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週。

阿嫣回學校前, 特地囑咐老古董:“你要時刻盯著傅逢期,不能像上個世界……知道嗎?唐子明列車上遇險, 你如果早點告訴我,我本可以衝過去救他。”

老古董:“……知道。”

阿嫣:“我不帶你去學校了。”

老古董一驚:“宿主?”

這是阿嫣第一次不帶它出門。

老古董有點委屈。

阿嫣說:“我有幾句話交代學校裡的人, 說完就回來,最早今晚, 最遲明天。”

老古董不明所以。

阿嫣:“我要分出點時間, 專注傅逢期,速戰速決——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校園一角。

文靜的少女穿著素色的連衣裙, 站在樹下,一陣風吹過,衣襬飛揚, 白衣飄飄, 花落如雨,少女的髮梢沾上幾片花瓣。

少年伸手拂落。

這是關於青春最美好的畫面。

少女羞澀地笑了下, 低下頭, 似是有些為難, 輕聲說:“蘇涼,貼吧的那件事, 你別太往心裡去。我……至少我跟身邊的朋友都說過了, 那是霍嫣的惡作劇,都是假的。”

蘇涼神情淡漠,望著女孩的瞬間,眼中劃過一抹溫柔的顏色:“理他們幹什麼?越描越黑, 你說了也沒用。”

周楚楚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我不想你平白受這個委屈——霍嫣太過分了。她做了這種事,就沒考慮過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傷害嗎?”

蘇涼說:“別說這個,掃興。”

周楚楚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又說:“我記得,下月初是你生日,我幫你做生日蛋糕,好不好?”

蘇涼挑眉:“你連蛋糕都會做?”

周楚楚笑了笑,用力點頭:“會。傅家有烤箱,我小時候就學會了。”

蘇涼臉色一沉,冷聲道:“你也給傅路白他們做過蛋糕嗎?”

周楚楚怔了怔,下意識的點頭:“路白哥哥生日的時候——”

“路白哥哥。”少年眉眼愈加冷漠,諷刺地笑了聲,黑眸染上戾氣:“周楚楚,我在你心裡,到底能排到第幾位?是不是得排在傅路白和傅逢期後面?”

周楚楚大驚,不知所措:“你、你為什麼問這個?你們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蘇涼的笑意微冷,搖頭:“我要的不是這個。我喜歡你——”他的聲音平靜,看著少女因為害羞垂下頭,又重複了遍,語氣更加堅定:“我喜歡你,不要粉飾太平,裝的好像你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就對我一個人好?什麼路白哥哥……以後別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周楚楚小臉紅得能滴血,受驚似的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瞼。

蘇涼不肯放過她:“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只要一個答案,說啊!”

周楚楚粉唇動了動,過了好久,才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少年自嘲的冷笑了聲,有些心灰意冷,她心裡一急,拉住他的袖子:“蘇涼,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突然問我,我真的不知道。”

蘇涼後退一步,淡淡道:“那就慢慢想,想好了給我答覆。”

他走了。

周楚楚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過了會兒,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心情低落,莫名感到惆悵。

經過一間教室門口,看見裡面聚集了十幾個人。

她隨意瞥了過去,忽然停住腳步。

那是全校知名的邪教團。

幾名女生圍成半個圈,妝容濃豔,目光犀利,抱著手的站姿十分不良少女,還有幾個男生站在靠後的位置。

這個團體,學校裡沒有人敢惹。

突然,其中一名女生換了個位置,走到另一邊,也就露出……包圍圈裡面的人。

那人穿著米色的針織衫,下面穿了條深色的裙子,黑長直的頭髮,看起來就如斯文乖巧的淑女,然而臉上化的妝精緻且豔麗,紅唇彎起的弧度也是冷豔的,眼尾淡掃,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氣場懾人。

她坐在課桌上,平靜地說著話,不時抬起手,指向某個人,隨意地吩咐幾句,被點名的人便頻頻點頭,就差拿個小本子出來,記下對方的金口玉言。

周楚楚突然生出一股勇氣,走了進去:“霍嫣。”

