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悉數已到齊, 連一向最晚到的四朝元老也坐在了他那把專屬的椅子上,金鑾殿高臺上那金燦燦的龍椅上卻是空著的。

不僅是皇帝的椅子空著, 皇帝身邊添的攝政王的專屬椅子也沒人。

小皇帝和攝政王本來就有晚到的權力,別說現在是卯時正點差一刻,就算正點過一刻,他們這些為人臣子的也無可置喙。

天子為九五之尊,莫說晚上一刻鍾,便是晚上兩個時辰,只要沒有人來通知, 他們也得在這裡老老實實地等著。

攝政王就更加了, 若是天子到了,攝政王沒到,天子結束早朝走了,他們也會待在太和殿不敢離去。

卯時正點的時候, 金鑾殿外總算有了動靜, 本來有些懶散的臣子也紛紛挺直了腰桿,一個個站得比松柏還要挺拔。

但令他們失望的是,來的並不是小皇帝,也不是攝政王,而是幾個穿著太監常服的宦官。

每日天子上朝,都會有隨侍的內侍侯在臺階的最底層向邁上臺階的天子行跪拜之禮,小太監們候著了, 龍椅上的人也會很快來。

但這幾個太監看起來都是生面孔,而且他們並沒有侯在臺階兩側,而是蹭蹭蹭地上了臺階之上,然後把擱置在龍椅邊上的那把椅子吭哧吭哧地搬了下來,放在了裡老司馬左手邊的不遠處。

安靜的朝堂上像是燒開的油鍋裡滴下幾滴水,瞬間炸開了鍋。

誰給的這些內侍膽子,竟然把攝政王的椅子給搬了下來?天子未到,攝政王也未到?到底是攝政王想要□□,所以撤了椅子,還是攝政王打算還政於小皇帝,讓小皇帝親政?

文武百官中也有些自認同攝政王相熟的,可是在這之前並未聽到半點風聲,面對同僚們投來的或試探或詢問的目光,他們只好繃緊臉或者是保持微笑,擺出一副風雨再大我也不動如山的樣子。

宦官們把攝政王的椅子搬下之後,又默默地退了出去。大概過了一刻鍾左右,在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中,攝政王燕於歌姍姍來遲。

往日,攝政王進殿,幾乎是沒有人敢抬頭直視他,而今日,文武百官雖然也悉數低著頭行禮,但幾乎都在用眼角的餘光一直偷瞄攝政王的身影。

一步,兩步……攝政王從太和殿殿門而入,徑直地走向高臺,透過眼角的餘光,他們可以看到攝政王那雙十分筆挺修長且十分有力的大長腿。

盯了眼地面,這腳上蹬的還是攝政王慣愛穿的玄色長靴,但往上看,今兒個的攝政王似乎換了件新的玄色朝服,衣袍的末端是金線繡的龍紋,只是從眼角的餘光來看,他們並不能看到龍身的全貌,到底是王爺用的四爪蛟龍,還是一國之君用的五爪金龍。

攝政王的步伐邁得其實不慢,但每一步彷彿都踏在朝臣的心上,他們的眼睛追隨著攝政王的腳步,看著那雙玄色的靴子一步步地往前,一直走到了放著龍椅的高臺下。

朝臣們俱是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雖然文武百官中,就沒有誰是真的不怕當今攝政王的,私下裡談論起來,他們好像也對攝政王謀朝篡位有點數。但實際上,他們也還沒有準備好。

有些忠烈些的臣子,已經在想,若是攝政王強行逼宮,他們要不要為了燕國皇室正統去撞一波太和殿的牆柱。

然而他們很快就不用再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攝政王的腳步在臺階下停了一會,便轉向了被搬下來的那把高椅。

燕於歌撩開衣袍的下襬,在高椅上坐下的時候,分明聽到有人悄悄地松了口氣。

攝政王來了,小皇帝卻還未到,又過了一刻鍾,那位皇帝常侍的尖細嗓音終於再一次在太和殿外響起:“皇上駕到!”

殿外持刀的侍衛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文武百官也紛紛行跪拜之禮,口中高聲疾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秦走上高臺之前,看了攝政王一眼,瞥到攝政王是坐在高臺下之後,他小小的松了口氣,不再回頭,目視前方一路向前,坐在了他的龍椅上。

燕秦看著金鑾殿上的文武百官,沒有說眾愛卿平身的話,而是道:“諸位愛卿,今日早朝,孤來晚了一些。”

百官之中沒有吭聲的,他們又不傻,難道還會蠢得去附和小皇帝說“對呀對呀,陛下就來遲了,這樣不好。”這樣之類的蠢話嗎。

燕秦也沒想讓他們回答,接著又說:“諸位愛卿可知,孤為何來遲?”

