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

嘟嘟嘟。

電話還是沒有接通。

喬辰站在視窗, 放下手機,眉心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看著窗外的夜色,沉默良久, 輕嘆一聲,重新按亮螢幕, 打下一行字, 選擇傳送。

——見一面吧,我始終欠你一個正式的道歉。

過了足有十分鐘, 他的手機響了。

喬辰接起:“是我。”

對方顯得很隨和:“喬先生?抱歉,我剛才在浴室泡澡,沒帶手機。找我有事?”

喬辰靜默片刻, 說:“婚禮的事情……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傷害已經造成了,可我還欠你——”

“留著吧。不是本人, 不能接受, 但是也不在意, 不討厭你,勾引的也不是你, 就這樣, 江湖不見。”

對方語速很快,喬辰大部分都沒聽清,只記得那句‘江湖不見’。他又嘆了口氣,揉揉眉心:“好……你不想見面, 那就不見。只是我虧欠你的……我叫人帶給你,請你接受,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

電話那頭說:“隨便。”

然後,結束通話了。

喬辰閉了閉眼。

說不心痛是假的,八年的感情,即使沒有愛,那也有親情。

阿嫣恨他是應該的。

是他的錯,婚禮上拋下新娘,別說是阿嫣,就連他的父母都看不過去,這些天對他和宋新雨都很冷淡,雖然明面上沒說太重的話,暗地裡……他知道,父母對他的決定十分反感。

喬辰從來都是像模範生一樣的活著,從沒讓父母失望過,除了這一次。

即使這樣……

他還是想任性一回。

腰間忽然一緊。

喬辰笑了笑,回頭:“洗完澡了?”

宋新雨嘟起嘴,嘀咕:“早洗好了,就看你站在這裡發呆……我剛看你打電話了,怎麼樣,伯父伯母答應見我了嗎?”

喬辰一怔,苦笑:“不是打給爸媽的。”

宋新雨皺眉,等了一會,說:“林嫣?”

喬辰預設了。

宋新雨抱著他,小臉靠在他背上,小聲說:“我知道對不起林小姐,可她會有自己的人生,你不愛她,結婚了也不會快樂的……雖然很殘忍,但是解除婚約,這對你們而言都是解脫。”

喬辰說:“我知道。”

宋新雨又說:“八年時間,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很珍貴。多給林小姐點錢吧,你手頭不夠,我那邊也有,總要讓她後半生可以快快樂樂的度過——這是我們能給她的最好的補償了。”

喬辰微笑,揉揉她的頭髮:“我來處理,你不用想太多,乖。”

劉導很早以前導演過話劇,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成為國內外知名大導,作品全是電影,可他內心深處,對話劇和舞臺劇還是藏有迷之偏愛,這體現在他的幾個工作小習慣上,其中之一就是演員試鏡。

相比其他導演,劉導的片子面試過程非常正式,地點永遠定在大劇院,不管來試鏡的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還是男女主角,只要來了,那就必須踏上舞臺表現自己。

今天也不例外。

前兩天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今早開始晴轉多雲,厚重的烏雲堆積在天上,壓得人心上沉甸甸的,不自覺的便緊張起來。

“五號!”

休息室外,有個脖子上戴著工作證的女助理,衝著裡面叫了一聲。

偌大的房間裡,或坐或站,足有十來名年輕女性,清一色的大美女,顏值爆表,身材火辣,如果此時有個直男路過,絕對會看花眼睛。

這是第二間女演員休息室。

面試的女演員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對面第一間休息室全是有名氣有地位的當紅女星,這一間是還沒混出頭的小明星,最後一間則是純新人。

五號美女突然被點名,嚇了一跳,捏著手裡的小紙片,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來了。”

旁邊相熟的女星小聲說:“加油。”

她點了點頭,慢吞吞走向門口,動作僵硬。

經紀人跟在她身後,也在給她打氣:“不要緊張,等下就當臺下沒有人在,眼睛不要盯著任何一個人,聽到了嗎?保持平常心,你就看著前方——你手心怎麼都是汗?不行,你這狀態上臺肯定會被刷下來。不要緊張,深呼吸……”

兩個人跟著工作人員走了。

休息室再次安靜下來。

忽然,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裡,一直低頭照鏡子的女人。

她是第一個進來的,也是最安靜的,從早上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

於是,四周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響起。

“你看那邊——那個人,好像是林嫣吧?”

“還真是,她怎麼在我們這間房?不應該在對面嗎?”