剎那間,空氣停止流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眼神帶著反感和惡意。

周楚楚這才感到後怕,不安地咬住下唇,看了眼門口……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了幾句,抬眸看向作為領袖存在的那人:“霍小姐,在貼吧造謠的人,是你吧?你為什麼要那麼做?造謠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腦海中,思緒飛轉。

她苦苦思索,如果等下對方說蘇涼先開的頭,那她該怎麼回答,怎麼說服他們,趁早放棄冤冤相報、傷人傷己的惡作劇……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正發愁,忽聽對方答道:“因為我想。”

因為我想。

簡單的四個字,連藉口都算不上。

周楚楚愣住了,訥訥道:“這、這是什麼理由?因為你想,就可以故意傷害別人,隨便中傷別人的名聲嗎?”

旁邊有個女生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譏諷:“搶別人男人的賤/人,還有臉跑來質問我們嫣姐?你他媽活的不耐煩了吧!”

最後一句,語氣尤為惡劣。

周楚楚嚇到了,臉色發白,不自覺地退後幾步。

剛才那名囂張的女生不依不饒,漸漸逼近她:“周校花,周小姐,傅路白一個人不能滿足你嗎?手伸那麼長,非得搶金針菇男孩?他雖然只有十秒鐘,也是我們嫣姐付過錢、買了他的人和時間的,你這麼有道德,不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能偷不能搶啊?”

“不對。”周楚楚雖然害怕,但是強忍著不再退縮,正色道:“我沒有要搶蘇涼,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她咽了口唾沫,咬咬牙,大聲說:“——是你的註定永遠是你的,誰都搶不走,不是你的,強求又有什麼用?金錢是買不到感情的!”

“臥槽,這女的把當小三說的那麼清新脫俗。”

“朋友?一起親嘴打炮的朋友?”

“金錢買不到感情,但是能買到出來賣的男人,比如蘇涼。”

……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說的越來越難聽。

周楚楚看著那些人……那些猙獰的,嘲諷的嘴臉,牙齒在粉唇咬出一排印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忍著不滴落。

不能哭,不能示弱!

不能在這些人面前哭。

——他們不配。

“周小姐。”

阿嫣終於又開口了。

其他人頓時安靜下來,沉默不語。

阿嫣跳下桌子,慢慢走了過來,修長筆直的腿交替前行,因為人長的高挑,走路的時候,氣場是淡定自如的從容和隨意。

周楚楚卻感到緊張,不由自主地又往後靠了靠,後背抵住牆壁。

“是你的註定永遠是你的,誰都搶不走,不是你的,強求又有什麼用……”阿嫣念著這句話,眼裡帶著一絲笑意:“這句話,你說的?”

周楚楚一愣,點頭:“對。”

阿嫣問:“你真的相信嗎?”

周楚楚說:“當然。”

阿嫣雙手籠進袖子裡,垂在身側,看了看睜著一雙水汪汪黑眸,像受驚的小鹿般的女孩:“我這個人不信命,更不信什麼註定。你既然相信,那就記住你的這句話——餘下的人生,你會需要很多心靈雞湯。”

周楚楚疑惑地看著她。

阿嫣笑了笑:“你說完了嗎?我們開會,你出去。”

周楚楚沉默片刻,轉身走出教室,然後小跑起來,終於不再剋制自己的心酸和委屈,邊跑,邊抬手擦去溢位的眼淚。

不知跑了多久,迎面撞上一堵人牆。

縈繞在鼻息間的淡淡香味,乾淨冷清,又是那麼熟悉。

抬頭看了看……是他。

傅路白。

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黑長褲,手裡拿著一本書,剛從圖書館出來,看見女孩哭得梨花帶雨,皺了皺眉:“怎麼了?”

