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邢夫人見著賈赦昏了過去,心中當下大驚,她本是填房進來的,又不曾生育,與賈赦的子女也不算親近,更不怎麼討賈母的喜歡,在這榮國府的依靠也不過是這填房的身份。

所以她才萬事順著賈赦,一則為了保住自個地位,二來她嫁進府裡雖有幾年歲月,可究竟年紀尚輕,也想著奉承好賈赦,有一子半女的,為將來謀劃一二。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賈赦的身體竟到了如此,雖說兩人是老夫少妻,可賈赦如今還未到知天命的年紀,倘若這一次連氣帶病的去了,那她在這府裡可真真是無依無靠,連一寸立足之地也尋不著了。

想到日後的苦熬歲月,邢夫人便不寒而慄,只拿帕子捂著臉,呼天喊地的哭鬧起來,只嚷道:“老爺,你這是怎麼了,你若有個好歹,倒叫我怎麼辦啊。”

哭著,鬧著,瞧著賈璉那摸樣,又哭起賈璉她娘來,只哭道:“只恨我是個沒出息的,凡事沒個主意不論,說的話兒也不中用,要是姐姐還在,萬沒有今天這事兒,哎喲,我的老爺啊。”

雖是哭鬧話,可這一言一語皆戳著賈璉的心窩子,竟是字字誅心,句句怨訴,旁邊的丫鬟婆子聽了,也不知該怎麼勸解,一個個竟都呆住了。

倒是王善保家的,還慣有幾分眼色,只上前指揮著丫鬟道:“還不把老爺扶到房裡歇息著,還有這麼冷的天,就讓哥兒著件單衣裳,嫌著皮子癢了只管說,先前老太太正說著要發落幾個出去,可不稱了你們的心意。”

丫鬟婆子方自忙活開來,這幾個扶著賈赦躺床上去,那幾個服侍著賈璉穿衣裳,還有機靈會來事的,瞧著風向不對,自尋人遞話去了。

見著丫鬟婆子們有了動作,王善保家的方才勸著邢夫人道:“太太且寬寬心,老爺素來便是個有福氣,今兒想是先前虧了身子,難免有些頭暈眼花也是常事,再著,張太醫原也囑咐了老爺要少思少慮,靜心休養,如今怕是一時氣上頭了,並沒什麼險要的。”

邢夫人聽了王善保家的這話,一邊拿帕子擦著眼淚,一邊含淚道:“話雖是這麼多,可老爺到底是上了歲數的人,如今若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叫我怎麼活啊!”

說著,竟越發觸動心事,不禁悲從中來,又忍不住要放聲大哭。

“什麼三長兩短的,這些話也是能說的嗎?”賈母顫巍巍的帶著丫鬟婆子走了進來,瞧著邢夫人那般作態,便沒了好臉色。

邢夫人見了,只忙止住哭聲,起身行禮,低頭細窺了賈母了一眼,見著賈母面色如冰,不免抽泣起來。

賈母只看了邢夫人一眼,當下便沒好氣道:“你這般哭哭啼啼,裝模作樣是給誰看去,只可憐我那赦兒,前頭的病還沒好,這回添了新恙,我又和誰哭去。”

邢夫人聽著賈母這話,知道賈母心裡不舒服,只拿著她撒氣呢,當下也不敢抽泣,隻立在一旁拿著帕子拭淚。

賈母瞧著,心裡越發動氣,更覺邢夫人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只是究竟操心著賈赦的病情,當下也不理會邢夫人,只往那床前喚著賈赦的名兒,見著賈赦面色,心下如絞,淚水連珠似的滾落下來。

賈赦原就是一時怒氣攻心,氣暈了過去,不過稍歇一陣,便清醒過來,只剛一睜眼,見著賈母在床前,便要起身告罪,卻不料目光掠過一旁的畏縮不前的賈璉,當下青筋直冒,咬牙便冒了一句“孽子”出來,恨不能眼中那射出把刀子來。

賈母聽了,只嘆氣道:“你也不必這般姿態,若不是你這當爹的帶頭,璉哥兒又打哪兒學來的把戲兒,如今你倒充起老子款了。”

賈赦一聽,便又愧又氣,麵皮漲成紫紅色,嘴唇顫抖不止,只是喉嚨似被什麼堵住了,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賈母見了,心裡也不大好受,只寬慰著賈赦道:“璉哥兒這事著實不像,也怪不得你生氣,你是他老子,要打要罵,自然是該怎麼管教便怎麼管教。”

