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蟒此物, 相傳蛇頭魚身龜足,出生之後飲豬血為生, 還須是全身無毛的黑皮山豬, 如此生長十二年, 方蛻第一次皮。蛻皮七日,非菁絲花露不能成活, 可幻化人形。

第一次蛻皮之後,鰲蟒不再食豬血,而是吸骨髓為生,還須得是全身白化的野生白虎骨。如此生長十二年,再蛻第二次皮。此次蛻皮之後,鰲蟒方才成年, 飲食人血為生, 再如此生長十二年。

第三次蛻皮之後, 鰲蟒壽盡而亡, 縮身脫水到只有一指來長, 遠看似海馬幹,又像是形狀怪異的蝦子。

“所以,養鰲蟒極為燒錢, 而且越養越貴,三十六年方能功成, 非有雄厚財力不能支援。”老林感慨。

“這麼費錢,養來做什麼?”小林愫好奇。

“唔,鰲蟒招財, 做大生意的人比較喜歡。而且,最重要的是,鰲蟒如此陰毒,它的屍體,恰恰是一具極為名貴的藥材,叫斷續。顧名思義,可助傷殘之人斷肢再生,癱瘓之人再行站起,失明盲人重見光明,健康常人服用可延年益壽。若是死人含在口中,更可助屍身千年不腐,面容栩栩如生。”

“城中養鰲蟒的老闆,姓董,僱傭了許多你我同道中人,替他製成菁絲花露,聽聞報酬很是豐厚。董老闆明面上在東郊開了個酒莊,私底下做的是皮肉生意白粉一條龍。”老林敲敲菸袋。

“皮肉生意是什麼?”小林愫睜大了眼睛,問。

老林這才反應過來,咳咳兩聲:“皮肉生意,自然就是賣肉的。小孩子家家,別多問。”

小林愫嘟嘟嘴唇,一臉不滿。

老林眼含無奈看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個玻璃罐子,是林愫昨天心心念念的糖水黃桃。

小林愫這才滿意,老林看她小小人兒,吃得滿臉糖水不亦樂乎,抬手輕柔摸摸她順帖的頭髮:“林愫,答應我,以後這些滅人性逆天命的邪門歪道,你千萬不要跟著摻和。”

轉瞬十二年過去,林愫至今仍記得當日的糖水黃桃含在口中冰冰甜甜美妙的滋味,和老林撫在她頭上粗糙又溫柔的大掌。

宋書明看她回憶舊事,心中難受,伸出手來拍了拍她,溫柔安撫:“我妹妹也很喜歡吃糖水罐頭。”

林愫看看他問:“書晴也愛吃?”

宋書明點點頭:“嗯,我媽覺得罐頭不健康,只有生病的時候,才肯買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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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生病的時候,也跟我媽說想吃糖水罐頭。這樣我媽買了來,我就可以和妹妹一起分著吃。”

“其實我從來不喜歡吃罐頭,又甜又滑又膩,哪裡有新鮮水果好吃。可這許多年沒再嘗過罐頭滋味,倒還真的有點想念。”宋書明語意苦澀。

林愫柔聲開口:“早知如此,上次你被殭屍咬傷,我就該買個罐頭來報恩。”

宋書明輕笑出聲,兩人對視一眼,同是天涯淪落人,苦痛彼此都明了,不必再多言。

隔日,宋書明帶著林愫,與敬阿姨在林愫家不遠的一家咖啡廳見面。

敬阿姨一襲黑裙,挎一隻米黃色皮包,頭髮一絲不苟梳好,樣子一如既往端莊肅穆。

林愫先開口,說:“敬阿姨,事情我們查清楚了。這次,並不是惡鬼尋仇,而是鰲蟒作祟。”

時隔十二年,鰲蟒又到了蛻皮的時間。蛻皮七日,須以菁絲花露為食。沈群隨身飼餵鰲蟒,想必是早就查清敬喆生辰,知曉她柳堤邊生,官殺弱水,癸水坐巳,八字屬水。

沈群早早潛入分局支隊埋伏,借用身份便利,偷盜過世居民的身份資訊,偽造電話和微信號碼,聯絡敬喆,取她信任,還造出相戀假象。

事發當日,沈群送敬喆回家,在門口告別的時候從隨身攜帶的藍色冰包中,掏出一支做成玫瑰花樣的冰花如意送給她。

敬喆絲毫沒有懷疑,反而感動於他浪漫細心,手握冰花如意,進了家門。

冰花如意怨氣凝結,魅惑人心,敬喆被迷去心神理智,絕望之下手握冰花如意,腳墜紅漆鐵桶上吊自殺。

敬喆上吊之後雙手自然垂下,此時室內溫暖,冰花如意漸漸融化成水,順著她捆綁住的雙手流下,一滴一滴墜入她腳下的紅漆鐵桶中。紅漆鐵桶漸漸吃重,綁著紅漆鐵桶的尼龍繩越勒越深,在她腳腕上留下一道尼龍繩勒痕。老張屍檢的時候,於是發現了這道勒痕,恰恰是敬喆死後才造成的。