周楚楚強顏歡笑:“沒有。”

傅路白淡淡道:“說實話。”

周楚楚開口:“真的沒什麼——”

傅路白打斷:“我說過,楚楚,對我,你沒有隱瞞任何事情的必要。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無條件站在你身邊。”

周楚楚心裡一暖,感動地看著他。

傅路白又問:“到底怎麼了?說。”

周楚楚低下眸,靜默了很久,輕輕說了一句:“……我去找霍嫣了。”

教室裡。

“嫣姐,咱們不能就那麼放過姓周的女人!”池遲瞪著周楚楚離去的背影,冷哼了聲:“你看看她,仗著傅路白會替她出頭,竟然敢來對你說教,不打死她算輕的。”

阿嫣不在意:“擒賊先擒王,別理小嘍囉。”

池遲:“小嘍囉?”

阿嫣說:“靠山倒了,他們也就不蹦躂了,到時隨你怎麼修理。”說到這裡,停下,面對一眾會員,說:“我請假一個月,社團的事情,我剛才已經說了,你們看著辦。”

有人問:“為什麼那麼久?嫣姐,你家裡出事了嗎?”

阿嫣回答:“沒,需要時間搞一個男人。”

眾人沉默了半分鐘。

池遲清了清喉嚨,小心翼翼的問:“搞定一個男人,還是搞一個男人?”

阿嫣語氣平淡:“搞他。”

“怎麼搞?”

“天涼王破,逼良為娼。”

……

剎那間,四周鴉雀無聲。

最後,池遲拿起阿嫣的包,遞給她:“嫣姐,你……加油。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跟我們說一聲。”

霍母打開門,看見眼前的人,驚訝的問:“路白,你怎麼突然來了?”傅路白從小就是孤僻的性子,很少串門,小學過後,幾乎沒來過霍家。乍一看見他,霍母心頭一跳:“該不會是小嫣在學校裡出了事?!”

傅路白淡淡道:“伯母,霍嫣在嗎?”

霍母說:“小嫣去學校了,請了一個月的假,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辦,我們問了也不肯說……唉。”她嘆了口氣,苦笑:“女孩子就是心思多,有很多事情,她都不跟我們講。”

傅路白不為所動,只問:“我可以進去等她嗎?”

霍母讓開路:“當然,進來,隨便坐。喝茶還是喝飲料?阿姨正好切了水果——”

傅路白搖頭:“謝謝,不用,您忙。”

霍母還是進去廚房,泡了茶,端著瓜果盆出來。

傅路白坐了一會,抬頭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微微皺起眉,隨意一瞥,突然看見堆放在房間門口的紙箱。

紙箱沒封上,是開啟的,裡面的一件東西,好像有點眼熟。

他走過去,彎下腰撿起來。

那是一個還裝在禮盒裡的洋娃娃,很舊了。

紙箱裡裝著其它幾樣雜物,一個陳舊的塑料瓶,零零落落的鉛筆、橡皮擦……在他模糊的記憶裡,那似乎是他的。

很多年前,阿嫣會去他們家寫作業,問他借文具,都是些零碎的小東西。

他說,不用還了。

傅路白把東西都放了回去。

這些……垃圾,她竟然還留著。

多傻。

過了二十分鍾,阿嫣到家了,看到他,臉色有點奇怪,像是沒認出他,等了一會,才開口:“哦,是你。”

霍母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笑眯眯的說:“小嫣,桌子上有水果,招待你路白哥哥吃,我不打擾你們,我上樓。”

阿嫣說:“你在不在,都不打擾。”

霍母摸摸她的頭,轉身走上樓梯。

不等阿嫣發問,傅路白說:“今天,你見過楚楚。”

阿嫣放下包,進房,拿起鏡子,又走了出來,坐在沙發上,對著鏡子照,沒抬頭:“對。”

“你們對她說了什麼?”

阿嫣心不在焉:“說的太多了,你問哪一句?”