聽著賈母這麼一說,賈璉頓時便打起了寒顫,一張俊臉嚇的血色全無,教人見了,直道可憐。

邢夫人聽著賈母這麼一說,自忖著表現的機會到了,只忙上前說道:“老太太說的是,老爺要管教璉哥兒自是正理,只是今兒這事說起來,也怪不得璉哥兒,他一個小孩子家家,若沒人引誘,也犯下這樣的錯兒,要我說都是這些狐媚子作怪,好好的哥兒都叫他們帶壞了。”

賈母聽了,越發不喜,只朝著邢夫人啐道:“你還有理了,璉哥兒好歹喚你一聲母親,你這母親就是這麼當的。既知道有起子小人作怪,你不打發出去,只等著帶壞了哥兒,你這起的是什麼心,我就知道,你平日那些孝順賢惠,都不過是應景兒罷了,便是買個擺設,還能解解煩悶,你卻是除了添亂一事無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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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可真真說重了,話還沒說完,邢夫人便哭著跪下了,心裡委屈的要命,卻是一句也不敢辯解,只拿帕子捂著臉,低頭一言不發。

且不說賈母見了如何,賈赦瞧見了,心裡卻很有不大是滋味,他雖知邢夫人是個不著調的,但是見著她被賈母訓斥,心裡還是不免生出些同情來。

畢竟邢夫人雖有些不討人喜歡,可到底也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錯事,再著邢夫人嫁進府裡時,賈璉已是知事的年紀了,迎春又是賈母帶著,兩人同賈赦這個親生老子尚且不親,更不論邢夫人這個半路來的填房了。

邢夫人不是大家出身,行事不得賈母喜歡,這賈赦是知道的,可知道是知道,親眼見著邢夫人被賈母排揎又是另一回事了。

見著邢夫人哭的傷心,賈赦不免一嘆,只對賈母說道:“這孽子素來和她不大親近,今日兒子若不撞見了,也不相信這孽子竟會如此不知體統。往日她也曾提過幾句,只是兒子以為是她故意編排,無事生非,還狠狠罵了她一頓,哪裡知道這孽子旁的不學,這些表面功夫卻是學精透了的,若不親眼見著,兒子也是萬萬不肯信的。”

賈母聽了,方略減了怒色,只是尋思了一番,又對著賈赦說道:“你這話卻是說重了,璉哥兒這事原也不算個什麼事,只是他年紀小,倘若為這些事,傷了身子卻是不好,你原是該擔憂幾分,只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的兒孫屋裡沒幾個人侍候著,你小的時候屋裡也是放了幾個人的。”

賈赦聽著賈母提起從前,不免羞愧難言,只是他到底氣傷了心,仍舊強說道:“母親這般說原也是理,只是兒子氣的原不是這個,兒子不指望著他光宗耀祖,但也沒想著教出一個浪蕩紈絝來,他若是稟了長輩,屋裡放多少個人也不過幾兩銀子的事,可如今他能偷摸著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兒來,明兒還指不定要犯下什麼樣的大錯來,兒子也沒臉見他母親了。”

賈母聽著賈赦提起賈璉的母親,神色微變了變,而後無奈道:“璉哥兒這事我知你是氣急了,可他到底是個小人兒,哪裡就能到了那地步去,以後著緊管教一番就是了。再說著,瞧他那小摸樣,也知道唬的不輕,必是知道錯了,改過便是了。”

說著,便朝著賈璉喝道:“你可知道錯了,還不上來給你老子賠罪。”

賈璉早已唬的魂都飛了,只忙聽著賈母的話上前告饒,口裡說著:“再不敢了,我錯了。”

賈赦原還怒氣未消,只是見著賈璉那嚇的慘白的臉色,心裡倒存不下氣來,又想著賈璉此番行徑,到底是自己原來不曾管教的罪過,於是冷哼一聲,只朝著賈璉沒好臉色道:“還不扶了你母親起來。”

聽著賈赦發了話,賈母也笑了,只朝著賈璉笑道:“都是你這小東西不長進,倒把你母親給帶累了,還不給她也賠個禮兒。”

邢夫人哪裡不知賈母的意思,也不敢讓賈母的眼珠子真的扶她,不過掌著賈璉的手臂虛扶一下便起了身來,立在一旁不作言語。

賈母見了,心裡明了,她今天雖說的是實情,只是心憂兒孫,難免讓邢夫人面上有些不好看,於是又笑著對賈赦說道:“璉哥兒不懂事倒罷了,這房裡的丫鬟卻不該不知體統,老婆子年紀大了,這些事兒倒合該你媳婦做主,省的有起子不知好歹的奴才,倒不把她放在眼裡,橫豎她是這府裡的正經太太呢,任誰也越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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