幾日之後,冰花如意與屍油融合完畢,適逢鄰居小龔報警,沈群自告奮勇前來探查,與小龔一併請來鎖匠開門。門開之後,他快步走過去,喝止小龔留在門邊,自己孤身向前探查屍體,以後背遮擋小龔視線,從懷中掏出一個提前備好的塑膠空瓶,將紅漆鐵桶中的屍油花露放入空瓶之中,再偷偷將桶中所剩餘水潑在地上。

等到刑偵鑑定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沈群營造的這副密室自殺假象。水分蒸發,敬喆腳下所墜鐵桶,也成了一個毫無痕跡的空桶。

如果不是老張心細如髮,業務精熟,懷疑敬喆腳腕上的勒痕是死後造成的,想必敬喆上吊案早已被定性為自殺處理,無人懷疑沈群,他也可順順利利帶著鰲蟒全身而退。

而敬阿姨的“他殺論調”也會淪為因為失去獨女而精神錯亂的可憐母親的胡言亂語,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敬阿姨聽完宋書明和林愫復原案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只顫抖的指尖洩露了她內心的激動。半響,她才終於開口:“我不信。”

林愫一愣,張嘴便想反駁。宋書明手中用力,暗暗將她按住,幾不可查對著她微微搖頭。

敬阿姨接著說道:“你們說這麼多,可有一點證據?”

宋書明答:“沈群已死,不能再開口說話。但是敬喆和沈群的屍體不會說謊,沈群是被鰲蟒吸乾精血而死,這點我相信林愫不會搞錯。”

敬阿姨問:“這世上,能吸精血的,就只鰲蟒一種怪物?”

林愫一噎,想了想,默默搖了搖頭。

敬阿姨又問:“就算是鰲蟒,那鰲蟒為沈群所飼養,又為什麼會殺沈群,吸乾他的血呢?”

宋書明答:“我們懷疑,鰲蟒的主人另有其人,沈群只是為人所僱,專門製作屍油花露的。也許是我和林愫的出現打草驚蛇,也許是沈群察覺到金剛杵之後想逃,才讓背後的人藉機殺沈群滅口。”

敬阿姨點點頭,說:“就算這些屬實,那你有沒有證據,去證明沈群的死,就一定與我女兒有關係?”

宋書明搖搖頭:“沈群的手機一直沒有找到。我們確實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沈群就是一直以來用假身份跟敬喆微信聊天的所謂男朋友。”

敬阿姨再問:“屍油花露,你從來只是聽說,沒有一個人曾經見過。你怎麼能保證,我女兒腳下的鐵皮桶裡,裝的就一定是屍油花露?”

宋書明輕咳一聲,說:“我的確不能保證。”

敬阿姨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林愫的手,說:“你是老林的孫女,我相信你不會故意騙我。可你年輕,經驗不足,比不過你爺爺也是有的。這件事,我還是相信老林的判斷。”

“就是惡鬼尋仇,害死了我女兒。”

林愫還想再勸,她卻制止住她,整了整衣襟,緩步走出咖啡廳大門。

宋書明示意林愫留在座位,自己一個人追了出去。

他在門口不遠攔住敬阿姨,敬阿姨回頭看他,眼中明明略有失望,態度卻依然十分溫和,對他說:“正好,我原本打算回去轉賬給你,既然你追出來了,我就給你現金吧。”

她說完,從隨身帶著的皮包中抽出厚厚一個信封,非要遞到宋書明手裡。

宋書明一眼望去,就知是六萬塊錢。他當初寧願遲些找到書晴,也肯接下這個案子,多少是因為報酬實在豐厚。寶剛的車禍案子,林愫不遠萬里不辭辛苦盡全力來幫他,他正愁無法報答。如果接了敬阿姨這單案子,得到豐厚報酬,倒可以交給林愫,感謝她鼎力相助。

可如今宋書明與敬阿姨相處多日,早知她一生苦難多舛,艱辛不易,哪裡能伸手拿她的血汗錢。

更何況,敬阿姨根本就不相信他與林愫的推論。他再拿這錢,豈不是於心不安?

宋書明推辭絕不肯收。敬阿姨卻堅持一定要給。兩人就在街頭僵持許久,人來人往,已有過路人投來好奇眼光。

宋書明著急:“敬阿姨,您未來幾十年的生活,處處都要用錢。我還年輕,這錢,我真的不能拿。”

敬阿姨卻勾勾嘴角,低聲說:“沒了敬喆,我哪裡還有未來呢。如果不是要替她討個公道,我又怎麼會堅持到現在。”

她說完這話,到底還是把錢收回了包中,拍拍宋書明的手,道聲辛苦了,再轉身一步步朝著地鐵口漸行漸遠。

宋書明望著她挺直的背脊,倒似終於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他和林愫雖也失去至親,但兩人從未想過自裁。可敬阿姨每日將儀容外表打理的一絲不苟乾乾淨淨,分明是存了死志!她分明是每一天,都按著打理“遺容”來替自己穿衣梳頭。

宋書明心驚不已,想出聲叫住她,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敬阿姨似有所覺,在地鐵口下扶梯前回頭,衝著宋書明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宋書明莫名胸口一痛,心中竟隱隱有種預感——這一次見面,就是最後一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會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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