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君回到嘉興的第二日便換了長衫,踱著步子去了凌霄樓,搖著扇子,拍著醒木繼續說那《陸小鳳傳》,而洪七公用過午飯便被一個小叫花子叫走,後使人傳信來說有事去了湖北。於是梁子君這名滿江南的說書先生日子又歸於了平靜,只是依舊時不時的會有幾個江湖人前來切磋討教,所幸經過這半年的日子,梁子君無論內力還是外功都增進不少,又思及洪七公嘮叨了幾個時辰的俠義之論,這嘉興第一大俠的底氣足了不少,也就懶得遮掩,只管把一個又一個的人還如往日一般丟進那南湖裡,甚至說比之上一年手法更利索了。嘉興百姓自是看得高興,都說梁先生這半年必然是閉關修行去了。

這話說得也不算全錯,樑子君便沒否認,只是不斷有人問她何時成親確讓他苦惱不已,那凌霄樓的老闆甚至說,假如他今年還不成親就要把當年那只請黃蓉吃的龍蝦錢給退了來。

錢不是問題,只是退錢本身有些掃面子。活像他樑子君娶不著老婆一樣,雖然她確實是娶不了老婆。

這樣一直到了四月中,洪七公使人捎了信來說他在安徽遇到黃蓉,和一個叫郭靖的小子在一起,情投意合,還用吃食騙了他降龍十八掌缺三掌,只是死活都不肯回去。最後說已將此事告與黃藥師。

洪七公說:“我看那小子雖有些駑鈍,但品行也還端正,女生外嚮,此事只怕你我是管不得了。”

這黃蓉與郭靖的事何只是樑子君和洪七公管不得,就是黃藥師想管也難。樑子君倒是真沒想過能將她叫回桃花島,如今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關於《九陰真經》的下半卷。她既已說了要將它尋了給黃藥師,那必是要做到的。

《九陰真經》的下半卷早已在十多年前被老頑童毀去,如今按理說只有兩處有複本,一處是終南山古墓,另一處便是梅超風那裡。前者是被刻在墓壁之上,還需字字抄下,且那古墓也是機關重重,難以得手,更不要說該如何解釋她得知此事的源頭。而後者,梅超風此人武功高而毒,且雙目已盲,必然極為敏銳,若非趁亂為之,風險極大。幸而樑子君知那張寫了經文的人皮最後將被江南七怪的朱聰冒險得之,她又何須走險,只待那時候在一旁,若那朱聰真得了手,她便做那黃雀,自他處得之。若萬一有何意外,她再從梅超風處另想辦法也不遲。

樑子君頗有些躍躍欲試,若是人稱“妙手書生”的朱聰丟了東西,豈不是有趣得緊。

事不宜遲,黃蓉與郭靖別了洪七公,不日便到了太湖陸家莊,而緊接著楊康被俘,梅超風即到。樑子君這也不敢當面與老闆請假,只是深夜丟了封信便往太湖去了。

樑子君知太湖上皆是陸乘風的眼線,雖說她很有把握讓那陸乘風對她以禮待之,可她這趟既是去做賊的,哪怕偷的不是主人家的東西,依舊是雁過不留痕才是個理。

是以她挑了一個四更天,劃了一葉扁舟,自莊園右側貓了進去。

陸乘風是黃藥師六個弟子裡最擅長奇門遁甲之術的,這莊子也是按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常人就是進得去,也會迷在裡面,可這奇門遁甲也是空空門的入門必修之術,如葉輕說的,有人喜用此法防著賊去偷,那我們做賊的也得配合一些才好。

故梁子君在那莊子裡倒如回了家一般,沒半刻鐘便尋了間不錯的客房睡下了,錦被繡枕,這陸家莊裡的客房也還算得舒適。

陸家莊的日子很是閒適。陸乘風許是受黃藥師的影響,雖家大業大,頗有些聲譽,卻也沒有納妾,只有一子,故莊子裡的主子也就陸乘風,陸夫人和陸冠英三人。僕人也大多在前院,後院裡通常只有陸夫人和幾個丫鬟婆子。有時樑子君在書房裡拿上一本書,在後花園的亭子裡坐上兩個時辰也遇不上半個人,恍惚有種度假田園的感覺。

