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微柳和溫晚夏被萬氏拘著在華陽院的小黑屋裡看賬本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了。每日辰時到榮華院請安後,就隨萬氏回華陽院,中午可以休息半個時辰,之後嬤嬤們就會繼續搬來一疊又一疊的賬本。每算好一個數字,還要兩人交換著核對一遍。這樣一來,又得花費不少時間。可萬氏說了,賬本上記得都是伯府的傢俬,一絲一毫都容不得差錯。兩人為了保證正確率,就得一直這麼幹。

溫晚夏心裡對這個勢利眼的大嫂氣得牙癢癢。不就是瞧著府裡沒人為他們做主,又想討好老太太嗎。

其實萬氏也不想接手這得罪人的差事。她和幾個庶小姑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張氏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她也只能照辦,誰叫他們得罪了老太太呢。看賬本又不是叫他們餐風露宿,也傷不了身子。若是個聰明的,還能從中悟出幾分如何管家的技能。這些可是女師傅和老太太都不會教他們的。

溫微柳和溫晚夏就這麼每日定時定點到華陽院報到。溫微柳還好,一心望著溫含章早死讓位,心裡總算有個寄託。溫晚夏就難受了,她天天看著溫微柳神色平靜坐在對面,心中卻更是焦慮。

她跟溫含章訴了幾回苦,溫含章卻只是說幫她求過情了,可張氏這一次很難說服,張氏打定了主意要關她到溫含章成親才放她出來,她實在幫不上忙。

張氏如此發作兩個庶女實屬少見,溫含章再次向張氏提起這件事時,窺著張氏的堅決,就有些疑心兩個庶妹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但溫晚夏信誓旦旦表示她十分清白。溫含章想著溫晚夏處在捱打狀態,她也不好再細問她。

張氏那邊,是不想溫含章成親前為了庶妹作出的糟心事煩心,所以就沒告訴她溫微柳和溫晚夏做了什麼。後來知道了溫晚夏的所作所為,張氏只恨自己沒將她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綁在小黑屋裡。

溫晚夏這日帶著滿身灰塵回到房中,一進門,就發現房中有些不對勁。她的山水書案、梨木鏡臺,乃至貴妃榻、屏風都有被人移動過的痕跡。溫晚夏顧不得將碧溪遣出去,一個健步衝向了梳妝檯。

上面原本擺著一個鎖著梅花鎖的纏枝花檀木盒,現在,梅花鎖碎成兩半在臺面上,木盒卻消失不見了。

溫晚夏頓時臉色蒼白。

這時高老姨娘的貼身丫鬟四喜紅著眼眶就進來了,溫晚夏緊緊抓住她的手,猶帶期望道:“今日是誰進了我房中?”

四喜張開嘴,帶著哭腔道:“姑娘,你趕緊去跟老太太求個情,老姨娘被老太太的人帶走了。”今日下午她和高老姨娘正在房裡做針線,榮華院就來了幾位凶神惡煞的嬤嬤,說是老太太叫高老姨娘過去問話,高老姨娘覺得不太像樣,叫她守著屋子,沒想到幾位嬤嬤在姨娘走後就開始動手搜三姑娘的屋子。

她阻攔了幾回,帶頭的嬤嬤居然叫人綁住了她。直到從三姑娘屋子裡搜出了一個雕工精緻的檀木盒,嬤嬤們才給她鬆綁,揚長而去。

四喜是去年才被調到了高老姨娘身邊的。月華院中一個主子配一個貼身丫鬟,其他的灑掃丫鬟都是共用的。碧溪跟著三姑娘去了華陽院,她想找個人商量一下都沒有。想去華陽院中找三姑娘,可她一個小丫鬟沒有華陽院的進出令牌,又沒有門路,進也進不去,只好滿心驚懼守在屋子裡,終於等到溫晚夏他們回來了。

…………………………

溫微柳那邊,朱老姨娘深深籲出一口氣。她今日做了一回被殃及的池魚,張氏盛怒之下,甚至不容他們分辨,直接叫他們跪在外面,幸好天氣還沒到盛夏,地面溫度還不算熱,可在人來人往的院子裡這麼一跪,他們那一張老臉也不剩多少了。

聽著溫晚夏那邊的動靜,朱老姨娘闔上眼睛,嘆道:“柳姐兒,幸好你沒做不好的事。”朱老姨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親眼看見張氏院子的嬤嬤拿著一個檀木盒進去了,就知道肯定是後宅陰私之事。

這種事最是有口難辯,朱老姨娘在外頭心驚膽戰地跪著,幸好後來在她和溫微柳的房中都找不出什麼東西來,又有大姑娘說情,她才能平安回來。

高氏,高氏就沒有她那麼好的運氣了。老太太親口叫她搬進榮華院,當時朱老姨娘看著高氏抖索著身子、跟在一個神色凌厲、膀大腰粗的婆子身後進了下一進院子,心中頗有一種唇寒齒亡之感。

