回道:“哪能啊?咱們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可沒有閒錢買報紙,再說我也不認識幾個字,買了也看不來,浪費錢呢。大概是前頭那位太太扔下的吧?”

廖司南應了一聲,也沒再多問,便將報紙開啟來,看了看上面的幾條新聞,幾乎都是跟北方的形勢有關,看來大家的確都很擔心華中區會不會被影響到。

翻過來的時候,廖司南快速掃了一眼,先是看到了四市百貨行的開業大酬賓活動,然後又看到了漕運商會開在城東的百貨行,也釋出了廣告,歡迎明海城的鋪子入股,不論鋪子位於什麼位置,只要有貨,就能帶著前去入股。

沒想到裴深巖動作還挺快的。廖司南笑了笑,繼續看向右面的版塊,然後就看到了幾個大字:明海新女校素質堪憂,難成大器。

廖司南愣了一下,那些校董,不會這麼快就被人扒出來黑歷史了吧?廖司南趕緊看了下去,才發現,“素質堪憂”的主人公竟然是徐戀雲……

到了學校門口,廖司南匆匆忙忙下了車,跟飛毛腿說道:“報紙先借我用下,中午還給你。”

飛毛腿揮了揮手:“廖大小姐您儘管拿去,估計那位太太也是看完了才扔掉的,不會再回來跟我要了。”

廖司南道了一聲謝,便拿著報紙小跑著進了學校。走進第一節課的教室,才發現杭麗君並沒有到,便又去樓上找蘇心潔。

“瑾如,怎麼了?”蘇心潔也是剛到教室沒一會兒,看到廖司南急匆匆過來,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兒,連忙就站起來,走了過去。

廖司南拉著她的手,走到門外,兩人在一個角落裡停了下來,這才把手裡的報紙遞給她:“你看看。蘇姐姐你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

蘇心潔狐疑地接了過來,光是看到標題就大吃一驚:“這……”

廖司南點了點頭:“你繼續看後面的。”

蘇心潔抿著唇,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報道的內容,然後抬起眼來,臉上的表情更加震驚:“徐戀雲,她怎麼”頓了頓又說,“我覺得她不至於這麼蠢吧?”

“所以我才想問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廖司南也覺著,徐戀雲不太可能會去做這種蠢事,但如果是別人陷害她的話,這照片又是怎麼回事?看上去分明就是擺拍,不可能是偷拍。

“你別擔心,下課了我打電話回家,讓哥哥幫忙查一查。麗君來了也問問她,這麼大的事兒,杭校長現在肯定知情的。”

廖司南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點頭應了下來:“嗯,我明白的。那蘇姐姐你先回教室吧,我也該回去上課了。”

杭麗君是卡著上課的時間點進來教室的,腳步匆匆不說,臉色也十分難看。

廖司南猜想,她可能已經看到報紙了。前兩天兩個人還在商議著這件事,說要讓二表舅當心一些,千萬別讓人抓到校董的汙點,然後投射到學校上面。卻沒想到,問題竟然出在了學生身上,想必二表舅現在,也是焦頭爛額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老師前腳剛走,廖司南就拽著杭麗君進了廁所,然後將報紙塞到她手裡:“你是不是在為這件事情煩心?”

杭麗君的確心情很不好,但也沒有對著好姐妹發洩的習慣,只是悶悶地哼了一聲,接過來報紙,一看到標題就愣住了。

迅速看完之後,才看向廖司南,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瑾如,報紙都已經登出來了,這可怎麼辦呀?咱們學校,會不會有很多人退學?”

