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那日確有刺殺,但憑蒼君的實力如此這般的暗箭根本傷不到蒼君。

若不是當日洛旻在場, 他的舉止和聲音一時晃了蒼君心神, 也不會驀得遭此大劫。

而後, 江湖上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但凡與奏樂舞曲之人有關聯者,一概殺之。

遇襲當晚,蒼君還下達了天蒼教絕殺令。

——[墨門之下,屠盡之。]

從此之後, 江湖之上,再無墨門。

經此一事,天蒼教上下都得知了陳善公子在教主心底至高無上的地位。

就連蒼君自身, 也終於意識到了——陳善,已然成為了他的軟肋。

洛旻要的便是這個,若是從未失去過,那麼這孤冷高傲之人總將一切當得唾手可得, 不屑一顧。陳善一直都唯唯諾諾地守在蒼君身邊, 對於此人而言, 也不過是從最開始的有利用價值的醫聖谷谷主, 到此時的有點意思的可以好好護著玩寵。

唯有蒼君真的差點失去陳善, 才可感受到真正要失去此人的憤怒恐慌之感。陳善對於蒼君而言,早已超出了蒼君自身的以為。只可惜,蒼君的心是冷的, 救他護他養他的陸子軒的死讓蒼君完全封閉了起來。於此之後, 陸子軒變成了他的心魔, 誰都再也比不得這個已逝之人。

現在想來,洛旻真是覺得好笑。

陳善從未說過自己有起死回生之藥,但偏偏江湖上之人都信了,即便蒼君也深信不疑。

蒼君的計劃裡是在回遂城的一次刺殺中,用自己的性命護住陳善之後假死,騙的陳善的神藥。

但他其實也未曾想過——陳善竟然不救他。

那個一直被他護在身邊,深深心悅於他的啞兒,卻見他身亡也不肯拿出起死回生之藥來救他。

即便蒼君那緊閉的心房真的被陳善撬開了些,陳善的不救,也足以讓蒼君徹底泯滅自己的舊情。然後蒼君便只當陳善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隨手扔入地獄受盡折磨,這人當真是無情殘忍到極致。只可惜了陳善,在被關入地牢之後,悲痛絕望之餘還在念著蒼君能安然無事便好。

蒼君可是要起死回生之藥?

那若是真有此等神藥,陳善死了,蒼君到底會給陳善,還是陸子軒?

當然,洛旻此時不會將這個選擇放在蒼君眼前。

因為,他還要應陳善的約定,讓蒼君得償所願才好。

“宋哥他們呢?”俯趴在床榻上的少年,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開口。少年的秀臉依舊慘白如紙,無一分血色,這幾天病痛煎熬下來少年愈顯清瘦,單薄的身體似是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他們已經出城了。”待無歸和無常長老確認陳善已然安然無事,蒼君便將醫聖谷之人都請了出去。塵元塵宵自然是據理力爭,不肯離開洛旻半步,但宋遠風也知曉他們爭不過蒼君。若是此時惹怒了蒼君,只怕瞞著谷主將他們殺了也有可能。而且,在恢復了俞梅記憶後,宋遠風也安心了不少,至少知道俞梅一定會護著他們谷主。宋遠風未再蒼君面前多言,帶著其餘等人便出了府邸,繼續待在江南留意天蒼教的舉動。

洛旻微點頭,倦怠地眨著眼,未再多言。少年此時還有些低燒,身體微微發燙。

“你可知,你給本座惹了多少麻煩。”蒼君坐在床榻邊的木椅上,目光冰冷地注視著少年。

洛旻的身體顫了顫,眼神有幾分畏懼地望著黑袍男子。

“呵,你倒是善心救人,卻差點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蒼君冷笑一聲,看到如今仍舊躺在床榻上無法起身,九死一生的孱弱少年,蒼君心中就有一股壓抑的怒氣。

“你又可知,這幾日本座為了你,殺了多少人。”明知曉自己說這番殘忍無情的話必然會傷了少年,但蒼君還是無法忍耐住,毫無感情地說出來。

只要一想到,這個少年曾經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倒在他的懷裡,蒼君就愈發感到暴躁不已。他好似從未如同那時般全然亂了分寸,看到將死的少年簡直要逼瘋了他似的。

蒼君還記得自己的雙手暗紋裡都是已然凝固的少年暗紅的血液,他還記得少年毫無血色的臉上緊閉的雙眼,他還記得少年痛極時崩潰而又無力地嗚咽聲……這一切都讓蒼君憤怒至極,不管殺多少人都無法發洩出來,直至今時今日都完全無法平息。

