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城門, 車行的車伕們也囑咐道:“兩位老爺,等會兒我們的速度會非常快, 你們不要叫停車,也不要給他們扔食物, 否則我們只怕走不出去,等過了這段就好了。”

周頤和趙宇文自然點頭。

周頤和趙宇文帶著書童各進一輛馬車。坐好後,車伕便猛抽鞭子,馬車如離弦的箭呼嘯著像前奔去。

“少爺,這...這也太快了吧。”由於慣性使得周頤和青竹都忽地向後靠,青竹的腦袋撞在了馬車上,疼的他齜牙咧嘴。

“你沒聽那車伕說嗎, 要是不走快一點兒, 就出不去了。”周頤剛剛後腦勺也被撞了一下。

“那我以前逃荒的時候咋不是這樣的,我們大家都是去扒山上的樹皮吃。”青竹回想起那個時候,眼裡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扒樹皮?一日兩日可以,天天如此能行嗎?再說那山也是分各府管轄, 是當地村民的重要財產, 那些人又怎會容得難民將山上扒的精光。

周頤將掀開車簾,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城門外的官道兩旁像堆死屍一般躺滿了難民,有些人本就身染疫病,但得不到救治,又沒有衛生條件,身上已經腐爛,竟可見森森白骨, 蚊蟲在這些人身上飛舞。而稍微還有點力氣的人就會捕捉這些蚊蟲,捉到一隻立刻塞到嘴裡。

馬車上了官道,周頤明顯可以感覺到兩邊的難民看著他們的馬車眼裡泛著綠油油的光,那是對食物的極度渴望。

他們張開雙手,盯著官道想向馬車方向爬,但因實在沒有力氣,身體只能在原地蠕動,宛如喪屍。

周頤手像被燙了一般忽地放下了車簾。他想,他看見了人間煉獄。

沿路十里,全是如此場景。

周頤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馬車在清晨出發,太陽西下時終於到了大越朝的心臟京城,皇城北平,和另一個世界的京城某一段時間的名字相同。

京城座落在大越朝最大的平原,東臨元平,西近太原,背靠天然的大屏障橫原山脈,直接阻斷了遊牧民族南下的路。

站在京城城門外,周頤只感覺整座城就像一頭太古巨獸橫臥在他眼前,綿延高聳的城牆,氣勢恢宏雄壯,橫亙在城牆外的護城河不下一百米寬,聽說這也是大越開國□□下令修建的。

這開國□□果真是一代天驕,可惜子孫不爭氣,將大好江山治理成了如此模樣。

城外馬車絡繹不絕,行人摩肩擦踵,不愧是皇城根下住的人,這些人看外鄉人的時候,神情都帶著傲倨,沐浴在皇恩之下,他們自然是要比別的地方的土包子“高貴”一等的。

“什麼嘛,不就是京城人嗎,有啥了不起!”青竹見這些京城人士高傲的神情,忍不住嘀咕道。

趙宇文道:“這些人就是這樣,對外鄉人或多或少有些輕視。”

周頤點頭表示明白,地域歧視嘛,他懂的。

“兩位老爺,我們在此就要折返了。”待周頤一行人下了馬車後,車伕對他們說道。

“多謝,一路有勞了。”要不是這些車伕有經驗,只怕他們還真未必走得出元平府。周頤說是感謝他們倒也是是真心實意的。

“不會,不會,我們就是幹這個的,哪當得起老爺們的多謝。”那車伕可能是第一次聽到有主顧還會感謝他們,搓著手窘迫的很。

周頤示意青竹多給了兩位車伕各一兩銀子,兩人差點就要給周頤下跪了。

“少爺,你就是好心腸。”青竹看著馬車離去後,感概的說道。

“那是,少爺我要不是好心腸,怎會要你?”周頤打趣道。

“什麼,少爺,難道你不是覺得我能幹才要我的嗎?”青竹如遭雷擊。

“你那時候像個黑猴子似的,我哪裡就知道你能幹了?”周頤敲了一下青竹的頭,邁步向前走去。

“啊,少爺,那你可一定要繼續好心下去啊,我會變能幹的。”青竹呆愣了片刻,忙追上去央著周頤說道。

趙宇文的小廝常平說道:“周少爺真是有趣。”路上時時有閒心逗逗青竹 ,偏偏那個小傻子還一逗一個準。

趙宇文笑著搖搖頭,雖然他和周頤既是朋友,又是親戚,但他還是看不透周頤。

不知是天天如此,還是特別的日子,進城的人特別多,他們排了好久才到城門口。輪到周頤他們的時候,周頤和趙宇文照例將舉人文書拿出來,舉人已經是士大夫的階層,以往這個時候,他們總是會受些優待。

