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 過來。”

迎面走過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看見他立刻小聲叫了一句,迅速把他拉進了辦公室,關上門。

小喬這兩個字以前在家的時候師兄們也總叫, 喬廣瀾覺得很親切,立刻對眼前的人有了好感。他道:“事情很嚴重嗎?”

劉傑說:“那些人都是地痞無賴, 根本不講道理,王宇的病本身就重, 當初也是跟家屬說清楚了的, 是他們堅持要手術。要不是你手術做的成功,他連術後那一個星期的命都活不下來。這事就算他們去告咱們也佔理,不過你得躲著點, 小心和那幫人碰上。”

喬廣瀾道:“那方濟河……”

劉傑聽到這個名字也忍不住嘆氣:“麻煩的就是這個方濟河啊, 手術還沒結束,目前是怎麼個情況我也不知道。人家的身份本來就不一般, 就算是沒事咱們都得小心翼翼地供著, 結果這回好了,本來他的病不是什麼大問題,手術後出現排異反應的可能性是千分之一,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趕到這個大少爺頭上了,偏偏他又是你的病人。萬一他也搶救不過來, 王宇的家人再那麼一鬧……這事可就大了。我說小喬,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我怎麼覺得這些事都這麼巧呢?”

看來目前解決事情的關鍵點就在那個方濟河的身上,只要救活了他, 一切好說。雖然喬廣瀾自己對於醫術方面一竅不通,但是原主在這方面是有真才實學的,剛才也全都被他繼承下來,怎麼也應該看看病人做一下判斷。

喬廣瀾很感謝劉傑的科普,說得非常詳細,省的他再問來問去的:“我也不知道,我先去看看方濟河的情況吧,這次的事過去了請你吃飯。”

劉傑把眼睛一瞪:“飯什麼飯,你還有心情想吃飯的事?我看你哪都別去了,在這坐著吧,有情況了小段會過來說的,萬一你被人打了更添亂。”

喬廣瀾道:“我……”

說曹操曹操到,他還沒“我”出來什麼,劉傑嘴裡的段護士就已經在外面敲門了。

劉傑把門開啟一條縫,確認了一下的確是段護士,沒有別人尾隨,這才迅速把她讓進來,立刻關門,插門。

喬廣瀾:“……”

同志,地下黨需要您!

他衝剛剛進來的年輕護士笑了一下:“小段,手術的情況怎麼樣?”

小段接觸到喬廣瀾的笑容,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對方的相貌非常俊美,只不過平時很少直視別人,也不怎麼愛笑,這樣突然來一下感覺實在太蘇,幾乎讓她忘了外面的醫鬧。

劉傑道:“小段?”

段護士回過神來,臉有些發紅,連忙說:“手術做完了,病人已經被推到了重症監護室……”

那就是沒死,還沒等劉傑舒一口氣,她又說:“可是目前病人昏迷不醒,情況很不好,尤其是剛才推床出來的時候,已經被另外一夥病人家屬看見了,不知道會不會拿這個當藉口再鬧起來。喬醫生,我建議你回家避避風頭,再來。”

喬廣瀾接觸到對方莫名……慈愛的眼神,忽然感覺有點}得慌。

雖然並沒有接觸幾個人,但是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似乎這個世界裡的人都對自己很呵護,那種感覺不像是對待一個大男人,反而像面對著一個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

喬廣瀾沒忍住,摸了下自己的胸,嗯,是平的沒錯。

身材方面雖然偏瘦,但也絕對不是那種弱雞,至於身高海拔,透過他對段護士和劉傑的俯視角度觀測,起碼一米八還是有的。

那他們到底在慈愛什麼?!

喬廣瀾暗暗把疑惑存在心裡,拒絕了護士小姐的好意:“畢竟這件事有我的責任,總不能讓主任頂著,我還是去看看吧。小段,謝謝你。”

段護士沒有辦法,只好給他領路。

喬廣瀾把腳步放慢了一點,輕輕碰了下玉簡,g鳴的聲音響在耳畔,依舊清冷寂寞:“何事?”

聲音響起,時空凝滯,他轉瞬間出現在了月光之下,傲慢的玉靈正在看月亮。

喬廣瀾走到他身邊,直接道:“這裡的人面對我,身上總有一種母性光輝,是不是壞了?”

g鳴:“你的相貌惹人憐愛。”

喬廣瀾:“……如果你換個表情,我可以勉強把這當做誇獎來聽。”

g鳴嘴角抽了一下,又恢復冷臉,抬袖一揮,喬廣瀾面前出現一面鏡子。

他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喬廣瀾卻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從g鳴身上解讀出來他想表達什麼——

“到了新世界之後就沒拿鏡子照照自己嗎?”

“你自己長什麼模樣心裡都沒點b數啊?”

