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居中今夜的氣氛祥和得十分怪異。

鍾涵接過蘇嬤嬤遞過來的青花底祥雲紋飾茶盞, 先在手上試了試溫度, 覺得不冷不熱剛好適口, 才送到溫含章嘴邊。

溫含章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啜了一口。

鍾涵又看了看桌上擺著的各式果子,想了想, 他似乎還不清楚溫含章喜歡用什麼口味的點心,就轉頭用眼神催/逼著蘇嬤嬤:“夫人平日喜歡用的, 讓廚房趕緊做幾樣送上來。”

廚下一直就備有糕點吃食,只是今日溫含章不在府中, 丫鬟們才沒將點心擺上。鍾涵話剛發下, 蘇嬤嬤立刻手腳利落地奉上了四色糕點, 幾碟子棗泥山藥糕、藕粉桂花糖糕、紫薯玫瑰花卷、茯苓糕香味四溢, 其中一道山藥糕還冒著騰騰熱氣。

鍾涵心中默記了一番, 像哄小孩一般眉目溫軟,輕言細語,喂她吃糕點。

自晚膳開始, 鍾涵就是這樣的調調, 溫含章起初還十分訝異,不多會就開始習慣了,不僅習慣,心中還十分受用――活該他做低伏小!這種一犯彆扭就搬出去住的行為, 一次都不能忍讓!

溫含章最後一口糕點剛咽了下去,鍾涵就親自在熱水中撈起一條帕子,將她的手指細細擦淨。

若非規矩使然, 蘇嬤嬤這會兒已經捂起了眼睛。姑爺從今晚都不知道搶了她多少工作,生怕人不知道他在討好賣乖一樣。

溫含章就看著鍾涵扶著她的手,一根根仔細擦了老半天,突然覺得自己和他都特別傻。尤其有身旁蘇嬤嬤毫無波動卻更顯奇特的眼神襯著,她咳了一聲讓她下去了。

鍾涵卻有些玩上了癮。這些日子他一直算計著那些費腦子的事情,只覺得每日神經繃緊,略有差錯就要功虧一簣。這時和溫含章兩個人靠坐在一起,一尊鴛鴦銅鎏金香爐中冒著嫋嫋清香,清涼提神,冷冽乾爽,在這燥熱的夏日裡讓人頗覺輕鬆愉快。

鍾涵分神想了一下,這是什麼香料,市面上從未見過,難道是溫含章親自所制?擦著擦著,他就有些意動起來,溫含章剛換了一身家常的櫻紅織牡丹紋雪光緞夏裳,她肌膚滑膩瓷白,紅色在她身上更顯得情意綿綿。鍾涵是青年男子,和妻子分居多日,身旁又沒有通房服侍,視線一下子就曖昧起來了。

溫含章頓時就意會了鍾涵的眼神。其實……在她和鍾涵成親前,她從沒想過鍾涵竟然會未經人事!

這讓她當時就十分驚訝。即使是怕侯府有人使陰招害他,他在外頭也不是沒有機會。

溫含章有時覺得鍾涵有一種深隱在心的潔癖。清明先前在蘇嬤嬤的逼問下曾經說過,鍾涵在男女之事上十分自持,雖偶有涉及聲色之地,卻特別厭惡那些對他騷首弄姿的貌美姑娘,哪怕是人家不過眼睛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久了些,他就會皺起眉頭表示不爽。這應該也是當時鍾涵為何會對溫晚夏不屑一顧的原因。

於她來說,這種優秀品質自然是好的,但這會兒她的懲罰還沒結束呢,溫含章忍不住瞪了鍾涵一眼。鍾涵卻以為這是她發出的訊號,熱切地靠了過來,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而後密密匝匝的綿綿細吻將兩人間的溫度陡然昇華。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鍾涵在雕花大床用手支著下巴,看著溫含章單著一件月白色繡迎春單衣,將掉落在地上的簪釵一根根撿起,她似乎在找她剛才穿著的軟緞拖鞋,到處都找不到另外一隻,咬著指甲有些苦惱。剛經情/事,溫含章眼裡含著水霧,兩頰生暈,由脖頸而下的淡金色描水影紅邊杏紋肚兜隱隱可見,別有一種澄澈嫵媚之態。

他忍不住口舌生津:“讓下人明日找吧。”

溫含章瞪他:“你別管我!”要她去跟蘇嬤嬤說他們激烈地連鞋子都找不到了,她還要不要臉了?