可這次,那守城的差役卻是沒露出特別的神色,只是檢查沒有別人那麼仔細而已,將他們的包裹檢視了一番後,直接伸手要銀子:“給落地費吧,每人十文錢。”

“什麼,落地費不是進城做生意的人才給的嗎,我們是進京趕考的,憑什麼要給?”也許是在別處憑著舉人的身份能處處受優待,趙宇文錯愕極了,忍不住道。

“舉人了不起啊,只要落在了京城地界上,就得交落地費,交不交,不交就不用進城了。”那差役滿臉不耐煩的說道。

“你...”趙宇文氣急,還要開口辯解。被周頤一把拉住了:“姐夫,不過是十文錢嗎,交就是了。”人家當著這麼多人堂而皇之的要錢,定是有所依仗,他們初來乍到的,還是不要和這些地頭蛇起衝突的好。

“你們四個人,就是四十文,還有這些包裹,帶這麼多東西,是要進城賣的吧,這可得交厘金啊。”那差役又說道。

“什麼,這就是一些換洗衣物而已,我們是趕考的舉人,做什麼生意?”趙宇文鼻子都氣歪了,這些人簡直就是就是顛倒黑白,為了要錢簡直不要逼臉了。

周頤攔住趙宇文,臉上的笑容未變,“那敢問差大哥,我們要交多少錢?”

聽周頤這麼問,那差役從鼻子裡哼一聲,露出一個算你小子識相的表情“半兩銀子。”

周頤聽了眉毛都沒動一下,直接示意青竹給錢。

等他們進了城後,那差役對著趙宇文的背影猝一口,“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人,還真把自己當成是什麼大人物了!”這話還真沒說錯,皇城根下,一塊磚頭砸下來,說不定腦袋起包的就是一個二品大員或是啥皇親國戚。有那在城牆下要飯的都有可能和某某大人物存在著拐七拐八的親戚關係呢!再說他們頂頭上司可是楊首輔的人,這些銀子大部分都是要落入楊首輔的腰包的,背靠這麼根深葉茂的大樹,雖然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狗腿子,但對兩個小小的舉人他們卻是看不上眼的。

“可惡,光天化日之下,這和明搶有什麼區別?”趙宇文走過好一段路後,還在憤憤不平。

“姐夫,你上次趕考的時候,他們沒找你要什麼落地費?”周頤蹙著眉問。

“沒有啊,上次他們只收生意人的落地金。”趙宇文道。

周頤聞言嘆口氣,沒有再說話。

這次他們來的早,現在也不過十月,離二月的春闈還有些日子,城裡的客棧大多都空著,很容易便找到了一家大客棧。

得知他們是進京趕考的舉子,掌櫃的專門將它們安排在了幽靜的小院,“這裡可是風水寶地,上次會試的時候,這小院裡住了六人,有兩人都考上了,得虧你們來的早,不然還住不上呢。”周頤不知道這話是不是掌櫃的吹牛,若是真的,那這機率確實很高了。

大越朝每次參加會試的舉子大約在兩千名,而中進士的包括一二甲的進士及第和三甲的同進士,攏共錄取也不過才二百餘人。

十取一的比例看著是比鄉試的的機率要大,但要知道,能參加會試的都是猛人啊,不說個個都是妙筆生花,文章錦繡,但確實是讀書人中最會考試的那一撮,要是自個兒沒甚出眾的地方,想要脫穎而出確實比登天還難。

周頤和趙宇文看了這院子,都覺得頗為滿意。這院子建的是廂房的格局,共三面,每面兩間房,房間格局大,每間房裡都是大間套小間,想必是考慮到了書童的住所,畢竟能住得起這樣的小院的,家裡肯定不差錢。

周頤和趙宇文痛快的付了五個月的房錢,畢竟考試過後還要等揭榜,也要耗費一些時間。

青竹看著花出去的五十兩銀子,心裡直抽抽:“少爺哎,這房錢太貴了,要不我還是去住大通鋪吧。”他是苦過來的孩子,每個月十兩銀子的房費實在超出了他的心裡承受能力。

他拖著包裹進了房間,上下一打量後,說道:“不過就是寬敞一點,這不是搶錢嗎!”

