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笑了笑, 方要說話, 卻聽著一陣簾子響,賈璉的小廝隆兒急忙忙的進來了。

見著邢夫人在此,那隆兒忙不迭的行了禮, 兩眼珠兒轉了轉,只低著頭不說話。

賈赦見了, 心知這隆兒必是有什麼要緊事兒,只笑了笑, 吩咐邢夫人道:“昨兒我得了些緙絲, 金繡的料子,瞧著還算新鮮,比宮裡賞下來的還要輕薄些, 你去挑幾匹出來, 正和做了換季的衣裳。”

瞧著邢夫人出去了,那隆兒瞟了瞟外頭, 只忙說道:“老爺, 東府那邊可了不得了,東府珍大爺攪了一堆京裡世家子弟,藉著習射的名兒,竟是要做什麼撥亂反正的事兒。”

賈赦頓時大吃一驚,只忙問道:“此話當真?”

那隆兒忙說道:“小的不敢虛言, 是王信從東府打聽來的訊息。聽東府那邊的下人說,珍大爺自從太子被廢之後,不過安分了半月工夫, 便時常邀各家的世家子弟,王孫公子到府裡去,一會兒射獵,一會兒吃酒的。東府大老爺又愛尋仙訪道,也不怎麼管著這些事兒,珍大爺便常做了東主,和那些人鬥酒取樂,起先也只行些玩樂的事兒,只是這日子久了,也不知是誰起了心思,倒論起了什麼朝局。昨兒王信去東府找他孃家舅舅,才聽得他舅舅說,這些天珍大爺他們一夥人成天說著什麼太子皇上的,還說要做什麼撥亂反正的大事,顯顯祖上的威名。他舅舅本是當笑話講的,王信卻不敢疏忽,只叫小人給老爺稟一聲,若真有事兒,倒也免了咱們府裡的牽連去。”

賈赦心裡一動,這王信倒是個有見識的,若是品性靠得過,倒不失為一個中用的人。

想到這兒,賈赦端起茶盞,只對著隆兒道:“這事我知道了。”

說著,又沉吟了片刻,方問道:“這王信,可是咱們府裡的家生子?”

隆兒抬眼看了看賈赦的臉色,只忙笑說道:“他娘是咱們府裡出去的,他爹是外頭行當上的人,後來家業敗落了,便求了賴嬤嬤,又回了咱們府上,算起來,也是半個家養的。”

見賈赦點了點頭,依舊不著言,那隆兒猜摸著賈赦的心思,又笑道:“老爺放心,那王信是個拙口的人,沒得了確信兒,這些話兒他是連爹孃老子都不敢說的。”

賈赦方才緩了神色,只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隆兒正要領命出去,賈赦又喚道:“回來。”

隆兒方轉回身來,賈赦思忖片刻,方吩咐道:“璉兒不日便要回來了,你們也瞧仔細著些,若叫他與東府那邊有了來往,我不問旁的,只割了你們的舌頭,晾起來寸寸長短。”

隆兒一聽,腿腳就直打了顫兒,只忙應下出去了。

見著隆兒出去了,賈赦方自披了衣裳,往賈母房裡去了。

賈母正睡了起來,正打發了人去請賴嬤嬤幾人進來說話,見著賈赦進來了,只嗔說道:“今兒若不是璉哥兒捎信回來,你這個當老子的,怕是再過半年八月也想不起他來。”

賈赦聞言,只微微笑了笑,說道:“璉兒也非三歲小孩子,有什麼不放心的,讓他出去見識一番,多少有個長進。”

賈母聽了,越發不樂,只不滿道:“你當我糊塗了不成,要說長進,在京裡就沒法長進不成。我倒是想明白了,分明是你惱了璉哥兒,使了法子叫他出去,省的在你跟前添堵。”

賈赦見賈母的脾氣又上來了,頓時是哭笑不得,賈母卻是越說越氣,只忿忿道:“前兒你和我說什麼京裡宮裡的,我還以為你是為了璉哥兒好,如今京裡都消停了兩三月,你也不使人給金陵遞個信兒,我倒是看分明了,你就沒把我的話兒聽進去過。”

賈赦聽得賈母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倒不好再默不吭聲,只忙忙說道:“母親息怒,兒子也是為了璉兒好,他和東府珍哥兒素來親密,可珍哥兒不是個穩妥人,如今京裡風波方停,珍哥兒便邀了一眾王孫公子,要做什麼撥亂反正的大事兒。我冷眼瞧著,東府那邊怕是絞進去了,咱們府裡前兒託祖上的恩德,好不容易才脫了身,如今是萬萬不能再摻和進去了。”

賈母聽了,只大驚失色道:“這還了得,這珍哥兒是安的什麼心思,他往日裡行事糊塗也罷,如今竟是要弄這抄家滅族的罪名兒。”

說著,賈母又忙問著賈赦道:“這話兒你是打哪得知的?和他夥一堆的有哪些人去。”

