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縣的風景相當好, 而且一年到頭也出現不了幾次這樣的大霧, 就算是冬天也不會有這麼濃的霧。

濃到像煙燻的霧有意識的自動散開,有一個人從其中走出來,像摩西分海一樣走在霧中。

濤濤霧海中不見前也不見後,藏在白霧中的樹林忽然被風聳動,葉子譁啦啦的響起來,一陣勁風吹得又急又猛把白霧一股腦全部捲起, 微型龍捲風把白茫茫的霧氣全部攪碎露出了森林的原貌, 綠葉被深秋的夜色染得漆黑,被剝去了原有的生意。

黑夜沒能掩蓋住綺羅一頭金色的長髮, 她像黑夜裡的精靈,牽著一頭巨大的哈士奇,哈士奇的背上揹著許許多多的熊本熊, 一人一狗走在迷霧重重的森林裡, 偶爾有幾隻夜鳥掠過,這畫面符合所有稀奇古怪童話書和魔法故事的範本。

今夜的月亮是圓的, 哈士奇的骨子裡有狼的基因, 鶴丸抬起頭朝圓圓的月亮長聲嘶嚎, 熊本縣裡最多有些野雞野貓, 絕沒有野狼可以回應他的嚎叫。

綺羅揪了揪他頭上的毛:“叫什麼叫,不就是讓你背個東西嗎?”

鶴丸倒是想像真正的哈士奇那樣犯二撕家惹禍,不過那樣做的後果絕對就是進火鍋。

他掂了掂背上的娃娃,安靜不動了。

綺羅原本是打算回去的。

可是突如其來的怪象讓綺羅暫時生出留下之意,好歹還記得跡部景吾還在這裡, 雖然不喜歡摻合妖怪的事情但是遇到這種事真的不管不顧也不可能。

這霧來得蹊蹺,其中夾雜著濃厚的妖氣,估計也是哪個妖怪弄出來的東西,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只不過都到了現代日本的妖怪早已式微,很難再找出擁有這樣力量的妖怪了,這力量帶著一點古意,有些年頭了,最起碼也是平安京時期往上走。

大概這是從前哪個被封印的妖怪又得了機緣出來了,估計會在人間興風作浪,不過也不好說,畢竟被關了那麼久力量都被磨的差不多了。而且人也不是好惹的,要是太猖狂就會被教訓一下做妖的道理。

哈士奇的鼻子溼漉漉的,聳動兩下,又汪汪了兩聲,發現了新大陸,綺羅調轉狗頭:“這裡有人嗎?那就去看看吧。”

高高的斜坡實在有些陡峭,人在上面走很容易就會跟著身體慣性下傾然後摔倒滾成球滾下坡去,不過綺羅和鶴丸國永並不受重力的影響,像走平路一樣和斜坡保持著九十度的垂直角走下去。

地上的草帶著夜的露珠和溼氣,綺羅蹲下去,用手扒開草,拾起一顆小石子。

“石頭上有血。”

綺羅聞了聞,這血的味道熟悉,但一時半刻的,也想不起來是誰的味道:“我們下去看看。”

又朝著斜坡下走了一段,直到走到底。

發現一條深澗,暗流在茂密的草叢中穿梭而過,能聽見細微的水聲。

斜坡上的草和石頭沾著血的味道也到此為止,如果有誰不慎摔下來大概也就是摔到了這兒,估計應該還在這附近。

就算有攀援的本事,可是現在不比乾燥的晴天,石頭上的水汽特別重,手腳都使不上力,打滑的很。

地上躺著的人,不仔細看還看不著,綺羅沒注意一腳踩了上去,軟軟的觸感還以為自己踩到了蛇,噁心的她甩了甩鞋子,結果一看發現對方身上穿著熟悉的制服,她心虛的把人撥過來,不二週助的臉上有兩個黑黑的腳印。

綺羅叫鶴丸伏到地上,扯了兩把乾淨的白毛把不二週助的臉搓乾淨,搓乾淨之後倒是好了很多,只是白白的皮膚有點兒腫了。

……不知者無罪,反正剛才的事誰都沒看見。

抱著自欺欺人的心態,綺羅拍了拍不二週助的臉,發現他沒什麼事,估計摔下來的時候護住了自己的腦袋,出血的地方看上去又青又腫,其實也不嚴重,只不過是一點皮外傷,比起他們打網球受的傷要輕多了。

“不二?”

