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聽得這話, 越發多心起來, 只忙問道:“今日可是只有賴嬤嬤一人進來?”

那小丫鬟只回道:“賴嬤嬤是同鄭嬤嬤她們一道進來的,只是鄭嬤嬤她們給老太太請了安,便往其他院子去了, 倒是賴嬤嬤留在屋裡陪老太太說了會話兒。”

賈赦聽得這話,思量了一番, 正要發問,忽有人忙忙的打外頭過來, 只朝著賈赦便道:“老爺, 不好了,宮裡傳了話來,只說聖上不好了。”

賈赦驟然驚出一身冷汗, 只厲喝道:“瞎了眼的狗東西, 這是說的什麼話,信不信老爺我剪了你的舌頭去。”

那人膝蓋一軟, 不由得跪了下去, 只磕頭道:“小的不敢虛言,實是宮裡傳的信來,太醫們診了大半個時辰,也沒拿出個方子來,只說病來得急。”

賈赦一聽這話, 自是知道再沒有假了,惶恐不安之餘,這心裡竟生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來。

尋思了一番, 賈赦又想著,元春封妃時,這太上皇還在呢,許是一時兇險罷了。

可轉念一想,這龍椅做得好好的,有誰願意禪讓了去,若是為情勢所逼,如今一無兵災二無內禍,唯一讓人深思的便是聖上的病情。

皇權和性命,孰輕孰重?

賈赦越想越不安,這聖上怕是真的病重了。

不過幾日工夫,聖上病重的訊息便傳得滿城皆知了,一時間京中暗潮湧動,不說朝中權貴的門庭前是如何車水馬龍,便是賈府這樣敗落了的人家,也多了不少親朋故友上門來。

京裡的百姓更是了不得,一時猜測著皇帝的病情,這個說:“怕是了不得,只怕好不了。”

那個說:“不一定,只是一事兇險罷了。”

這邊口舌還沒爭定,一時那邊又說道繼位的人選去,這個說:“太子雖被廢了,但到底是嫡長子,名正言順。”

那個又道:“三皇子手握兵權,刀山火海裡殺出的本事,太子已是廢了,哪爭得過。”

旁人道:“三皇子遠在西疆,等趕過來,只怕也晚了,廢太子也不成,先天便輸了一成。這京裡的皇子很有幾個,旁人說了都算不得數兒,只有那聖旨上寫明了的才作數呢。”

外頭這些風風雨雨,倒不關賈府的事兒,上門的親朋雖多,可無論他們怎麼旁敲側擊,賈赦都不理會,只扯著話題,說些風花雪月。

反正賈赦的名聲在外,最是個貪花好酒,不務正業的,至於什麼朝堂,什麼傳位,哪有絲竹管弦有說頭呢。

在賈赦這兒碰了壁,這些人少不得迂迴行事,尋著賈母或賈政說話,可賈赦先前因史家的事兒,很吃了一回虧,如何會不防著。

這日裡,王夫人正在房中午睡,忽聽得一陣腳步聲,剛睜開眼睛,便見著周瑞家的打起簾子進來了。

不待周瑞家的行禮,王夫人便急忙問道:“可見著柳太太沒有,她是怎麼說的?”

周瑞家的大氣未喘,只忙不迭道:“回太太的話兒,柳太太聽了奴婢說的事兒,倒是答應下了,只說待空了便過李家去問問。”

王夫人略蹙著眉,只問著周瑞家的道:“你是怎麼給柳太太說的?”

周瑞家的忙說道:“奴婢過去先問了繕國公誥命的病情,見他們家老太太如今見好了,方才說起咱們家的事兒。奴婢依著太太的吩咐,倒沒說珠哥兒的病情,只道著如今眼瞅著聖上不好,咱們家難免怕有個萬一,便想讓珠哥兒先成了親再說。柳太太聽了,倒沒起疑心,也說如今這世道紛亂著,咱們家這般想著,倒也不為過。”

聽得周瑞家的這麼一說,王夫人眉頭略松了些,只扯了扯嘴角道:“柳太太沒問起元春?”

周瑞家的一笑,回說道:“怎麼沒提起,柳太太一連問了好些話兒,還拿了上貢的頭面來,要我帶回來給大姑娘呢。說來也巧,今兒我給柳太太請安時,還遇著他們家光哥兒了,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說話行事也極得體,渾不像他們家老爺老太爺,竟有些似他那早夭的叔叔,也算難得了。”

王夫人哪不知周瑞家的說這話是為什麼,只是聽得柳太太答應從中牽線了,王夫人這懸著的心事也放下了,一時倒不怎麼願聽人再提元春的事兒,只又問著周瑞家道:“石家老太太到底怎麼樣了?可有好轉了。”

周瑞家的只笑道:“怎麼沒好,今日我過去時,倒還見了他們家老太太一面,氣色好著呢,就是不大有精神。聽柳太太說,前兒也兇險著,太醫都吩咐著準備後事了,幸得旁人介紹了個大夫來,一劑藥下去,便緩了過來,又吃了這幾日的藥,已是見好了,只是還需調養著。柳太太還說,那大夫真真是個神醫,強勝宮裡那些太醫許多,咱們家若是也遇著什麼不好治的病症,不妨也去求那大夫給瞧瞧,沒準也藥到病除了呢。”

王夫人渾身一顫,面色也蒼白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撫著胸口,咬牙問道:“柳太太可還說了什麼沒有?”