廖司南握著她的手,一再安慰道:“別擔心。先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會幫你一起想辦法的,還有二哥,他的朋友還真的認識一個記者呢。”

看到杭麗君急的都哭了起來,廖司南便拿出手帕,幫她擦了擦眼淚,咬咬牙,低聲說道:“實在解決不了,我就去找靳爺。我想,他肯定願意給我這個面子。”

聽到靳明喬的名字,杭麗君總算止住了淚水,然後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爸爸說,之前校董會有人提議,說徐戀雲頗有才名,不如將校服設計的名頭安給她,然後用這個做宣傳,作為其他城市的招生噱頭。但是爸爸拒絕了,他說為人師表,誠實是最基本的原則。”

雖然杭泰山不同意,但是並不妨礙校董會這些人的迫切心情。在杭泰山兢兢業業聯絡著媒體,準備從校園風貌、學生型別、校服設計,甚至所聘請的教師,方方面面給新女校寫一篇全面宣傳稿的時候,徐戀雲依舊半推半就地在照相館穿著校服,拍了十幾二十張寫真。

三天之後,這些照片和這份宣傳,就首先出現在了桐城的報紙上。

桐城是徐戀雲的老家,那裡的學生們對她也很熟悉了,也認同她的才華,所以在看到這篇報道之後,更是覺得有榮於焉。於是,在這些學生自發的幫助之下,這份宣傳,又從桐城傳到了明海城,然後就露餡了……

聽完之後,廖司南也是目瞪口呆:“二表舅去問過徐戀雲了嗎?她怎麼說?我覺得她應該不至於蠢成這樣,而且才女這個名頭,她一向珍惜得很,怎麼會做出來這種蠢事?”

現在露餡了,別說“才女”了,就是她的為人,她的形象,恐怕都很難保得住了。廖司南相信,短時間之內,學校裡的同學們,肯定都會對她避之不及。

杭麗君點了點頭:“問過了,昨晚一聽說這個事兒,我爸直接就帶著我去徐家了。徐戀雲說,當時校董會的人跟她說,只是拿她的照片去桐城做宣傳,她也覺得那裡是自己家鄉,效果更好一些。但是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校服的設計者,肯定是報社的人故意歪曲了她的意思。”

廖司南沉默了一下。這個說辭倒也不是不可信,不過她仍舊覺得,徐戀雲是預設了報社的這種寫法,畢竟她肯定沒有想到,這份宣傳,竟然會被帶到明海城來。

但是這些話現在說了也沒用,想了一會兒,廖司南便先安慰她:“下課後我直接回家,去給靳爺打電話,看看他有沒有好的法子。”

杭麗君感激地對她點了點頭:“謝謝你,瑾如。如果靳爺肯幫忙,那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是也有很大可能,靳明喬並不會對她們這些小事上心,所以,仍是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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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上午的時間,這份報紙突然在很多同學們口中傳開了。哪怕是上個廁所,廖司南都能聽到同學們的竊竊私語。這時候她們只是在討論徐戀雲,藉機聲討一下她。

畢竟徐戀雲從一入學,人氣就很高。不少人知道她是桐城的才女,長相溫婉清麗,宛如一朵與世無爭的小百花,對人也和氣,贏得了不收人氣。但也因此,有些人就很看不慣她,比如她的嫡姐徐嬌雲,再比如李明豔。

偏偏這兩位,一個是校董家的大小姐,一個是四市商會的大小姐,本來抱團的姐妹就不少,自然而然地也就都討厭徐戀雲。這會兒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總算是可以揶揄嘲諷她一陣子了,便到處去說。

說著說著,風向就轉變到了學校上。再加上,新女校之前風頭太盛,一下子被人抓到了黑歷史,就開始拽著這點開始做文章。

這幾天來,報社已經連續發了三篇文章,抨擊新女校。一篇比一篇言辭犀利,甚至連校董的黑歷史也挖出來不少。

學生們也開始被影響到了,這幾天已經有好幾個人請假沒來上課了,想必是家裡的大人們正在觀望風向。

廖司南本來那天晚上打算聯絡靳明喬的,但是杭麗君又突然打電話來,說是不要跟靳明喬說這件事了,二表舅已經聯絡了報社的人了。

廖司南便安心等著,結果一直到今天,也沒見哪個報社發文給學校說好話,只怕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

廖司南正想的出神,就聽到廁所外面的說話聲。

“咱們學校用這樣的人去做宣傳招生,還要不要臉了?”

