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適逢週六, 林愫一早起來,收拾了一個鼓鼓囊囊的揹包, 又把子鼠放進之前帶它出門的寵物包裡。

兩人一鼠坐上了車, 宋書明拿出手機開導航, 問:“去哪裡?”

林愫卻不直接答他,只讓他上三環一路朝北開。

“花面靈狸野性難馴, 卻極通靈性。它生長都在野外,又喜食靈獸,就需要找一個有山有水的風水寶地,既有得吃喝有的自由玩耍,又方便它隱蔽山林。”

“最重要的,還必須是靈氣匯聚的上佳風水之地, 才可能有小靈獸, 供花面靈狸捕捉。”

林愫頓了頓, 繼續說:“我雖然不擅長風水之術, 好在京城這地兒, 風水寶地早在千百年前就被人大喇喇的圈了出來。”

“有山,有水,有風水。”

宋書明不待她說完, 就已經明白,介面道:“帝王陵寢。”

“你是要我們去, 十三陵嗎?”

林愫點頭說:“不錯,十三陵三面環山,背靠水庫。既然是帝王陵寢, 必是風水寶地無誤。花面靈狸若想在十三陵中生存,必會避開遊人如織的幾個片區,我覺得,我們可以直接開去水庫,從水庫後面上蟒山。”

“避開遊客會經過的線路,就在蟒山密林中,設陷阱誘捕花面靈狸。”

車程不算太遠,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兩人帶著子鼠,從停車場離開,順著山根直往前走出約莫一公里路,已完全不見遊客身影,這才將子鼠籠子開啟。

子鼠鼻尖抖動,四處嗅嗅,臉上露出不情願的神情,焦躁地在原地轉圈。林愫低聲在它耳邊咕噥幾句,哄了又哄,它這才低聲吱吱叫了一聲,邁起小短腿,一溜煙向前跑去。

林愫和宋書明連忙小跑跟在子鼠身後。子鼠動作迅捷,山道泥濘崎嶇,時不時有枝葉撲面打在身上,很不好走,兩人緊緊跟在子鼠身後,深一腳淺一腳,都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入秋之後,天氣已漸漸轉冷。蟒山紅葉漸染,入目一團團奼紫嫣紅花團錦簇,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幾人上山約莫一個小時,子鼠漸漸慢下腳步,時不時停下來四處嗅嗅,越發顯得焦躁不安。直到嗅到一棵巨大的黃櫨樹下,子鼠突然尖叫一聲,聲音短促又淒厲,與它平日霸氣外露的性格十分不同,出溜一聲便鑽到了林愫的腳下,兩爪伸了出來,緊緊環抱住她的小腿。

林愫彎下腰將子鼠抱起,抬頭看那黃櫨樹。

枝幹粗壯,枝葉低垂,樹冠像巨大的一隻瓷碗倒扣下來。剛剛入秋,葉片尚未完全變紅,綠葉叢中夾雜著零星幾朵紅葉,便是一幅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美圖。

子鼠還在林愫懷中瑟瑟發抖,她卻沒有看出有何異象。

還是宋書明,走出十幾米外再看那樹,驚呼了一聲,喊林愫:“快來這裡看。”

林愫走到宋書明身邊,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綠色的樹冠枝繁葉茂,乍一看像一張圓團團的貓臉,樹冠左右各有對稱的紅葉兩團,可不就是兩隻寶石貓眼?

林愫和宋書明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就是這裡。”

懷中的子鼠聽這一句,嚶嚀一聲,撅起毛茸茸的肥屁/股就要往林愫的懷裡鑽,被她扯著小尾巴揪了出來,說:“來都來了,速戰速決吧!”

既要誘捕花面靈狸,便只能以子鼠作餌。林愫就在這黃櫨樹下找了一塊空地,放了些松子榛果,又把子鼠放在其中,讓它作出一副吃得不亦樂乎的歡快樣子。

子鼠年齡雖大卻十分惜命,此時自覺生死未卜,每吃一口便如最後一口,只吃得悲壯萬分,泫然欲泣,傷痛欲絕得讓宋書明不忍直視,只能壓低聲音說:“要快樂的表情啊子鼠!你演技這樣渣爛,花面靈狸不上當可怎麼辦?”

子鼠噗一聲將口中叼著的松子吐了出來,衝著宋書明齜牙咧嘴上竄下跳吱吱亂叫。宋書明不解,問林愫:“它在說什麼?”

