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明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但左腿上的殭屍卻半響不動,隔得幾秒鐘, 宋書明眼前一片光亮灑下, 他下意識睜開眼睛, 面前站著林愫,背後是白虎巖的光明, 襯得她整個人似站在一片光暈之中,天使一般。

宋書明被林愫這個樣子震懾住,不知自己此刻是死是活,難道這麼幾秒鐘就已經變成了念靈嗎?

見他愣愣看著她,林愫又氣又急,吼道:“你傻啊, 快逃!”

宋書明這才回過神來, 林愫一手高舉金剛杵, 一手拿著黃紙符, 正中貼在了殭屍的腦後。陸詒就在她身後, 眼睛紅腫,高舉著明火小鼎。

殭屍層層湧來,三人不敢戀戰, 救出宋書明後連忙退回白虎巖內。

一場惡戰結束,宋書明全身水洗一般被汗溼了透, 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剛剛平復了些,就問林愫:“剛剛那個僵屍洞,就是你說的玄武窟?”

林愫也渾身無力, 靠在白虎巖上休息,聽宋書明問這一句,強撐精神坐起來,說:“剛剛進入方才那洞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宋書明回憶一番,點頭道:“特別黑。”

陸詒原本一直沉默,聽到這裡插話說:“不僅特別黑,還特別的安靜。”

不錯,宋書明心中贊同。剛剛從白虎巖出來,一行人都以為還需要再走一段路,才會進入到下一個陣法之中。

宋書明也是這樣認為,才會一出白虎巖便立刻動手。

沒有人想到,白虎巖與玄武窟是挨在一起的!他們剛剛從白虎巖出來,就已經進入了玄武窟。

“玄武窟的玄妙之處,就在於它其實是一個封印的墓穴,墓穴之中封印了許多人幹。”

“人幹,也是殭屍的一種,通常都是造墓穴的工匠,墓穴完工以後,工匠們被當做活人祭品,被綁縛在一起,脫得赤/條條的,在頭皮上開一個小洞,將水銀一點點的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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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沉重,漸漸順著皮膚筋骨沉到足底,將血肉都從軀殼中擠了出去。上一刻還活生生的一個人,頃刻之間就變做一張麵皮裹著白骨,所以被叫做人幹。”

“人乾製就必須被封印,方能儲存千年之久。玄武窟,就是用來封印人幹的。”林愫解釋道。

宋書明問:“我們剛一進玄武窟,就已經對陸坤動手,並沒有解開任何封印啊。”

林愫搖搖頭低語道:“整個玄武窟,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回音壁。”

回音壁,利用聲音的發散性,在圓形的洞窟中有多個不同地點,可將聲音聚集。聲音聚集,聲波共振,足以將封印人幹的薄薄一張黃符紙震碎。

他們剛入玄武窟,便覺得周圍格外寂靜,腳步聲響亮,便是因為整個玄武窟便是一個巨大的回音壁。

人幹被封印在洞壁一圈,封印人幹的黃符紙被幾人的腳步聲和後來的打鬥聲震碎之後,人幹應聲而起,循聲而去,有人聲的地方,就有人幹追去。

人幹失血肉而慘死,便嗜血肉而妄生。陸坤和陸訖,就是這樣被人幹啃食血肉而死。

宋書明剛剛,也險些葬命於人幹之口。

林愫此時想到,都還後怕無比,攥住宋書明的手,掌心冷汗淋漓卻不願放手。

三人休息片刻,都不願在這四象卦陣中久待,相攜起身,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

陸詒一路沉默無比,只低頭走路。

林愫知他心中難受,走到他身邊,輕輕伸手挽住他的肩頭。

宋書明悄悄走快幾步,避開兩人。陸坤與陸訖兩人,雖是葬身人幹之口,但是終究也是因為遭他重創,最後才無力逃開。

他心中並無愧意,只因這兩人一貫作惡多端,多行不義,害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就算沒有殭屍,宋書明原也不打算放過他們。

可是陸詒自幼被陸坤收養,看他性格桀驁不羈,樂觀開朗,便知哥哥和師父對他一貫優寵放縱,才養得出這樣的性格。

親人作惡,但終究是親人。宋書明當然希望陸詒能是非分明,可他畢竟年幼,又剛剛才痛失至親,成為孤家寡人。

宋書明不願,也不能在這個時間再去給他講什麼大是大非的道理。他自己一樣是從類似的情境中過來,知道此刻正是應該悲痛的時候,原就應該肆意悲痛。

痛過了,才能真真正正的走出來。

林愫看宋書明走遠,自然體會到他用意,此刻便只是攬著陸詒,一語不發。她身體瘦弱,靠在陸詒身上並不那麼柔軟,可是卻十分溫暖。

陸詒走著走著,突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開始,竟淚流滿面。

女孩子有的時候,就是有這種力量。

明明是那麼柔弱又沒有攻擊性的生物,在你身旁,卻會讓你感到無窮的力量,讓你卸下心防,讓你所有的偽裝都那麼的不懈一擊。

陸詒不願讓林愫看到他的眼淚,偷偷抬起手來抹了一把臉,清了清嗓子,才開口說:“林愫姐,你相信嗎?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和書明哥來替我師父拿陰山血玉。”