他乾裂的嘴微微開合,吐出兩個不太清晰的位元組:“阿……羅……”

這下子更心虛了,之前的事情綺羅早已經想了起來:“我不是阿羅……”

不二週助頭一歪,磕到地上沒反應了。

綺羅這才發現一件嚴重的事情,比起皮肉傷,現在更糟糕的是不二週助過高的體溫。

人類的身體就是這麼脆弱,溫度稍微低這麼一點兒就生病。

哈士奇的背上背滿了綺羅在名物店裡搶到的熊本熊,再放不下一個人,她唉聲嘆氣的把不二週助扛到了肩膀上,頂著一片黑漆色繼續出發。

***

門內是幾十個網球部的部員,門外是他們心心念念想要去找的不二週助。

一旦有任何差池,造成的後果任何人都賠不起。

如果外面是普通的天氣,那麼這樣關上門將對方暫時擱置在門外也沒有關係,可問題就是外面大霧瀰漫溫度下降的十分快,一下子就到了深秋甚至更冷,這還只是剛入夜,到了黎明時分那才是最冷的時候。這幢別墅又處在風口,在外面一直這麼等著一定會凍出病的。

外面的人忽然安靜下來,沒有再出聲催促,門內的人一個個陷入了痛苦的糾結裡,青學的人更甚,不二週助不僅是他們的朋友,還是朝夕相處的隊友,這份感情是其他人沒有的,但是又是其他人都能理解的,因為這份羈絆每個人都有。

木手永四郎說:“你們就放心的把門開啟吧,我相信後面的人就是真正的不二週助。”

“我總覺得不會有那麼荒誕的事情在這裡發生,萬一發生的話,我們還有這麼多人,可不是當做擺設來看的。”

不二週助又敲了敲門,聲音有些急促,而且很小聲,似乎被凍的受不過:“不管有什麼事情,請先讓我進來好嗎?外面真的很冷,再這麼待下去我咳咳……”

菊丸英二抓心撓肺:“如果一定不讓他進來,我們可以把被子從窗戶裡扔出去……”

不能任性,不能由著自己的想法來,在場的人都這麼告誡自己,明明平時都不會有所猶豫,可是今天聽了慈郎的故事,又加上攝影工作室的人帶來的訊息,他們無法不懷疑門外的人真假性。

他們要救的是真正的不二週助,並不想因為一個假的不二週助,給所有人帶來災難。

乾貞治走到門邊:“不二,我記得你是跟著攝影工作室的人一起過來的,怎麼就只有你一個呢?”

他朝攝影工作室的人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房間的隔音相當不錯,剛才的聲音大概也沒有被聽見。

不二週助在門外咳嗽了一通,最後門重重地一響,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可是卻沒了後文。他大概是靠在了門後,聲音既疲憊又沙啞:“我本來是跟著攝影工作室的人一起過來的,但是後來突然起了一場大霧,車子沒法兒再往前開了,我們所有的人就下了車,跟著領隊一起往前走,我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乾貞治仔細的觀察著攝影工作室裡每一個人的表情,一點細節也不放過,試圖從他們的表情裡讀出事情的真相。

攝影工作室的人微微點點頭,示意對方說的的確是事實,表情也輕鬆了不少。

也許對方根本就沒有真的掉下懸崖呢?電視劇不都這麼演的嗎:一個人在懸崖掉下去之後被長出來的枝節掛住,然後絕境逢生,就自己這麼跑了回來。

其實他們這些人心裡也很是愧疚,之前也不是沒有想過去找不二週助,只是走完了很長一段路才有人發現隊伍裡少了個不二週助,而那個時候他們自己也沒有找到旅館,所有人通通都迷路了。

再回去找也不現實,畢竟這霧實在大得一點都看不清楚,他們之前也是好不容易才走完這一段,不二週助已經掉了下去,再回去找無疑是冒著性命的危險,如果只是一兩個人也就算了,十幾個人的命,實在冒不了這個險,只要一鬆開手就連前前後後都分不清楚。

他們也寧願相信門外的不二週助是真正的不二週助,人心都是肉長的。

乾貞治問:“那你是怎麼掉下去的?”