喬廣瀾看了下鏡子,鏡子裡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模樣,什麼都不用多說,一眼足夠,一眼萬年,一眼可以解釋所有的慈愛。

鏡子裡的人眉眼依稀,依舊是那張彷彿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年一般的臉,跟他自己並沒有區別,就是輪廓柔和了些,有點顯小,好像沒長開一樣,原主的年紀本來比喬廣瀾要大一點,這麼看起來卻如同高中沒畢業的小男生,稍微抿一下嘴,臉頰兩邊竟然還多了兩個小酒窩。

總地來說,這是一個可愛版的喬廣瀾,彷彿被噴了兩罐小白兔噴霧,誰看兩眼,都會覺得這個男孩子天真弱小,溫柔無害脆弱易碎,非常需要保護。

喬廣瀾:“……”誰玩我?

g鳴還在那裡補刀:“這個世界裡你魂魄的碎片最少,此人受你性格影響不大,是個令人喜愛之人。”

喬廣瀾:“……哎,不是,兄弟你啥意思?”

兄弟沒啥意思,就是比較耿直,喜歡實話實說:“除了相貌之外,還有一件事,我需得說與你知曉。”

喬廣瀾:“講。”

g鳴道:“因魂魄轉換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問題,這具身體受到損害,極易受傷,雖然也會很快恢復,但你還是要克己慎行。”

喬廣瀾很受打擊,扭頭就走了。

他睜開眼睛看了看,一行人已經快到手術室門口。

他們這時候正好碰見剛剛做完手術的李主任跟一堆醫鬧交涉:“所謂醫療事故,就是主刀醫生或護理人員在技術上處置不當引起病人死亡,專家鑑定組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病人之所以死亡是因為病情過重二次搶救無效,這個風險我們院方之前也已經跟你們家屬交代過了,你們如果覺得不滿意,可以直接上訴,但是不要在這裡鬧事。”

李主任是喬廣瀾在職博士的導師,平時就有些學究氣,老學者顯然不會應付臭流氓,他一板一眼地解釋,根本不會有人聽的。

果然,他剛說完,立刻有人喊:“那個喬醫生是你學生,你當然要包庇他!你們醫院都他媽黑心,昧著良心賺人命錢,把我家兄弟治死了,還不讓我們鬧?”

喬廣瀾噙起一抹冷笑,撥開圍觀群眾走了上去:“你連李主任是我的老師都知道,哥們,訊息挺靈通啊。”

他是從西餐廳出來的,一身西裝革履,非常不利於撕逼,喬廣瀾一邊走一邊扯松領口,隨手拽下領帶團成一團塞進兜裡,同時慢條斯理捲起袖子。

他臉上掛著痞痞的笑容,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是打架老手,資深流氓。

如果他沒有自帶小白兔光環的話。

說話的那個人本身就是專門跑到這裡帶節奏的,沒想到剛說了一句話就被對方點破,不由心虛起來。但再看看這個醫生那一副乖寶寶的慫樣,頓時又開始理直氣壯:“怎麼著,還想打人啊?你敢做還不讓人說了?你治死了人,你得賠命!”

這麼多年了,幾乎只要喬大師出手,就從來沒有鎮不住的場子,以至於在過去那個世界很少有人敢向他挑釁。他已經很久沒遇上這麼勇敢的人了,拳頭頓時有點癢癢。

要不是現在的身份是個醫生,還得稍微控制一下自己不能隨便動手,就這麼個玩意,早就被打的滿地找牙了。

旁邊的李主任皺著眉,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小喬,這沒你的事,今天你又不值班,來醫院晃悠什麼?回家呆著去。”

他雖然說話特別不客氣,但實際上是在護著自己的學生,劉傑被主任瞪了一眼,嚇得一縮脖子,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把喬廣瀾給叫回來了。可是他也是好意啊,畢竟這事不能一直瞞著,早知道早做準備。

喬廣瀾道:“主任,我……”

李主任沒理他,直接跟病人家屬道:“當初王宇是從我們醫院的綠色通道進來的,算是貧困戶,醫院不但同意藥費手術費欠款,還免除了住院費和附加的呼吸機使用費用,你們從始至終沒交過一分錢,現在又說醫院坑人,還有良知嗎?總之你們要告就告,我們問心無愧。走。”

他說完之後不再糾纏,帶著幾個醫生護士,打頭往院辦室走去。

另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擋住了李主任的路,直接在他肩膀上一推:“你他媽今天不給個說法別想走!你們醫院就是得救死扶傷,我們不花錢怎麼了?我們就是沒錢!沒錢你就不好好治病,什麼東西!這麼勢利眼也配當醫生。”

李主任冷不防被他推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劉傑連忙一把扶住他:“老師!”

他憤怒地說:“你們太過分了!”