“就是,這是一個學校該幹的事兒麼?”

“這種學風,怕是沒法呆下去了,好孩子都被教壞了。”

“我爸也讓我請假呢,可是我真的特別喜歡韓老師的課。”

“你是喜歡韓老師吧?長得好看又那麼年輕,人又溫柔……”

話題偏離了之後,廖司南就沒再聽下去了,那幾個女孩子也嬉嬉鬧鬧地走遠了。

回到教室以後,廖司南就沒能再聽進去一個字,腦子裡一直在想著這事兒要如何解決。從拿到報紙到現在,已經四天的時間了,要是再解決不了,學校就會受到很大影響,會有更多的人請假,甚至退學。

一下課,杭麗君打了聲招呼,說:“瑾如我先回家了,這兩天店裡的事情就只能麻煩你了。”

“說什麼呢,本來就是我該做的。”廖司南站了起來,握了握她的手,“快點回去吧,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杭麗君點了點頭,一臉陰鬱地走了。

廖司南嘆了口氣,走出教學樓之後,又嘆了口氣,想了半晌,決定去找陳名翰商量一下。

敲門的時候,廖司南就聽到裡頭有人說話,猶豫了一會兒,但又想著這事兒不應該繼續拖延下去了,便咬了咬唇,毅然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裡面頓時安靜下來,好一會兒陳名翰的聲音才響了起來:“進來。”

廖司南推門進去,看到陳名翰坐在辦公桌前面,杭泰山正坐在他對面,忍不住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二表舅,陳老師。”

“瑾如找陳先生有事嗎?是不是功課上有什麼問題?”杭泰山一看到是她,瞬間松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意。

廖司南搖了搖頭,抿了抿唇,說道:“我是來跟陳先生要一篇稿子的。”

“稿子?”陳名翰和杭泰山面面相覷,“什麼稿子?”

“關於咱們學校這次徐戀雲冒名頂替的事件,我想請陳先生寫一篇稿子。”廖司南在陳名翰的示意下,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將自己的想法慢慢地理順,然後說了出來。

“我是這麼想的,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避而不談並不是最好的法子。無論如何,學校都要對這件事情做出一個明確的表態。所以,我在想,不如由陳先生寫一篇稿子,籤上先生和校長的私章,以及學校的公章,對這件事情做個說明。”

陳名翰臉上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就連杭泰山,也開始認真思索起了可能性。

廖司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說:“因為之前服裝店出現過這樣的事情,有人拿了不知道哪兒買來的仿冒品來我們店裡,說是衣服質量很差,非要賠償。雖然明知道不是我們店裡的衣服,但是鑑別布料這種事,我們也不能要求每個客戶都懂得,而且這件事情鬧開了,對店裡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最終,我們還是賠了錢。”

之後怎麼找到的那個假冒偽劣的店,就沒必要說了,學校的情況不一樣,現在他們要做的,是如何度過眼前的危機,將學校的聲譽挽回。

“陳先生是有名的國學大師,本就有一定的名望,所以我想,如果陳先生站出來解釋這件事,也許很多人會願意聽一聽,但是作為學校的代表,校長也必須態度誠懇地認錯,提出解決方案才行。”

陳名翰和杭泰山相互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均是輕鬆了不少。

“瑾如果然是個十分聰明的姑娘。”陳名翰讚許道,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突然換了個話題,問道,“國文學的可還好?有哪裡不懂嗎?”

廖司南聽到他這句話,頓時驚喜萬分:“先生!”

這件事情之後,她知道無論如何徐戀雲也不可能再有機會成為陳名翰的弟子了,雖是松了一口氣,但廖司南想要拜入他門下的想法,卻越發地清晰起來。

透過這一次的教訓,廖司南突然深刻意識到,不論在哪個時代,筆桿子都是最好的武器。雖然不見得她自己要多麼犀利,但是一旦掛上了陳名翰弟子的標籤,在以後跟報社打交道的時候,會更有底氣,她的脊背,要挺得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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