“唉,過氣女星沒人權唄,這個圈子就這麼現實,所以我們要努力往上爬啊。”

“……也是可憐,婚禮上被甩,想想就很慘。”

“對了,她今天來試鏡哪個角色?女配嗎?”

“反正不是女主,誰都可能脫,林嫣?沒可能的。”

“就是,她的年紀也不適合演女主,年齡限制不是二十二歲到二十九歲嗎?林嫣三十了吧?太老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八年的時間全餵狗了,豪門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還是劉導有先見之明,當年就說過林嫣可惜。”

“可惜也沒用,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咱們這個圈子,女星更新換代太快,錯過一個機會就得多熬個三五年,更何況她浪費了整整八年。”

“是啊,以前我經紀人老用林嫣當反面教材敲打我,叫我別戀愛腦,男人靠不住,女人得有事業。”

“所以林嫣是演女主的姐姐?年齡合適,那個人設不出彩,如果我們誰能演女主,她也不會來搶風頭,哈哈,挺好的。”

青姐臉色有點難看,手裡的雜誌往旁邊一甩,就想站起來。

身旁傳來低低的聲音:“坐下,別理。”

青姐側眸,看見阿嫣依然低著頭,拿著一面小鏡子,盯著鏡中人的容顏,好像永遠看不厭一樣。

她又看了看那群拉幫結派嚼舌根的人,皺眉道:“劉導搞什麼?為什麼把你安排在這邊?看在以前的交情上——”

阿嫣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更是淡然:“想讓我知難而退吧,無關緊要的小女生說幾句閒話都受不了,等下怎麼當著那麼多男人的面脫衣服,以後怎麼面對電影觀眾和網友的議論。”

青姐沉默片刻,有些不忍:“阿嫣,我們走吧。我那裡有幾個本子,你再看看……你聽姐的話,雖然復出的路不好走,但我們慢慢來,一步一步穩紮穩打,你相信姐,十年前我能捧紅你,現在我也可以。”

阿嫣笑了一聲:“我不喜歡慢。”轉過頭,紅唇輕啟,輕輕吐出幾個字:“我就喜歡高速飛馳。”

青姐一愣。

十分鐘後,剛才那名五號選手回來了,一臉衰樣,快哭了。

其他人都圍了過去:“怎麼樣?發揮的不好嗎?”

五號選手拿起自己的包,一張嘴,眼淚掉了下來:“搞砸了……我以為只有劉導一個人,最多加上助理,可下面坐了好多人,我緊張的不行……反正沒戲了。”

女孩們心中竊喜,臉上卻露出感同身受的憐憫:“沒關係的,現在不還沒公佈結果嗎?還是有機會的。都有誰在?”

“劉導,副導演,好幾個工作人員,投資方好像也有人,還有……”五號選手停頓了下,臉上突然飛起一抹紅:“我不確定,因為觀眾席太暗了,那個人坐的很後面,看不太清,但是我覺得……是他。”

“誰?”

五號選手的臉更紅了,羞澀地垂眸:“程老師。”

旁邊一片吸氣聲。

“天啊,程影帝?他今天也在?”

“程以寒啊啊啊!”

“真的好想跟他合作啊,就算不演女主,跟他有幾句臺詞也行啊。”

“可以跟程老師在同一部戲裡,我就圓滿了,演路人甲都行,我從小看他戲長大的……”

“我也是,唉……估計我們都沒希望,對面那幾個當紅大咖,我記得至少兩個人都說過,最大的夢想是和程影帝演戲。”

忽然,角落裡有人問:“莊正青在嗎?”

五號選手怔了怔,下意識答道:“沒注意到,好幾個人都沒看清臉。”

旁邊的人笑著說:“他不會在的吧?畢竟是世紀末最後一個純情少年,從沒抱過媽媽姐姐以外女性的水晶男孩。”

“對對對,他公司給他按的什麼破人設?這麼大的人了,從沒談過戀愛,碰一下女孩子的手會臉紅,希望一生只談一次純純的戀愛,初戀就是妻子……騙鬼呢,說出去他自己信嗎?”

“可他的粉絲就吃他這一款啊,上次那個誰?就剛演了現代劇爆紅的那個,跟他一起上節目,站的離他近了點,被他粉絲足足黑了一個月,黑上熱搜了。”

“太可怕了……”

這時,剛才的女助理又來了:“六號,到你了!”

