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只說道:“這事兒早前便有人稟過一回, 只是賴總管嫌棄他們多事, 未曾告訴老爺罷了。細究起來,咱們府裡還算好的。東府裡頭鬧的更不像樣,我算是不大出門的, 也聽那邊兒焦大爺罵過幾遭了。”

賈赦聽著,不覺嘆了口氣, 心裡對賴家的厭惡更添了幾分,只是一時聽林之孝說起東府, 賈赦方想起一事來, 忙問著林之孝道:“東府那邊如今怎麼了,可是珍哥兒又惹事了?”

林之孝也嘆了一嘆,只說道:“自從東府大太太去後, 珍大爺時不時被東府大老爺喚到道觀裡去抄經, 那府裡的事兒皆是尤大奶奶管著。老爺也知道,尤大奶奶只是個婦道人家, 才幹也不算出眾, 哪壓的住那府裡的人,如今不過面上太平罷了。”

賈赦聽著,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對尤氏的印象不大深,不過倒還記得尤氏也算是個有手腕的, 因此倒不大信林之孝這話,只說道:“珍哥兒媳婦也算是個好的了,先前珍哥兒被東府大老爺帶到觀裡時, 這東府那麼大一攤事都料理的井井有條,如今怎麼說是面上太平?”

林之孝一聽,便笑了,只說道:“先前東府大太太還在呢,底下人縱然不懼尤大奶奶,也要畏著大太太。如今東府大太太這一去,尤大奶奶再是能耐,到底出身便差了,壓不住這底下的人,也不足為怪。”

賈赦聽得林之孝這麼一說,這心裡不禁暗歎,這封建社會到底是封建社會,尤氏再怎麼說,也是賈珍明媒正娶,八臺大轎抬進門來的正妻,竟然只為著出身差了幾層,就這樣被人瞧不起,明明是底下人的不是,到了旁人口中,竟成了她出身平平的錯處。

難怪鳳姐大鬧寧國府時,敢指著尤氏鼻子罵,可對著李紈,卻只能含笑帶諷的刺幾句,世人心中這出身二字佔的分量,單從這便可見一斑。

想到這兒,賈赦皺了皺眉,只問著林之孝道:“珍哥兒也不管管?”

林之孝只搖了搖頭,且說道:“我聽說,鬧的最兇的便是日常跟著珍大爺的那幾個,珍大奶奶又是個賢良人,哪兒敢管。若不是東府大老爺時不時喚了珍大爺到觀裡去抄經,只怕那府裡遲早要鬧翻了天去。”

賈赦不覺露出一絲苦笑,他還以為自己的計策一出,便能一勞永逸,可如今看著,除非是把這寧國府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都換了人,否則他擔憂煩心的日子,還有的是呢。

賈赦嘆了口氣,一時想起一事來,正欲問林之孝,外頭人忽然進來稟道:“二爺來了。”

賈赦眉心一動,只忙命人請了賈璉進來說話。

一時賈璉進了屋來,規規矩矩的上前請了安,賈赦打量了賈璉一番,只問道:“聽說這幾日你都是睡在書房裡,可是外頭出了什麼事”

賈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只帶著些慚愧道:“並未出事,只是兒子想理一理這各處的賬本罷了。”

賈赦很有些玩味的笑了,賈璉的小心思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賈赦也不戳穿,只滿是關懷道:“你也別勞累太過了,這些事雖是要緊,但若是為這些傷了身子,卻是不值得,還是鬆弛有道為好。”

聽著賈赦這關心的話,賈璉的臉紅的越發厲害,一時低頭諾諾道:“兒子知道了。”

賈赦笑了笑,拍了拍賈璉的肩膀,方又囑咐道:“你如今也成人了,可不能似以往一般稀裡糊塗的,什麼事兒都該多想想,別只顧著自己痛快,忘了旁的。前兒我聽你母親說,你和你媳婦鬧了一場,倒帶累了幾個丫頭,你是成家立業的人了,這脾氣該收著還是收著些,夫妻之間,也要有個相處之道,哪有你這麼胡攪蠻纏的?”

賈璉聽說,哪不知賈赦這話裡的意思,半晌也不說話兒,只一味低頭。

賈赦瞧在眼裡,心裡倒疑惑了起來,只對著林之孝使了個眼色。

林之孝當下會意,只忙躬身退了出去,又遣散了外頭的丫頭婆子。見林之孝出去了,外頭也無人了,賈赦方才問著賈璉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賈璉方才說道:“兒子倒不是有意胡鬧,只是想著二嬸子做的事兒,難免有些不自在,再著……”

賈璉說著說著,倒有些說不下去了,他和鳳姐矛盾本就簡單,不過是幾句口角上的小事,鳳姐說的那些話兒,也只是拈酸吃醋的氣話。

賈璉總不能和賈赦說,他因為鳳姐吃醋,加上懷疑鳳姐和王夫人本性一樣,所以才和鳳姐置氣,依賈赦先前的脾氣,不冒火狠罵他一場才怪。

畢竟賈璉以前沒少和丫頭鬼混,為這些事還把賈赦給氣吐血了,因這緣故,換了誰都不會想是鳳姐多心,只會怪賈璉不檢點。

見這賈璉不吭聲了,賈赦也想明白了過來,只無奈的嘆了口氣,對著賈璉道:“你二嬸子是你二嬸子,你媳婦是你媳婦,一樣米養百樣人,你二嬸子縱有千般不對,又礙著你媳婦什麼事了。再說著,你媳婦和你也算青梅竹馬了,打小便和你們一起玩鬧著,她是什麼樣的性情,你縱是瞎子也能看出幾分……你心裡先有了成見,再去看她,自然是處處不順眼……若論成見,你先前做的事兒,又有多少能說出口的,若旁人也似這般帶著成見看你,你還活不活了?”