三日後,黃蓉與郭靖被陸乘風請進了莊子裡。梁子君終於好整以暇的等著那梅超風,還有……黃藥師,他應是也會來吧。

再說那黃藥師,收到洪七公的信後便出了桃花島,舟山上岸後,又到了嘉興,路過凌霄樓時想起那個自譽“名滿江南”的說書先生,略停了步,機靈的夥計便迎了上去,道:“這位爺是打尖還是住店?我們這凌霄樓可是全嘉興最好……”

話還沒說完,卻被黃藥師臉上那猙獰的□□嚇得噎住了。

黃藥師也不理會他,徑直的走了進去,在一樓沒見著那個“說書先生“,便上了二樓,怎料得這二樓也是沒見著人。稀稀拉拉的幾個吃飯的客人看到他倒都被嚇得瞪大了眼。黃藥師問那跟著的夥計:“梁子君什麼時辰來說書?”

那本就被嚇得不輕的夥計更是頓時臉都白了,他只道這又是來找梁子君切磋的江湖人士,而黃藥師怎麼看也確不是個善主,半晌後才說:“我們梁先生前幾日遠遊去了……”但馬上又接道:“不日就要回來的,不日就要回來的。我們先生嘉興第一大俠的名號可不是吹的,你……”

黃藥師只是冷笑一聲,那夥計便是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黃藥師問道:“她幾日前走的?”

夥計不禁咽了咽唾沫,道:“三日前。”

黃藥師聽了便知梁子君定是收到洪七公的訊息才走的,也不遲疑,從那臨街的橫欄邊一躍而下,揚長而去,只留下那一片驚呼聲。

洪七公見到黃蓉的時候是在安徽,但黃藥師料她許是一路沿江而下,應是往江蘇的方向去了,那梁子君莫不也不這般想的,先他兩日走,那此時只怕已到了江陰,是以他連日便往北去,夜裡的時候已到了蘇州南郊,歇了一夜,第二日進了蘇州城,找了間酒樓用飯,席間卻聽得人說附近時有人被害,頭頂五隻如手指嵌進的血窟窿,甚是駭人。

黃藥師聽得後又逼著那人細說了一番,那人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但也說得還算詳盡。蘇州以北,他那不成器的徒兒定是在那裡了。

梅超風是黃藥師少年時從一個婦人的燒火棒下救下的,那時她也不過十歲,父母新亡,打她的婦人為她舅母,為了她父母那點微薄的遺產收養了她,心裡卻是萬般不情願的,對她動輒便打打罵罵,正巧被路過的黃藥師碰上了,只為了當時還叫梅若華的她那一雙忿忿的眼,一掌結果了她的舅母,收她做了弟子。

黃藥師行事為人雖說慣來甚是隨心所欲,對六個弟子卻也頗為用心,平生所學,皆傾囊相授,即使是女弟子也從不曾有絲毫的藏私,定下“弟子間不得有私情”的規矩也不過是恐他們因情廢學。

這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走江湖路,但名師難求,何況黃藥師的六個弟子皆為孤兒,是以對他更是視之如父,做牛做馬也是甘之如飴。這些黃藥師都知,這是自然的,能做他的弟子本該如此。若是沒有《九陰真經》,六個人學成出師後哪一個不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可是沒有《九陰真經》,也就沒有故事了。

他原對那《九陰真經》也沒有如歐陽峰一般的執著,華山論劍更多的也是為了天下第一的名聲,而騙得老頑童的半卷經書不過是對新婚妻子的一個飽含寵愛的縱容,正如王重陽說的,自負如黃藥師一般的人華山論劍敗便敗了,怎的也不至於出爾反爾。可就是這分縱容換來的如禍根一般的經書害得他不輕。

陳玄風和梅超風的背叛活象是在他向來自負的臉上扇了一巴掌,還留著五個手指印。因為這五個手指印,盛怒下的他打斷了餘下四個弟子的腿。哪想得此事還沒完,最後他身懷六甲的妻子竟然也間接因此而亡。