“乾是在懷疑我嗎?”

“請不二你先……回答這個問題吧。”

哪怕對方真的是不二,可是為了所有人的安全,他必須這麼做。

良久沉默過後,外面響起回答:“……是。”

不二週助在門外繼續說:“我本來不會掉下去,是有人推了我一把。”

“是誰?”

“一定要說嗎,”不二週助苦笑:“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大河先生。”

聽到這個答案,攝影工作室的其他人還以為是聽錯了,大河正要暴躁起來,被跡部景吾一把捂住嘴:“請保持安靜。”

他眼珠子瞪得滾圓:“我不能接受這種汙衊!”

“是不是汙衊暫且留待後論,就算是法官,也要聽完兩方的辯詞之後才能作出決斷。”

大河勉強閉上嘴。

門外的不二週助在說:“大河先生把我推了下去,我想原因可能是他跟我說的,他喜歡美子小姐,可是美子小姐卻不愛他,而最近美子小姐和我接觸的時間很多,我想也許就是這個,所以才讓大河先生誤會了。”

一個長相精緻靚麗的女孩走出來,她皺著眉看了看大河,大河連忙搖手解釋:“不是這樣子的,我再怎麼喜歡一個人,也絕對不會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

不二週助又補充了一句:“我記得我掉下去的時候,把大河先生袖子上的袖口不慎扯掉了,我記得他跟我說過,那是他的生日禮物之一,我不知道這個是否可以作為證據。”

眾人紛紛向大河的袖子看去,大河下意識捂住了袖口,一摸,那裡的寶石袖釦果然不見了。

大河難掩震驚:“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掉的,但我真的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他這樣子說,無疑就是承認了自己做過的事情。

已經有好幾個親近不二週助的人相信了這種說辭:“大河先生,您怎麼能把不二推下去呢?那該多危險啊!”

還有不少人想去開門,可是卻被門邊的乾貞治擋住了:“不急,再等一會兒。”

門外的那個人不管是語氣聲音都和不二週助很像,可是卻給他一種違和感,這是多年戰友培育出來的熟悉感,而且這個不二週助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到似乎根本就沒有把推他下去這個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看樣子,這個大河的確是把他推了下去,菊丸英二拉住了乾貞治,眼神裡裝滿了乞求:“去開門吧……”

“掉下山崖之後,你又是怎麼上來的呢?”

“那是一個很陡的斜坡,不過好在我被橫生出來的樹枝擋了一下,緩掉了衝擊,然後又抓住了那根樹枝,這才沒有掉下去。”

答案沒有什麼挑的出錯的地方,就連乾貞治自己也相信了,可是跡部景吾卻忽然說:“我覺得他還是在外面過夜比較安全,不如我們就直接按照之前的做,把被子從窗戶裡扔出去,這個別墅在通風口,自然兩邊的風都是小的,下面還有個花圃,在裡面躲一躲有床被子應該也沒事。”

一群人都在猶豫,還有不少人反對,門外也忽然沒有聲音。

菊丸英二實在受不了了:“那樣做未免也太殘忍了,說不定他在外面已經凍得不行……”

乾貞治的手一直放在門的拉栓上,大河忽然撲向他:“不準把門開啟!”

門閂是左右滑動的,被這麼一撲,直接滑了出去,乾貞治看著手裡的門閂又看向了被風吹開的大門,他還沒反應過來,自然也沒想起要把門關上。

門外的風勁道又冷冽,往臉上吹得毫不留情,像刮了一大片刀子,要把人臉上的肉也跟著刮下來似的,可是門外根本就沒有不二週助,也沒有任何一個人。

一陣大風又猛的吹過來,乾貞治捂住眼睛,耳邊只聽到大河的慘叫,他努力把門關上,終於把大風隔絕在門外,大河在地板上痛苦的掙扎,誰都沒看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他的身體就像一個不斷漏氣的娃娃越來越乾癟,好像有誰把他的血肉都吸走了,眾人突然想起芥川慈郎說過的那只飛蛾一個個都大驚失色,又不敢靠近打滾的大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河在地上嚎叫,他臉上的青筋像要爆出來。

人身體裡絕大多數都是水,當充斥的人身體的血和水都被吸走之後就只剩下一副枯骨,大河全身的經脈如樹根須盤踞在身上,又深又黑,虯結在一團,幾個動態視力極高的人這下看清了:“他身體裡有東西在動!”

