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王夫人這話, 周瑞家的禁不住打了寒顫, 面上卻露著笑,只奉承王夫人道:“不說太太心疼,三姑娘那模樣, 便是我們這些人見了,心裡也有唏噓難受呢。不過這也是命, 誰叫三姑娘託生到了趙姨娘肚子裡,只能怨她自個沒福氣了。太太若是心裡過意不去, 日後多看顧她幾分便是了。”

王夫人放下手裡的金釵, 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且看一段時日在說罷,我便是有心看顧, 可三姑娘畢竟是養在趙姨娘身邊的, 只怕反惹了嫌棄去。”

次日清晨,賈赦方正洗漱著, 外頭便有丫鬟笑道:“璉哥兒來給老爺請安了。”話兒未落, 賈璉便已是進了屋來。

賈赦見賈璉著了一身半新不舊的松花綾衫子,腰裡系了一個攢珠荷包,瞧著樣式,頗有幾分類似那次裝了肚兜的荷包,不免心生不悅。

賈赦又想起昨兒邢夫人與他所說的事情, 因而皺著眉頭道:“你這幾日做什麼去了,怎麼成天不見落個地兒?”

賈璉看了看賈赦的神色,眼神遊離, 過了半響,才吞吐著回道:“並沒做什麼,只是在府裡呆得氣悶,所以才出去走走。”

賈赦挑了挑眉,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只看著賈璉道:“沒什麼?是真沒什麼還是有什麼不好說。是不是要我打發人把你身邊的奴才全提過來,你才肯老實交代。”

見著賈赦變了臉色,語氣也重了幾分,賈璉唬的滿頭是汗,只得老老實實的說道:“真沒什麼,只是前兒我打金陵帶了些南貨回來,這幾日想尋個地兒脫手罷了。”

聽著賈璉這麼一說,賈赦忽想起了打發賈璉去金陵前所說的話來,臉上僵了僵,只忙道:“我知道了,先前是我混忘了,如今既想起了,你也不用說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說著,賈赦不免又道:“你如今大了,難免往外頭去,我也不說你什麼,只是你自己也該知些事,少和人胡鬧,也別和人天天一處的,究竟你這個性子軟了些,被人拿捏著,少不得替人頂了罪還滿心謝意。”

聽了賈赦這話,賈璉倒被勾起了心事來,想起在金陵聽得的那些話兒,見得那些事兒,面上便禁不住有些發燒,只諾諾應著。

賈赦見了賈璉這副情狀,一時倒沒想到旁處去,看了賈璉幾眼,又囑咐了幾句旁的,便讓賈璉出去了。

卻說過了不到兩日,賈赦便命人送了一張普通店鋪的地契給賈璉,一面算是兌現了諾言,一面賈赦也有個心思,拿間店鋪由得賈璉擺弄,不管虧了賺了,賈璉好歹都得了個經驗教訓。

那店鋪位於東門大街上,賈璉去看了一圈,從此便一門心思鼓搗他的生意去了,別說賈珍尋他不著,便是賈母想見賈璉一面也不容易。

好在賈母身邊有寶玉元春他們,又知道賈璉是做正經事去了,倒也不曾有什麼為難的話兒出來。

只是賈璉做了幾日生意,雖不用他拋頭露面的買貨賣貨,但這東家也不是好當的,頗受了些磨鍊,時間一久,賈璉身上那股子浮躁不見了不說,竟是越發添了幾分精明能幹,遠勝從前許多。

賈璉這一變化,府裡的人竟不慣了起來,以前賈赦不當官,賈璉不肯讀書,雖襲了爵位,但賈母尚在,賈政當著官兒,賈珠又是個有出息的,這大房自是不如二房受重視,這府裡的人也是勢利眼的,對大房自不比二房殷勤。

但自從賈赦得了官,邢夫人開始管家之後,這府裡便漸轉了風頭去,如今賈赦這一改變,滿府的下人心裡也開始有了較量。

這日裡,因著進了暑天,天氣越發炎熱,周姨娘在屋裡輾轉睡不著,便起身到了趙姨娘屋裡去聊天解悶。

一進門,便見著趙姨娘歪在榻上,手上拿著把繡花團扇,正一上一下的扇著,周姨娘腳步微微動了動,趙姨娘便睜開了眼,看清了來人之後,忙笑道:“周姐姐來了,快坐下罷。”

周姨娘往屋裡看了一圈,見著竟無半個丫鬟婆子在內,只忙問道:“怎麼獨你一人在此,也沒個端茶遞水的人在?”

趙姨娘笑了笑,只朝著旁邊睡熟了的嬰兒扇著扇子,只說道:“前兒請來的嬤嬤同我說,三姑娘體弱禁不得寒氣,屋裡能不用冰便不用為好。我倒是無妨,可那些丫鬟婆子卻是禁不住熱的,我瞧著她們難受,便打發她們出去歇歇再進來。”

周姨娘聽了,忙說道:“原是這樣,我還以為著是那些丫鬟婆子偷懶去了呢。”

趙姨娘聽了,只抿唇一笑,直說道:“且不說這些了,偷不偷懶還不是一個樣兒,如今有了三姑娘,我也懶得同她們計較,只要不誤了差事便罷了。”

周姨娘聽出了這趙姨娘話裡很有一些黯然之意,竟不似以往的性情,只忙問道:“可又是怎麼了,難不成還有誰不尊重不成?”