陸詒化名作詹臺,在張掖“巧遇”宋書明和林愫,的確是他有意為之。

“可我最開始找到你和書明哥,並不是為了害你們,而是為了提醒你們,千萬不要相信我師父提的條件。”

“我和哥哥打小在師父身邊長大,師父人雖惡劣,但一生無子,對我和哥哥兩人視如己出,十分喜愛,將陰山十方一派術法,盡數傳授於我二人。”

“哥哥對師父十分崇拜,對他言聽計從。我卻不一樣。哥哥大我兩歲,術法比我精熟許多,他知事之後,便一直跟在師父身邊,趁著夜黑風高,在雅丹戈壁之上吹響白骨梨壎,引誘驢友迷路,再伺機殺害,以命換命。”

“我十二歲那年,才第一次跟著師父和哥哥到雅丹,見識了他們殺人的手法。也是那一次,我才終於知道,陰山血玉是什麼東西。”

“知曉陰山血玉之後,我一直非常彷徨。一方面不願意師父和哥哥再這樣殺人,另一方面卻也不希望師父因為陰山血玉而死。”

“這些年來,網路漸漸發達,驢友失蹤失聯不再像以前一樣,訊息封閉。再像以往一樣輕易的殺人,已經越來越不容易了。”

“所以,從去年開始,師父就開始有意識地打聽同道中人,尤其是術法高深的同道,再以高薪或者茶莊鋪面為誘餌,勸服同道幫助他去四象卦陣中探寶。”

“有兩位同道,聽信了師父的謊話,跟著我們下到四象卦陣之中。第二位山西同道,在青龍湖見到上一位同道的屍體之後,就退縮想不幹了,卻被師父用槍指著,才進入了白虎巖中,引發磷火,送了命。”

陸詒說到這裡,深深吸一口氣,低聲說:“我也勸過師父不要如此,可是師父和哥哥都不肯聽我的。”

陸詒頓了頓,繼續說:“三個月前,恰好有一位道婆,來到師父開在敦煌的茶莊,提到了你。”

“不,不僅僅是提到了你。她提供了你和書明哥詳細的資訊,從身份證號,到工作和住址,一應俱全。”

林愫不寒而慄,脫口問出:“怎麼可能?”

陸詒卻點了頭,說:“是的。師父原本打算派哥哥裝作僱傭書明哥調查案子,將你們騙到敦煌來。哪知還不等他動手,你們就坐飛機到了蘭州。”

“你們先去了張掖,必是會來敦煌的。師父為保萬無一失,特意派我去張掖跟著你們,隨時彙報行蹤。”

“我一口答應,是因為我心裡也有打算。我想先和你們熟悉起來,再勸你們千萬不要相信我師父的話,千萬不要答應他,跟他去雅丹。”

“可是師父不僅僅派了我,我們三人剛到敦煌的時候,他也將我哥哥派了出來。從鳴沙山月牙泉開始,哥哥便偷偷跟在我們身後,後來,還被書明哥察覺到了。”

“書明哥只察覺到哥哥,但他並不知道,師父也一併來了。雅丹魔鬼城,我們師徒三人再熟悉不過。我給你和林愫姐拍照的時候,就是師父突然現身,制住我,將我帶走。”

“與此同時,哥哥換上我的衣服,特意在門口監控前晃了一下,就是為了製造出我已經離開雅丹的假象。”

“離孔雀雅丹不遠,有一片牆狀雅丹圍成四面,如果人藏在其中,不走近去看,很難發現。師父制住我之後,將我帶入雅丹之中,又用白骨梨壎將我迷暈,以我為誘餌,騙你和書明哥前來營救。”

陸詒說到這裡,語氣帶了羞愧又帶了急迫:“我向你保證,這一切,我都並不知情。”

“等我醒來,發現你和書明哥已經被師父抓了過來,便想盡全力救你們出來。”

“可是哥哥機警,看你們很緊。我只能藉機告訴你們,槍銃裡面是沒有子彈的,你們可以抓緊機會逃跑,保命要緊。”

“後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陸詒一口氣說完,像是堵在胸口一塊大石終於挪開,松了一口氣,情緒卻又低落起來。

林愫輕輕拍拍他肩頭說:“你只想救我們出來,卻沒想讓哥哥和師父死在這裡,是不是?”

“你在,怨我們嗎?”

作者有話要說:  狗年大吉,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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