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的話音剛落, 蕭堯就猛地起身踢翻了一旁的矮凳。

“你們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脈象康健是什麼玩意兒?她肚子裡到底有沒有龍種,這你們也查不出來嗎?還有這藥到底能不能吃,你們一會兒說能吃, 一會兒又說保險起見不要吃,你們究竟是醫術不行呢, 還是口頭表達有問題?要不要朕立刻去翰林院請幾個大儒教你們說說話啊?”

皇上簡直是惱火不已,他之前就發現了, 太醫院這幫人說是醫術最好的名醫在, 但是說話一個比一個老奸巨猾。

他們怕擔責任,掉腦袋,越遇到重要的事情, 就越說得模稜兩可。

“朕平時聽言官言辭鑿鑿地說朕是昏庸無道的暴君, 就覺得言官們應該把這種肯定的態度,分給你們一點兒。人家動不動就要觸柱而亡, 把腦袋雙手奉上, 恨不得立刻以命死諫。你們能不能有人家一半的精神啊,就這麼怕死?”

蕭堯氣得胸中憋悶,有這幫貪生怕死的太醫對比,連那些屁大點兒的事情都當作大燁朝要亡國的言官們,在他的眼裡都變得可愛起來。

秦翩翩挑眉, 太醫院也是換班制度,也多虧了明貴妃幫助薛院判上位,如今太醫院都是一幫會鑽營的在前。

這些人又都跟薛院判有不少交情, 秦翩翩有孕可是薛院判診斷出來的,他們這些人也或多或少都去過皇上面前,彙報過桃婕妤胎兒康健,如何敢說沒懷上。

幾個太醫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道:“從脈象上看是滑脈,但是滑脈有幾種情況,如今桃婕妤有孕吐反應,那就是有龍種的。”

顯然這個答案也讓九五之尊十分不滿意,真不知道這幫庸醫在想什麼,拿醫學上的事情來糊弄他,他也不能說什麼。

“皇上,不要聽他們這幫庸醫胡說八道,孕吐這玩意兒現在臣妾也可以啊,馬上吐一個給你瞧瞧。不就是裝作噁心反胃,誰不會啊。她必定是假孕,服了這藥立刻就能見分曉,或者桃婕妤害怕也行,七個月之後你生不出來,那時候就是你進冷宮了。”

月貴妃看著這幫太醫說來說去,還是一副縮頭烏龜的模樣,早就顯得不耐煩了。

她比剛開始來的時候冷靜了許多,也不再叫囂著一定逼迫秦翩翩吃藥了,而是說等七個月看結果。

秦翩翩當然不可能讓她退縮,七個月之後自己肯定生不出來,自從假孕之後就沒有行房過,更別提僥倖中招了。

無論七個月如何,她現在就要月貴妃進冷宮。

“月貴妃說的,我吃了這藥證明自己懷了龍種,你就隨我處置是嗎?既然貴妃您方才提了進冷宮,不如對你的懲罰就是進冷宮吧?怎麼樣,進還是不進?”秦翩翩冷著聲音開了口,臉上的表情一片森冷,絲毫沒有害怕退縮的意味。

月貴妃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秦翩翩竟然如此兇悍,完全沒有絲毫的猶豫。

難道真如薛院判之前所說,秦翩翩不知道自己是假孕?

“有什麼不敢的?你若是真懷孕了,我便進,你若是假懷了,便是你進。你放心好了,我們再等七個月就見分曉了,肯定是你進而不是我。”月貴妃冷笑一聲,完全是肆無忌憚的架勢。

不過讓她驚訝的是,秦翩翩當真捏起一枚丸藥送進了自己嘴裡。

整個大殿裡的人都震驚了,月貴妃更是僵直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秦翩翩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假懷孕了!竟然毫不猶豫就吃了那藥!

“秦翩翩,你敢,吐出來!”蕭堯大步走過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想要阻止她吞嚥,但是又不敢使太大力氣,一時之間有些僵持。

“咽掉了。”她邊說邊衝著他張開嘴巴,讓他看清楚嘴裡面什麼都沒有。

兩個人面對面,就在這個瞬間,秦翩翩看到男人臉上變換了好幾種表情,憤怒、驚詫、不解,還有說不清的複雜與些許的失望。

“秦翩翩,你真狠。”他掐著她的脖子晃了一下,最後鬆開手,轉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整個殿內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說完,皇上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裡就不曾動彈過,只是緊皺的眉頭與滿臉陰冷的神色,彰顯著他此刻惱怒的心情。

“你真敢吃,哈哈哈,難不成你真不知道自己是假孕嗎?你這女人也是白當了,你只是經期遲了,吃了這藥就會恢復,到時候你可別誣陷我說你是小產了。小產的脈象這些庸醫總能查出來吧,可跟來月事完全不同……”

