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雪白的牆壁,微微刺眼的亮光讓秦天忍不住眯起眼, 眼珠微微轉動, 周圍全然陌生的環境,似乎不是自己的房間……

有些疲倦地閉上眼, 好一會兒才掙扎著起來, 不顧身體的疼痛,拔掉手上的點滴, 撐著虛弱的身體下床,一步步移向門口。

“老大你醒了!我去叫衛先生!”

守在門外的小弟驚喜地說著,在他剛想要跑開時卻被秦天一下子按住了肩膀。全身的重量壓在小弟身上, 讓他僵硬著不敢亂動。

“老、老大?”

“這是哪兒?”

頭疼欲裂的腦袋令秦天蹙起眉。

“老大忘記了嗎?這裡是醫院啊,你已經昏迷整整兩天了!”

昏迷……頭又開始抽痛起來了, 秦天扶著額頭,一幅幅混亂的畫面在腦海裡閃過,讓本就疼痛的腦袋更加煩躁。

小弟見他難受的樣子,自作主張扶著他重新躺在床上,一邊說:“老大你還是先休息一下, 我去叫衛先生。”

說罷不等秦天回應, 便跑出了房間。

時間在怔神中過去, 漸漸的, 門外響起一陣噪雜的聲音,有人開啟了房間的門,走到床邊,一道陰影打下來。

秦天轉過頭, 看著他張了張口,滿嘴乾澀地問:

“他呢?”

沒有聽到回答,秦天又問了一遍:“社伊,他人呢?”

鄭雨薇捂住嘴,淚水溢位眼眶流了下來,她忍不住衝過去死死抓住秦天的衣領,雙眼逼視他,“社大哥,掉下了懸崖”

悲慟欲絕的沙啞嗓音,卻怎麼也無法說出那個字眼。

衛茂平冷靜地開口:“我帶人搜尋了崖底,只找到幾塊尚未溶解凍結有一根斷指的冰塊,以及一灘血跡。”

秦天頓時激動起來,“那他一定還活著對不對!?”

衛茂平微微撇開眼,吐出的話瞬間將他打入深淵。

“那片區域,是野生動物區,我們的人在周圍一個洞穴裡發現了幾塊帶血的碎布,dna鑑定,是社伊本人的。”

“不可能!他那麼強怎麼會那麼輕易就死去!不可能!”

歇斯底里地叫吼,宣洩著主人強烈的情緒。立即有幾個手下上來按住他,以防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衛茂平只是平靜的與他對視:“接受現實吧。”

聲音被一下子扼住,秦天瞪著眼珠,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衛茂平對那幾個按住秦天的手下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出房間,離開前,他背對著秦天的身體頓了頓,側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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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雨薇咬著下唇,抬手抹掉臉頰上的眼淚,什麼也沒說地,也離開了病房。

房間靜悄悄的,似乎世界也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安靜,秦天慢慢地垂下頭,劉海遮住他的表情,漸漸地弓起身子,像是蜷縮在母親子宮裡的模樣。

窗外陽光大盛,透著玻璃窗戶灑進室內,那蜷縮起來的身影,卻顯示出一片灰暗的顏色,透著前所未有的脆弱與哀傷。

……

一週後,秦天出院,異能者的身體本就比普通人強悍,除了心頭那道似乎永遠都不會癒合的傷口外,身體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疤痕。

在他養傷的這段時間沒有什麼動盪發生,似乎楚家第一繼承者候選人的死去對於楚家而言並不怎麼重要,但知情的人都知道,那只是暫時的平靜罷了。

秦天的行為可以說是觸及了楚家的底線,只是礙於與他秦天交情匪淺的莫家太子,才一時間沒有動作,但到底還是結下了樑子,只怕秦天以後的發展會相當困難。

不過,他不怕就是。

傍晚時分,西沉的太陽映紅了半邊天,一排排高聳杉木,在地上投下大片晃動的陰暗,空寂無人。

站在墓園外,秦天緩緩舒出一口氣,終是邁出了腳步。

遠遠的,秦天瞧見站在一塊墓碑前的身影,戴著一頂黑色帽子,同黑色的紗裙包裹玲瓏有致的身材,裙襬在風中飛舞。

當她轉過頭來的時候,秦天必不可免地怔愣住了,隨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女人……

走近了,才發現這女人站的位置,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黑色大理石製成的墓碑看起來剛聳立在這裡不久,上面沒有照片,只印刻著渺渺的幾個字。秦天恍惚的想到,他似乎並不怎麼喜歡拍照,以至於相處的這些年來,竟沒有留下哪怕是一張。

回過神,若無旁人地在墓碑前席地坐下,開啟袋子從裡邊拿出一瓶酒,兩個酒杯,斟滿。

社珊珊看著他將其中一杯酒像喝白開水般仰頭一口幹掉,然後又繼續倒酒,繼續喝,一杯復一杯,隱隱的瘋狂。

“你就是我哥多次提到的‘少爺’吧。”

平淡的語氣說著陳述句。

秦天頓了頓,抬頭看了她一眼,聲音暗啞,說:“我是。”

“呵呵呵呵……”

一手環胸,一手捂著臉,笑聲從指縫間流淌出,明明是清脆悅耳的笑聲,秦天卻從中聽出了莫大的悲傷。

“呵呵呵……我的哥哥啊,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任性,一直一直,將族長這個麻煩的位置丟給我,一點都不考慮我願不願意!”

