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瑜一開始對留下女兒這回事肯定是內疚的, 她當初甚至有一段時間寢食難安。

來到英國之初甚至換了好幾個心理醫生, 但心理醫生只能紓解她情緒中的抑鬱, 並不能改變她的本性。

一個內心並不強大, 並且歸類為逃避型人格的人,是非常擅長找到內心的舒適區並且理所當然的待在那裡的。

一開始的內疚就如同一顆滿是菱角的石子, 磨得心裡生疼, 但不斷的學會忽視並且為自己的錯誤找藉口, 甚至壓低自己的道德水準後, 石子也就被磨平了菱角變得不痛不癢起來, 甚至想忽視的時候已經不怎麼能感受得到它的存在。

所以當阿喻在這個她看來敏感無比的時機回國找姐姐, 那個在她心裡已經印象淡化的孩子甚至被遷怒了一番。

就連幾個月前在酒會上遇到阿玫,她也能直白的表達出這個念頭。

她以為自己在這孩子的事情上已經能做到泰然處之, 甚至偶爾想起來的時候, 也全然沒有最初那種剜骨噬心的愧疚了。

可這份從容截至到了這一刻, 這個孩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之時。

陶瑜看著兩個孩子手拉著手, 他們身量拔高已經不是小時候姐姐牽著弟弟的樣子。

甚至阿喻要比那孩子高出一大截,她知道這孩子打從一見面就喜歡姐姐, 被欺負了也喜歡跟在後頭跑, 五六歲的年紀在家裡被嬌生慣養的誰也哄不好,在他姐姐身邊卻是攪得跟泥猴一樣都樂滋滋的。

陶瑜看著這孩子的臉, 她的臉上並沒有憎惡記恨的表情, 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當初坐上車離開那方大院的時候。

她用手帕捂著阿喻出血的額頭,那孩子沒有追出來,就站在門口看著她們的車越走越遠。

那個場面曾經多次出現在她的夢中, 驚醒之後便心焦煩躁再無睡意。

但這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而此刻,她渾身血液倒流,眼神閃爍,在女兒的目光下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從殼裡生拉硬拽出的蝸牛。

“你,你是——,伽伽?”

所謂的坦然從容,只是在和女兒相隔千里不斷建設後作出的自我欺瞞而已,在看到真人的那刻,一切土崩瓦解。

江伽點點頭,微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姐!”白言喻鼻尖酸脹得難受,眼睛泛起了些微的紅意,他的心情並不比他媽媽好過多少。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在兩人面對面的時候,那樁讓所有人有意無意忽略的遺棄便被這麼血淋淋擺在檯面上來。

陶瑜只覺得自己光是站在這裡都很勉強,那孩子卻久久的直視著她,讓她避無可避。

她艱難的點點頭,澀然道:“好,好,這麼久沒見,我——媽媽也想好好看看你,廚房裡剛剛做好了下午茶,一起用點吧。”

江伽滿意的笑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白家的宅邸是典型的英式貴族風格,處處彰顯著厚重深刻的傳承和底蘊,撲面而來的老錢味道。

這也正常,阿喻的祖母本就是貴族,身上是有爵位的,而且和那些莫落後泯然於眾的貴族不一樣,當初和白家結合也算是強強聯手。

江伽看了眼面前精緻的茶點,明明飛機餐並不算美味,她也只是匆匆扒了兩口,下飛機後也沒有吃東西,十多個小時本應飢腸轆轆,這會兒卻沒有半點胃口。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味醇厚的大吉嶺紅茶,覺得自己果然對茶類無感。

放下杯子,看著另外兩個頗有些如坐針氈的人,江伽有些好笑。

她親媽也就罷了,那個性一輩子都這麼膽小經不起嚇。可阿喻這副樣子是幹什麼?明明一開始找到她的時候還理直氣壯的指責她忘了他來著,現在又跟著不屬於他的責任內疚?

“阿喻,去廚房幫姐姐準備點吃的吧,不要英國菜,我現在餓得很。”

白言喻知道這是要支開他,渾身散發著不情願:“姐——”

“不聽話嗎?來弟弟家裡飯都吃不上一頓,那下學期我也沒必要管飯了。”

這威脅也太狠,他這小半年雖說一個人住學校,但幾乎一日三餐都有他姐伺候著,每天中午那兒就是他們姐弟的小家不說,就連早餐晚餐也是能給他準備的都準備好,他從冰箱裡拿出來熱熱就行。

這福利別說放眼望去,就連和他姐住在一起的那只癩皮狗都羨慕得眼紅的,拿什麼威脅也不能拿這個。

他猛地站起來,不甘的看了他姐一眼,實在不敢不聽話。又看了眼他媽媽,從始至終都表情惴惴也不指望她能接收到自己的訊號。

實際上他姐來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事情被他姐察覺了,要麼是他什麼時候露出了端倪,反正重新制定計劃是肯定的。