周頤坐下後搖搖頭:“你去住大通鋪,還要額外花少爺我的銀子,你確定這是在給我省錢?”這院子規格雖不錯,平時肯定要不了這麼多錢。但這不是特殊時期嗎,當市場上供不應求的時候,比狗鼻子還靈的商家們怎麼可能不漲價。你不住有的是人住。

考前一個安靜的環境無比重要,他又不差銀子,何必委屈自己。

青竹恍然的哦了一聲:“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坐了一天的馬車,周頤有些乏,吩咐了青竹去叫小二打洗澡水。洗過澡後,一身清爽,

沒一會兒趙宇文就來叫他去吃晚飯。吃過飯後,他們都困了,便早早的歇下。

第二天一早起來,便覺格外精神。從這一天開始,周頤便開始考前磨槍,清早起來溫書,下午做文章,晚上如果有時間的話,會和趙宇文出去走走逛逛,但趙宇文比他要緊張的多,常常秉燭看書到深夜,多數時候都是周頤帶著青竹出去附近走走看看。

後面來趕考的考生漸漸多了起來,一個月後,周頤他們所在的小院六間房也全部住滿了人。

不過大家都很緊張的準備考試,少有人出來,出房間次數最多的反而是周頤。周頤一直信奉的都是有計劃的讀書,節奏講究張弛有度,一個清醒的大腦才能保證磨刀不誤砍柴工。

不過其他人也是一步步考上來的,讀書經驗未必就比他的差,所以他看見趙宇文夜夜抱著書本苦讀,也沒有去打擾他。

到了臘月,整個客棧都住了人,漸漸的就熱鬧起來了,這年頭講究的是君子動口不動手,一個書生其實不比一隻鴨子來的清靜。

特別是每日三餐,大家都聚在大廳裡吃飯的時候,那簡直堪比菜市場。

吵吵鬧鬧的,有個詞叫書生意氣,雖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大部分書生都是有幾分意氣之爭的。聚在一起誰也不服誰,都覺得老子是天下第一。什麼你說我的問文章不如你?草,你長沒長眼睛?文雅一點兒叫眼盲乎!

今日也不例外,周頤和趙宇文坐在大堂裡,聽著周圍的舉子們為了一個問題爭論的面紅耳赤。

趙宇文搖了搖頭,“以後還是在房間吃飯吧,這裡實在太吵了!”

周頤卻聽的興趣盎然,“怎麼,姐夫不喜歡聽?不是挺有趣的嗎?”

“你覺得有趣?”趙宇文問。

周頤點點頭:“有趣啊,你聽他們說的。”他指了指隔壁桌的兩個人。

只聽一個人說道:“那楊老賊現在朝廷上一手遮天,弄得朝野不振,民聲艱難,百姓怨聲載道,朝廷袞袞諸公只會拍馬逢迎,正是我等有識之士捨身成仁的時候..”意思就是朝廷上的那些人,楊首輔和官員們全都是辣雞,這個世界就等著他這個救世主奧特曼降臨了。

“你怎可如此說楊首輔,楊首輔為了大越百姓殫精竭慮,是真正為國為民的好官,豈能容你肆意誣衊!”這話被另一桌的人聽去了,一個人砰然站了起來,大義凜然的說道。

他的聲音有些大,原本還吵吵鬧鬧的大廳被他這一嗓子吼得瞬間安靜了下來,看著這人的眼神都像在看智障。

楊知文的官聲如何,去問問大越朝的百姓就知道了,自從他執宰首輔以來,苛捐雜稅數不勝數,大部分官員都是他的黨羽,朝廷簡直成了楊家姓。大量的百姓失去土地成為流民,人人談起他就是呸一口口水,恨不得生啖其肉,當然每每罵楊知文的時候,崇正皇帝也討不了好,反正他哥倆一個姓狼,一個姓狽,組個組合出道叫狼狽為奸,當然這都是周頤總結的,不過崇正皇帝和楊知文確實不招大越百姓的喜歡。畢竟百姓們的日子過苦了,第一個責怪的自然是頭頭們。