“霍嫣。”少年的聲音清冷:“我記得對你說過——”

阿嫣說:“你記得,我不記得了。”

傅路白擰眉。

阿嫣對著鏡子笑了笑:“傅同學,我和你很熟嗎?你說的話,我必須記住?”

傅路白沒作答。

這是第一次,阿嫣用這種生硬的語氣對他說話。

上次見面,同樣是因為楚楚受了委屈,他來興師問罪,阿嫣完全是另一種態度,面對他,氣勢不自覺的便弱了幾分。

不管是小學,高中,還是大學。

即使阿嫣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校園女霸王……可只有在他身邊,她永遠像當年那個任性又自卑的少女,那個鼓起所有勇氣,飛快將情書塞進他的課桌,然後紅著臉逃走的胖女孩。

傅路白從沒想過,有一天,阿嫣會變的這麼陌生。

不止是容貌,更多的是行為舉止。

“走吧。”

傅路白一怔:“什麼?”

阿嫣這才側眸,散漫的掃他一眼,說:“你哥哥可以用我爸爸的事業,用雙方的商業合作,威脅我。蘇涼雖然是個不怎麼美貌的蠢貨,至少可以暴力威脅我,裝裝樣子。可你——”收回目光,語氣淡漠:“我不喜歡你,你就什麼都不是,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再見,不送。”

她起身,走到房間門口,沒看路,腳踝碰翻了紙箱子,那只空瓶咕嚕嚕滾了出來,一直滾到傅路白鞋子前。

少年的神色有些複雜,俯身撿起,放回紙箱裡。

阿嫣說:“謝謝。”

開門,準備進去。

傅路白出聲:“你都留著。”

阿嫣回過頭。

傅路白走了幾步,蹲下身,從紙箱裡,撿起早已硬得不能用的橡皮擦,發黃的鉛筆盒……最後,拿起洋娃娃:“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阿嫣想起日記裡寫的,回答:“對。”

傅路白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向冷情的少年,唇角竟然勾了下,那笑意卻有些傷感:“……收在箱子裡,準備扔掉了嗎?”

阿嫣奇怪地看著他,等了等,說:“不,準備收起來放好。這是一個女孩子的遺物,不管怎麼樣,至少生前她很重視,就算我需要放檔案的空間,也不能隨便扔掉。”

傅路白問:“什麼遺物?”

阿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含溫度:“她死了。那個在乎過你,在乎過蘇涼的人,已經死了——這也許是你們所希望的。”

語氣平靜,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傅路白沉默很久。

對方說的話太荒謬——她就站在這裡,卻說自己已經死了。

可無形中,又是對的。

新學期開始後,儘管他一向不聽閒話,不管閒事,全部的時間只用來讀書,陪伴周楚楚,但是學校裡,阿嫣的存在感太強,他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

阿嫣變了。

“我從沒希望你——”那個字,傅路白說不出口:“我不喜歡你,也拒絕過你。當年的情書,最後變成那種情況,不是我想看見的。”

阿嫣說:“這與我無關。”

傅路白站起來,低頭看著她:“很久以前,我當你是妹妹——那時,你來我家寫作業,我指導你功課……我不喜歡你,但是從沒想過刻意傷害你。”

阿嫣對他想說的話沒興趣,轉身走進房間,反手關上門。

傅路白靜靜地站在門口,又看了那只紙箱子一眼,薄唇抿起,向外走去。

好多天了,阿嫣總是早出晚歸。

霍母說過幾次,她只當沒聽見,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不知道在外面忙什麼,回到家也不肯閒著,不是坐在電腦前,對著網頁搜東西,就是捧著資料夾翻閱。

書桌表面,從堆滿各類化妝品、首飾盒和鏡子,變為滿是凌亂的檔案資料。

——忙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的。

只有老古董知道,宿主到底藏的什麼心思。

半個月前,阿嫣軟磨硬泡,威逼利誘,問它討來了傅氏集團的詳細資料,尤其是傅逢期手頭的幾個重大項目,以及合作方、客戶的相關資訊。

從此,阿嫣經常打扮得美美的出門,一走就是一整天。

老古董問:“宿主,你又對別人用媚術了?”