賈赦微微苦笑,只說道:“是咱們府裡的下人打東府那邊得來的訊息。珍哥兒也不是個能成事的,事兒還沒做出來,風聲倒傳的滿府皆知,成天和人議論著太子聖上的,還要復什麼祖上的威名。我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說不準外頭也有流言了,還好珠兒在學裡,璉兒去了金陵,不然咱們府裡便是跳了黃河,也脫不開干係了。”

賈母聽得賈赦這麼一說,險些氣仰了過去,只冷笑道:“你也不用說了,我也看得清楚明白,這東府那邊是非遠著不可了。珍哥兒想撥亂反正,黃粱還沒燒呢,他那美夢倒先做起來了,他老子娘還沒死,我非要問個清楚,這寧國府當家的,什麼時候換了人去。”

說著,也不理會賈赦,只命了賴大去請賈敬過來,口裡還吩咐著:“若他不肯回來,也好料理,只管著打殺了道士,燒了房子便是。”

賴大見著賈母動怒,哪裡敢多問什麼,只一溜煙的領人去了。

不多時,賴大便領著人又是勸又是拉的將賈敬帶了回來,只見著賈敬著了一色道袍,袖子上滿是菸灰,口裡還說道:“我那金丹就快燒成了,你們拉我作什麼?”

賈母聽著賈敬這話,便橫眉冷目的一拍桌子,冷笑道:“今兒燒丹,明兒就該成仙了,這凡塵俗世,大老爺是看破了,竟是連妻兒祖宗都不顧了。只是我有一事想不明白,這天下沒有不忠不孝的神仙,就是那佛祖還認了個娘呢,如今看來,大老爺倒是比那佛祖還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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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敬一聽,唬的滿身是汗,他哪裡見過賈母的積威,如今是半言也不敢說了。

賈赦瞧著賈敬那摸樣,又見賈母掃了一眼過來,心知賈母必是要給賈敬留些體面,賈赦方心領神會的退出去了。

才出了房門,便聽得裡頭賈母的聲音道:“你要修仙也罷,要煉丹也罷,多少也得顧些府裡的事情,珍哥兒那性子,平素有人鎮著,還能竄到天上去,如今無人管束了,什麼荒唐的事兒都能做出來。我若不請了你回來,怕是明兒上了斷頭臺,你還道著功德圓滿,該兵解了呢。”

卻說賈母痛罵了賈敬一番,賈敬在賈母面前失了面子,也不講什麼清靜無為了,回了東府,朝著賈珍就是一頓狠打。

也不顧忌賈珍的面子,只打得賈珍皮開肉綻,趴在床上哀哀作嚎,若不是東府太太和尤氏兩人上前攔著,怕是賈敬能下狠手,把賈珍活活打死。

打了賈珍,賈敬還不罷休,又拿了素日裡跟在賈珍身邊的下人出氣,打的打,賣的賣。

賈敬這個要做神仙的,動起手來,是一點慈悲也不講的,不問情由,不看情面,反正只要是賈珍身邊的人,就沒人能逃過,都被賈敬以唆使賈珍胡來的罪名給發賣了出去。

單看賈敬這等手段,倒怪不得他服丹暴死之後,滿府上下沒個傷心的,實在是這賈敬著實不是個凡人啊。

料理完了這些事情,賈敬覺著能給賈母個交代了,拍拍屁股又回道觀煉丹去了,單瞧他這性情,離成仙也不遠了。

賈珍挨了這一頓狠打,往常那些來往不斷的世家子弟,卻沒一個上門探望的,賈珍便是糊塗成性的,見著這境況,也明白了幾分,老老實實在家養起傷,再不邀什麼世交王孫到府裡來談大事了。

只是賈珍放縱慣了,沒人夥著他玩樂,他是極不自在,恰巧著京裡的族親上門探望,賈珍便領了族裡的一些小子,吃酒賭博,重又在府裡為王起來。

賈赦冷眼瞧著,見賈珍和那些世家子弟是真斷了來往,心裡松了口氣,倒也懶管賈珍在府裡的放縱行徑了。橫豎只要不沾上朝政,賈珍在府裡再怎麼花天酒地,也是寧國府的事兒,與榮國府這邊沒有半點相干。

再過了幾日,宮中有位娘娘過壽,榮國府自也得備了賀禮上進,王夫人和邢夫人忙了幾日,總算理出了份賀禮單子,只等著賈母過了目,便可呈上去了。

哪知賈母見了單子,只皺著眉頭問道:“怎麼我瞧著,這單子上的東西竟是連往年的例都不如了?”

王夫人聽著賈母這麼一說,臉色微微變了變,只忙笑說道:“今年的收成不大好,鋪子裡的租息也沒上來,這單子上的,已是比往年加了兩成了。”

賈母聽得王夫人的話兒,神色便是一黯,只嘆說道:“若是旁的,省省也罷了,這送進宮裡的東西,怎麼也不能差了去。再說著,這送娘娘的東西,同著送宗室的禮兒,卻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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