賈璉聽得直冒冷汗,他眼下想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都覺得自己蠢的沒邊,沒臉見人,只是賈赦從來不拿以前的事說他,在外面人家又一貫奉承著他,他倒從來沒想過自己以前那般不堪,旁人又是怎麼看他……

這麼一想,賈璉心裡對鳳姐的成見,倒去了一些,再一想,先前出門時的鳳姐嬌俏言語,賈璉這心越發和軟了幾分,心下暗道:說到底鳳姐不過是使小性子愛吃醋罷了,也只是常事,大不了分說幾句也就是了,何必鬧得彼此不和,反累的親長擔憂。

卻說鳳姐聽得王夫人說起元春,心裡不由得便冷笑起來,元春的婚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倒是聽自家嬸孃說了幾回,縱是賈政糊塗,可沒了王夫人先前做的蠢事,賈政再糊塗,也不會把元春胡亂許了人去。

這麼一想,鳳姐心裡的小算盤便撥弄開了,賈母對二房的偏心,是個人都能看得明白,眼下大老爺襲了爵,又有官職在身,賈母尚不能一碗水端平,若是元春真成了娘娘,只怕這大房是要連下腳的地都沒了。

想著想著,鳳姐這心裡越發不舒服起來,看著王夫人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深意,只是面上不顯,微微一笑,勸著王夫人道:“大妹妹如今嫁進繕國公府,倒也算不得差了,太太想想,雖說進宮不算難,但要做娘娘,哪有這麼容易的。不說那一層又一層的主子壓著,單是想見聖上一面,便已是十分不容易了。更莫說,這娘娘和娘娘之間,還要分得寵不得寵,分位重不重,倘或不得聖上喜愛,縱是做了娘娘,也沒趣兒。”

王夫人聽著鳳姐這麼一說,這心裡倒好受了些,只拿帕子拭了拭淚,又笑道:“你說的是,這進宮裡便是不容易了,更莫說做娘娘了。只是這事兒,薛家既託了咱們家,不說旁的,只看這麼多年親戚往來的情分上,咱們也該替他們家好生尋一遭才是。”

鳳姐聽說,一時正欲笑著應下來,只是忽而想起一事,當下微微一笑,只略帶著遲疑道:“只是這事兒,少不得要人拋頭露面,奔波忙碌。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對這些又不大明了,若是讓我們二爺出面……太太也是知道的,先前為那宮花的事兒,我們二爺雖口上不說,但心裡難免有些不自在。”

鳳姐心裡可明白著,這事兒她是萬萬不能出頭的,雖說只是幫著請嬤嬤的小事兒,可一來,賈璉正和她置著氣,剛才出門前,好不容易才和軟了幾分口氣,心裡的火還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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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早前趙嬤嬤便跟她說了,賈璉先前因宮花的事情,很看不上眼薛家,認為薛家頂著皇商的名兒,做不好自己分內的事不說,還攔著不讓旁人去做,比吃白飯的還不如。

賈璉既和薛家不對付,鳳姐再是喜好弄權,可這三從四德也是聽說過的,怎麼可能為著親戚家的小事兒,再惹的賈璉氣一場。

況且,鳳姐對薛家也不大瞧得上眼,以前未出閣時,鳳姐因薛姨媽的緣故,對薛家還有幾分好感,可一嫁過來,聽趙嬤嬤將賈璉和薛家結怨的經過一說,鳳姐對薛家也不大瞧得上眼了。

鳳姐這人也算個愛賣弄才幹的了,可她再喜好攬事,再愛賣弄,有一點還是清楚的,她能應付妥當的事兒,她才會出頭,若是不能,或是有人比她妥當,鳳姐是決計不會參合,他又沒瘋又沒傻,哪會強出頭讓人戳著脊樑骨笑話。

在鳳姐看來,薛家辦事不用心,丟了差事,原就是活該的事情,換了她,絕對是先想自家出了什麼問題,理出個頭緒來,再去想外頭的緣由。

可這薛家,不從自家找理由也就罷了,還把事情都外推,見著搶了他們家差事的人家得罪不起,竟怪到自家親戚頭上去了,這樣的人家,鳳姐能有好感就怪了。

別說這事做不得,就是能做,只為他們家鬧的這事,鳳姐也不願理睬,萬一他們家姑娘沒能進宮,依他們的作為,這罪過豈不是要鳳姐擔著,誰讓她幫著請了教養嬤嬤來著。

橫豎都是嬤嬤不好,沒把規矩禮數教妥當,他們家姑娘卻是什麼都不差人的,做個娘娘是綽綽有餘,若不是嬤嬤沒挑好,哪會選不進宮裡去。

鳳姐想來,這話薛家也是能說的出的。

王夫人聽說,這臉色倒僵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舒展了眉頭,笑得極和氣道:“倒是我沒想到這一層兒,這事兒……我看還是寫信讓你二嬸子幫著尋一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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