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一路走一路想,才走到儀門前,忽聽著暖閣裡有丫鬟說笑的聲音,只聽著有丫鬟笑道:“我們這位太太可真真是了不得,平日便是個雁過拔毛的,今兒那起子沒臉皮的居然扣她的月錢,可不是自找的麻煩,這下子一人四十大板,怕是要養上好些時日了。”

話兒說出來,裡頭便笑作了一團,隱隱聽著裡頭有人說道:“你們知道什麼呀,哪裡是那些人扣著不放,我可是聽人說了,二太太管著家,又捨不得填銀子進去,這要過年,哪處沒個花銷的,沒奈何只得拿了月錢去放貸,所以庫裡壓根就沒銀子,咱們太太便是吵翻了天,他們也變不出銀子來,說來說去,也不過是替人受過罷了。”

“原是這樣,我還道她們是吃了豹子膽呢,居然敢擋著太太的吩咐。”

“你知道什麼,她們便是再有體面,在主子面前也不過是個家生子,今兒不過堵了大太太兩句,便得了四十板子,要是早知道這下場,怕是她們自個兒湊也要把月錢銀子給湊出來。”

屋裡的笑語陣陣,漸漸低了下去,賈赦又側耳聽了一陣,方才挪開步子,往著正房裡去了。

賈赦心裡一片冰涼,他原以為這放貸謀利的事兒,是王熙鳳嫁進府後才有的行徑,卻不料,如今管家的王夫人早早便行了這聚斂之舉。

賈赦先前還疑惑著,他一個長房老爺,為著能瞞天過海置些產業,已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妥當的辦法來,這府裡的家生子哪沒個沾親帶舊的。

而賈璉娶進門的王熙鳳,管家也不過幾年,這些聚斂謀利的偏門手段是使全乎了不說,府裡的太太老爺居然還被瞞得死死。

且不說王熙鳳哪來的膽子放債,便是這主意兒,再是充作男兒教養,誰家也不會教這些傷陰德的事兒。可若是聯絡著王夫人現下的舉動,王熙鳳的手段是打哪學來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不外乎言傳身教四個字罷了。

賈赦尋思了一遭,心裡越發惶恐,且不論王夫人放貸究竟是為公為私,但堂堂的榮國府要靠放貸取利來維持了,足見著這虧空已是填補不下了,再者,元春已在學規矩了,一進了宮,這銀子自然也日日斷不得。

想到此處,賈赦越發焦急起來,他原想著尋個穩妥的生意慢慢經營,可瞧著如今這情勢,他若是再無舉動,怕是時間不等人了。

賈赦原是個不操心的大老爺們,又兼有些附庸風雅的喜好,素來便手頭散漫慣了,說起銀錢來,著實不襯手的日子居多,邢夫人又是個半錢銀子也挪不出的主,否則,賈赦也不會用迎春抵了五千銀子去。

穿來這幾個月裡,賈赦想盡了名目,儉省了又儉省,甚至還想偷摸著把幾樣值錢的文玩給當了去,可一想著邢岫煙的遭遇,賈赦便歇了念頭,畢竟這些東西,他時常把玩著,怕是滿府裡有大半的人都見過了。

當然,賈赦不這麼做,還有另一個原因,他想法子編出的銀子已是足夠使喚了。

賈赦可沒想著一步登天,他早過了幼稚的年紀,什麼虎軀一震,迎風拜倒的事情,只存於小說話本裡,他可不相信古人都是純潔如白兔的善人。

便是在現代,那些強行入股,強買強賣的新聞也不曾斷絕,更別提皇權至上的古代了。

賈赦心不大,只要瞞著榮國府裡的人,賺下能夠填補虧空的銀子便行了,至於爵位什麼的,他還真沒放心上,只要身家性命無憂,再捐個官兒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一邊想著,賈赦一邊翻出個匣子來,數了數里頭的金錠兒,一兩一個,正好五十金。五十兩金子,在京郊置個莊子,到是足夠了,只是,賈赦皺了皺眉,不免犯了愁,這京中的田地素來沒有多的,且不說拿了銀子也不好買去,但是自個這身份,便是件麻煩事。

賈赦又翻撿了一遍金錠兒,只心道:“書裡頭寫著,王熙鳳看管賈璉,那是嚴防死守,賈璉還能置下私房來,自己再不濟,倒該比自個兒兒子強些。再說著,若是實在沒轍,大不了自己就犧牲一下,買個歌妓放到莊子上,權當是金屋藏嬌了,只要開頭遮掩過去了,這以後的事情再怎麼也好料理了。”

只是,想是這麼想的,可仔細一打算,賈赦不免把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賈赦正犯著愁,外頭的丫鬟突然細聲道:“璉哥兒回來了。”

賈赦忙放好了匣子,清咳一聲,只沉聲道:“叫他進來。”話兒剛落,賈璉便裹著一件石青羽紗斗篷風塵僕僕進了屋來。

丫鬟們進來遞上茶水,賈赦端起茶盞,拂了拂面上的茶葉兒,細品了一口,方問著賈璉道:“叫你出去辦事,你眼下就回來了?”

