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章認真聽著鍾涵與二皇子定下的抗災機制。鍾涵記憶過人, 他總結了夢中地動後最易爆發民亂的幾個重點, 一一作出對應措施。

十二月正值寒冬, 棉衣、柴炭、藥物、糧食都是儲備重點,戶部掌握天下錢糧,需要先與戶部那溝通, 讓他們將這部分預算挪出來。光憑這件事,就是一個大問題。

戶部曾經的掌事皇子是三皇子, 三皇子被圈在府後,戶部就是戶部尚書一人獨大。溫含章與戶部尚書不熟, 對戶部尚書之女倒是挺熟悉的, 就是曾經把家中梅園騰出來作社的梅玉漱。

鍾涵一說梅尚書, 溫含章就知道了, 這位老大人沒那麼容易說服。她嘆道:“也是二皇子的名聲太差了些。”

梅家人一向以剛直聞名, 在朝上兢兢業業,最看不得的就是庸碌無為之輩。二皇子在這上頭真是四處中槍,讓梅尚書將一筆不小的賑災款輕易撥出來就為了支援二皇子的差使?

二皇子絕沒有那麼大的臉面。

鍾涵也沒想過, 二皇子就這麼光禿禿地領了個差使回來, 皇上點了衛紹,他盡可以求皇上多給幾個人幫忙,這件事若是只有二皇子一個人,他是絕不可能圓滿完成。

溫含章壞心眼道:“不要這件事最後沒辦成, 二皇子還埋怨你給他挖了個深坑。”二皇子在皇上面前求了差使,最後這差事要是砸在手裡了,任鍾涵先前多少示好都會一朝成空。

可惜皇家就那麼幾根歪蘿蔔, 皇上上樑不正下樑歪,鍾涵還要挑三揀四的,挑出了一根品相沒那麼差的,誰知道同樣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鍾涵看著溫含章說到最後還翹著下巴哼哼了兩聲,幸災樂禍之意十分明顯,他一把將她拉到懷裡抱著,溫含章被他突然而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直到鍾涵摸著她軟綿綿的下巴捏了幾下,她才意會過來,第一句話便是道:“我有雙下巴了?”

鍾涵看著她一臉震驚的模樣,俯在她肩膀上低笑出聲,又在她的脖頸上烙下一串親吻,溫含章被他親得有些癢癢,便躲了躲,道:“咱們還沒說完正事呢。”鍾涵看起來怎麼都一點都不著急,時間很緊迫了好不好。

鍾涵嘆了一聲,若是戶部那邊不願撥錢,什麼事都幹不了。排查京中各種險情,修固城中水利需要大量工匠,這便需要一大筆花費銀兩。大災將至,市井之中房屋密集,街道狹窄,也需要臨時轉移一批百姓,民舍的搭建也需人力。防災過程中,還需要軍隊一直護衛,否則到時皇城底下民心大亂,這可比不準備還麻煩。

鍾涵凝聲道:“這且要看衛紹那邊的動作,若是他不能勸下皇上,二皇子這邊破罐破摔,這件事就停滯不前了。”防災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財力不是一家能承擔下來的,縱是能找城中富戶捐贈,也是杯水車薪。

二皇子雖然為人不可靠,但他畢竟是皇子至尊,這件事由他張目才是最名正言順的。

溫含章聽著鍾涵的分析,突然道:“若是你想梅尚書對二皇子改觀,我給你出一個主意。”

鍾涵挑了挑眉,溫含章繼續道:“梅尚書兩兒一女,梅姑娘一向是他的掌上明珠。二皇子糊塗,但二皇子妃卻是一個難得明白的人。若是二皇子妃在府中設宴,邀請京中眾位夫人小姐為大災捐錢,由梅姑娘那邊入手,許是能說服梅尚書。”

想讓二皇子打動梅尚書,那是天方夜譚。就算鍾涵的奏摺文章寫得再天花亂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形象若是固化下來,是很難改變的。但是梅尚書雖然在外臉黑了些,在府中卻十分疼愛女兒,梅玉漱從小深受其父教導,若是她願意為救災張目,梅尚書那條路,許就通了。

怕鍾涵覺得以內宅影響朝事是狹隘小道,溫含章還舉例道:“當年鍾太后也是深宮婦人,我聽說太/祖皇帝起/義之時,鍾太后多次在內宅中為太/祖大事籌集糧草金銀,太/祖第一場勝戰的資本就是這麼一點點湊起來的。不也是內宅婦人出的力氣嗎?”