趙姨娘微微笑了笑,只說道:“倒也沒什麼旁的事兒,不過幾句冷言冷語罷了,以往又不是沒聽過,只是如今瞧著三姑娘,心裡便忍不住酸楚難受。”

周姨娘聽了趙姨娘的話兒,心裡也明白了幾分,忍不住也嘆了嘆氣,安慰著趙姨娘道:“你也別太在意了,府裡那些閒言碎語何時少過了,你不理它,過上幾日自然也就沒人放在嘴邊了。”

趙姨娘聽了,周姨娘這話,心裡越發有了幾分難受,眼裡難免抑不住淚水,滾珠似的滑了下來,沾溼了嬰兒身上的薄衫兒。

趙姨娘慌忙拿袖子擦了擦淚,只勉強笑道:“並不是為這些話兒傷心,只是前兒聽人說,大姑娘已是被人相中了,據說那家也是公侯門第,家裡的哥兒更是年紀輕輕便得了官,人品相貌都是萬里挑一的,偏咱們太太還嫌棄著,只說不合意。我聽著這個,難免想起三姑娘來了,太太為大姑娘自是盡心盡力的,可若到了三姑娘長成的時候,不知又是什麼光景呢?”

說著,趙姨娘又側過頭去,低聲抽泣起來。

周姨娘聽得趙姨娘這話,心裡也添了幾分黯然,只是強笑著勸道:“哪裡就到了那步田地,左右還有老太太在呢,便是老太太不管事,老爺那人你還不清楚,決不會由著太太亂來的。”

趙姨娘聽了周姨娘這話,心裡略好受了些,只又忍不住訴苦道:“且不說老爺如何,我如今冷眼瞧著,太太竟是越發威重了。若說往日只我一個還罷了,少些什麼,沒有什麼,不過節儉一些也過了。可如今有了三姑娘,便是再將就再節儉,我也不能憑空變出東西來,我也不求什麼,該給的東西總該給下來,可我央告了好幾次,不是推這個便是推那個,前兒還大太太瞧不過眼去,吩咐王姐姐去說了一聲,外頭才送了些陳年的東西過來,你說說,如今便是這樣兒了,我不擔憂操心,明兒還不知怎麼著呢。”

周姨娘聽了,也頗生了些同命相憐之感,只唏噓道:“我那何曾不是這樣,你好歹還有三姑娘在身邊,那起子小人也不敢做的太過,我那屋裡,別說給什麼東西了,竟是連剩下的都不大送來,只當府裡沒我這人了。我能怎麼著,還不是忍著,這日子挨一天便是一天,兩眼一閉,也就過去了。”

趙姨娘聽了,未免也越發難受,只是她歷來不服輸,難免強犟道:“姐姐這麼想,未免太灰心喪氣了,誰又比誰強了去,如今不如人,難不成一世不如人,我就不信這個邪,以後怎麼著只怕還說不準呢。”

趙姨娘這話一出,周姨娘便大驚失色,只忙說道:“你這是什麼話兒,還嫌著被人折騰的不夠,上趕著給人遞話柄子去。前兒你生三姑娘時,很鬧了一出,可如今怎麼著,老太太不過說了幾句話,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我是瞧明白了,咱們都是賤命兒,就算生下哥兒,也稱不了主去,更何況你生的是個姐兒,不說別的,單嫡庶兩字就隔著天,二姑娘以前的日子,你也不是沒見過,真想害著三姑娘,你便胡說去罷。”

趙姨娘聽著周姨娘這麼一說,氣略平了些,只是仍舊有不甘心,正開了口欲說話,忽聽得外頭一聲響,似乎有什麼人在門外頭。

趙姨娘和周姨娘頓時嚇的面無血色,只忙起了身,一個打起簾子,往外頭張望,一個推開窗子,探頭細看著,心裡慌得無法,生怕剛才那話兒被誰聽了去,傳到了王夫人耳朵裡去了。

只見著院子裡冷冷清清,並無半個人影,兩人方略定了定心思,忽而聽著廊下又是一聲響動,兩人忙忙的出去檢視,只見著一隻八哥破籠而出,在籠子上和樹梢上跳來跳去,把個鳥籠子折騰的東倒西歪,在柱子上撞來撞去,發出幾聲響動。

趙姨娘見了,長出一口氣,只罵道:“這起子沒臉沒皮的小蹄子,成天抱怨著活兒重,不輕省,我起好心兒讓她們休息一會,竟是什麼也不料理,自顧著挺屍去了,如今連鳥籠子都不收拾著,要讓我知道是誰,我非把她關籠子裡去睡個痛快。”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