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微微一笑, 只分說道:“奶奶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如今咱們老爺任著官, 二爺又常出去,除了見客倒不怎麼往外院去,二老爺又是沒脾氣的, 每日在外院也只和清客說話,哪知外頭的情形。再說著, 他們敢許這樣的諾,自然也有幾分底氣, 想必已是都串聯好了, 奶奶縱是安排了人去,他們排擠一番,將人擠走了, 再遞個名字上來, 求人勸說一番,奶奶若不知內情, 自然是要點頭答應的。”

鳳姐冷哼一聲, 正欲動怒,忽然想起一事,眼珠子轉了一轉,只笑道:“他們倒是精明著,地縫裡也能扣出銀子來。我正想尋個事兒發落發落, 他們就自尋上來了,也算是他們命裡的劫數了。”

說著,鳳姐便屏退了屋裡的丫鬟, 壓低了聲音吩咐平兒道:“你帶人去把外院那幾個帶頭人都捆了,扔到馬房裡關起來,順道兒告訴王信一聲,讓他領人去抄一抄帶頭那幾個人的家底,然後你再讓人放個風聲兒出去,就說我這會是下了決心要整治一番,但凡是沾了邊的就別想撇清。”

平兒明白了過去,抿唇一笑,只笑說道:“這倒是一舉幾得的好法子,還是奶奶有主意兒。”

鳳姐得意的一笑,只說道:“橫豎他們賺的錢不少,很該孝敬我一些,我也不是白拿他們的,反正銀子送來了,該抬抬手我還是會抬的。”

平兒也跟著笑了笑,後想起一事來,又帶著幾分擔心道:“奶奶這主意雖好,但那些人要是求到了二爺跟前……”

鳳姐冷笑一聲,只蠻不在乎的看了看染著紅蔻丹的指甲,說道:“怕什麼,橫豎我自有主意。”

正說著,外頭丫鬟忙忙的報了聲:“二爺回來了。”

鳳姐頓了一頓,只遞了個眼色給平兒,口上卻笑說道:“你拿了對牌出去,讓庫裡的人取一套四色禮盒並一包狀元及第的金錁子出來出來,二爺備著要用。”

平兒會意的點了點頭,剛拿了對牌欲轉身,便見著賈璉進了屋來。

鳳姐忙迎了上去,放軟了語氣道:“二爺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我正吩咐了平兒出去備禮呢。”

賈璉伸手解開身上的披風,遞給鳳姐,笑道:“本還有些事,不過我在外頭聽見了些閒言,好似跟咱們家有關,便提前回來了。”

鳳姐接了披風,只放在衣架子上,又親手捧了杯茶遞給賈璉,笑問道:“可不知是什麼話兒,讓二爺連正事也不顧了。”

賈璉接了茶,略呷了一口,方說道:“我也沒怎麼聽清楚,只聽人說是和那府裡有關,好像牽扯到咱們家裡,我心裡拿不定,方趕回來瞧瞧。”

鳳姐聽了,低頭沉思了一陣,方抬起頭來,笑說道:“原是這樣,許是外頭人亂傳罷了,若真有什麼,家裡的管事焉有不上報的?”

賈璉搖了搖頭,只嘆了一口氣,有些擔心道:“你不知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那府裡珍大哥行事又荒唐慣了的……”

鳳姐想想也是,只是微微思忖片刻,又笑著轉了話題道:“說起這空穴來風,我倒想起一件事來了。前兒老爺進爵那天,府裡亂糟糟的,管事的賴大家的卻說兒子病了要家去,我這邊剛看見她出去,那邊便聽見全哥兒說,賴大家的兒子活蹦亂跳著往東府裡去了。我聽了,心裡難免起疑,便讓人去查了一查,哪知今兒丫頭來回報說……”

話兒說了一半,鳳姐又停住了,只偷眼看著賈璉的臉色,微微蹙著眉。

賈璉心裡隱約生出幾分不安,只忙追問道:“丫鬟說了什麼?”

卻說邢夫人見尤氏磕頭不止,額頭紅腫一片,不覺心下同情,只忙上前扶了尤氏起來,勸道:“你也別太過擔心了,雖說珍哥兒糊塗,但他總歸是大老爺唯一的骨血,聖上又是念舊重情的,咱們家祖上又有功勳……”

聽著邢夫人這嘮嘮叨叨的話,尤氏越發垂淚而泣,只搖了搖頭,啞著嗓子道:“嬸孃不知道,若只是……我自是不敢上門來麻煩叔叔,可這回我們老爺是闖了大禍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實在沒法子了……”

“他闖了什麼禍?”邢夫人驚問。

尤氏低了低頭,抽泣道:“今兒外頭傳了訊息來,說我們老爺被人參了,當時老爺正在屋裡和姨娘們喝酒,聽得這訊息,一時驚慌,推了楊姨娘一把,哪知楊姨娘一個沒立住,竟把脖子給跌斷了,當時就咽了氣。偏當時又有個小和尚送了東西進去,見著那景象,哪有不囔囔的,我雖命人拿住了,可裡裡外外那麼多人,只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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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聽得尤氏這話,臉色越發難看,他雖然知道賈珍不像話,但沒想到賈珍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來,這失手殺人不是薛蟠的絕技麼,這賈珍是從哪學來的?