先永平侯有三個姨娘,她和高氏都是出身府中,只有黃氏是侯爺在外面看中納回來的。侯爺一生講究規矩,生怕府中出了以庶壓嫡的醜事,縱使他們三個生的都是姑娘,他還是不放心,不僅親手從黃氏兄嫂手中要來了她的賣身契,還將他們的身契都交到了老太太手中。自此府中庶系全無地位,由著嫡系作踐糟蹋。

溫微柳拿著一條熱毛巾幫朱老姨娘敷著腿,聞言垂下眼眸道:“三妹妹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魔障。”她跟溫晚夏一樣,都是自己親手收拾屋子,房間裡有什麼東西被人動過,就很容易察覺出來。溫微柳記得上一世直到溫含章嫁人,溫晚夏那邊一直很平靜,不知道這次為何會出現這種差錯。

她心中一直算著日子,上輩子在五月前,那位寧遠侯府的二公子就讓人上門取消婚事。現在已是四月過半,離溫含章被退親的日子也沒多少時日了。後來今科傳臚衛紹不顧流言蜚語,一意上門提親,才解了溫含章的困境。

衛紹一開始衝的就是永平伯府嫡長女的位置來的,伯府也投桃報李,將他捧得高高的。溫微柳心中明白,若是自己取代長姐先一步嫁給衛紹,伯府必不會給衛紹如此多的重視和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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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暗,碧溪避開巡夜的嬤嬤,從垂花門腳步匆匆進了院子,進門前心驚膽戰地看了左右,見著沒人跟蹤,才將門關上。

月華院也是一座三進大院。四姑娘溫若夢和黃老姨娘住了正房,二姑娘和四姑娘帶著各自的姨娘住的是東、西兩個廂房。三位姑娘共享一個院子,雖此時大家都對東廂房避之唯恐不及,但若是有什麼聲響,也會十分矚目。

溫晚夏本來呆呆地坐在塌上,見她進來頓時恢復了生氣,著急問道:“如何?那個人還在那裡嗎?”

碧溪搖了搖頭。溫晚夏才松了口氣,卻又見她道:“下午老太太那邊的人已經將他提了去。”

溫晚夏一口氣頓時不上不下的。碧溪將手中握著的一袋銀兩放回在桌面上,勸道:“姑娘,天還不晚,你就去老太太那裡請個罪吧。你好歹是伯府的血脈,老太太不會將你怎麼樣的。”

溫晚夏心中一團亂麻,聽了碧溪的話,更是惱怒,色厲內荏道:“我請什麼罪?老太太不分青紅皂白找了人來搜我的屋子,搶走我的東西,還帶走我的姨娘,我上哪裡找人說去?”

見著碧溪絞著衣角不說話了,溫晚夏又道:“你再出去一趟,看大姐姐在不在芳華院。”

碧溪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伯府的人都知道,大姑娘晚膳是經常到榮華院和老太太一起用的。現在過去若是碰見榮華院的人,她肯定討不著好。碧溪心中腹誹著溫晚夏,她這做丫鬟都看得清楚了,大姑娘這幾年對她可是冷淡了不少,就她自己還自以為能將大姑娘拿捏在手中,孰不知道她第一次算計大姑娘時,大姑娘就與他們這邊淡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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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溫晚夏的貼身丫鬟,要說碧溪對溫晚夏的心思一無所知,那是不可能的。溫晚夏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出府一趟,且每次都指定由馬廄的李馬伕伺候車駕。每回一到了街上,三姑娘都會把她支開一段時間,她想跟上去,但馬車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她就氣喘吁吁追不上了。每次出街回來,溫晚夏攢了一段時間的錢盒子就會變得蕩然一空,換回懷中一捧她視若至寶的書稿。碧溪算著,除去守孝的那三年,也有七八回了。

碧溪不是不懷疑三姑娘暗中做了什麼壞事。若是喜歡詩集話本,大可以直接叫她出門買回來。可溫晚夏除了如痴如醉地讀她帶回來的書稿,一向對其他文人作品毫無興趣。

但她猜的是,三姑娘在外有一個情人,才華橫溢,卻家徒四壁,需要三姑娘時常資助銀兩供他科考。

碧溪不明白,三姑娘為何不將他引薦到伯府名下的才墨堂。府裡的才墨堂開了好幾年,每個月只需抄完十本書就能無償在才墨堂中吃住。若那人真的是個有骨氣的,在才墨堂挨個一兩年的苦日子,金榜題名後名正言順到伯府提親,豈不更好?

碧溪想著那一袋用來賄賂李馬伕的銀兩,就覺得心疼。三姑娘不當家不知米貴,那些銀兩是姨娘熬夜做了多少針線才換回來的。而且李馬伕下午已經被榮華院的人帶走了,就連她都知道,事情肯定瞞不住了。可三姑娘還在自欺欺人。私相授受的罪名雖不好聽,但大姑娘的親事就在眼前,老太太怎麼樣也會幫著遮掩下去的,總好過姨娘在榮華院中受苦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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