大越朝百姓對崇正皇帝的印象:呸,昏君,對首輔楊知文的印象:呸,狗官。

在書生中,罵楊知文似乎也成了流行,每個人不罵上一兩句,簡直就失了讀書人的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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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竟然有人站起來為楊知文說話,這是真勇士啊。

“好個逢迎拍馬之輩,你這麼昧著良心說話,吾恥於與之為伍!”翻譯過來就是:呔,你這個只會拍馬屁的小人,老子不屑和你站在一起。

“說的好,我輩讀書人自有氣節,豈能為權貴折腰!”有人附和道。其他人也大聲叫好,對那個說楊知文好的書生進行了一面倒的聲討。

“誰在汙衊楊首輔的名聲?”就在眾人鬧鬧哄哄之際,一對插著刀的官差走了進來,為首一人掃視全場後,冷冷的說道。

剛才還竭力聲援的書生們瞬間如掐住脖子的雞,都把頭縮了回去。

整個客棧瞬間落針可聞。

“就是他,就是他首先汙衊楊大人的,小生不過是抱不平,為楊首輔講了一句話,這些人就聯合起來聲討我。”拍楊知文馬屁的書生站起來立刻指著最先說楊知文壞話的那人道。

那書生倒也有骨氣,站起來哼一聲:“說了又怎麼了,他楊知文敢做,還怕別人說。”

周頤看了,也不知如何說這書生好,衝動是肯定的,他敢說這事要真傳到楊知文的耳朵裡,這書生這屆的科舉是別想了。

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讀書人的氣節吧,一個王朝總得有些脊樑不被壓彎的人才會有希望。

“呔,竟敢汙衊楊首輔,定是敵國派來的奸細,給我把他拿下。”那官差聽了,直接將吩咐人將書生綁了。

“你們幹什麼,我是舉人,你們沒有權利拿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然罔顧王法。”

周頤本以為這傢伙要接一句電視劇裡的經典對白: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不過這官差還是沒那麼大的膽子的,只說道:“你是敵國的奸細,楊首輔為了我大越嘔心瀝血,你造楊大人的謠,汙衊他的名聲。就算宰了也不過,對你講什麼王法。”

“我是趕考的舉人,我有清清白白的身世,你休想汙衊我..”那書生也不服輸,即便被綁了,還是硬氣道。

“帶走帶走。”官差揮了揮手,又掃視了一眼大廳:“你們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要是再讓我聽到有人敗壞楊大人的名聲,一律按奸細論處。”

大廳裡所有的書生聽了都憤憤不敢言,包括那個拍楊知文馬屁的書生。他以為這些官差最多也就一句呵斥了事,哪想到真的竟然敢綁人。

畢竟大越朝開國以來,從未聽說因言獲罪。

那官差走過去拍了拍書生的肩膀:“你很好,你的忠心楊首輔會看見的。”

“呵呵..”那書生勉強笑一句。

“呸...”等官差走了後,大廳裡其他人站起來憤而對這告狀的書生相繼噴口水,每個人臉上都是明晃晃的嫌惡。

讀書人,士大夫,有自己的尊嚴,現在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同階層的人只因說了一句真話,就被抓走,覺得楊知文將所有讀書人都未看在眼裡,心裡憤恨不已,不敢找他的麻煩,這個書生自然就受到所有人的厭惡了。

周頤看了搖頭,他不知道帶去的那個書生會被怎樣處置,但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抓一個有功名在身的舉人,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偌大一個王朝,楊知文再厲害,也不可能做到隻手遮天,總有潛伏的政敵在。

而且這次得罪的可是讀書人階層,何況還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對士大夫的優待是維護封建王朝的基石,所有讀書人不顧一切的讀書,就是為了獲得功名。而現在,一個官員竟然罔顧歷代朝廷對讀書人的優待,也就觸動了所有讀書人的神經。

這件事若被有心人利用起來,絕對夠老楊喝一壺的,真真是,天要使老楊滅亡,必先使老楊瘋狂啊!