少年聽著眼眶漸漸紅了,將頭悶在枕上,無聲地哭著。

蒼君伸手撩開少年垂落的青絲,而後冷聲說道,“轉過頭來。”

過了會兒,少年還是將頭轉過來。

蒼白的玉顏透著一種別樣的病態美,少年輕咬著淡唇。

睫毛微顫著,那雙清澈的水眸裡無聲無息地落著淚,真是脆弱至極得惹人憐惜。

“換做任何人,你都這般不要命地擋上去嗎。”蒼君伸手撫上了少年的臉頰,將淚水拭去。

“我不知道。”少年紅著眼,眼神委屈而又氤氳地望著蒼君,“我只是……怕蒼君傷到。”

男子的眼神暗了暗,這個回答雖算不上讓蒼君滿意,但也足夠了。

只怕這人兒在那時都未來得及多想,便已經撲上來了。

這般不由自主的奮不顧身,讓蒼君的心緒有些複雜,他望著少年許久,終是嘆了口氣。

“下次若有人再要傷本座,你可不要再撲上來了。本座是傷不了的,倒是你這條小命死幾次都不夠。”蒼君面容上冷峻漸漸緩和了些,男子的聲音淡淡透著一種清冷的柔和和縱容。

蒼君起身躺上了床榻,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不明所以的洛旻輕輕抱上了自己的身上,讓少年就那樣俯趴在他的胸口。少年年紀尚輕,身體還未長開,此時他的雙腳靠著男子的雙腳,頭卻正堪堪地靠在男子堅實的胸口之上,隱隱能聽到男子穩健有力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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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體僵硬著,也不哭了,仰頭的時候看到蒼君的臉,臉頰上忽得紅了起來。

“我幾日未沐浴了,髒……”少年慘白的臉上終於多了幾分血色,眼神怯生生得根本不敢多看蒼君一眼,而後掙扎著就要從蒼君的身上下去。

“啞兒身上倒是藥香更濃了。”蒼君一手壓住少年的腰,另一手撫著少年的後頸,絲毫都不容得少年亂動。陳善的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清淡而又細膩,此時這藥香倒是更濃了。

少年也不再敢動了,身體漸漸放鬆,趴在男子的身上。

蒼君的手輕輕地撫著少年柔軟的青絲。

他彷彿從未與人這般貼近過,他能感覺到少年加速的心跳聲,感受到少年清淺的呼吸,感受到少年微涼的體溫,這一切都是如此切切實實地被他擁入懷中。

他好似從未如此悉心感知過這麼一個人,也從未如此信任過這麼一個人,相信少年定不會欺他,定不會害他,也斷不會離他而去。

這樣很好。

蒼君感覺到自己的浮躁和暴戾在此時都平復了下來。

這個世間難得如此這般的清淨,這人終究是安然無恙地躺在他的懷裡。

他也許曾經便期許著有這樣一個人,能夠如此安靜地趴在他的胸口,能讓他用心好好護著。

只是如今此人是陳善,並非陸子軒。

“蒼君,我若是睡著了怎好。”少年柔軟的聲音從胸口響起。

“那便睡吧,本座也有些乏了。”這三日兩夜,其實蒼君也未曾休寢過。

少年輕聲應了下,沉默了好一會兒,那少年低弱的聲音又淡淡傳入蒼君耳裡。

“蒼君,我心悅你。”

蒼君撫摸著少年青絲的舉止頓了頓。

與醉酒時的迷醉不同,少年此時一字一字都格外得認真。

蒼君能感覺到少年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袍,彰顯著少年此時心情的緊張不安。

然而此時蒼君的心境也好似不一樣了,他未再想著這份心意是哪樣的輕巧膚淺,唾手可得。

而是,如此的得之不易。

這字字便如同那烈酒,辛辣而又炙熱地流淌在蒼君心尖上。

那趴在自己胸口的少年,好似已經被他穩穩供在心頭。

“小傻子。”蒼君沉聲笑了,“本座知曉了。”

蒼君如今也分不清,他到底對這個孩子存著哪般的心思。

但若是少年心悅於他,他允了。他樂意護陳善一輩子,為他擋下江湖上所有明爭暗鬥,腥風血雨。他也樂意給陳善一片清淨喜樂之地,讓他永遠這般當個善良的傻兒。

過了許久,當蒼君也有了沉沉睏意的時候,耳畔傳來了少年睡意倦倦的嗓音。

“蒼君,你可記得你初見我那日,你與我說了什麼。”