阿嫣說:“媚術分分鐘見效,需要我這麼費勁嗎?”

老古董想想也是。

阿嫣笑了起來,眼眸清亮:“這是憑本事耍的陰謀詭計,憑本事泡的男人,憑本事灌的迷魂湯——”

鏡面掉下一滴碩大的汗珠,老古董說:“這……宿主你犧牲很大了。”

阿嫣搖頭,語氣不緊不慢:“我想要別人替我賣命,犧牲色相是捷徑,卻也不是唯一的方法。”

留下這句模稜兩可的話,阿嫣變得更忙了,經常早上七點左右離開,晚上過了十點才會回來。

老古董看著電腦屏幕裡,傅逢期英俊而冷酷眉眼,替他捏了把冷汗。

生日這天,蘇涼和母親吵架了。

繼父喝的像一頭死豬,母親叫他把男人搬上床,他不肯,只是冷笑:“要我趁他喝醉了,捅死他可以,照顧他?放屁。”

一言不合吵了兩句,他轉身就走。

坐在空蕩蕩的公園裡,蘇涼給周楚楚打了電話:“喂。”

周楚楚顯得有些緊張:“蘇涼?”

蘇涼笑了聲:“今天我生日,你忘記了?”

“我……”

蘇涼聽出女孩語氣裡的遲疑,問道:“怎麼了?”

周楚楚半天沒說話,最後,小聲說:“大哥身體有點不舒服,我需要留下來照顧他。”

她只會叫一個人大哥。

蘇涼黑眸寒光陡現,火氣湧上頭,怒道:“傅逢期是病的快死了,還是怎麼?傅家那麼多傭人,只能你伺候?”

周楚楚沉默片刻,輕聲問:“你也覺得我是傭人嗎?”

蘇涼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那天已經說好了,你陪我過生日。”

“對不起,蘇涼。”周楚楚的聲音更輕了,帶著哭音:“我也不想的,蛋糕都做好了,可大哥發高燒,我走不開,對不起對不起——”

蘇涼結束通話電話

他兩手兜在口袋裡,往旁邊的樹樁上狠狠踹了兩腳。

得,今晚看來又得露宿街頭。

他的生日啊。

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祝福。

父母,兄弟……喜歡的女孩。

呵。

晚來風急,天氣很冷。

蘇涼穿的單薄,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在一條街的轉角處,遇見幾個以前交惡的混混,他以一敵二打了一架,成功掛彩。

蘇涼吐出一口帶血的水,抬手滿不在乎地抹掉唇角的血漬,輕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青年人,雙手放回口袋,從他們身上踩了過去。

走到一家蛋糕店門口,蘇涼猶豫了下,走了進去。

收營員看著嘴唇破了流著血,十分狼狽的美少年……想了想,看在那張帶傷依舊很美貌的臉份上,沒把他趕出去。

蘇涼花了所剩不多的一點錢,買了一個小蛋糕。

他繼續在路上流浪,走了不知道多久,再次停下,環顧四周,前面是熟悉的小區。

本想轉身離開,他卻遲疑了。

低頭,看著手機,怔怔出神……最後,他撥通了那個躺在通訊錄裡積攢灰塵,差點被他刪掉的號碼。

電話響了三聲,對方接起:“蘇同學?”

他說:“是我。”

阿嫣從小區裡出來,大老遠就看見了蘇涼。

少年提著一個小塑料袋,神色冷漠而倔強,唇邊的傷口不停沁出血珠,他不在意,只用手抹了抹。

這麼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上衣,外套都沒穿。

沒等阿嫣走近,他說:“今天你方便嗎?”

阿嫣看著他:“說的詳細點。”

蘇涼沉默片刻,開口:“我沒地方去。”

阿嫣說:“你沒地方去,我家也不是垃圾收容所。”

蘇涼轉頭,瞪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折回來,面無表情的說:“就今晚,我不想一個人……你讓我留下,想幹什麼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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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示很明顯。

阿嫣聽了,若有所思地抬頭:“讓你跳脫衣舞也行嗎?”