既然人都在這兒也就不指望能瞞她多久,白言喻離開茶廳琢磨到,還是得想辦法把他姐邊緣化,索性這裡是他的地方,有的是施展手腳的空間,並不像在國內一樣束手束腳。

白言喻離開後廳內便接著陷入了沉默,頗有些尷尬的氛圍縈繞在整個空間中。

江伽輕笑了聲,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前我媽旅行回來的時候,說是在英國有幸和您見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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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瑜聞言渾身一緊,果然聽這孩子接著道:“當時您好像對於阿喻回國找我這件事,有什麼不贊同的看法?”

陶瑜頓時心虛又難受,忙道:“不不,媽媽只是覺得他這個時候打亂規劃不好,並不是不滿意你們見面。你看,暑假或者寒假這麼多時間,非要選擇做交換生還是有點——”

“嗯?這麼多時間?”江伽似笑非笑道:“確實,您不說我都忘了,上次分別之後差不多中間隔了十來個寒暑假呢。”

“您怎麼沒想起帶他回來看看我?”

陶瑜被這咄咄逼人的話逼得頭都快垂地下了,半點不敢看自己女兒,羞恥又難堪。

她就知道這孩子是怪她的,一輩子沒怎麼受過責難的少/婦眼淚都快出來了。

江伽見差不多了也懂得見好就收,她當然不是來這裡發洩那份憤懣的,那種事和現在阿喻的不明處境相比根本就無所謂。

不過她親媽的個性卻是真的好拿捏,即便憑著以前的印象都能把人逼到牆角,就動機來說,雖然她這麼幹有點不是人,但要讓她媽在短短的照面後就對她予取予求,利用這一點卻是一條捷徑。

江伽交疊的腿換了個位置,主動轉移話題道:“遲到總比不到好,先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們怎麼樣?”

見親媽茫然的看過來,江伽意有所指道:“比如我時長聽到阿喻說家裡不怎麼清淨,您知道那孩子懂事,也不會和盤托出讓人擔心,可做姐姐的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我想您之所以忘了帶阿喻回來見我,也是被別的事情絆住了吧?說說吧,我也想知道。”

梯子已經遞到了腳下,彷彿她對女兒不聞不問一瞬間有了合理的解釋,更兼兒子一貫不怎麼理會她這些焦慮,現在被這麼一問,就像被剪開一條口子一樣,頓時對那事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在親媽帶著個人情緒的敘述中,江伽好歹知道了這個家表面上的狀況。

阿喻的爸爸出軌,並且和情人有了私生子這件事江伽是知道的,當初她媽回來就告訴過她。那時候阿喻的態度並沒有把這些人放在心上,只不過是奪權之前需要剪除的後顧之憂而已。

在白爸爸依舊認可阿喻為繼承人的前提下,對方手上的資源根本不可能對阿喻造成什麼威脅,江伽不清楚這些大家族之間一旦出現競爭關係,籌碼的劃分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她相信阿喻的素養,而且即便他真的失敗之後一無所有,總之她這個姐姐有的就不會差了他的,因此江伽想得開,也就聽之任之。

但上次在馬場無意聽到她爸的話,才知道對方為了目的恐怕是和魔鬼交易,那麼就不能以常理中的競爭形勢來理解,為了這富可敵國的財富,江伽即便在天真也不敢高估了對方的行事標準。

所以她跟來了,在明白她弟弟不可能帶她回來讓她攪進這趟渾水的前提下悄悄的跟了過來。

她親媽給出的資訊和之前瞭解到的出入不大,唯一的差別就是隨著阿喻回國,家裡兩個老人膝下空虛之際,那女人不知道怎麼說通白爸爸的,居然已經好幾次帶著人和孩子回來試圖讓爺爺奶奶見見人了。

這做法實在腦殘,在外人看來明晃晃的動搖白言喻繼承人位置的訊號,本來白爸爸雖然只能算守成之君,也不至於這麼分不清輕重。

只不過在國外長大,沒受過國內家族邏輯薰陶的他,更兼生性豁達浪漫,這種性格註定他不是想法守舊的人,其實他們當初也受惠於這種性格過。

比如陶瑜一個離婚已育的女人,在國內肯定是嫁不進白家這樣的家族的,白爸爸當初卻反而對她的任性浪漫頗為欣賞。

又有那次想帶著江伽一起到英國生活的事,如果是個小氣的,也絕不會對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這麼無條件接受。