月貴妃幸災樂禍起來,極度的緊張過後是極度的興奮,讓這位往常總是冷冰冰的人,竟然也變得話癆起來,說個不停。

“閉嘴!”蕭堯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

月貴妃一怔,臉上瘋癲的笑容收起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個人阮綿綿的,像是丟了魂魄一樣。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要來這一遭,不管不顧的,只是當對秦翩翩的不滿和憤恨,積壓到一定的爆發點時,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像是被積雪壓彎的樹枝,到了一定的承受能力時,要麼直接被壓斷,要麼反彈將積雪全部掃光。

她不想斷掉,就讓秦翩翩利用這個莫須有的龍種,一步步往上爬?和皇上的感情越來越好?

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所以她就來了,但是等要拆穿她的時候,月貴妃的心裡又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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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走了一個秦翩翩,或許還有孫翩翩,王翩翩,總之輪不到她。

那群太醫也在旁邊等著,因為沒有皇上的吩咐,他們連走都不敢走。

秦翩翩覺得無聊,就讓人準備了瓜果,她一邊磕瓜子,一邊吃葡萄。

吃到一半又覺得肚子空,正好小廚房煮了幾個芋頭,她就邊沾著白糖邊吃了兩個。

雖說殿內坐著九五之尊,不時恨鐵不成鋼地瞪她幾眼。

“皇上,你要嗎?軟軟糯糯的還甜,可好吃了。”她吃的這種芋頭個頭比較小,沾上半圈白糖,用筷子夾著,正好一口塞得滿滿的。

她邊說邊夾了一個送到了蕭堯的嘴角,皇上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要縮回手的瞬間,又張嘴含住了芋頭。

“你是豬嗎?”他邊嚼邊問,臉上還是那副不高興的神情。

“嬪妾是養豬的。”秦翩翩臉上含笑,邊衝他眨眼邊笑嘻嘻地道。

蕭堯嘴裡含著這個芋頭,頓時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就不該吃這個芋頭,接受她的討好。

“嬪妾就是餓,想吃,每天都想吃好多東西,但是真正吃到嘴的時候,又覺得膩歪。芋頭好吃,我也吃不了幾個。王太醫,你說我這樣正常嗎?”

她邊說邊隨口點了一個太醫詢問,那正是太醫院最年輕的太醫,他已經被嚇得汗溼了朝服,此刻聽到桃婕妤點名,更是渾身抖了一下。

“正常的,女子有孕期間分兩種情況,一種吃好喝好,看到什麼都想吃,另一種就是想吃但是吃到嘴卻吐了,什麼都吃不下。這都是害喜的表現,婕妤這種表現還是很好的,吃得下就是福。證明您肚子裡的小皇子心疼您呢!”

這王太醫嘴皮子也利落,說了幾句之後倒是不害怕了,甚至都習慣性地加了一句奉承的話。

“呵,太醫院的太醫們醫術不怎麼樣,這奉承話倒是一套一套的。”一旁的月貴妃立刻冷笑了一聲,極盡嘲諷之能。

秦翩翩又剝了一個芋頭,聽到這話不由得抬頭翻了個白眼:“月貴妃這話著實好笑,太醫院的薛院判都是你一手提拔上去的,如今太醫院什麼風氣還是拜你所賜呢,也不知道你在酸誰。還說別人與薛太醫關係不清,這種話你也敢說,若是真有什麼歪心思,也是你跟薛院判有貓膩。”

又不是只有月貴妃會胡說八道,她秦翩翩在栽贓人方面,就從來沒有怕過的。

“你胡說,明明是你”

月貴妃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臉上憋得通紅,顯然是被氣得。

不過她這個話還沒說完,就見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怎麼,兩位都迫不及待要給朕戴綠帽子是不是?”

他一句語氣冰冷的質問,立刻把這兩人被逼退了,不敢再提這個話。

今日薛院判也是倒黴,他恰好輪到換班回家去了,要是知道月貴妃鬧了這麼一出,估計要被嚇得屁滾尿流滾進宮。

再給他兩個膽子,他都不敢讓皇上戴綠帽子。

“啊”秦翩翩忽然丟下筷子,雙手捂住肚子,一臉痛苦的神色。

殿內的氣氛為之一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射到她身上,柳蔭和望蘭互相對視了一眼,手心裡都沁出了一層冷汗。

主子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真的要來月事了?

