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明第二日就和清谷忙起來了, 日日不見蹤影, 溫含章強迫自己相信弟弟, 將這件事撂開手,好好保胎。

張嬤嬤每隔一日就要把鄧大夫請過來為她把脈,溫含章腦中還殘留著張氏懷孕時她絞盡腦汁回憶起來的婦科知識, 胎兒會出現問題是因為母體內孕酮低,羊肉、當歸、益母草、豆類、芹菜、菠菜、多種水果都能有效補充孕酮, 現在又在守孝當中,肉類肯定是不行的, 溫含章就一日三餐將豆類和水果當主食吃, 對張嬤嬤眼中的不贊同視而不見。都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 甭以為她不知道張嬤嬤悄悄叮囑張師傅在她的膳食中加葷油的事。

溫含章底子打得好, 又肯老老實實喝藥, 聽醫囑戒多思多慮臥床休息,一個月後,鄧大夫終於宣佈她腹中胎兒安穩了下來。當時縱使知道守孝期間不該在外人面前眉開眼笑, 嘉年居的下人也顧不得了。

鍾涵不在府中, 溫含章就是這一府的主心骨。溫含章胎兒不穩的時候,府裡頭下人們都是心浮氣躁,誰不知道小舅爺住在這府上就是為了防著主母出事,若是溫含章這一胎不保, 這期間伺候的下人們都討不了好。

就是如此,鍾涼笙接掌家務才會如此順利,誰都不敢在這時候惹晦氣, 又有張嬤嬤的雷霆手段,鍾涼笙就算是趕鴨子上架也是得心應手。

只是溫含章一解禁,牛鬼蛇神就都出來了。

鍾涼笙身邊有個從小相伴的大丫鬟玉福,此前已經是列在出府的名單上了。這是溫含章親自指定,後頭她懷孕之後因著有張嬤嬤協理家事,她也沒有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也是鍾涼笙根基不穩,等著溫含章一有好消息傳出來,鍾涼笙在早上著管事和嬤嬤們問話時,就有人拿著這個話頭說事。鍾涼笙頓時就急了,偷眼去看張嬤嬤,這一個月以來她諸事都是看著張嬤嬤的眼色做事,不敢大包大攬,也不敢隨意管治下人,就跟個扯線木偶一般,讓張嬤嬤都沒脾氣了。

嫡女和庶女是生來的天差地別,嫡女自有庶女比不上的身份地位,從小受到的眼界薰陶就不同。她家大姑奶奶還想著讓小姑子改了脾性,張嬤嬤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法子,就是把她推到人前,趁著這些日子府裡頭沒人主事,好好養一養她的底氣。

幸好經過了先前的□□,鍾涼笙已經不像初時那般戰戰兢兢,下人略大點聲她便甕聲甕氣,否則張嬤嬤得氣死。

張嬤嬤這回臉上紋風不動,鍾涼笙看著張嬤嬤沒反應,咬了咬牙,道:“玉福與我情分不同旁人,況且大嫂現在還在孕中,這事得等大嫂生下孩子後再說。”

這話對鍾涼笙來說,已是極不容易。可惜……立在她身旁的嚴嬤嬤與張嬤嬤對視了一眼,臉上皆帶著稍許無奈。果然,那得理不饒人的嬤嬤便道:“大姑娘說笑了。這府裡總歸是老爺和夫人當家做主,夫人在這事上已經有了章程,咱們就應該按夫人的話辦事。大姑娘您說是不是?”

要說還是玉福這丫頭一朝得勢就大搖大擺才會如此招人嫉恨。原本誰都知道懷暖齋在這府裡就是個添頭,老爺在侯府中就沒把大姑娘當回事,夫人為著名聲著想不能放著大姑娘不管,可你個大姑娘身旁的大丫鬟拽個什麼勁兒,夫人不過是暫時託付中饋,玉福就敢跟著管事嬤嬤們平起平坐,鬧著要提月俸換住處。

嚴嬤嬤在鍾涼笙身邊紮根了一個多月,也是處處受這個大丫鬟的掣肘。到了張嬤嬤過來時,玉福許是知道張嬤嬤來頭大,不敢與她一別鋒芒,才退了一射之地。但這個丫鬟在府中已是人人不喜。

