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殿內的朝臣們都硬扯著嘴角, 向兩邊拉開, 努力露出幾分笑容來。
但是有些人天生不愛笑，板了大半輩子的臉，如今硬逼著他們笑, 簡直就是為難人，笑出來的樣子比哭還難看。
還有些老臣, 下巴上的鬍子一抖一抖，臉上的表情硬是與之前沒有任何差別。
蕭堯沉默地看了片刻, 頓時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覺得所有人都變得開心了，就是為了他兒子而感到開心。
“諸位愛卿的高興之情，朕已然感受到了。就在方才, 桃妃生下了大皇子, 朕終於當父皇了。看著他躺在襁褓裡那麼瘦小可愛的樣子，朕就覺得自己應該更加努力, 為了子孫後代創造更強大的大燁朝, 這是朕與諸位愛卿的職責。之後交到他們手裡的時候，才能安安心心的。”
他說著說著，竟是有些動情了。
聲音十分慷慨激昂，諸位大臣很少能見到情緒如此外露的皇上，禁不住好奇心抬頭偷偷瞧他。
就見皇上輕輕揚起頭, 手都情不自禁地抬起來，一副舉杯邀明月的狀態，那雙眼睛亮晶晶的, 裡面承載著無數的希望，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鬥志昂揚的氣勢。
諸位大臣這心裡直犯嘀咕：娘的，不就有了個兒子嗎，至於這麼激動？我連孫子都快盼到了好嗎？
偶爾相鄰幾個大臣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層意思：看，龍椅上的皇上像不像個智障？
像極了！
當然他們的反應還是很快的，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猛然發現方才皇上說的那句話裡面有陷阱。
把這個大燁朝變得更加強大之後，教到他們的手裡。他們是誰？
領頭的人不會是大皇子吧？
“皇上，請您三思。大皇子剛出生還沒滿月，性子都沒定，未來什麼樣兒都說不準的，您是要立他為太子嗎？”
其中一個朝臣急匆匆地出列，一副憂國憂民的架勢。
有個獨寵的母妃真好，剛出生眼睛都沒睜，就已經把太子之位拿到手了，為什麼自己不是女人啊，他也想去給皇上生個兒子當太子。
正高興的不得了的蕭堯，一聽這個話，頓時覺得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所有的好心情都在這一刻破碎了。
他的臉色立刻冷下來了，陰測測地笑了一聲道：“朕還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他這麼小，朕又不是昏君，怎麼可能馬上立他為太子。況且朕好不容易有個兒子，還怕這潑天的富貴把他壓壞了呢。不過朕聽著愛卿的這番話，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啊，要不然朕就如了你的願，大皇子一滿月就給他封太子？”
蕭堯說這番話的時候，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我很不高興”的架勢。
那個提出這個建議的臣子，被他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還面色蒼白。
他明明是反對，皇上怎麼說他迫不及待？而且要不是皇上對大皇子的到來太過歡喜，張口閉口都是要把大燁朝交給奶娃娃，他也不能這麼說啊。
結果最後怪他咯？
滿朝文武都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著他，這位大理寺少卿，臉色更加難看了。
“皇上，大理寺少卿只是一時情急，他是為您高興呢。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總會想把好的都給他。但是大皇子年紀太小了，才一天大，承擔天下這職責太過沉重了，他如此稚嫩再過幾年吧。”
左丞相立刻出列解圍，言辭懇切。
蕭堯臉上嚴肅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些，輕哼了一聲道：“左相這話聽著還入耳，那就推遲些日子吧。”