“哪句。”蒼君細細想來,那日他說的話好像不少,他不知少年到底指的什麼。

然而過了很長時間也未聽到回答,那少年已然呼吸沉穩地入眠了。也不知少年是真的在問他,還只是夢囈而已。蒼君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常年染著凌冽殺氣的眉眼在此時都寵溺得柔和無比。

冬日的黃昏時分,霞光透著紙窗入了室,融融的暖意透著淡淡藥香逸散開來。

床榻間,只見少年如月的白,男子如夜的黑,恍似恰到好處地融在一起。他們相依相偎,衣袂相疊,青絲交纏,彷彿是彼此之間的緣緣孽孽早已糾纏不清了。

這一睡,洛旻夢見了陳善的過去。

十餘年前,陳善和阿孃偷偷摸摸從雲隱嶺跑出來,那是陳善第一次出了醫聖谷。

阿孃可不管什麼醫聖谷之人滿了十五足歲才可出雲隱嶺的規矩,悄悄帶著陳善去了花燈會玩樂。在回程的途中他們途經了一破敗的廟堂,阿孃說正好碰見了就進去拜上一拜。

而後當陳善學摸做樣地拜佛時,一陣冬夜的寒瑟大風襲來。那玉童般的小孩無意間見到在那佛像之下,被破舊的土黃錦布蓋住的木臺下,躲著一個瘦削狼狽的少年。

少年身中劇毒,面上發黑,渾身已然疼痛麻木到無法動彈。那少年裹著一破爛至極的棉袍,雙目呆滯空洞,他因體內劇毒而盡然失了自身感官,只留了最後的聽覺。

“行之,這世間之人並非你人人都能救的。更何況要救人,你可得先學好醫術才行,我們走吧。”陳善的阿孃早見慣了江湖上人生人死,遇到瀕死的少年,也未有惻隱之心。

她見著他兒子的小臉蛋上露出的不忍委屈的神色,只想好好教導他。醫聖谷之人救人不假,但也並非見一人救一人。她只怕自己的孩子太過心善,日後入了江湖反遭人欺負。

那孩童蹙起秀眉看著那少年,而後他站起身遲疑著向阿孃走去。

待他還未牽到阿孃的手,他轉頭小手小腳向那佛像跑去。那孩童掀開了那塵埃滿滿的錦布,鑽到了那木桌下,直愣愣地盯著那似是命不久矣的少年。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隨身攜帶的圓形的藍花瓷瓷罐,開啟從裡面取出了一瓣豔紅得晶瑩剔透的幹花瓣。

“張口。”

那孩童軟軟的嗓音讓那少年張口,那少年反而將嘴閉得更緊了。然而那雙無可視物的雙眸裡滿是被逼到絕境的兇狠,他雖不知是誰在眼前,仍舊滿眼殺意地狠厲地循著聲音緊盯著孩童。

那小孩也未害怕,他剛出谷如今見到什麼都覺得很新奇有趣一樣,樂呵地笑了起來。

“救你的仙丹呢,我一個小孩還要害你不成。”那稚氣的孩童口中滿是驕縱和神氣,顯然是被寵壞的。而後,他便將那豔紅的幹花瓣塞入少年的口中,那紅得透徹的花瓣入口即化,有一股奇異的沁香在這乾冷的雪夜裡散開。

“這小孩也是受佛祖庇佑了,竟能得了你這小貴人相助。”那孩童的阿孃拉開錦布,望著她的兒子手中託著的小瓷罐,沒好氣地嘆了口氣。這龍鱗花是孩童的阿爹精心培育的,如今世間也只此一株,一片幹花瓣便能解世間百毒。這般無價的名貴之物,就被這小孩隨隨意意送了個陌生之人。若是回去了,被他阿爹知道了,定是要氣得半死。

“阿爹說,救人即為緣。”

那天真的孩童高興地細細打量著眼前少年的臉,這是他救的第一人。

孩童眉眼彎彎地笑著,將手中剛才從夜市上買來的一盞喜鵲花燈送到少年手中。

“願我們日後再見。”