眾人同時停止說話。

角落裡,穿著長風衣的女人收起鏡子,沉默地站了起來,往外走。

青姐跟了上來:“阿嫣,你再考慮——”

話頭戛然而止。

她看見了女人的神情,有點古怪——雙頰泛起嫣紅的色澤,如盛放的桃花,黑眸卻浮著一層茫茫的煙霧,叫人捉摸不透。

青姐問:“緊張嗎?”

“興奮。”

青姐以為聽錯了:“什麼?”

阿嫣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微笑:“這一生,唯有夢想和臉不可辜負……身體也是不可辜負的。”

青姐更加莫名其妙:“阿嫣,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還是先——”

阿嫣沉下臉,不想理她了,轉過頭,加快腳步前進。

“沒想到你今天會來。”

下一名試鏡的還沒來,劉導起身,接過助理遞來的熱茶,走到觀眾席後幾排,隔著一張空座,在那人旁邊坐下:“這幾個女演員的表現怎麼樣?”

男人低低笑了一聲,沒有轉頭看他:“你是導演,你說了算,怎麼來問我?”

聲音低沉又溫柔,直擊人心的低音炮。

傳說中開口就讓人呼吸加快,腿軟想睡的程影帝特有的音色。

劉導哼了聲:“你最近不是很忙?前幾天打電話,你還在異地。”

程以寒淡淡道:“再怎麼忙,這是我的下一部戲,我必須先看一眼對戲的女演員,進組前,根據對方的情況,我需要一到兩週調整狀態。”

劉導扯了扯嘴角,揶揄:“我就喜歡你這麼敬業的態度,胡說八道都能一本正經,有模有樣的……想看免費脫衣秀就直說,跟我裝個屁。”

程以寒一笑:“看破不說破,才是紳士本色。”

劉導嗤笑幾聲,叼著煙,目光突然落在最前排的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的裝扮實在太詭異了。

天氣不熱,但也算不上冷,他穿著一件厚厚的黑色長款棉襖,帽子遮住頭,口罩遮住半張臉,劇院觀眾席的燈光本就暗淡,他還戴著一副墨鏡,真的有病。

劉導看了一會,又笑了笑,懶懶地問旁邊的人:“你乾兒子也來了?”

“我不管他的。”

劉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管他,你把他塞進我這裡幹什麼?我看過他演的一部愛情電影——”

程以寒微笑:“觀後感如何?”

劉導摸了摸下巴:“他還是回去唱歌吧,至少能聽。”

程以寒輕笑了一聲。

劇院的燈光很暗。

男人閒適地坐著,目視前方,神色很淡,落在劉導眼裡的,便是那於無聲中訴說太多的側臉,從線條的輪廓,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氣質,都堪稱完美。

不需言語,無須表情,他在那裡,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這種演員……真的可遇不可求。

劉導移開目光,嘆了口氣:“莊正青他們這一代,誰能有你一半,地位就穩了。”

一半的什麼?

他說不清。

不止是影評人吹的神乎其神的演技,不止天生電影臉,還有那種深沉而誘人探尋的氣質——他是深海,除了觀眾,就連本應身為掌控者的導演,也很容易便沉溺其中。

“人情世故。”程以寒語氣不變,還是不緊不慢的淡然:“他父母再三要求,我可以拒絕一次,兩次,總不能拒絕十次。”他側眸,看了一眼多年好友:“嘆什麼氣?實在不行,戲份全剪掉,他那個角色可有可無。”

劉導笑:“被你看出來了?看破不說破啊,程老師,做人要厚道。”

程以寒只笑不語。

大約三分鐘後,新的試鏡演員來了。

劉導皺起眉,神色有點複雜,最終長嘆一聲,站起來,快步走下去。

“林嫣。”

阿嫣已經準備上臺,聽見聲音,轉身:“劉導。”

男人走到她面前,看清女人的容顏,微微一怔,總覺得那張臉和十年前,似乎沒什麼區別,只是……更具風情了。

他沉默一會,慢慢開口:“我知道你的情況,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不合適。”

阿嫣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劉導斟酌著字句,解釋:“說實話,你是很有靈氣很有天分的演員,如果我手頭有合適的角色,我一定會讓你試試。可是這部戲的女主不適合你,如果你真的想演,我建議你試鏡女主姐姐的角色。”

阿嫣說:“謝謝你,實不相瞞,我覺得我很合適。”

劉導:“……”