“他……永遠都那麼善做主張……”晶瑩的液體從指縫間流了出來,一滴滴落地面,社珊珊緊緊咬著下唇,顫抖著,幾乎要失聲。

“……為什麼啊,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那種話!遺言嗎?他以為他是誰啊!就比我早出生幾分鐘而已,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嗎!?既然不放心家族,那他為什麼不自己去管理!讓我一直辛苦下去叫什麼事啊!”

歇斯底里的聲音,透著絕望的慘然。

卻一字一句,如鐵錘敲在秦天的心頭上。他閉了閉眼,極力遏制手指的顫抖,努力嚥下嘴裡的酸澀,啞聲道:

“對不起。”

對不起。

似乎除了這三個字,他什麼都做不了。

社珊珊一點點抹去臉上的眼淚,那個堅強的女人又回到了她身上,似乎剛才的脆弱只是一個幻覺。

“我會正式接受家主之位,不會像以前總是抱怨,總是想逃走。在哥哥眼裡,你說我現在算不算是長大了呢?”

社珊珊笑了,笑容虛幻飄忽。

她上前一步,將手裡一支白玫瑰放到墓碑前的地面,轉身離開了。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正視秦天的話。

怨恨,終歸還是存在的。

……

秦天端起酒杯,看著眼前沒有照片的墓碑,沉默地嚥下一杯又一杯苦澀的酒水,滾燙的液體劃過喉嚨,彷彿毒-藥穿腸而過。

天色越來越暗了,身邊似乎又來了什麼人,坐在他身邊,絮絮叨叨說著模糊不清的話,也許是他醉了吧。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在那個46寸的液晶屏幕裡,看著他嘴角勾起的笑容,我就知道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哎,其實我也是有點喜歡他呢……哈哈,真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是不是?”

身邊的人又坐了一會兒後,離開了。

秦天繼續倒酒,晃了晃,沒有酒流出。沉默了一陣,身形踉蹌地站起來,伸手觸上墓碑,一點點一寸寸地撫摸。

許久許久,久到身邊又站了一個人。

“衛叔讓我來帶你回去。”

秦天沒有動,鄭雨薇也沒有動。

良久,秦天低低一嘆,喃喃自語:“我走了。”

昏暗路燈一閃一閃,沉默無聲,將秦天微弓的身影映出一種淒涼的味道。

半夜裡醒來,睡不著的鄭雨薇走出房間,卻見外面客廳的燈亮著,路過秦天房間,門半掩沒有合攏,裡面黑漆漆的一片。

心頭忽地一跳,有種隱約不好的預感。

鄭雨薇將半掩的門推開,試探地走了進去。

“秦天?”

沒有得到回應,床上也沒有人,視線掃過房間每個角落,洗手間的門大開,清冷的月光照映滿地的水,反射出冷冷的光。

鄭雨薇一下子衝過去,瞳孔緊縮

“秦天!”

秦天穿著衣服睡在浴缸裡,雙手交疊放置在胸口,閉著眼,任由冰冷的清水淹沒了他,臉色蒼白得可怕他好像已經死了。

“秦天!”

鄭雨薇急忙放掉浴缸裡的水,一邊將他的身體拖出來,聽到動靜趕過來的衛茂平吃了一驚,迅速接手將人平放在地上,一下一下擠壓他的腹部。

“咳。”

見他終於吐出水,人也漸漸轉醒,衛茂平才松了口氣。

秦天幽幽睜開眼睛,還有些茫然,看到衛生間裡的兩個人,不由奇怪地問:“你們怎麼在這裡?”

鄭雨薇抿著唇,轉身離開了衛生間,衛茂平目光凌厲地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秦天撐著浴缸站起身,笑了笑,“我在洗澡啊。”

衛茂平雙目一瞪,隨即皺起眉,“你喝酒了?”

秦天沒有回答,只是扶著牆壁走出衛生間,給自己換了件睡衣後,身子一斜倒在床上。

衛茂平深深看了他一眼,緊鎖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得到紓-解,反是越皺越緊了。

“不要做出這種讓人擔心的舉動,秦家,還需要你來重振輝煌。”

房間陷入寂靜,直到衛茂平離開,帶走微弱的光源,很久很久,秦天將腦袋埋進枕頭,眼淚終於慢慢地,慢慢地溢位眼眶。

他蜷縮起身子,手指緊緊抓著被褥,沙啞痛苦的聲音從枕頭底下傳出:

“小伊,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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