其實這倒是周頤想差了,楊知文從一個一窮二白的?潘炕斕餃緗袢ㄇ慍?暗氖贅u筧耍??惱?沃腔圩勻皇譴蟠蟮撓小6?以縲┠晡?伺郎細呶唬?裁囪?奈??皇芄??雜型倜孀願傻謀臼隆k?倉?雷約旱拿??緩茫?蝗寺罟吡耍?傯硪桓鍪檣?盥睿?裁簧叮?湊??傭嗔瞬謊鰨??嗔瞬懷睢?br>

再說他如今身居高位,已經成了一頭大象,一個螞蟻般的書生再怎麼口沫橫飛的叉腰對他逼逼,也不會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不過他的權利大了,攀附的人就多了,有些人實在太蠢,即便首輔大人不想要,那些人也會絞盡腦汁的討好他。

他的名聲這般差,手下那些拍馬逢迎的狗腿子可是出了大力。不是有句話叫粉絲行為,偶像買單嗎,楊知文作為這些泥腿子們的精神偶像,出了事自然要擔著。

就像這件事,也完全是京兆府尹為了討好楊知文幹出來的傻缺事。

今天這一幕對趙宇文的世界觀形成了巨大的衝擊,一直回到院子後他還是不敢相信,跟著進了周頤的房間:“周頤,他們怎麼敢如此輕易的抓走一個功名在身的舉人,難道楊知文他不要名聲了嗎,他如此行徑,堵得住天下讀書人的悠悠之口嗎?”

周頤默然,他也實在想不出楊知文為什麼要這麼幹。雖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但若得罪了所有的書生,只怕就不是那麼好過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權利到大一定程度的時候,的確是可以顛倒黑白的,否則指鹿為馬的成語是怎麼來的呢!

這些書生要是沒有人聯合起來,就像一盤散沙,的確成不了大事。

“姐夫,安心唸書吧,這些事還是少去參與。”周頤只好拍拍趙宇文的肩膀,安慰說道。

趙宇文點點頭,“這我自然是知道的。”

經過這一件事後,客棧的氣氛頓時冷靜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那個告狀的書生受到了所有人的白眼,這傢伙的名聲是徹底壞了。

沒過幾天,周頤早上起來,便見這書生挎著自己的小包袱走出了客棧。

“可算是走了,如此小人行徑,奴顏媚骨,簡直是我等讀書人的恥辱。”有人看著他的背影呸一聲,惡狠狠的說道。

周頤搖頭,告狀的這名書生想拍馬屁,卻太□□裸了,人家做醜事還要扯塊遮羞布,他這麼直愣,只怕就算攀上了楊知文,拍馬屁的功夫也不如別人啊。

進入冬月,北平開始下入冬的第一場雪。

北邊的溫度比南方還要低,不過好在這客棧裡打了地龍,將窗戶一關,整個房間熱乎乎的,都不用穿大襖。

青竹甚至穿著單衣在屋子裡坐著。周頤在一邊看書,他不敢出聲,只能輕手輕腳的收拾衣服。

客棧雖然也有提供洗衣的服務,但那也是要額外給銀子的,青竹捨不得銀子,一心要替周頤省錢,便自個兒清洗衣裳。

到中午時分,周頤放下了書,伸了伸懶腰。

見周頤沒看書了,青竹忙上前,“少爺,實在屋子裡吃飯 ,還是去前面吃?”

周頤推開窗一看,院子裡已經積滿了雪,冷氣撲面而來,凍得他一縮脖子,忙將窗戶關上。

“還是在屋子吃吧。”冷氣太強了,直接凍掉了他出屋子的勇氣。

“哦,好,那我去廚房拿飯菜。”青竹點點頭,穿上棉襖頂著風雪出去了。

沒一會兒,他哆哆嗦嗦的提著一個大籃子回來,因為天冷,客棧準備最多的是燉菜,用小火瓦罐熬著,味道很好。

“少爺,還有一個月就要過春節了,咱們怎麼過呀?”青竹喝了一口湯問周頤。

周頤聞言頓了頓,來到這個世界後,每次春節都是和家人一起度過,今年卻遠離家鄉...