林愫眉梢不動面不改色,答:“它在說,你行你上啊!”

宋書明:“...”

子鼠已經就位,林愫又從揹包之中掏出一支巨大的毛筆,小臂長,碗口粗,筆尖的“狼毫”早難稱是毛,看起來倒像是小鋼刷子。

林愫將那“毛筆”舉起,灑上銀杏露水,圍繞著子鼠畫了一人多長的一個圓圈,又在這圈中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畫了一個小圈。

宋書明好奇:“畫這許多圈是在做什麼?”

林愫瞪他一眼,說:“這不是圓圈,這是毛線!”

“貓咪都愛毛線團,你不知道嗎?”

宋書明一噎,眉頭緊鎖,看向子鼠的眼神不由帶了幾分同情,心裡默默想,難怪這老鼠如此害怕,怎地林愫這法子,看起來如此不靠譜?

難怪子鼠要吐槽 “你行你上啊”。宋書明倒覺得自己真應該回一句“換我,我也怕”。

林愫佈置妥當,衝宋書明一招手,兩人離開黃櫨樹下,遠遠躲在兩株丁香的後面。日頭漸漸偏西,子鼠面前的松仁榛果吃完了兩三遍,宋書明隔一陣便上前給它再添一些。

林愫心中越發焦急,對宋書明說:“太陽下山之後,我們就得回去了。”

“沒有陽光,我捉不到花面靈狸。”

宋書明有些疑慮,只聽說人皮羅剎怕見陽光,不曾聽說這花面靈狸也怕日頭。林愫剛想開口解釋,一分神,就聽見吱吱吱吱幾聲極為淒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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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轉頭向前奔去,子鼠正被一隻巨大的狸花貓壓在爪子底下。那狸花貓長了張貓臉,身形卻像幼豹,肩高及腰,黃底褐斑,在日頭下泛著水潤的光澤,看起來極為勇猛漂亮。

花面靈狸的動作竟如此之快!兩人連它跑過來的身影都未看到,絲毫聲響都未聽見,就已經錯失先機,被它捉住了子鼠!

好在花面靈狸出去一整日,想必捕食收穫頗豐,此時並不十分飢餓,反而饒有興味逗弄子鼠,先放它出去跑上兩步,再靈巧一撲,前掌穩穩將子鼠壓下,又提溜著尾巴倒拎起來,像玩球一樣一扇一拍。

宋書明看得心驚肉跳,大氣不敢出,生怕驚動了花面靈狸。林愫關心則亂,一手心的冷汗,往西一瞥,太陽已發出紅光,很快就要落下,就愈發著急起來。

林愫下唇被自己咬得微微泛白,右手緊緊握住毛筆,對著太陽舉了起來,左手捏訣,輕聲念道:“大滿虛中,得法隨心,億億萬水,無量隨光。”

話音剛落,從毛筆尖開始,若隱若現浮現一層金光。林愫方才在地上畫的幾個圓圈,也慢慢如同這筆尖一樣透出淺淺淡淡一層金光,又漸漸加深,越來越清晰,分明就是金燦燦的陽光,竟被林愫用這只毛筆,畫在了地上!

林愫握著毛筆輕輕搖晃,地上的光圈也隨著她動作,像一個個金黃色的毛線球,有了生命一般在這大圈中來回跳動。

花面靈狸雖有靈性,終究是貓,見到地上這活靈活現的金光毛線球,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它貓爪一鬆,子鼠順勢便從貓爪中溜了下來,撒丫子沒命狂奔,一個躍身便撲進了宋書明的懷中。

宋書明受寵若驚,連忙將子鼠抱好,又扭頭繼續看著林愫舞動毛筆。

林愫此時正與花面靈狸上心鬥法,方才所畫的毛線球已漸漸散開,一條長長的毛線從線球中露了出來。花面靈狸像是在與毛線較勁一般,前爪拉拽,後爪撲弄,滿地打滾,玩得忘乎所以。