壯漢還想打人,一隻手從旁邊伸出來,悄無聲息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掌心涼冰冰的,這麼一接觸,讓壯漢活生生打了個哆嗦,突然覺得背後有點冷。

喬廣瀾攥著他,目光從他背後掠了一下,心裡暗暗笑了。

剛才他給過錢的那對祖孫就站在壯漢的身後,小孩從老婆婆懷裡爬出來,順著壯漢的小腿一點點往他的背上爬,一張青紫色的小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頭上的血口子裡不斷往外流著白色的腦漿,粘稠的液體沾在了壯漢的衣服上,留下兩行小手印。

喬廣瀾擋在李主任前面,慢悠悠地說:“欠錢不還的人死後要剝皮剔骨,用長滿倒刺的鞭子抽,你要是真那麼關心王宇,應該先把醫藥費交清再過來咬人……不然王宇看你不管他,還打著他的旗號訛錢,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一個醫生居然說這樣的屁話,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配上喬廣瀾幽幽的語調,就是讓人覺得心裡發毛。

壯漢感到後背和脖子上涼涼的,忍不住回了一下頭,沒看見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只有身後親戚莫名其妙的眼神。

壯漢煩躁地狠狠一甩手,推了對方胸口一下:“你他媽瞎扯什麼?”

喬廣瀾本來還有話要說,胸口忽然一陣劇痛,直接被他給甩出去了。

喬廣瀾:“......”

真是從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這麼丟人過!

他剛才根本沒有好好聽g鳴嘮叨,這才明白那句“易受傷”是個什麼意思,短短的三個字,有著深深的內涵啊!

他剛才攥住壯漢的手腕,手指按住的地方是他的陽溪、陽池兩處穴道,對方即使能把他的手掙開,也就是推一下而已,不可能有多大的力氣,但是喬廣瀾就好像被超級賽亞人給打了,一直跌跌撞撞向後面倒退了五六步,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腰上傳來一股力道,有人用兩隻手扶住他的腰,從後面託了喬廣瀾一把,讓他站穩。

喬廣瀾本來以為是劉傑或者別的同事,轉過頭想道謝,卻發現身後是個眉眼陌生的年輕人。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一雙劍眉長而帶採,桃花眼又深又亮,從高挺的鼻樑到弧度優美的下頦,都好像是被人精心雕琢出來的。他長著這樣一張臉,偏偏又穿了身一般人駕馭不了的白色西裝,好看的像是童話裡的白馬王子,高貴又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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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喬廣瀾一眼,目光中有驚歎閃過,隨即又恢復成淡漠,唇角勾出一抹漂亮的笑意,矜持地稍稍頷首。這表現雖然看上去禮貌,但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彷彿渾身都寫著“我很高貴,我不與爾等凡夫俗子為伍”。

喬廣瀾腦海中只浮現出兩個字——騷包。

因為一個姓路的傢伙,他從小產生了陰影,對騷包有生理性厭惡。其實在上個世界,謝卓真身的那個神仙也很騷包,但是之前畢竟已經建立了革命友誼,所以他忍了。至於這一個就……

不過人家畢竟幫了他,喬廣瀾還是禮貌地道謝,稍微站遠了一點。

他覺得胸口被推過的地方有點疼,而且有種噁心想吐的感覺,說不出的不舒服。

擦,這還真是見識到什麼叫瓷娃娃了,簡直匪夷所思!如果這種情況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一定會笑。

那個男人看來只是順手幫忙,也並不是很想扶他,徑直走過去了,他身後六名保鏢亦步亦趨,派頭十足。

但雖然那動作很不明顯,喬廣瀾還是看見他悄悄從衣兜裡拿出紙巾,擦了擦剛剛扶過自己的手,身後離的最近的一名保鏢立刻低頭伸手,要把那張用過的紙巾接過來。

我靠,這哪裡來的裝逼犯!

喬廣瀾心裡罵了一句,明明沒有出聲,那個男人卻彷彿聽見了一樣,忽然轉頭,目光瞟過來。

四目相投,喬廣瀾眼光從那張紙巾上掠過,白了他一眼,還沒說話,突然喉嚨裡湧上一股腥氣,他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這宛如武俠小說中的一幕把大家都驚呆了。

喬廣瀾:“......”

男人:“......”

壯漢:“......”

“小喬!”劉傑大叫一聲,打破了“……”的隊形,一把扶住喬廣瀾,“你怎麼了?天吶!”

壯漢目瞪口呆,他算是開了眼了,他一個專業碰瓷的才剛把戲演到一半,沒想到醫生比自己還敬業,簡直自卑:“你你你你這什麼意思,我我我我可就是輕輕推了你一小下,你別想賴上我啊!要不、要不就是他,反、反正這事跟、跟我沒關係。”

剛才扶過喬廣瀾那個男人順著壯漢的手指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手裡那張還沒有遞出去的紙巾:“……”

他默默把紙巾團成了一團——他只是有點潔癖,碰了陌生人之後按習慣擦了擦手,不可能給人這麼大打擊吧?這也太剛烈了……

他對喬廣瀾半信半疑,忍不住往地上那攤鮮血上掃了一眼,目光接觸到殷紅的血液,心臟忽然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痛楚。

面對眾人各異的眼神,喬廣瀾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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