目光之中,滿滿皆是懷疑,雖說書裡寫著賈璉是有幹才的,可那也是同一幹紈絝相比,如今出去辦個差事,這麼快便折了回來,莫非賈璉也是個不中用的。

賈赦正欲嘆氣,賈璉卻笑著回說道:“父親讓我去聘的兩位先生,我已是聘下了,趁著天早特來回話。”

賈璉風流俊俏的臉微微仰起,滿是得意的笑著。

賈赦的目光頓了頓,只奇道:“這麼快,兩位先生都聘下了?”

賈赦給迎春挑的先生雖都是和氣之人,但到底任教於權貴之家,再怎麼也有兩三分講究,若是禮數不齊,便是給得束再高,也是請不來的。

賈璉這一來二去,頂多兩個時辰,只怕連說話的工夫都不夠,怎麼就聘下了。

賈璉笑得越發燦爛,點了點頭道:“也是兒子去的遇巧,這兩位先生,原任著館,本是請不動的,哪知道,兒子去的時候,正巧著那兩家官宦不知怎麼獲了罪,錦衣衛正抄家呢。那兩位先生雖無礙,可遇著這事難免不自在,故而兒子一去便請動了。”

賈赦旁的沒聽見,只聽見抄家獲罪這四字,忙問著賈璉道:“可聽見是什麼罪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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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思忖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只聽說是交結叛逆什麼的,好像還扯著什麼其他的事兒。”

賈赦聽後,默然了片刻,只嘆道:“前兒還高坐公堂,今兒便淪落成囚,真真是世事無常啊。”

賈赦嘆的哪是旁人的遭遇,分明是榮國府的將來,如今鮮花著錦,風光正好,孰不知,轉眼便花褪枝殘,零落成泥。

嘆惋了一回,賈赦強打起精神,對著賈璉又道:“既聘到了先生,我這還有樁事要交代給你。你姑父得了聖上欽點,不日便要赴揚州上任,你姑姑必是要跟去的,這打點送行的事兒,你母親近日犯了頭疼,想是操勞不得,我思來想去,倒不若吩咐你去一躺。”

賈璉聽著賈赦這話,眼睛猛的一亮,立馬就要點頭,賈赦見狀,只訓道:“叫你讀書,你不肯用功,張羅這些雜事,卻是用心至極。如今我是遂了你的心願,倘若出了什麼紕漏,我旁的也不問,只拿了你說話。”

賈璉聽著賈赦訓了一通,原本仰著的頭又垂了幾分下去,做出一副低頭受教的摸樣。

賈赦見了,便覺得牙裡癢癢,只沒好氣道:“還不出去,留這吃飯不成。”賈璉方畏畏縮縮,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自打從賈璉那得知了京中有官宦獲罪之後,整個年節裡,此類的訊息竟是沒斷過,今兒這家抄了,明兒那家沒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皇帝要帶著他那些臣子們一同上路,反正京城裡的氣氛分外緊張,家家戶戶說話做事,都分外小心,生怕犯了什麼忌諱,連累自家也遭了殃。

至於似榮寧二府這等人家,雖有所察覺,但歷來便熱鬧慣了,倒也不曾減了什麼,只是來往的世交少了些罷了。

雖是將年節攪得不大成樣,但抄了這麼多家下來,倒也有不少好處,先是人市上發賣的官奴多了許多,緊接著京中的地價也便宜了起來,那些被抄了人家的宅院田莊,除去宮中收回的,大多都是要由官府官賣掉的。

賈赦也甚是遇緣,用稱得便宜的價格在京郊買下了一個田莊不說,還順便在京裡買了個三進宅院。

概因賈赦盤算著,他在榮國府中凡事都有人盯著,實在多有不便,若單獨在外置個宅子,要做些什麼卻要方便的多。

既有了莊子宅院,賈赦的計劃終於了有施展的地方,他買的田莊上原出產不錯,他也不懶得做什麼改變,只是在田莊上的荒地上,起了一個小作坊,又買了幾個木匠,按照他繪出的圖紙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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