那日光毛線越纏越長,越纏越緊,漸漸漸漸竟將花面靈狸的兩隻前爪纏在了一起。

靈狸到得此時方察覺到事出有異,回頭一看不見了子鼠,立時怒吼一聲左右逡視,目光如鷹,幾乎是立刻就看見了宋書明與林愫。

林愫再不敢耽擱,大喝一聲便與宋書明一前一後跑上前來,毛筆揮舞,地上的毛線球霎時便都四散開來,化作一條條的毛線,向靈狸身上繞了過來。

靈狸前爪雖然被縛,兩隻後腿尚且自由。靈狸一聲怒吼之後,如鋼刀一般的指甲從爪中伸出,沒兩下便將纏繞過來的毛線球劈了個粉碎。

林愫和宋書明恰在此時趕到。兩人一前一後,中間一張巨網,被他們手中各捏著一端。那巨網是精鋼制成,四角墜了銅金鈴鐺,被宋書明和林愫當中一拋,嚴嚴實實將花面靈狸死死壓住。

花面靈狸哀嚎一聲,還待反抗,林愫哪敢再給它機會,金剛杵蓮瓣驟然綻開,露出匕首一樣尖利的蓮尖,正中對準花面靈狸鼻尖一插。

鮮血湧出,花面靈狸劇痛之下不敢再動,林愫趁此機會壓住它頭,一把將一個巨大的銅金鈴鐺墜在花面靈狸的脖下,又拿皮帶狠狠一捆,緊緊綁成一隻墜著銅金鈴鐺的狸貓項圈。

花面靈狸嗚咽兩聲,還想伸爪去捉鈴鐺。林愫腕下用力,左手將插在靈狸鼻尖的刀鋒輕輕一扭,鮮血霎時便又湧出些許。

靈狸匍匐在地,再不敢動,林愫搖搖它胸前鈴鐺,又順順它頭頂花毛,說:“你乖,幫我們捉到渡鴉精,就一定放你回來。”

返程路上,花面靈狸就被罩在金鈴鋼網中,放在後排座椅之上。兩人商議一番,決定先把靈狸送到宋書明的辦公室,免得和子鼠同室而居,嚇破了它的膽子。

“有了花面靈狸,就有底氣去羅剎鬼蜮對付渡鴉精和人皮羅剎。”宋書明心中輕鬆許多,笑著對林愫說。

林愫點點頭:“可現在的問題在於,我沒有水牛淚,看不到人皮羅剎。”

他們身在城市,要找一頭懷胎的母水牛,可真不比誘捕花面靈狸輕鬆多少。何況水牛淚需得活剝小牛皮,惹母水牛流淚,還得存放七七四十九天方能使用。

既麻煩,又殘忍,林愫不願也不能這樣做。

宋書明心有慼慼,知道她平日雖看起來冷淡寡情,實際上卻敏感又心軟,便贊同道:“你看不見,也不要緊。畢竟我能夠看見。”

林愫點頭,又坐起身來,說:“說起來,最近能有機會給你抹上水牛淚的,只有飛機上那位灑了水的空姐。”

宋書明說:“是的。當日那水灑得十分蹊蹺。她伸手拿帕子替我擦臉,還抹上了我的眼睛。事後想想,的確毫無必要。”

“可是為什麼呢?”宋書明一直十分不解。

如果說渡鴉精貪財,人皮羅剎因此引誘身家過億的小富豪楊興,誘他失心騙他錢財,還多少算是邏輯通順。那人皮羅剎給他宋書明抹上水牛淚,引誘他,又是什麼原因呢?

他兩袖清風,窮得叮噹作響,人皮羅剎又到底看上了他什麼?

而且,飛機上的空姐到底是什麼來頭?她既可被凡人看見,便不該是人皮羅剎。

“是渡鴉精嗎?”宋書明問。

林愫思慮片刻,說:“我覺得不是。渡鴉精不喜離巢太遠,空姐工作忙碌,又要經常出差,想必不會是渡鴉精喜歡的工作。”

“為今之計,也不必考慮太多。先殺進羅剎鬼蜮,滅了人皮羅剎,再活捉一隻渡鴉精,審審就好。”

她說的輕描淡寫,宋書明卻聽得驚心動魄。

一輛車兩個人,一隻鼠一隻貓,除了她之外,盡皆抖了一抖。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這個小故事結束~

新文《鳳靈》歡迎大家預收,也是類似這本的靈異懸疑故事,大背景是宮鬥。

講新朝小太子如何繼位,以及變成一隻蠹靈的,死了二十年的,前朝泰安公主如何洗脫自己史書中記載的弒父滅國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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