周瑞家的見著王夫人這面無血色的摸樣,怎不知是因何所成,不免打了寒顫,暗啐著自己糊塗,又聽得王夫人問話,周瑞家的哪敢再胡亂說話,只忙說道:“倒不曾說別的了。”

卻說,賈璉自打得了賈赦給的產業,倒是改了往日那爭榮誇耀的心思,只一心培養根基,學著為人處事,每每遇著事兒,先請教老成的管事,依著規矩仔細料理,一應賬冊進出,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賈赦問過兩回,見賈璉事事辦得分明,便也放下心去,由得賈璉妥當應支著。

這月裡,鋪子的出息已是繳上來,賈赦雖未過問,但賈璉卻少不得向賈赦交割一番。

故而拿了賬冊,到了賈赦的外書房,略略先述了幾句家常,賈璉便把這出息的事兒逐一逐二的向賈赦回明了。

賈赦翻了回賬冊,只笑道:“房裡的用度既已撥過去了,這剩下的出息,你提兩百兩出來,其他的便按我先前說的,買地置產罷。”

賈璉聽著賈赦這話,忙應了一聲,而後不免問道:“父親提這兩百兩可是另有用處?”

賈赦微微一笑,只拍了拍賈璉的肩道:“這收租的管事尚還有一份分紅呢,不說你這個總管事了,這銀子是單給你的。”

賈璉忙推辭道:“這怎麼使得?兒子每月本已領了用度了。”

賈赦見賈璉這般作態,未免笑著賈璉多心,只分說道:“有什麼使不得,既定下了規矩,自是得按規矩行事,該怎麼樣便怎麼樣。你也不消說那些吃穿用度的話兒,若是有個不湊手的時候,你到哪尋銀子去,少不得從公帳中走,這樣一來,少不得壞了規矩去。倒不若如今這樣,每月提些銀子給你,放著也好,花用也罷,總之不會錯了規矩去。”

賈璉聽得賈赦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是,只想著賈赦這話,難免有些多心,心裡不免生出些不安來,忙朝著賈赦道:“父親這是可公不可私的話兒,我原也不該辭。只是這些產業,既是咱們房裡的,合該人人有份,如今我若拿了這銀子去,只怕日後太太知道了,難免不高興。”

賈赦聽了,哪不知賈璉想得什麼,當下只沉著臉道:“她有什麼不高興的,你可是又打外頭聽了什麼糊塗話,我還道著你長進了,沒想到如今竟說出這樣的話兒來了,越發不成個樣兒。”

賈璉聽了賈赦這話,恍覺失言,一時也不敢分辨,只紅著臉兒低下頭去。

賈赦見著賈璉這般模樣,心裡雖有些著惱,一時卻也顯不出來了,只教訓著賈璉道:“自從你打金陵回來之後,行事比以前周全了,人也知些事理了,我說你出去見識一番,好歹也有些出息了,也沒怎麼緊管你了。哪知你面上是長本事了,可內裡竟比往常還要糊塗,什麼是可公不可私的話兒,什麼是人人有份?說話做事不用一點腦子,這是誰教你的,明兒被人賣了,也別回來哭冤枉。既是人人有份,可公不可私,這些產業你怎麼不直接送到族裡去,分給滿族的族人去,這才叫公道呢。你也知道,這是咱們房裡的私產,都是你爹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是見不得光的。人人有份,我還沒死呢,你就先幫我把遺產給分乾淨了,你怎麼不拿刀架我脖子上,乾脆給我個痛快好了。”

話兒說到後頭,賈赦氣不打一處來,賈璉這是打的什麼主意,這些產業才交到他手上幾日去,就想著人人有份去了,若是被旁人一鬨,說不得知也不知會賈赦一聲,便交到公中去了。

聽著賈赦這麼一說,賈璉越發惶恐難安,只忙跪在地上,磕頭道:“兒子不敢,兒子錯了,兒子絕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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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越發火大,只拍著桌子罵道:“你有什麼不敢的,今兒我還沒死,你就想著人人有份去了,倘若我兩眼一閉了,迎春她們若有個事兒,想來你也是漠不關心的,反正家產分乾淨了,也沒旁的好分,只怕你少不得還要嫌著她們礙了你的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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