蘇涼氣白了臉:“你——你去死。”

阿嫣低頭一笑:“要不是那點好感度,誰會理你。”

蘇涼問:“什麼好感度?”

阿嫣搖搖頭:“留你一晚,走吧。”

霍父霍母在樓上,兩個人回來,沒驚動他們。

這個房間,蘇涼輕車熟路,只是看著那張床——還是會下意識地揉揉膝蓋,再瞪一眼那女孩纖細的背影。

阿嫣坐在書桌前,一直埋頭看資料。

蘇涼開啟蛋糕的小盒子,用送的勺子挖了一點,嘗味道。

太甜。

他不喜歡。

可他還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直到剩下最後一小塊。

“喂。”

阿嫣沒回頭。

蘇涼走了過去,手裡拿著蛋糕,硬邦邦的說:“你吃一口。”

阿嫣眼皮也不抬一下:“晚上不吃高熱量的東西。”

蘇涼正想笑,目光掠過那幾份檔案,皺起眉:“這是……”他看著第一頁上,傅逢期的名字和照片,眉宇皺得更緊:“你在幹什麼?”

“與你無關。”

蘇涼把最後一口蛋糕消滅掉,坐在落地窗邊,發了會兒呆,說:“今天我生日。”對方沒答話,他也不在乎,沉默了下,又說:“本來楚楚答應跟我一起過,可傅逢期生病了……”他自嘲地笑了聲,翹起腿,透過透明的玻璃,望著外面的一輪冷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到你這裡來,明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走著走著,莫名其妙就到了你家門口——”

“不奇怪。”

蘇涼轉頭:“什麼?”

阿嫣已經放好了資料,抬眸,對著他淡然道:“你的潛意識比你聰明。你會來,只有一個原因。”

蘇涼皺眉。

阿嫣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同樣看著天上月:“你心裡知道,我是對你最好的那個人,會無條件的包容你……即使只是曾經。”偏過頭,看著少年的眼睛,微微一笑,柔聲道:“可怎麼辦,那個人死了,你是兇手之一。”

蘇涼瞳孔收縮,神色僵硬。

過了一會,薄唇微啟,想吐出一個‘不’字,卻發不出聲音。

阿嫣不再看他:“外面有沙發,這裡有地毯,隨便你選。”

地板上涼,就算鋪了地毯,還是冷。

蘇涼轉過頭,看著床上的人。

阿嫣捧著面鏡子,照了足有十分鐘,最後親了親鏡面,微笑著說了句‘今天也很愛你’,然後就背轉身,朝著牆壁睡覺了。

自始至終,根本不搭理他。

蘇涼冷哼一聲,從地上起來,摸摸褲子口袋,還有一包煙。

他走到陽臺上,關起門,抽了一支,回頭看了看,燈已經關了,房裡一片漆黑,看不清人影。

他又抽了一支。

終於,他走了進來,沒躺到地上,坐在書桌的椅子上,過了很久,低聲說:“我不會跟你道歉的。”

沒有回應。

他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到死也不會。”

最近,傅氏集團可謂流年不利。

先是兩名重量級高管相繼跳槽,還沒等公司緩上一口氣,由傅逢期親自負責,近期最大的專案,出現了嚴重狀況。

本來都已經談妥了,整個專案期限為四年,總投資過百億,一切就緒只差籤合同,傅氏集團底下的部門已經依次展開工作……然而,對方反悔了。

就那麼反悔了。

從上到下,公司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人心惶惶。

傅逢期多次約對方的專案負責人出來見面,對方以各種理由拒絕,直到今天,終於答應了。

總是準時準點赴約的他,這次提前了十幾分鍾,出現在約定見面的高檔餐廳門口。

終於,對方那位大忙人‘高總’到了。

黑色的加長賓利停下,司機下車,開啟後座的車門,高總走了出來。

傅逢期正想過去,忽然看見高總轉身,對著車裡伸出手,作了個請的動作。

片刻後,車內探出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搭住高總。

傅逢期皺眉。

車裡的人低著頭出來。

傅逢期眉心擰得更緊,只覺得那身影……有點熟悉。

高總挽住佳人,走向傅逢期,春風得意:“傅總,你好,不好意思,我們來的晚了點。”