溫含章的觀點是,不管白貓黑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就是不知道鍾涵怎麼想的。

她歪頭看著鍾涵。鍾涵思索片刻,道:“我與二皇子說一說這件事。”鍾涵只是覺得有些可惜。溫含章還在孝中,否則這件事若是有她與二皇子妃一起籌辦,二皇子夫婦就不得不記她的一半功勞。

溫含章倒是沒什麼出頭的想法,她只想著救災之事能儘快落實下來。接著她又道:“衛大人那邊,咱們最好別在明面上與他往來。”

溫含章總算知道鍾涵為何給衛紹出了那個主意了。

她忍不住將這件事與她下午苦心思索的難題聯絡下來,越來越有種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感覺。若是鍾涵的猜測成真,她就是兩輩子嫁給了兩兄弟,溫含章忍住了手上的雞皮疙瘩,道:“皇上一定時時刻刻關注著衛大人的交際應酬,若是——”溫含章欲言又止地看著鍾涵。

鍾涵替她接下了下半句話,平靜道:“若是衛紹真的是我同母異父的兄弟,皇上見我與他往來密切,小心眼許是會再次發作?”

鍾涵從未在她面前透露過他對那個悖倫之子的觀感。但溫含章以尋常人的想法推論,鍾涵對他的心情必是難以訴之於口的複雜與憎恨。溫含章其實極少提起這件事。

她靠了過去,將腦袋依偎在他肩膀上,嘆道:“咱們也不能憑著皇上對他的恩寵便下定論。”溫含章打算著,有空時與溫子明打聽打聽衛紹的情況,總是要有更多證據才好給人貼標籤。

鍾涵應了一聲,神色如常。溫含章又小聲道:“衛紹看起來與皇上沒有半分相像,我覺得他不會是那個孩子。”

鍾涵親了親她的側頰,突然道:“若是的話,你覺得他是否會欣喜於自己的皇子身份?”

這個問題,溫含章說不好。這是比起御前近臣更加巨大的利益,比起金榜題名還要一蹴而就。在這份命運的捉弄面前,她希望衛紹不是只看權勢的攀附小人。若不然,鍾涵就又多了一個敵人了。

……………………

衛紹想了一夜,終於還是如鍾涵所願站在了皇上面前。

御書房中,龍涎香在雙麒麟青銅薰爐中散發著嫋嫋煙氣,透可映人的大理石地面照出一個修長挺拔的男子身影,衛紹站在明康帝面前,額角掛汗。

就在方才,明康帝問他,昨日休沐是不是去了鍾府上。

衛紹沒想到,皇上居然會如此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他告訴皇上,他是想求寧遠侯牽線,希望早些與二皇子冰釋前嫌。

“求?”明康帝玩味地念著這個字眼。

衛紹有些不明所以,他道:“臣先前與二皇子先前有些誤會,若是放任嫌隙擴大,對差使有害無利。二皇子是天潢貴胄,自是要臣先到府上賠罪。”衛紹在帝皇身邊從沒做過阿諛奉承之事,此時話說得有些不大自然,他怕皇上覺得他是在告狀,又補了一句:“聽聞二皇子待下極是寬和,臣尋上寧遠侯,也是有備無患罷了。”

明康帝突然從御案後站起來,繞到衛紹面前:“寧遠侯與你如何說?”帝王的身軀雖然老邁,卻依舊高大,他站在衛紹身前,目光讓他背脊發寒。

衛紹有些弄不明白,皇上不是應該問他與二皇子之事嗎,怎麼將話題扯到了鍾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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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歸與皇上相處頗久,衛紹很快就平靜下來,道:“寧遠侯正在孝中,十分驚訝臣會直接尋上門,不過他答應會為臣與二皇子做個中人。”又笑道,“平時臣在御前就經常聽聞二皇子秉性孝順,因此才厚著臉皮想到皇上這裡求一幅墨寶,待臣到二皇子府上時也好做個護身符。”

衛紹話說得坦蕩親切,明康帝的面色終於緩了下來,他道:“你是朕的肱骨之臣,以後若是有難事,與朕說一句即可,無需求到任何人身上。”他重點強調,“尤其是寧遠侯,他近日襲爵,此前與你品級相當。若是他難為你,你可與朕說。”

衛紹對皇上的話有些不解,衛紹在御前待了一年多,從來不曾見皇上這般評論一個官員。皇上這般態度,明擺著是將鍾涵厭惡到了極點。鍾涵究竟做了什麼事,讓帝皇對他憎惡至此?

衛紹嘴角動了一動,還是沒把為鍾涵辯白的話說出口。皇上耷拉著嘴角,面色變化莫測,最後現出一個慈愛又滲人的笑容:“衛紹,朕從未問過你,你對父母一詞是如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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