大河的身上有一個不斷遊走的小鼓包,黑黑的,裡面好像裝著活物,在他身上不斷的遊走,每到一處就猛的鼓起,大河用力的去錘鼓起的地方,可是每每都差那麼一兩步,如石頭一般的拳頭就砸在了他自己的腦袋上,關節碎裂聲聽的人腦眼發麻,甚至額頭前的骨頭也被他自己打裂開。

隨著身體裡的血液被抽去,大河的拳頭也越來越無力,肉眼可見的迅速衰老下去,最後整個人化作了一具枯骨,骨頭外麵包著一層皺巴巴的皮。

大河頭一歪,牙齒叮叮噹噹的全部掉到了地上,他的嘴慢慢張開,裡面有什麼東西鑽了出來,肥肥蠕蠕的,還有一對殘缺的翅膀。

好幾個人實在受不了了,跑到一邊噁心的吐了起來,那是一隻肥大的飛蛾,足有成人的拳頭大小,身體肉肉的,能看見一截又一截的昆蟲的紋路,肚子那裡很鼓脹,裡面大概裝了不少的血。

一個黃色的球猛的砸了過去,把昆蟲砰的砸到了牆面上,肚子裡的血也被毆的吐出不少。

好歹曾經也經歷過點兒場合,跡部景吾雖然同樣有點慌,但是卻比其他人要好的多了,他甚至可以說得上鎮定,腦子還能正常運轉。他清楚的瞭解到,如果不想辦法,在這只飛蛾反應過來之前,把它治住或者直接把它趕出去那麼接下來他們的下場一定不會好到哪裡去。

“把你們的拍子拿起來,就當做是平時的練習了,誰能打中這只飛蛾,本大爺就提供去溫布爾頓的飛機票,旅遊的費用全部免掉。”

財帛動人心這句話不管放在什麼地方,什麼場合,都是相當管用的,一堆男生本來還在傻著眼,聽了這話一下就找回了感覺。

芥川慈郎說:“只要不讓這只飛蛾接觸到就好了!大家注意,千萬不要被這只飛蛾碰到!”

只要不讓這只飛蛾碰到自己,那麼就必須在飛蛾靠近自己之前,想辦法把它擊落!

一堆人迅速分出了一批把攝影工作室的人送到樓上安置下來,然後大批量的運下了一堆球拍和網球,飛蛾剛剛吸飽了血,被跡部景吾那一擊傷得有點兒重,剛從牆角飛起來又被撲面而來的網球砸了下去。

寄生蛾不是普通的飛蛾,而是生出了意識的妖怪,但它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也傻了眼,等到反應過來之後想要飛起反擊,可是眼前飛來了一大堆網球把路全部封死了。這些網球砸到飛蛾身上帶著兩百千米以上的時速,砸到活人身上,能把一個大活人砸的吐血,砸到一個飛蛾身上,能把它吸掉的人血吐出來。

砸的最狠的人出乎意料,居然是青春學園裡的河村隆,他本身是個性情溫和的人,可是在握起球拍之後前後判若兩人,會變得十分狂躁,力量無窮,接連不斷的波動球砸過去簡直把飛蛾當成了標靶。

一邊砸口裡還念著其他人聽不太懂的英語。

河村隆的波動球本來就連一般厚度的鐵板也能輕易毀壞,更別說這些傢俱,房子很快就被他們砸得亂七八糟,跡部景吾在一邊補充:“你們儘管砸,砸壞了通通算到本大爺頭上。”

錢哪有命來得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這個飛蛾趕出去,然後想辦法報警,以及通知的場靜司,除妖師比陰陽師來得狠,儘管從前跡部景。吾看不太慣的場靜司,但不得不說比起陰陽師溫和的方式,對於這種東西還是該一斬而永絕後患。