傅逢期淡淡道:“沒有,是我來早了。”

高總轉過頭,看著身邊千嬌百媚的女人,眼神是不加掩飾的迷戀:“我來介紹,這是我的秘書阿曼達。”

那女人抬起頭,紅唇微微彎起,媚眼如絲:“傅先生。”聲音說不出的甜美,說起話來情意綿綿,眼波流轉間,輕易能醉死人的骨頭。

霍嫣。

高總說:“傅總,你別看阿曼達年輕漂亮,她的能力可強了,不是我吹牛,她只在我身邊待了一個月,我就離不開她了,缺了她什麼都辦不成,真的,手底下沒一個人比她得用。”

傅逢期語氣很淡:“是麼。”

半個小時的談話。

傅逢期盡一切所能,企圖說服高總重新考慮他的決定。

高總一再的表示很遺憾,期待將來和傅氏的合作,但是對於目前的專案,任由傅逢期怎麼說,絕不鬆口。

半小時後,談的也差不多了。

高總去了一趟洗手間。

只剩下傅逢期和阿嫣兩人。

傅逢期神情依然冷漠,盯著對面的女人,眼底浮起危險的光。他喝了口檸檬水,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是你。”

阿嫣笑笑,間接承認:“傅先生,這個世界上,可不止你一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霸道總裁。”

傅逢期冷然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阿嫣輕笑一聲,說:“前幾天,你的心肝寶貝周楚楚主動找我,替蘇涼出氣,說了我一頓。同一天,你的好弟弟跑到我家來,又準備對我說教。”

她嘆了口氣,幽幽道:“傅先生,當初,我不過帶人罵了你家寶貝兩句,你就動不動天涼王破,威脅我爸爸取消合作……”嬌滴滴的語氣,兩彎柳眉微蹙,顯出幾分憂傷,可那雙狐狸一樣的眼裡,分明只有冰冷的嘲弄:“他們一個個的,全來欺負我,你給我評評理,我該怎麼對付你們一家人,才能平我心裡這口氣呢?”

傅逢期不語。

阿嫣的手,從桌子上伸了過去,握住他的,裝模作樣的撒嬌道:“他們都是不講道理的,你快回去管教他們,最好把他們一個個的,全送去腦殘治療訓練營,不然……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女人潔白柔膩的指尖,順著他掌心的紋路,來回描繪兩遍。

溫熱的,酥麻的觸感。

有點癢。

傅逢期抽回手:“霍小姐,你自重。”

阿嫣看著他,聲音柔膩:“我一點都不重,可輕了,要不改天換個地方,讓你抱抱?”

傅逢期神情冷淡:“伯父伯母不會想見到你這樣。”

“還想叫他們來管教我呀?”阿嫣輕挑了下眉,笑得愉悅:“你瞧,管教這個詞,我不喜歡,我只喜歡……調/教。”

高總已經從洗手間出來了。

阿嫣站了起來,對著高總笑了笑,示意馬上過去,然後看著對面英俊得過分的男人,平靜道:“傅先生,這才只是開始——你會來求我的,因為你輸不起。如果傅氏倒了,你怎麼保護你的寶貝小心肝,嗯?”

她掏出包裡的一張名片,放在紅唇間抿了抿,紙上留下的唇印,帶著淡淡的口紅香味:“隨時約我,不要害羞。”合上小包,背在肩膀上,轉身走了幾步,停住,對著仍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男人揮了揮手:“期待和你的再次見面,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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