嚴嬤嬤抿了抿唇,玉福昨日因鬧肚子告了病,這回若是大姑娘解決不了,玉福定是會被放出府去,這對她來說亦是一件好事。

鍾涼笙左右為難,她是絕不想讓玉福出府的,從小到大只有玉福一直在她身旁,可惜這事是溫含章多日前就定好的,若是她駁了大嫂的面子,大嫂會不會覺得她不識好歹?她著急之間靈機一動,道:“玉福在外頭沒有家人無依無靠,若是放出府去必然無法生存。大嫂現在正在安胎,咱們也要為小侄子多積些福氣才是。”

鍾涼笙用溫含章肚子裡的孩子說話,誰都無法反駁,只是這件事已是提到了明面上,若是溫含章這一胎生下來,必定有人會重新提起這個話頭。鍾涼笙連著幾日眉上都蹙著一抹憂色。

她不敢讓玉福知道那日的事情,鍾涼笙雖是軟弱了些,也知道玉福是一幅小辣椒的性子,若是得知有人找她的麻煩一定會鬧騰開來,她不說,旁人也不會在玉福面前露出蛛絲馬跡,於是這件事就成了壓在鍾涼笙一人心上的大石頭,溫含章好幾日都覺得她面上憂慮重重。

這日鍾涼笙還是照例過來給溫含章念話本,念了沒幾句就發著呆,偏偏溫子明這時候像一顆炮彈般衝了進來,溫含章看著他這樣,就知道必是之前那件事有進展。

溫子明臉上帶著喜色,進來時見著鍾涼笙還愣了愣,隨即就規矩地與她問好,他素來知道這府上還住著鍾姐夫的庶妹,平時出入往來也十分小心,謹記著不要唐突了人家姑娘,今日卻因著心生歡喜不小心失了分寸。

鍾涼笙面紅耳赤地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溫含章臉色轉過幾遍,覺得這樣不行。美色有多招人,看她對鍾涵就知道,她一開始也不見著對鍾涵有多上心,可是日日眼前擺著個姿容驚豔的夫婿,她能把持住那些時日已是定力非凡了。溫子明和鍾涼笙同是舞勺之年,若是多見幾次,對鍾涼笙來說並非好事。

溫子明搞不明白,他不過就冒失了一回,他大姐姐有必要如此惱怒嗎。他在溫含章面前素來沒臉沒皮慣了,先時又有大夫說過孕婦脾性古怪,溫子明也就權當給他大姐姐罵著玩了,反正罵幾句也不會少塊肉。

等著溫含章說得累了,溫子明極有眼色地遞過一盞蜜水,溫含章見他如此,就知道他還沒開竅,心中未免松了口氣,鍾涼笙雖品性軟弱,相貌卻是極美,溫子明這樣也好。

溫含章打算讓他回伯府溫習功課,這一個月溫子明的課業都是隨意對付過去的,李先生都託人來抗議了。溫子明聽完卻瞪了她一眼道:“大姐姐你真會卸磨殺驢,才知道我這邊有訊息就要讓我回去!”

他和清谷辛苦了這麼些日子,事情才剛查出一點苗頭,現下讓他放下一切回伯府繼續課業,溫子明是絕不甘願的。溫含章有些無奈:“這都是為了你好。”

溫子明到底聰明伶俐,略想了一想就知道溫含章突然在這時候發作是為了什麼,他指責道:“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有邪念,萬物皆邪。大姐姐你心中帶色,看誰都帶著顏色。”尋常姑娘見了陌生男子避開不是很正常嗎,偏他大姐姐卻要想得如此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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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含章白眼一翻:“我心中帶氣,看著你就沒好氣。”

溫子明到底顧忌著溫含章是個孕婦,有些敢怒不敢言,只是卻是死都不願回伯府,溫含章見勸他不聽,只得讓他以後避忌再避忌,若是真的招惹了鍾涼笙,溫子明是個男子無妨,依鍾涼笙的性情卻沒那麼容易放下。

溫子明為了轉移話題,將他這些日子和清谷的所作所為通通說了一遍,要知道先前他生怕溫含章的胎兒出問題憋了多久了,這回心中攢著的一腔熱情都宣洩了出來:“我們一開始想著那些人想要能在莊子裡出現,必是買通了莊頭,但滋事體大,我莊子裡用的莊頭都是娘信任多年的老人了,在這等事上輕易不會犯糊塗,必是有了把柄在旁人手中。於是我們就讓人去查莊頭的家底。大姐姐你猜怎麼樣?”