對於陳玄風和梅超風,用上忘恩負義,引狼入室實則是半分也不過。若是這兩個說說笑笑,幸福快活的出現在黃藥師的面前,一呼一吸後必然就真成了銅屍、鐵屍了。可黃藥師在北郊的某個坳谷中尋得只是一個長髮散亂,容顏憔悴的梅超風,那雙曾經在棍棒下忿忿,也曾經在桃花樹下璀璨如星的雙眸緊閉,顯是已然盲了。

黃藥師悄無聲息的站在一邊,原想待陳玄風現身後再問出《九陰真經》的下落後,再讓他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可梅超風隨後竟從懷裡摸出一張刻有字的人皮,唸唸有詞的輕喚著:“賊漢子!賊漢子……”

走近了一看,那人皮上印的不正是《九陰真經》,而那人皮十有八九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大弟子陳玄風的了。

饒是黃藥師也想不出何人可以傷了他的弟子,只是頓時怒從心來,他的弟子豈是外人想殺便殺的!再看梅超風的淒涼狀,心中更是恨極,若他們當年肯坦承說了,懲罰自是少不了,但又何至到如此光景。

黃藥師恨不得將那殺了他弟子的人立時千刀萬剮,可又不願出聲與梅超風說話,問得那個仇人是何人。從陳玄風和梅超風叛離桃花島的一刻起,於他們於黃藥師都知,下次相見之時,便是他們的死期。

是以黃藥師此時若是現了身,那梅超風就是半刻也多活不得了。他到底還是少有的猶豫了,或許先為大弟子報仇,再來處置梅超風也不遲。可是仔細的翻遍了梅超風所有的東西,也未曾找到陳玄風遇害的蛛絲馬跡。

時至第二日夜裡,穆念慈遞去了一條刻有“完顏康有難,在太湖西畔歸雲莊”的腰帶。助梅超風退了埋伏中的歐陽克後,原本已準備悄然離開再做打算的黃藥師決意將此事究個清楚,完顏是金人國姓,若是梅超風勾結金人,那確是留不得了。

梅超風和尾隨著她的黃藥師到了歸雲莊熱鬧非凡的大廳時,樑子君正一身黑衣,窮極空空門輕功之精妙懸於廳外屋簷之下,嚴陣待敵的歸雲莊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可愣是沒有人發現頭頂上有一個賊。就如同他們也不知如何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一個瞎眼女人和一個青衣怪客越過他們出現在大廳一般。

梁子君透過早就戳好的小孔見得那廳裡的人雖說等的是梅超風,卻一時間皆被黃藥師那在夜裡看來比鬼還嚇人的□□嚇得心跳都不穩了,暗自差點撲哧笑出聲。只是一晃神再看之時,卻不見了黃藥師的身影。

“你倒是來得早。”黃藥師的聲音如鬼魅一般的在樑子君的耳邊上響起,雖是輕得很,卻驚得她險些失手掉了下去。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樑子君的聲音壓得極低,可也掩飾不了其中的驚恐。

若是樑子君如往日一般笑呵呵的說:“子君不才就比黃島主早了那麼一些。”黃藥師倒也不會如何,只是她如今這副樣子倒是逗樂了黃藥師。他一反平日作風,也懸在那屋簷下,其落腳和支點正跟那梁子君目前的樣子分寸不差,道:“我如何不知你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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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君自譽這隱蔽的功夫,除了葉輕,天下無出其左者,何況近日她內力大增,必然更是萬無一失,怎想的還未出手,便被人用如此理所當然的態度給破了。

而這邊故意懸於簷下擠兌人的黃藥師看著近在眼前的梁子君,看著她那一雙總是溢著笑意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然後,他笑了。他的笑聲悶而低沉,他知道若是驚得屋裡的人都出來看見她這般模樣,只怕她就不只是眼睛瞪得圓圓的了,很可能他那些桃花樹都難以善終。

樑子君確是很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發現的,可是面前這個笑得有些風度的人顯是不準備告訴她,無奈的看著他笑得裡面裘千仞都已經開始咒他死了還沒有停的意思,最後說:“黃島主可否嚴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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