臣子們沒有被允許抬頭,都沒法做面面相覷這個動作,看不到別人的表情,一時間竟沒有人配合小皇帝。

殿內陡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還是“善良”的攝政王打破了這種沉默,非常的配合地接過了捧哏的重任:“為何?”

其實燕秦本來打算自己問自己答的,不過有人接茬,那就更好了,燕秦多看了攝政王一眼,慢條斯理地說:“孤今日來上朝的途中,叫個擊鳴冤鼓的婦人給攔下了,她叫住了孤,請孤給她評評理。”

小皇帝這話說的,一聽就是編出來的故事。且不說皇帝住在皇宮內,從寢宮到太和殿,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攔路的婦人。就算真有那麼個婦人,那鳴冤鼓是設立在京兆尹前,這大清早的,皇帝不在宮裡待著,還特地坐上鑾駕跑到京兆尹的衙門前去,再慢悠悠地踱步回來不成。

燕秦不知道自個的這些朝臣在想些什麼,便是知道了他也不在意,畢竟這故事本來就是他瞎編的,為的就是要引出後面的話。

他繼續說:“那村婦給孤講了件奇事,她的兒子天資聰穎,從小就很會唸書,他很爭氣,考中了童生,又做了秀才,最後進了城考了舉人功名,帶著慈母和父老鄉親的期盼,背井離鄉地去了京城,去搏那金榜題名,好衣錦還鄉,報答寡母和父老鄉親。”

朝臣們沒吭聲,不知道皇帝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上一次皇帝不正常,就是為了科舉舞弊一事,這一次比上次還不正常,肯定又要牽扯出一樁大案,就是不知道會是誰是這麼個倒黴蛋。

小皇帝繼續給到現在還沒能起身的大臣們講故事,像是忘了大臣們已經在地上跪了許久:“那村婦等啊等,等過了春夏秋冬,足足等了兩年,都沒有能夠等來歸家的兒子,她決定去找兒子,結果半路上,發現某處的官府貼出了認屍的告示,說是當地的山匪被官兵剿滅,山匪害了好些人,屍體存放在官府,讓人來領認,若是沒有人領認的,幾日後便下葬。村婦心裡跳得厲害,好在她去認領了一番,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兒子。她離開了城鎮,又接著往山上走,翻山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朵十分漂亮的花,結果當場便暈厥在地上。”

這一次小皇帝也不等人捧哏了,他直接點名:“董少卿,你猜猜看,那婦人為何暈厥?”

被小皇帝點名的官員直起腰來:“稟皇上,臣認為,那婦人應該是太過勞累,以至於翻越山嶺的時候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不是,你再猜。”

“那是她餓昏了頭,或者是那花有毒,能夠讓人昏厥?”

“不,都不是,那村婦昏厥,是因為她看到了自己家鄉獨有的花,那花的種子,是她千辛萬苦為兒子尋來的,然後繡在了兒子衣服的口袋中。”

燕秦接著說:“那村婦發了瘋一般地扒著花下的泥土,果真扒出來了她兒子的屍體,屍體已經腐爛,化作了一具白骨。原來,早在一年前,兒子進京趕考途中,便被山匪謀害了性命。”

故事著實很讓人唏噓,可有一個一點,擊鼓鳴冤者,是有天大的冤屈要訴,那殺害村婦兒子的山匪既然已經被剿滅,她為何還要擊鼓?

出於平日裡審案的習慣,在大理寺審案審出毛病的董少卿沒留神,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

問出口他就後悔了,沒成想,他還得了小皇帝一個讚賞的眼神。

“董愛卿平身吧。”

董少卿硬著頭皮站了起來,他放眼望去,文武百官皆跪著,只有他站著,不得不說,這感覺還挺好的。

“愛卿這問題問的好,那村婦的仇人都死了,為何還要跋山涉水來到京城,擊鼓鳴冤,求青天大老爺做主。孤問了她,保證為她做主,她才告知孤,原來她的兒子不僅死了,身份還教惡人頂替,坐享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她不甘心,奈何那惡人如今權勢滔天,她逼得無法,才入了京城。”

燕秦的眼神又掃向蕭遠的兩個兒子,上次蕭遠出事之後,他把這兩人的官職也降了降,蕭家已經不復當年的囂張,完全是在夾著尾巴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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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好意思,他這一次,還是得拿他們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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