阿嫣走到舞臺上。

觀眾席很暗,只能模糊地看清前排幾個人。

舞臺上相對更亮,可因為今天試鏡的內容太敏感,為了照顧女演員們的心情,沒人會直接用強光打在演員身上,打光比正常的情況柔和多了。

阿嫣穿著過膝的米白色風衣,紐扣一直扣到脖子上。

劉導搖了搖頭,坐回前排的位置。

某位副導演見他入座了,衝臺上的人點了點頭:“開始吧。”

試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兩句臺詞。

第一句話:我來了。

第二句話:今晚,我沒打算走。

動作就更簡單了,脫衣服。

然而,越是簡單的動作和臺詞,越能考驗一名演員的潛力,畢竟演技全體現在細節上……更何況是這種特殊的場景。

阿嫣站在臺上沒動。

副導演問:“有問題嗎?”

阿嫣頷首,抬起手指了指上方:“燈太暗了。”

“你說什麼?”

阿嫣說:“意境是很朦朧,但我懷疑你們根本看不清細節,眼神和表情就罷了,可為了準備這次試鏡,我很努力的調整身材,你們要看清楚點。”

“……”

“……???”

臺下陷入詭異的沉默。

阿嫣以為他們沒聽懂,好心解釋:“燈開亮點。”

副導演挪動了下僵硬的脖子,看著同樣神色古怪的劉導:“劉導,您看——”

劉導靜了靜,說:“聽她的。”

於是,燈光稍微調亮了一點。

阿嫣說:“再亮點。”

“……”

“再亮點。”

“……。”

最後,阿嫣不耐煩了,對準工作人員的方向:“為什麼這麼不上道呢?全往我身上照,快點,別影響我的表演。”

三分鐘後,總算滿意了。

副導演清了清喉嚨:“行了,開始吧。”

阿嫣說:“不行。”

副導演滿頭黑線:“又怎麼了?!”

阿嫣說:“我想找個人上來搭戲。”

副導演無語:“就兩句臺詞,你對著空氣說就好了——林小姐,你如果不想試鏡的話,請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阿嫣只當沒聽見,不疾不徐地走下階梯,經過幾個人身邊,停在第一排最左側的人前方,微微一笑:“先生,你穿的這麼特別,一看就很適合當背景板,來吧,不會耽誤你太久。”

那人坐著沒動,頭往厚厚的棉襖裡縮了縮。

阿嫣看見他的小動作,輕笑了聲,靠近他一步,低語:“小弟弟,幫姐姐一個忙好不好?……不會吃了你的,別怕。”

撥出的熱氣帶著女人的幽香,拂過他散在耳側的碎髮。

少年沒出聲。

阿嫣拉他起來,對他畫風清奇的打扮並不在意,牽著他的袖子,帶他上臺,便把他丟在一邊,轉身看向觀眾席。

這次換劉導開口:“可以開始了。”

四周靜謐而幽暗。

唯有臺上女人所在的地方,光芒正盛,彷彿彙集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華,只消一眼,無人能移開目光。

萬眾矚目。

all eyesme.

阿嫣眼底的霧氣漸漸散開,唇邊溢位一絲笑。

真好。

清秀修長的手指抬至胸口,解開第一顆紐扣,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風衣無聲落在腳邊,長靴掠過盤在地上的衣服,踏出一步。

“我來了。”

容色稍顯蒼白,聲音微微發顫,那是女人最後的矜持和羞澀,秀美如玉的臉上現出一絲掙扎。

黑眸清亮見底,眸中是堅定不容退縮的光,是撇棄了所有偽裝,掙脫道德枷鎖後,奔放熱情,熾熱燃燒的情意。

透過空氣,那溫度似乎能燒灼到皮膚。

她走向那個穿著棉襖,顯得極為笨拙的身影,聲音放輕:“不是你叫我來的麼?”