到底不是普通的飛蛾,被這麼多人群毆之後還有動彈的力量,可是網球到底不比其他東西,它砸到了牆上還能自己彈回來,保證了充足的“彈*源”,而且砸的這幾下對於平時的訓練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現在又是生死攸關的時刻,沒有人想跟地上的大河一樣變成死人,於是紛紛卯足了勁打牆上的飛蛾。

只要不讓它靠近自己對方就無力可施,知道了這一點之後,也沒有必要盲目害怕。

最關鍵的是贏了還有獎品,這就很吸引人了,反正是單純的練手,誰贏誰輸還不一定。

幸村精市表示不能對一隻飛蛾使用夢境而遺憾,反彈回來的網球太多,他一時間竟然不能完全打回去,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鞋子底下咔嚓一下。幸村精市低頭,大河的身體變成了黑灰。

沒有人在面對這種情況下還不驚慌失措的,幸村精市沒忍住叫了出來,一堆人下意識回頭,飛蛾趁著這一空隙掙扎著從窗戶縫裡飛了出去。

換做是剛才飛蛾是絕對沒有辦法從窗縫裡擠出去的,因為吸足了血身體變得十分龐大,它只能撞碎玻璃飛出去,可是現在不同,吸下去的血又原原本本吐了出來,身體剛好足夠從窗戶被網球打碎的縫隙裡溜出去。

飛蛾就這麼跑了,留下了不小的後患,但是剛才這麼結結實實打了一場,眾人身上都大汗淋漓,被大河的死帶來的陰影也驅散了不少。

在真正的事情沒有發生之前,芥川慈郎嘴裡的故事僅僅是故事,沒有人會相信,可是當真的發生了,又讓人覺得,這一切荒謬得有點可怕,簡直比志怪小說裡寫的還要令人失色,地上的大河早就成了一堆灰,甚至連骨頭都沒剩下,沒有那些血淋淋的場面,可是更叫人接受不了。

這一夜實在過得漫長又艱辛,沒有人再敢睡著,於是排著班輪流睡覺。

外面的霧已經散掉了不少,大概等真正天亮的時候差不多就能見到光明,雖然沒辦法訓練,但是在一場投入身心的比賽過後不少人也實在疲憊得可以,連眼皮都睜不開,又要強撐著守夜。

他們都沒有忘記要去找真正的不二週助,只是這個時候連自身都難保,大門實在不能開啟第二次了。

天快亮的時候,門又響了。

“可以開下門嗎?英二?我是不二週助。”

***

不二週助是活活痛醒的,他從前也只在電視上看見過那種扛米袋似的扛人方法,沒有親身體驗過,就不知道這種感受其實並不好。

被頂了個肺,他的肺都要爆炸了,然後發現扛著自己的居然還是一個認識的女孩子。

“請你放我下來吧……”

丟臉還是小事,再這麼被扛下去的話,他隔夜飯就要吐出來了。

雖然這點重量對綺羅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沒事誰願意扛著東西:“那我放你下來,你自己走。”

不二週助對綺羅的力氣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儘管他並不胖,但是重量也絕對不輕,看這樣子,對方似乎已經扛了他一路,周圍的霧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散掉了,地上的路也能看清楚,自然不必再麻煩一個女孩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人齊聲聲出口,問的卻是一樣的話,不二週助回答:“因為路被霧遮住了,所以不小心摔了下來,幸好你撿到我,謝謝,不然我還不知道會暈到什麼時候。”

胃被頂著的滋味實在太強了,他想忘也忘不掉。

綺羅說:“我出來採採風,順路就走到這裡。”

雖然綺羅語焉不詳,但是人的腦補功力是強大的,這麼三兩句話,不二週助已經自行的把其他情節強行補充完畢,大概是綺羅出來採風,然後遇上一場大霧,迷了路,正好撿到他。

不二週助對熊本縣並不熟悉,腳下的路徑很陌生,也不像地圖上標出來的方向:“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你們不是要參加集訓嗎?我帶你去你們集訓的地點啊。”

“你知道?”