“哈哈,來月事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是假懷孕。”月貴妃撫掌大笑,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暢快表情。

蕭堯抬頭,面如寒霜地看著秦翩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連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不放過,拳頭慢慢攥緊。

秦翩翩一開始疼得都面色蒼白了,緊閉著雙眼,眉頭蹙起,顯然是疼得受不了了。

“替她診脈看看究竟怎麼回事兒。”蕭堯幾乎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了這句話。

跪在最前面的王太醫,不知被誰推了一把,直接整個人都跪了出來,只好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往她的方向走。

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動作,就像是下一秒命就沒了一樣。

“不用過來,嬪妾肚子痛是鬧肚子了,想出恭。”她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表情有些羞怯,最後三個字她聲音壓得極低,顯然只想讓皇上一個人聽見。

蕭堯原本處於爆發的邊緣,被她整這一出,臉色更黑了幾分。

他緊皺著眉頭,沉聲問道:“你現在肚子不痛了?”

“一陣一陣的,說不準,哎喲,又痛了。”

“叫你吃這麼多,都說你是在養豬了!”蕭堯憤怒地拍著桌面。

月貴妃一開始見她疼成那樣,簡直欣喜若狂,這女人肯定要進冷宮了,後宮其他妃嬪的好日子又要來了。

但是後面聽她說的藉口,以及皇上對她的態度,月貴妃立刻大驚失色地提醒道:“皇上,不要受她蠱惑,最好找個教導姑姑跟著她。她肯定是想擺脫眾人的視線。”

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堅決要把秦翩翩剷平,不能給她翻身的機會。

“月貴妃既然不信,那就你身邊這個大宮女跟我進去吧。想必這位大宮女是你的心腹,她說的話你總該信,也不必找什麼教導姑姑,我進去之後見紅沒有還看不出來嗎?”

秦翩翩顯然是疼得受不了了,直接指名要月貴妃身邊的宮女。

“好,你去吧,給我看的仔細點兒。”

秦翩翩領著人一路小跑地衝進了後面,蕭堯的臉色並不好,冷聲吩咐讓人把這一桌子吃的都撤了。

就等這會兒功夫,兩人中間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碗碟,秦翩翩說她是養豬的,這話也沒錯,養的就是她自己。

片刻後,秦翩翩一臉神清氣爽的表情出來,走路都帶風。

至於那個跟著的小宮女則面色慘白,月貴妃立刻著急地問道:“怎麼樣?”

小宮女搖搖頭,顯然是一無所獲。

秦翩翩回來看到桌上吃的東西被撤了個乾淨,不由得撇了撇嘴,拉過皇上的手指頭把玩。

蕭堯最後都讓人把奏摺搬了過來,殿內始終靜悄悄的,除了桃婕妤不安分偶爾發出的噪聲之外,其餘人都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擾皇上批閱奏摺。

蕭堯批閱一堆之後,再抬頭就瞧見秦翩翩小心翼翼地在剝花生,那副咬個殼子費好大勁的樣子,簡直就是欠抽。

“已經一個下午過去了,天色漸晚,真記得月貴妃所說的是一個時辰見效。這都兩個半時辰過去了,她除了吃就是喝,每次跑後面還都有你的宮女跟著,依然沒有見紅,是不是該有個定論了。”

他輕輕眯起眼睛,殿外天色剛擦黑,夕陽的餘光都瞧不見了,桌上不知何時已經點燃了燈。

月貴妃從心有成竹變成了如今的焦躁不安,皇上的話音剛落,她臉上的表情就徹底變了,惶恐、驚慌一股腦湧了上來。

“不是的,這藥是之前薛院判給臣妾的,肯定是他騙我,給了我假藥。不可能的,她明明就是假孕,是用了藥才不來月事的,如今服了這個藥,應該解開了才是,為什麼……”

月貴妃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她滿臉的難以置信,或許是太過料想不到了,她整個人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這樣大喊大叫的模樣,絲毫沒有月貴妃當初高高在上的架勢,相反像是個瘋婆子一樣。

“皇上,您聽臣妾說,她肯定是假孕,她一定是在欺君。您讓太醫開別的丸藥”她尖叫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在整個殿裡迴響著,極其刺耳。

蕭堯的臉色卻越發陰沉起來,他冷冷地看著她,輕輕眯起眼睛,低聲道:“願賭服輸,月貴妃你栽贓陷害桃婕妤,還有謀害皇嗣之嫌,按照先前說的,剝奪封號,打入冷宮。”

男人的語氣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沒有生氣也沒有惱火,只有平靜,好像眼前被打入冷宮的女人,不是伴隨他好幾年的女人一般。

“不,皇上,臣妾從十五歲跟您,如今已然八年了,您不能”

“朕很久之前就提醒過你一次,安安分分當你的貴妃,可是你都當耳旁風。這次是你自己許諾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來人,帶她走。”蕭堯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太監上來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往外拖。

“皇上,臣妾沒有說錯,秦翩翩就是假孕就是欺君。皇上,您為何信她不信臣妾啊!”

她哭喊的聲音逐漸減小,直到消失不見,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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