單忤逆不孝一個罪名就能讓賈珍丟官坐牢了,如今再添上個失手殺人,這賈珍是不是嫌氣死賈珍那事給宗族抹黑抹得不夠,非要把全族一起拖下水,讓滿族的男丁都娶不到老婆,讓滿族的女子都嫁不出去,心裡才痛快啊!

賈赦越想越氣,當下正欲發火,忽然覺得那楊姨娘的名字有點耳熟,只問著尤氏道:“那楊姨娘是……”

尤氏聞言,瞬間便白了臉,縮了縮脖子,吞吞吐吐道:“那楊姨娘原是……原是……”

話到嘴邊,可尤氏就是說不下去,邢夫人在旁見了,細細思量了一遭,猛然鬆開手,捏緊了帕子,盯著尤氏道:“那楊姨娘,該不會是……該不會是珍哥兒他爹屋裡那個罷,這是要天打五雷轟的。”

尤氏眼圈紅的越發厲害,只拿帕子捂面哭道:“我也勸過,可是老爺就是不聽,那楊姨娘也不是好的,早前便和老爺勾勾纏纏著……如今臨到死了,還要害了我們一家子去……”

賈赦看著尤氏,突然覺得有些無力,倒坐在椅子上,用力揉了揉額頭,這一攤子事誰愛管誰管去,橫豎他是不想操心了。

想著,賈赦只冷聲道:“殺人償命,原是天公地道的事兒,我怎麼去救,縱是巴著這張老臉不要,四下求人,可人家聽不聽還是一回事呢。再說著,他一人做事一人擔還罷,若是鬧得滿城風雨,族中各房長輩能不說話的,蓉哥兒以後還要娶親生子呢?他既是糊塗到了這地步,又能怪得了誰去。”

尤氏聽得賈赦有不管之意,頓時急了,咬了咬牙,直直的盯著賈赦道:“叔叔說了這一通話,可是要我們孃兒倆安生看著我們老爺上刑場,叔叔好狠的心腸,還不如拿繩子勒死我們娘倆呢。”

賈赦心裡正壓了一股火呢,聽得尤氏這話,當下便發作了出來,只冷笑道:“我竟不知如何才算得不狠心,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忤逆不孝的是誰,行止不斷的是誰,駁逆人倫的又是誰,一宗宗一件件,那些荒唐事兒,你們能瞞過誰去?我不理論,你們就當我不知道了,不過是顧忌著宗族的名聲,不好計較罷了。如今又鬧出了這等事,我若管了,替你們瞞了,才是沒了心腸呢。”

尤氏臉色越發白得厲害,一時立不穩身,跌坐在地,看了看賈赦,轉頭又瞧見在一旁嘆氣的邢夫人,眼睛驟然一亮,只忙上前求著邢夫人道:“嬸孃,嬸孃,你說句話兒罷。我們老爺如今已是知錯了,再不敢了。”

邢夫人嘆了嘆氣,只看了看賈赦,方對著尤氏說道:“人已是死了,如今說什麼改不改的,只怕也晚了。這事……”

邢夫人話剛說到一半,外頭便有丫鬟忙忙的稟道:“老爺太太,二爺來了。”

賈赦一皺眉,只站起身來,輕描淡寫的吩咐邢夫人道:“你送珍哥兒媳婦和蓉哥兒出去罷,我去看看璉兒有什麼事?”

尤氏聞言,越發悲從中來,嘴唇動了動,只是一瞧見賈赦的面色,便又低頭抹起淚來。

賈赦到了書房裡,剛從丫鬟手中接了茶,便見著賈璉慌里慌張的進了屋來,賈赦瞧著便由不住生氣,當下只沒好氣道:“你慌個什麼勁,可是又有哪個地方媳婦子抱著兒子找上門來了?你放心,這府裡的空屋子還有幾間,沒個三五十人還填不滿去。”

賈赦純粹是遷怒,誰讓賈璉以前愛和賈珍廝混呢,俗話說臭味相投,賈珍愛給人帶綠帽子,從兒子到老子,是一個也不放過。

賈璉就是那愛帶綠帽的人,從尤二姐到秋桐,頭上的帽子綠油油的能放光。兩兄弟是性情相投,愛好互補,再難找出這麼一對來了。

如今雖說賈璉有了些改變,但賈赦只要一想那兩個金陵媳婦子,這心裡就極不舒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萬一那是只是賈璉裝出來的,賈赦想想,便覺得心裡冰涼一片。

賈璉瞅著賈赦的臉色不好,一時心下揣揣,只忙說道:“前頭的事情兒子已是知錯了,再不敢犯的。這回過來,也正為著這事。”

賈赦一聽,眉毛就是一跳,打量了賈璉一番,不動聲色道:“喔,你倒是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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