也沒等綺羅回答,不二週助想起什麼似的笑了起來:“你確實知道。”

好歹同在這裡訓練的跡部景吾也是她的未婚夫呢,只是一個地點而已,知道並不出奇。

兩個人在黎明時分裡走了一陣,這個時刻,也是傳說中的逢魔時刻,不過不二週助也並沒看見有什麼妖怪,這個時候的鄉間小路,田埂兩邊的草葉帶著昨夜新鮮的露珠,又帶著新一天的朝氣,不二週助有點冷,摸了摸額頭,也沒發現發燒的跡象。

他在這種安靜裡體會到了心靈的愉快,從心底而生的,讓人心曠神怡的力量,腦海裡紛紛雜雜的東西一瞬間都退去,女孩漂亮的後頸在他面前展現。

不二週助有一陣沒一陣的想,嘴裡下意識喊了聲“阿羅”。

綺羅正在想這次會是什麼東西在作亂,沒防的他這一招,聽了人喊自己就回頭:“嗯?”

回頭之後就反應過來了。

她迅速的蒐集起各種理由藉口,名字還真是最短的咒,把人哄的有點慘。

本來面對不二週助也不需要心虛的,但是綺羅就是有那麼一點不為人知的心虛,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因為我叫綺羅嘛,所以也會有人叫我阿羅什麼的我順便就回過頭了……”

還沒說完,綺羅忽然閉上嘴。

言多必失,不二週助何其聰明的一個人,這件事情本來就不用多解釋,可是這麼一解釋反而畫蛇添足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什麼都不打自招了。

不二週助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就是阿羅對不對?”

他從未有過這樣失態的時刻,就算是賽場敗北,也只是笑一笑,重新再來。

綺羅閉著嘴,不知道該搖頭還是該點頭。

不二週助心中已經瞭然,無需再多的解釋,直覺騙不了他,眼前這個漂亮到炫目的女生,從前那個平凡清秀的女孩子,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他從未想過,人死後同樣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這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可是很快不二週助也意識到,對方已經是跡部景吾的未婚妻了。

綺羅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只能怪自己不謹慎,隨意被別人一喊就答應了,可是她也沒想到不二週助會突然來這麼一出:“人死復生,你不怕嗎。”

“……我一直在希望,死亡並不是終點。”

“的確不是。”

兩人沒有多說別的話,循著夜色,一路摸到了不二週助集訓的地點。

不太清晰的晨光中,好像有個什麼東西一直在亂晃,一個黑黑的點,從他們這邊迅速的俯衝過來,不二週助睜開眼:“那好像是……”

綺羅順手就捉住了這只飛蛾,拿到眼前看了看:“看來不是普通的飛蛾啊。”

這個東西身上有濃濃的邪氣,一看就是吸人血的,只是樣子這樣慘想必在跡部景吾那裡也沒討著什麼好,既然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集訓的別墅已經在肉眼可見的地方,剩下不到百米的距離閉著眼睛走都能走到,綺羅也懶得再送了:“我還有事,就不跟你一起進去了,他們要是不願意開門……那你就在外面等著吧。”

不二週助微微搖頭,大概是在否認她的說法:“如果是集訓的話,那麼現在也該有人醒了。”

瞭解的完全不是一個意思,綺羅也不打算多加解釋,反正他自己過去就會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要去看一看這只飛蛾到底什麼來路,身上有著上千年的氣息,好在這只飛蛾大概只是一個□□,本體應該還被壓制在了這座山上,要不然其他人根本就沒有反擊的機會,搞不好除了跡部景吾其他人都沒什麼好結果。

畢竟封印對妖怪不僅有著壓制作用,還有削減作用,關的越久,這些妖怪身上的力量就會越來越稀少,直到最後化做天地間一縷風又迴歸到本源。

不過被關了這麼久還能想方設法的使出一隻蛾子出來吸血,倒也真的是意志堅定。

又或者是誰鬆動了封印?