青竹見周頤神色變淡,深恨自己多嘴:“少爺,沒事的,不是還有我嗎。我永遠陪著少爺。”

周頤被青竹逗笑:“有你在身邊有什麼用。”

“至少...至少可以說說話吧。”青竹搔了搔頭,糾結的說道。

連續在屋子裡看了好幾天的書,周頤終於決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趙宇文不願意同行,“外面那麼冷,要透氣在院子裡透就是了。”他不理解周頤偏要出去的想法。

周頤便帶著青竹準備出去。

“少爺,等等,把這個披風披上。”青竹恨不得將被子都給周頤穿上。

“再穿我就走不動了。”周頤動了動胳膊。

“少爺,不行,外面太冷了,這北平的冬天咋比廣安冷這麼多,你要是得了風寒還咋考試,等一下,對了,把這個湯婆子也帶上。”青竹一臉認真的往周頤手裡塞湯婆子。

也是青竹的一片好心,雖然身上的衣服已經將他裹得邁腿都難了,但周頤還是接受了。

此時已是下午,冷冬時分,整個街道上並沒有多少人,路上的行人也是縮著脖子哆哆嗦嗦的往家趕。

牆角的乞丐不知是死了還是活著,蜷縮在那裡一動不動。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西街。

西街住的都是北平裡的達官顯貴。

大名鼎鼎的楊知文楊首輔的府邸也坐落在這條街上。

其他大門前都冷冷清清,但楊府門外,即便三九寒冬,等著拜訪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很多都是外地的官員,臨近年末了,官員考評也要進行了,誰要是得了楊知文的青眼,那明年就等著平步青雲吧。

繼續向前走,忽然一座鎮遠將軍的府邸映入眼簾。

“鎮遠將軍?”周頤看著這座府邸若有所思,李應茹就是將軍府的,但具體是哪個將軍府他卻不清楚。

畢竟北平城裡住了好幾家將軍。

“這位老伯,這鎮遠將軍可是姓李?”周頤見對面行來一位半百的老人,後面跟著倆小廝,看著像是管家之類的。

“不錯,這確實是李將軍府。小哥可是要找這家人?”這老伯倒也和氣,被周頤攔住問路倒是和藹的很。

“沒有,只是隨便問問。”周頤搖搖頭。

“呵呵呵,若沒事,老朽就走了。”那老人笑眯眯的道。

周頤趕緊讓開路,“您請,是我耽擱您了。”

“你這後生好生知禮,不錯,可是今年來趕考的考生?我看你口音不像京城人士。”那老伯摸了摸鬍子,倒不急著走了,和藹的問道。

“不錯,小子是南苑人士。”

“哦,你是南苑人,南苑好啊,南苑人傑地靈,那地方出人才啊!”

“老人家謬讚了,人傑自是不敢認的”

“呵呵呵..”那老伯笑呵呵的看了眼周頤,這才離去了。

周頤看了看禁閉的將軍府大門,人家當時就說了,一頓飯就抵消救命之恩,即便他心裡再感激,現在也不好上門道謝。

“回吧。”

主僕倆原路返回,那帶著倆小廝的老伯就在周頤他們不遠處走著,步子慢吞吞的,雖說在風雪中,卻硬是有著從容不迫的怡然。

從見到這位老伯開始,周頤就覺得有彆扭的感覺。

接近楊府的時候,那老伯朝著楊府大門走去,周頤見了,心底猜疑,莫非這老伯是楊府的下人?

那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沒想到被傳的如吃人夜叉的楊知文大人,也有這麼懂禮的傭人。

只是還沒等他感嘆完,楊府門前的那些官員們見了那老伯,便如見了親爹一般。“首輔大人.”

“首輔大人...”

“呵呵呵,都等急了吧,這麼大冷的天何必在外面等著,進去烤烤火吧。”被周頤認為是管家的人笑呵呵道。

啥!!!他竟然是楊知文?周頤倒吸一口冷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般的壞人不是應該青面獠牙,面色不善,眼帶陰騖....

他終於知道一開始的彆扭感是何處來了,尼瑪這大boss被他認成了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他還傻呵呵的以為對方是一名指路的老伯伯呢!周頤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這個世界太玄幻了,難道政治玩的好的人都深諳cosplay

周頤心緒受到了重重的衝擊,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覺得這朝堂危險重重,楊知文這樣一副面孔,他到底是大善還是大惡?弄得周頤都有些搞不清楚了!也許那些說楊知文好的人並不是在拍馬屁?