鍾涵嘆息一聲,在這大好春宵裡跟著她一起找起鞋子,兩個人動作快,一會鍾涵便在朱漆描金大櫃旁將鞋子找到了,他還笑話她:“食色性也,這種事有何需要避忌旁人?”

溫含章將鞋子從他手裡搶了下來,第一次忍不住罵道:“厚臉皮!”雖說跟有情人做快樂事是夫妻大欲,但也不需要嚷嚷地人盡皆知好吧?

鍾涵爽朗一笑,將她抱了起來,溫含章突然離開地面小聲驚呼了一下,鍾涵嗅著鼻尖若有似無的冷冽幽香更加情動,他本就久曠,又是年青氣壯,第二次之後,溫含章躺在他結實的臂彎中綿軟著身子不想動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氣氛格外地好,溫含章突然想起鍾涵先前送的那一匣子南珠,忍不住問了一聲。

鍾涵頓了頓,才道:“那是皇太孫送的。”話一出口,鍾涵只覺得如釋重負。溫含章如此聰明,必然已經意會其中之意。

果然,溫含章呼了一口氣,道:“難怪那一日在慈安宮中我瞧著皇后娘娘對我甚好。”

鍾涵親了親她的指尖,笑:“我和太孫殿下說過,希望皇后娘娘能在一些重要場合裡多照顧你一些。”他不過當時在皇太孫面前玩笑一般說了一句罷了。他現下品級太低,等到他能攜妻參與宮宴還不知道要多久,偏偏皇太孫就記在了心裡,還和江皇后說了。那日他在慈安宮中看到江皇后,就知道溫含章一定沒有受委屈。

有些人,他殫精竭慮輔佐十年,仍是幫著他的仇人一杯鳩酒將他送入黃泉。他身死後,只有太孫殿下念著兩人同樣處境艱難為他收屍,叫他如何能不肝膽相照?

汶縣那個金礦……

鍾涵眯了眯眼睛,現在還不是時候拿出來。袁家雖有女為太孫妃,但他們宮裡還有一個袁貴妃所出的二皇子,誰也不知道袁家的真心究竟在哪裡,訊息一旦走漏便是有害無利。

況且,他也想親自到汶縣查明白,為何父親會在那裡被山匪殺死。按理說,汶縣因常有山匪作亂,附近時常有駐兵巡邏,縱使那日汶縣駐軍突然換防,父親的傳信沒法到新任將領手中,也不至於整整三日無人知曉。夢中,他在汶縣為官,將當時所有的官府記錄全部調了出來,卻沒有人能說明白是誰接到了父親的求救信。

均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所有人都在互相推諉。一個正當盛年的當朝侯爺,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鍾涵之所以懷疑是二叔下手,就是因著當時他本是已經撬開了一個副將的嘴巴,但三皇子登基的訊息突然傳來,那個副將立即就反口了,接著不到一日,副將就被人滅了口。從此後,這件事也成了一件無頭公案,讓他十分意難平。

溫含章看著鍾涵清冷如玉的面龐,他本就長著一幅好相貌,此時陷入沉思之中的五官像罩著一層薄霧,隔霧看花,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不知他是不是察覺到了溫含章的視線,鍾涵低頭對著她燦然一笑,這一笑就像春風襲來,宛如春水破冰,又像花朵在冷夜裡突然綻放,溫含章眨了眨眼睛,伸手捂住有些跳動的心間,頭一次覺得鍾涵的容貌真是擔得上京城裡頭那些閨秀的愛慕。

偏偏鍾涵還繼續湊著身子過來乘勝追擊,給了她一個長長綿綿的深吻。

一吻之後,溫含章有些迷迷瞪瞪的。圓月當空,窗外如水的月色照在這片寧靜的方寸之地,她果露在外的手臂上起了淺淺的一層暈紅,心頭一顫一顫的,渾身發燥,她抬頭看著鍾涵,鍾涵繼續吻她,一下又一下,像親著一團香脂不忍釋口,又像要將這份親密印刻在她的心頭。

直到溫含章眼角眉梢都是瀲灩春光,鍾涵才很有成就感地停了下來……這一次之後,溫含章真是沒有精力再睜開眼睛了,睡眼惺忪間,她依稀能感覺到鍾涵拿著一塊溫熱的帕子幫她做清潔,突然想起鍾涵這樣算不算上輩子大家都在討論的一夜三次郎,這麼想著,一股從前從未感受過的滋味在她心裡頭盪漾迴轉,溫含章臉上一個微笑過後頃刻墜入夢鄉。

一夜好夢,第二日醒來後,溫含章總覺得鍾涵特別吸引她的目光。說起來,新婚一月她才覺得自己有些喜歡上他,真是太那個了!