山上種滿了高大的樹木,林中空氣清涼,光線朦朧,茂盛無比的樹冠把把外面的光攔住,森林裡幽暗無比,地上稀疏的開著幾朵寂寞的野花,這種花只有在秋夏交替時期才會生長出,可是開了沒多久就很快的蔫掉了。

花期再短也沒有這麼快的,還不過一眨眼,這花就開沒了,綺羅用腳勾了勾花朵,花瓣一片一片的掉到地上。

林子裡的深處,傳來啄木鳥叩擊樹幹的咚咚聲,還有在森林裡其他居民的鳴囀,沒有人類生活的痕跡,也沒有人類的聲音,綺羅繼續往裡面走,直到走到森林的最深處,有一棵參天的大樹牢牢地紮根在土壤最深處,虯曲的枝幹一半枝葉茂密,綠茵茵的彷彿盛夏,另一半樹幹上光禿禿的,偶有幾片樹葉也已經發黃枯萎的比薯片還脆。

彷彿剃了陰陽頭的人類,這棵樹的樣子看上去實在不太美觀,一邊陽盛,一邊陰極,自然界的平衡在這棵樹上被分明的切成兩半,中間卷著人肉眼看不見的氣流,那是陰陽交織在一起的風暴。

樹下有一個著了陰陽師全套的人,身上是厚重的華貴的狩衣,上面的花紋有極古老的編織方法編織而成,現代已經很少有人擁有這樣的手藝。

“這個飛蛾是你放出來的?”

綺羅鬆開手指,捻著的飛蛾撲滕了一下翅膀又掉落在草叢裡,很快就化成灰燼。

網球部那些人的攻擊雖然很密集,但終歸只是對肉體造成傷害,休息一下就能恢復,但是綺羅身上的氣卻直接侵入到了飛蛾的身體裡,一路捏了這麼久,它早就要死了。

陰陽師抬起頭,漂亮的容顏裡始終不帶一絲表情:“是我沒錯,可是我也是情不得已而為之。”

“這棵樹是陰陽交界的樹,當年家族雖然將這只飛蛾封印在了山林之中,可是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樹會提供給妖怪強大的力量。”

“每個月只有在月圓的時候才會出現這麼多年,寄生蛾收取的力量早就足夠了,今天是月圓之日,是飛蛾最強大也是最弱小的時候,等到它吸取了足夠多的力量,就會掙脫封印,然後報復所有的人類。”

綺羅走到樹的面前,這棵樹的確是陰生木,只喝了三途川的水才能長得這樣高大,沒有靈力的人根本就看不見這棵樹。

“所以你就想在飛蛾掙脫封印之前把它先放出來,然後殺掉?”

綺羅勾起嘴角:“那你殺掉了嗎?”

“暫未。”

“土御門清河,你還真是自大的可以,你的殺是拿人命堆填出來的,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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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御門清河沒有動怒,她抬起眼睛:“這是必要的犧牲而已,我已經儘量在避免這種犧牲了,但是如果不這麼做,死的人會更多。”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不過你好像沒有指責我的資格,封印在這個山下的飛蛾已經掙脫了封印,不過好在力量已經消弱了不少,要是再不作為,恐怕今天你我都得死在這裡。”

“死在這裡的只會是你,不要強行拉上我。”

綺羅剩下的把人看了個遍,然後笑:“要說你們土御門家族是聰明還是愚蠢,要說愚蠢,來退治妖怪的居然只有你一個,你不過一個修行不滿的女子,就算有天賦又能怎樣?他們未免太放心你。”

“可要是說他們蠢吧,倒也聰明,知道不做賠錢的買賣,知道叫你來送死,節省了一點培養費。”

土御門清河淡淡的說:“這是我自己來的,當年封印這只妖怪已經傾盡全族的力量,現在這只妖怪早就已經削弱的不成樣子,殺掉它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必麻煩別人。”

腳下的土地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和七八級的地震有得一拼,土御門清河將劍插在地裡穩住身體,在兩人身旁的不遠處,土地開始龜裂,從裡面冒出了長長的須,然後就是一雙燈籠大的眼睛,咕嚕嚕的滾著,另一面是渾濁的液體,似乎在窺探著這個世界,卻又不敢完全出來,從□□上傳來的感受讓它遲疑,這個世界好像和幾十年前的世界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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