冬夜漫長,在死寂無人的漆黑裡,那少年的雙眼漸漸能看清了。

他只見著模糊灰暗的視野裡,有一點微光忽明忽滅。待他終於可以動彈的時候,他伸手將那脆弱的紙花燈抱入懷裡,在這冰冷的寒夜裡倒是生起了幾分暖意。

少年眼簾微垂,嘴裡默唸了念[行之]二字。

這一夜,不知是那燭光守著他,還是他守著那燭光。

——那少年,便是蒼君。

當日佛堂之下機緣巧合救了蒼君之人是陳善,世間兩次送與蒼君花燈之人也獨有陳善一人。

多年來,蒼君一直在尋覓當日救下他的有緣之人,卻不知那人一直與他貼身為伴。

陳善一直以為,他年幼時與那人結下了緣,日後如此這般相逢也是上天得來的機緣。

如今卻不知曉,此緣到底是善緣,亦或是惡緣。

大半年前,在經歷了醫聖谷浩劫之後,醫聖谷再不是什麼孤僻神秘之地,忽然間人人都可尋得此處。孤身一人的陳善只得下了雲隱嶺,四處逃竄。在艱難崎嶇的路途中,驚恐無神的陳善在遭遇眾人圍攻時,只見一輛馬車突然在他身側停下。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開簾子,那高挑的男子身著一身白袍青帶,眉眼如墨,豐神俊逸,朗朗如日月之入懷。冷凝傲然的男子雙眼凌冽地掃過一旁的眾人,那渾然天成的威勢竟是硬生生逼著那些人啞了言語,面露懼色和不甘。

那男子下了馬車,轉頭見著狼狽不堪的陳善,卻輕輕抿唇笑了。

“救人即為緣,可要本座載你一程。”

——這一切,只不過因果輪迴。

從遂城至江南的路程有些遙遠,在乘了近三天馬車後,洛旻才乘上了遊船沿運河下江南。

正是入冬嚴寒之際,但好在陳善本身是不畏寒的,畢竟他們醫聖谷之人長居雲隱嶺之上。高嶺之上,一年裡有大半光景都積薄雪覆蓋,陳善也早就習慣了寒冰之氣。

洛旻學著陳善的性情,剛出天蒼教便高興地不得了,一路也不見疲倦,神采奕奕地坐在馬車裡探頭四處望著。這城裡城外,好似什麼都足以吸引著他似的。說起來,陳善雖出醫聖谷已有好一陣子,但因為頭幾月陳善心神大傷,也欣賞不得這谷外風光。後來便被蒼君帶回了天蒼教內部定居,也並未得幾次機會好好外出遊玩。

這次出行,原本該是陳善出谷後與蒼君一同度過的最幸福的時光。

卻不想,歸程時在遂城遭遇了暗殺,蒼君為救陳善被刺客一劍斃命……而後等等,也無須多言。

這世間最嘲諷也不過就是[樂極生悲]這四字。

此時,已然入了夜。

蒼君坐在船內,洛旻站在船外,只留了奈瑛一位婢女在一旁伺候著。

其餘隨行的天蒼教之人,都乘上了另兩艘船。

“夜觀天象,你可看出了什麼名堂來?”

船艙的門是開著的,禦寒垂掛的毛毯也被束至兩側,只餘留了一層薄紗隔開了船艙內部與外景。晚間河上的風有些大,吹得那薄紗翩翩而起,唯見著這些虛影裡有一抹格外引人注意的白色。

那少年站在船的甲板上,他穿著一身雪白裘袍,玉冠束髮,背影清冷孤高,靜靜佇立於月色水光之間。那少年仰頭望著天空,隱約可以看見側臉的輪廓,映著淺淺的月輝,這抹身影在這吹拂的薄紗間,顯得有幾分縹緲,恍若似是人間不容有的美景般。

蒼君喝下一盅酒,一股辛熱從喉頭嚥下,隨著陰鬱之色從視線間流淌過。

若陳善為人間美景,那也必是獨屬於他的。

“這是織女星,那是牛郎星。”洛旻聽到了蒼君的問話,這才轉過身來,而後手指著夜空說道。

蒼君並看不出星象來,也並不在意這些事,他伸手向洛旻揮了揮。

洛旻也未猶豫,隨即便轉身走進了船艙。而後站在一旁的奈瑛,低頭過來拿走了洛旻外披的裘袍。而後關上了門,將厚重的毛毯嚴實地蓋上,遮擋住了船外嚴冷的風。

“真是個不怕冷的,你這小臉都凍僵了。”洛旻進船內的時候,蒼君都能感覺得到少年身上一股寒氣。他伸手貼了貼少年的臉頰,果真是凍得冰涼。

“沒有遂城和雲隱嶺冷。”洛旻輕搖了搖頭,他搓了搓手,而後用稍暖的手心揉了揉自己凍僵的臉頰。換做是在遂城或是雲隱嶺,那水都早就凍住了,哪還能乘船遊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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