聽著皇上總算是退讓了，沒再被刺激得硬要未滿一天的大皇子當太子，諸位朝臣都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蕭堯作為皇上，勤政嚴明，絕對是個明君。
只不過他有時候暴脾氣上來的時候，那真的能把全體朝臣弄得沒臉，所以這種時候只能順毛擼，堅決不可以逆著他的意思。
否則到時候堅決沒有好果子吃，他好容易迎來了大皇子，這副普天同慶的架勢，有人給他潑冷水，那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幸好左丞相把他哄好了，眾人頓時都松了一口氣。
“朕還是那句話，朕的兒子生下來了，很快就要找先生。諸位愛卿有時間就該把知識都撿起來了，方才提議朕立太子的盧少卿，朕記得你是你們那年的探花，朕很好看你啊，太子少師有沒有興趣啊？”
蕭堯板起一張臉，非常認真嚴肅地說道。
結果他這話一說，諸位大臣都打了個激靈。
啥玩意兒？你她娘的兒子才剛出生啊，一天都沒到，你就急著找太子少師，你兒子是妖怪吧？一生下來就要學《三字經》？
這繞來繞去，還是太子的頭銜？
完了完了，皇上的腦子根本不在朝堂之上，全心全意都飛到他兒子身上去了。
盧少卿悔得腸子都青了，叫你嘴賤說那麼快，這大殿內如此多的朝臣，讓他們去懟皇上啊，他偏偏急吼吼地衝上去。
其實也不怪他，主要他沒有派系，乃是一心向著皇上的純臣，皇上往常都能給幾分薄面的。
自己人嘛，肯定要照顧些的。
今天他也是覺得皇上的決斷太過倉促了，就怕是因為剛見到大皇子，一時激動下順嘴說了，如果過些日子新鮮勁兒過了，皇上還是要立太子，盧少卿肯定會支援的啊。
他絕對是為了皇上好。
可是這龍椅上的男人，今天特別敏感，無差別攻擊，管你是哪個派系的。
蕭堯為了兒子，能懟天懟地，生氣起來的時候，自己都懟。
“臣遵旨，一定用功讀書，不辜負皇上的期望。”盧少卿心如死灰地應承道。
蕭堯沉默地看了他半天，最後砸吧嘴道：“朕記得還有幾位愛卿是狀元和榜眼吧，到時候都公平競爭啊，朕不偏心的。朕的兒子肯定是天下最好的學生，朕衷心希望你們都桃李滿天下！”
全體朝臣一臉無欲無求，內心萬馬奔騰。
衷心你大爺！
“朕以後會以身作則，更加勤勉當個好皇上，諸位愛卿隨時監督。你們也要如此，為了大燁朝盡全力。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一切為了大皇子！”
蕭堯越說越激動，想想他那尚在襁褓的兒子，他就覺得一顆心跳動得停不下來了。
有孩子真好啊，他一定要當個好父皇。
整個光明殿，除了皇上跟抽了大煙似的亢奮，上躥下跳的恨不得立刻把兒子抱到龍椅上，跟他排排坐。
其餘的朝臣都沉浸在一種消極的低氣壓之中。
方才皇上說得最後一句話，是不是一切為了大皇子？聽錯了吧？
張顯能手執拂塵站在一旁，倒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不過他知道皇上的心頭好徹底變成了大皇子了。
叮您的大皇子吹已上線，狗鏈子轉接完畢。
狗皇帝所有者：出生未滿一天的大皇子。
***
秦翩翩一覺睡醒的時候，就覺得肚子和大腿開始疼起來了。
難怪人常說生孩子如同走一遭鬼門關，她這一胎生的異常順暢，連陣痛的時間都少。
郝姑娘都說了，是大皇子疼娘娘，她接生了這麼多胎，大皇子絕對是生的很順利那種，母子都不受罪。
“醒了？”一道軟軟的聲音響起。
秦翩翩一睜眼就瞧見高太后坐在她床邊，只不過紅著一雙眼，顯得無比委屈。
“母後，您來了。”她柔聲開口。
哪知道她話音剛落，高太后就紅了眼眶，一臉委屈巴巴地看著她。
秦翩翩心裡一驚，怎麼回事兒，她明明平平安安地生了娃，高太后哭什麼？
她一低頭，小奶娃還安詳地睡在她身邊，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啊。
“是不是哀家平時對你們不好？還是哀家太不靠譜了？”高太后委委屈屈地開口。
秦翩翩立刻道：“母後，您怎麼這麼說，您不疼我誰疼我啊。之前我和皇上鬧開了，還是您收留我呢。您不靠譜的話，那臣妾怎麼會那麼快就跟皇上和好了，也就沒這個小家夥了。”
她這個必須得跟高太后說清楚，高太后對她那真是好的沒話說，不管蕭堯說他娘多不靠譜，高太后在對秦翩翩的時候，一直都是非常堅強的後盾。