還未入朝堂的菜鳥直接被將政治玩精了的老鳥直接上了生動的一課。

以至於周頤在以後的政治生涯中常被人稱讚老好人。只有少數瞭解他的人憤恨道:“世人皆眼瞎,明明那兀那賊壞的腳底生瘡了,卻慣會裝模做樣,哎呀,氣煞老夫...”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這次意外的會面並未被外人知曉,以至於後世人也不知道周頤與楊知文竟然還有這樣的相遇。

西街的潘府內,潘思正坐在書桌前凝眉寫字。

“小姐,小姐,打聽到了,打聽到了...”杏兒一路小跑著進了書房。

“慌慌張張的做什麼?穩重一點。”杏兒的聲音打斷了潘思的思緒,一個錯神在宣紙上留下了大大的墨點。她抬起頭,冷著臉道。

杏兒忙認錯。

“說吧,何事如此大驚小怪?”潘思放下筆,對杏兒皺眉說道。

杏兒忙上前,左右看了一下無人,才附在潘思的耳邊小聲道:“打聽到周頤公子的住處了。”

“當真?”潘思大喜,經不住捉著杏兒的手問。

“真的,我們的人跟了好幾天,發現他就住在東街的來福客棧。”杏兒道。

“好,做的不錯。”潘思笑開了,誇了誇杏兒,末了又囑咐道:“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杏兒忙道:“我知道的,就連打聽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僱的他們。”

潘思滿意的點點頭。

“可是小姐,那周頤不過是一個書生,有什麼好的,小姐要什麼樣的好兒郎找不著?”杏兒不解的問。

潘思忽的冷下臉色:“不該問的別問。”

“是,小姐。”杏兒有些戰戰兢兢,自從潘思六歲那年落水後,就像變了一個人,脾氣陰晴不定,杏兒伺候的時候時時都要提著小心。

“下去吧。”潘思見杏兒低著頭的樣子,心一軟,算了,無論前世今生,這個丫頭都是忠心耿耿的。

“好的,小姐。”杏兒松了一口氣,忙下去了。

潘思看著窗外簌簌的飛雪,那年的情景也是一樣,她自以為找到了心儀的人,拒了祖父要將她說給周頤的想法。可惜,得到的卻不過是像狗一般被趕出家門。牆角的雪好冷啊,她匍匐在城角裡,望著天等死。

這時,穿著便衣的他出現在視線裡。

只聽他小聲道:“行政院怎麼做事的?”

是啊,那時候這片大地煥然一新,再也沒有吃不飽穿不暖的人,萬邦來朝,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只是她到底還是給這盛世添了一抹癬皮。

“將她帶去救濟院,好生安頓。”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說話,也是最後一次聽到他說話,到了救濟院後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差點成為他丈夫的人。

那年冬天,由於身子虧空的太厲害,她到底還是去了。

沒想到竟回到六歲的時候,這讓她欣喜若狂,潘思認為上天既然讓她回來定是挽救錯誤的,而她的錯誤就是拒了祖父替她與周頤說親的心思。

既然如此,她又怎會放棄呢!

潛心看書的日子,時間過的飛快,一不留神就到了年末。

除夕夜,客棧裡好些書生聚在一起,喝酒吃菜。

周頤和趙宇文沒去湊熱鬧,他們躲在自己的屋子裡鍋子。

趙宇文吃的渾身直冒熱汗,“雖我倆遠離家鄉,不過在這樣的雪夜,能聚在一起吃這熱騰騰的鍋子,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周頤到了一點酒遞給趙宇文。

趙宇文搖頭:“明天還得溫書呢!喝醉了就不好了。”

“姐夫,今天可是過年,喝一點有什麼關係,別把自己繃得太久了。”周頤舉著酒杯。

“好吧。”趙宇文一想也是,接過酒杯仰頭喝了。

火爐裡的竹炭燒的嗶啵作響,周頤喝的微醺,喃喃念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晚來天欲雪,能引一杯無?好詩,好詩?我也來一首...嗯我想想...”趙宇文其實已經喝醉了,他打了個嗝說道。

只是說著作詩,忽然卻是鼾聲響起,周頤推推他,竟是睡著了!

周頤失笑的搖搖頭,讓長平將趙宇文扶回自己的房間。

今夜是除夕,即便離家萬里,周頤還是決定守歲。

客棧外隱約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還有小兒歡叫嬉戲音。

每逢佳節倍思親,原來真的不只是一句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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