鍾涵也覺得昨夜的滋味格外地好,看著溫含章懶洋洋不想動的模樣,心裡頭甜滋滋的。直到上班的點,他還磨蹭著要為她畫眉簪釵臨近,溫含章推了他兩下,他才無奈地站起身,臨走之前俯在她耳朵旁邊低聲道:“晚上我早點回來,帶你到外頭用膳。”

溫含章的耳朵冷不丁被他的鼻子蹭了一下,敏感的脖頸處頓時浮現一片暈紅,鍾涵頓時十分遺憾地看著她,只能在眾下人裝聾作啞的情況下偷了一個吻,第一次覺得翰林院必得準點上班的規定真是十分不厚道。

鍾涵走後,溫含章突然笑出聲來。

蘇嬤嬤看著兩人和好,也是笑不攏嘴。

嘉年居自搬家之後,第一次從上到下都咧著嘴巴,即使在這燥熱的七月,也掩蓋不住空氣中的陣陣喜氣,因為溫含章一高興,要給下人加福利了!

她泡了一個澡後覺得渾身舒爽許多,就興致勃勃地將負責針線的嚴嬤嬤叫了過來。

蘇嬤嬤和嚴嬤嬤本是同一等級,因著溫含章對蘇嬤嬤的另眼先看,蘇嬤嬤就升了上去,成為眾管事嬤嬤之首。嚴嬤嬤也不知道是品性如此還是看淡了紛爭,依舊不急不躁。

溫含章將想給府中家丁丫鬟做制服一事說了出來,嚴嬤嬤就道好,參照從前伯府的例子,按照下人品級定下布料款式,溫含章只讓她有需要便到庫房支取布料。

嚴嬤嬤答應一聲後,突然猶豫了一下,溫含章立刻鼓勵道:“若是有事就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個解決辦法。”

嚴嬤嬤說的卻是鍾涼笙的事情。溫含章有些意外,仍是聽她說了下去。

嚴嬤嬤委婉道鍾涼笙是府中唯一的姑娘,但因從小就被人忽略,到目前為止眼界見識全然不像侯府所出,夫人既然主持中饋,是不是也應該管教起來。

溫含章先時還以為嚴嬤嬤是被誰請託了來為鍾涼笙說話的,誰知道她卻道,是那日看著鍾涼笙在酒宴上不顧體統抽泣出聲不像樣,才決意直言,看著倒像是一心無私。

蘇嬤嬤暗唾了聲老奸巨猾,待得溫含章屏退了嚴嬤嬤,她就道:“夫人,既然嚴嬤嬤如此著緊大姑娘,不如就將她撥到懷暖齋中當管事嬤嬤,也好全了她對大姑娘的一番心意。”

溫含章看了她一眼,蘇嬤嬤這一招可真是釜底抽薪。不過,鍾涼笙確實是應該管教起來了,那日她無論如何,不應該在人前哭出來,這一哭太小家子氣,雲清容是尷尬了,鍾涼笙在眾位夫人心中的評價也會被拉低。溫含章想了想,還是如了蘇嬤嬤的意,傳話讓嚴嬤嬤做完這件差事後便到懷暖齋報到。

嚴嬤嬤平靜地聽完後,謝了一回嘉年居跑腿的丫鬟,暗自嘆了一聲流年不利。她不過是想搏一搏罷了,先前她學著伯府老太太身旁的張嬤嬤,做淡定自若的姿態,沒想到夫人對張嬤嬤如此相敬,卻更喜歡那等諂媚小人的作風。搬到新府邸一月有餘,她眼看著先前的同僚到處收買人心,過得如魚得水,她卻只能偏安一隅,管著府中針線,終歸無法再心如止水了。

溫含章處理了一番兩位陪嫁嬤嬤的明爭暗鬥,又小憩了片刻,一下子就到鍾涵下班的時辰了。她在片刻之前便將她最喜歡的一條襦裙翻了出來,淺緋色繡牡丹雲錦襦裙上綴著顆顆細如米粒的粉寶石,華雅中不失清貴之色。

溫含章滿心期待地看著嘉年居的正門,今日早上她為鍾涵選的荷包中放了一款香味幽遠的花蓮冷香,是他昨夜特地誇過的,只要鍾涵靠近了正房,她便能辨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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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她和鍾涵約會的想望是要泡湯了。

寧遠侯府腳步匆匆傳話的老嬤嬤比鍾涵先一步進了府裡,老太太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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