“那你生孩子發動了，怎麼不跟哀家說一聲。你生完了，哀家都不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最後還是皇貴妃給哀家報喜呢。要要陪你生了大半夜，這早朝去的那麼晚，都沒想到跟哀家說一聲，你們是不是覺得哀家多餘啊？”
高太后越說越傷心，從衣袖裡掏出錦帕就給自己擦眼淚，順勢擤了鼻涕。
那顯然是真的委屈了。
秦翩翩一臉發懵，什麼情況？竟然沒人去通知高太后一聲？
她在產房裡用力生孩子，當然不可能記得這個啊？
“望蘭，望蘭！”她連忙喊了一聲。
望蘭立刻快步走了進來，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實際上高太后的哭訴，她在外屋已經聽到了，腦門上都沁出了一層冷汗。
別說高太后了，這宮裡所有人，她們都沒通知。
“怎麼回事兒，為什麼沒有通知母後一聲？這麼大的事情。”秦翩翩有些著急，又有些生氣。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要是她不知道自己兒媳生娃了，估計也得氣死。
這還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臨盆，如此重要的事情，高太后委屈是應該的。
“您提前了十天發動，大家都心裡慌，急急忙忙地就忘了。皇上當時安排的面面俱到，奴婢就給忘了，奴婢該死，還請太后和娘娘責罰。”
望蘭立刻跪倒在地認錯，根本不敢反駁，這事兒的確是她的錯。
她是賞桃閣的管事姑姑，這些雜事本來就是由她來管的，當時找個宮女去延壽宮彙報一聲就成了，可她就是忘了。
高太后倒是會抓重點，立刻甕聲甕氣地道：“面面俱到？要要都給你們安排妥當了，各司其職，就是不記得他還有個娘唄。等他來了，哀家要跟他算賬！”
屋子裡的幾人都噤聲了，的確不厚道。
最後還是秦翩翩笑著解圍：“母後，皇上是第一次有孩子，他緊張得不行了，臉色都發白了。一直在屋外站著，估計都凍糊塗了。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他一回。您還沒看過大皇子呢。”
她邊說邊笑著要將小奶娃遞過去，高太后立刻小心翼翼地接過。
“哀家瞧過了，長得跟要要一樣，皺巴巴的。要要小時候很聰明的，又乖巧。不過長大了就越來越深沉了，也不怎麼愛說話。你瞧瞧，你生孩子都能把哀家給忘了。”
太后抱孩子的動作很熟練，小家夥睡得很熟，一點兒都不覺得難受。
她原本還在高興地回憶皇上兒時有多麼的可愛，結果說著說著又想起被遺忘的自己，頓時悲從心來。
“母後，您莫哭了。我偷偷告訴您一件事兒，其實要不是這娃在臣妾肚子裡，皇上連臣妾都記不起來的。”她壓低了嗓音，衝著高太后招了招手。
婆子二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高太后聽她這麼說，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會吧，在這後宮裡這麼多的女人，要要最喜歡你啊，對你也是最好的。他不愧是哀家的孩子，跟我的眼光一樣！”高太后明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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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翩翩的面上故作為難了片刻，才道：“常言道有了媳婦忘了娘。可是母后您說，臣妾進宮這麼久，皇上哪次是因為我忘了您的。他永遠都把您放在第一位啊，因為您是他最敬愛的母后。不過臣妾覺得皇上是有了兒子忘了娘也忘了媳婦，他只是在大皇子出生的時候，忘了通知您。您都不知道，他在我面前，說過無數次，孩子是天是地是菩薩賜予的最好的禮物，孩子就是高於一切。”
秦翩翩邊說邊撇了撇嘴，眼睛一眨眼眶就紅了，一副要哭唧唧的委屈樣兒。
高太后立刻把她摟在懷裡哄：“我的兒啊，苦了你了，他不疼你哀家疼你。”
至於高太后自己沒被通知到的委屈，早就丟到腦後了，跟秦翩翩一筆，她真是太幸福了。
蕭堯急匆匆地走進來時，就見高太后和秦翩翩坐在一起，譴責地看著她。
“蕭要要，你真是個沒良心的！”高太后惡狠狠地衝他說了一句。
蕭要要一臉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