溫含章見他興致勃勃,也配合道:“應是有些問題吧。”

溫子明拍了拍桌子:“大姐姐你錯了!莊頭一點問題都沒有。要是這麼容易就查出來,我就不會被人矇騙那麼些日子了。”溫子明對自己被欺騙這事十分耿耿於懷。

他繼續道:“莊頭沒問題,我和清谷掌櫃就想著,莫不是莊頭以為這是府裡下的命令,才會如此配合,否則解釋不了為何他們如此鎮定。咱們府上每年都會著人去看兩回莊子的運作,娘在一月時和大姐姐你出嫁前已經讓人去過了,我便猜測這些人必是這兩個月裡頭突然混進來的,否則先時檢視時莊頭就會報上來了。既然莊頭沒問題,清谷掌櫃就讓我偷偷提他過來查問。那人大姐姐你應是認識,就是爹先前的侍衛官吳叔,身手好得很。”

溫含章點了點頭,溫子明還誇了清谷一句:“清谷掌櫃十分能幹,為了掩人耳目,他讓人扮成附近的村人接近吳叔,被吳叔給識破了,一路追著那人到了我們約定的地點。”

想著他們當時打鬥的風采,溫子明到底有些遺憾先侯爺對他下的禁武令,小時候吳叔便說過他根骨不錯,只是大哥讀書一般,習武也是半桶水,若是他在這上面再出風頭,大哥便不容易容下他了。

溫含章不知道溫子明為何說著說著就洩氣了,他下頭的話都是草草而過:“吳叔說我莊子上收留的這些人都是永平軍那邊下來的軍兵,大約有三十多戶,都是孑然一身,以前咱們府上一直都有收留退伍軍士的習慣,一些老弱的士兵多年從軍無家可歸,伯府就會為他們安排養老的去處。只是先前這些人都是在大哥那邊的莊子,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我這邊,吳叔還以為是娘宅心仁厚,才會同意接收這些兵士。我看了一下,那些人大半都是身強體壯之人,吳叔說這些人都是大哥身旁的開順管事上個月末帶過來的,就是你們家老太太過世那一陣。吳叔自個也有些摸不著腦袋,還以為府裡頭要給我增添侍衛才會先養著人。”

溫子明總結道:“大姐姐,這些人一定和大哥相關,就不知道大哥為何要把這些人弄到我莊子上。我和清谷掌櫃查了一下,我手上的三個莊子都進了人,你那邊現下還清淨著。”

溫子明的疑問,溫含章是知道的。她看著溫子明清亮的眼睛,三個莊子加起來得有一百多號人,溫子賢那邊應是已經放不下了才會無可奈何將人轉移過來,他可真是膽量過人,打了個時間差瞞天過海,他這是鐵了心思要跟著三皇子混嗎?

溫含章從心底冒著涼氣。

她摸了摸肚子,懷孕已是過了頭兩個月,肚子現下還不顯。算著時間,鍾涵那邊應是已經接到了她前後送去的兩封信。她先是去信向鍾涵告清谷的狀,接著又寫了一封解釋她先時錯怪好人,兩封信皆是由溫子明代筆,言辭坦蕩,若是有人想檢視,應該也是看不出問題的。

這兩次都是走的伯府的渠道,永平伯府幾代經營西邊,由京城出長江至蜀中到西寧這一條商道有著許多私下的佈置,這種機要之事向來只會傳予嫡長子一人,若不是溫含章小時能自由出入她爹爹的書房,都不會知道這些。

溫含章有些牽掛著,他在那邊應是不會出些什麼事情吧?在他們離京之時,隊伍裡頭混入了幾個陌生來人,鍾涵在私底下跟她說過,這些都是皇太孫派來保護他的人,見她擔心,又安慰她道只是為了防患未然,應是不會出問題。

溫子明將溫含章久久不應,以為她也猜不出來,便道:“大姐姐,不如咱們直接去問大哥吧?橫豎收留老弱是功德,就是府上要給我添個侍衛隊,也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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