這句不是臺詞。

但是沒有人出聲,沒有人提醒。

沒有人捨得打斷這一幕。

女人勾起唇,笑了笑,眼裡並不是溫暖的笑意,而是決絕的瘋狂,是明知結局必然慘烈也無怨無悔的偏執。

她轉身,頭微微低著,輕聲說:“幫我。”

配戲的人遲疑很久,終究還是慢慢地抬起手,拉下裙子的拉鍊。

略顯刺耳的響聲停住後,隨之而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吸氣聲、驚嘆聲,就連劉導也不能無動於衷,換了個姿勢坐著,一瞬不瞬地盯著臺上。

裙子無聲落下。

女人的身上,再無任何遮攔。

她對底下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著那名戴墨鏡口罩的少年,緩緩湊近他,隔著一層口罩,幾乎貼上他的唇。

“今晚,我沒打算走。”

聲音是壓抑的,剋制的。

眼神是火熱又冰冷的,火一樣的顏色是無法剋制的愛意,蒼白的冷……則是明知後果依然執迷不悟的悲哀。

黑發散在雪白的肌膚上。

冰與火,力與美。

這是最完美的表演。

劉導倏地站了起來,雙目放光,無暇掩飾激動的神色。

就是這個……這就是他要的,不用幾句話,不用多麼扭曲的表情,光是站在那裡,就能撐起一個故事的演員。

八年。

當初靈氣十足,乾淨得像白紙的小姑娘,沒有讓他失望。

歸來時,依然能帶給他驚喜。

表演結束。

劉導三步並作兩步走上臺階,站在那個始終安靜的男人身邊,眉眼間是欣喜的光彩,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在聽,直接說:“你的女主角,看到了嗎?”

程以寒笑了笑,起身離開。

阿嫣披上長風衣,照樣把釦子繫到最上面的一粒。

青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面帶喜色:“阿嫣!我剛才一直在看劉導的臉色,這次肯定能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風——”

最後一個字及時吞進肚子裡,沒說出來。

畢竟,不是哪個女人都喜歡被形容為風騷。

阿嫣笑了笑,不以為意:“我一直這麼風騷,幾千幾萬年了,就沒變過。”

青姐白了她一眼,卻根本忍不住笑意:“如果能順利拿下女主的角色,那真的再好不過了,走吧,我帶你回去。”

兩人走了幾步,忽聽身後有一道聲音響起:“姐姐。”

故意拿腔拿調的少年奶音。

阿嫣停下來,唇角上揚,轉身的瞬間,已經遮去笑意,臉上淡淡的,走到少年跟前,問他:“怎麼了?”

少年裹緊身上的棉襖,露在外面的一隻手極為漂亮,肌膚比女人還要細膩柔嫩,小拇指戴著一隻戒指,樣式很奇怪,是一條銀黑相間的蛇,蛇的眼睛用紅色的寶石裝飾,閃著血一樣的光。

他把手伸進口袋裡,墨鏡後的眼眸看不清晰,唇齒也被黑色的口罩蓋住,聲音依舊是刻意的天真:“你們大姐姐出門,都不穿內衣的嗎?”

阿嫣笑了笑,抬手放下了他寬大的帽子。

少年的黑髮有幾縷挑染成了淡金色,左耳戴著一枚小小的血紅耳釘,像極了戒指上那條蛇的瞳孔。

他其實身形很高,阿嫣穿著高跟鞋,都需要抬頭跟他說話,可不知怎麼的,即使看不清楚五官,只聽他的聲音,看著他白玉般的額頭,任何人都會認定,這一定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

少年氣十足。

阿嫣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煞有其事的說:“姐姐的內衣釦子很難解的,只怕你不會呢。”

少年低低笑了一聲。

阿嫣也笑,最後看了他一眼,跟著青姐走了。

車裡,青姐說:“那個你抓上臺的工作人員,怎麼看著有點像莊正青?”

阿嫣說:“不是像,就是他。”

青姐一驚,扭過頭:“真的假的?哎唷我去,幸好沒有媒體和粉絲在,不然你得被他家粉絲活扒下一層皮,那可是人家捧在手心怕化了,出去溜達一圈都怕壞女人染指的水晶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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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最後那四個字,她自己先笑了,搖頭嘆氣:“二十好幾的男孩子,他家粉絲把他當成十歲,真是笑死人了,整天叫寶寶就算了,他們是真把他當小孩……別的小鮮肉身後一群女友粉,莊正青後面跟著一群自稱阿姨媽媽的小姑娘。”

阿嫣一手撐在車門上,淡淡道:“名字起的挺好。”

青姐很快反應過來:“是啊,莊正青——裝正經。”繫好安全帶,沒有急著開車,沉默了下,又說:“他看起來是真小,剛才我沒認出他,你把帽子摘下來,我當他最多十八左右……阿嫣,話說在前頭,如果你真選上了,我是說如果——千萬離莊正青遠一點,你不吃人,他粉絲吃人的,戰鬥力比收錢的水軍都強。”

阿嫣沒答話,轉頭看向車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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