然而不怎麼在意世俗的人當然也不能指望他能夠被約定成俗的規則束縛多久。

白爸爸認為自己和妻子已經沒有感情了,當然他們這樣的家族不怎麼可能離婚,並且他還得維護自己兒子的立場。但和情人交往卻是光明正大得半點不含糊。

而且他認為情人無欲無求,兩人在一起全然是被互相的吸引力支配,有了孩子後也沒有對現狀表現出什麼不滿。

當然國情不同,也不能以咱們的眼光去分析對方的邏輯。

只是白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表達出來的意思就是孩子雖然不受白家蒙蔭,但也理應受到尊重,拉開距離可以,但見自己的血親這是權利。

當然親媽的原話並非如此,這是江伽憑著阿喻那邊給出的資訊分析出來自認為還算中肯的情報。

emmmmm

江伽想了很久,覺得還是不要試圖理解人家的腦迴路了,這虧得是阿喻對自己的父親瞭解透徹,甚至他對自己姐姐吐過槽他爸爸平時看起來是個正常人,但有時候總會振振有詞的幹一些讓人如臨大敵的事。

然而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就跟他自己說的一樣,非要強行解讀的話反而會陷入混亂。

也就她弟弟崩得住,看她親媽都急成什麼樣了?

江伽最後還是沒套出真正的隱患在哪兒,估計她媽被保護得太好,更多的也不知道。

不過好歹也讓她心裡有了些譜,江伽看她親媽情緒激動,少不得得安慰一下。

陶瑜哭過之後痛快了很多,見女兒懂事溫和,也不那麼看著她難受了,褪去了一開始那層愧疚焦慮,這會兒反倒有種親近之心。

江伽:“……”

說實話她沒法理解白爸爸的腦迴路,但同樣也不能理解她親媽的,這才過去多久?真的跟個孩子一樣記吃不記打啊。

不過她這輩子也真的跟個小孩兒一樣任性過來的,從來不知道責任感為何,江伽以前還覺得鬱悶,現在覺得跟這樣的人較真才真是傻的。

親媽拉著她的手誇她漂亮,聲音細細柔柔的,江伽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好在阿喻這時候回來了,告訴她晚餐準備好了,其實這個時間在英國只是下午茶時間,但江伽實在餓了。便拉著阿喻一起提前吃了正餐。

“爺爺奶奶已經知道你來了,姐你先吃飯,然後我帶你去房間稍微休息一下,晚餐的時候再帶你正式見他們。”

江伽點點頭,到人家的地界肯定是要拜山頭的,隨即她突然想到:“我這來得也急,不知道這裡的規矩,要不要準備禮物啊?”

白言喻心累道:“你是跟蹤我跟得急吧?”然後抱怨她:“你居然就這麼一個人偷偷摸摸出國了,那幾個傢伙都是白痴嗎?成天和你待在一起都沒發現點什麼?”

江伽看都沒看一巴掌朝他腦袋扇過去:“你還有立場說我啊?咱倆的賬還沒開始清算呢,還有我爸,這事了了你倆誰都跑不了。”

白言喻縮了縮脖子,悶悶的轉移話題道:“禮物倒是不用了,爺爺他們早就聽說過你,一直想見見,沒關係的。”

江伽聞言放寬了心,不放心也沒法子,就算失禮她這會兒也搞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

總不能去人家的花園裡採一束花送給人家吧?

飯後阿喻帶她去給她安排的房間,江伽如今倒是見過場面,不會再對奢華的房間有所動容。

可阿喻帶她來的地方又明顯有些不同。

她在裡面轉了一圈,不管佈局還是裝潢都極具針對性,不像一般的客房一樣,顯而易見是專門為女性尤其是年輕女性準備的。

當初她搬到陸家的時候,陸叔叔也專門為她準備的房間,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江伽奇怪道:“你們家有和我們同齡的女性親戚嗎?是不是把人家常住的房間給我了?”

“換一間吧,我哪裡都行,這樣不好。”

白言喻忙捉住他姐的肩膀,抱著她就雙雙倒在柔軟的床上,腦袋往她脖子裡蹭著撒嬌道:“怎麼會讓你住別人的房間?這就是你的。”

江伽一驚,就聽她弟弟接著道:“我從來英國開始,住進宅邸那天,就讓爸爸把我房間正對面的那間也給我了。”

“從那時候我就開始佈置,一開始是粉色牆壁,蕾絲窗簾,還有滿屋的玩偶。”

“然後我又想著姐你好像更喜歡冒險有趣,於是就把基調換了,蕾絲和玩偶全都扔掉,換成有趣的遊戲。”

“初中之後我又聽說很多女孩子小時候雖然頑皮,但長大後大多都愛美安靜,於是我又換成了時下最流行的風格,每個季度都往裡面填充服裝首飾鞋子包包。”

“姐,這個房間在我回國之前,改動過不下一百次,但我現在知道你喜歡什麼了。”

他聲音中帶著笑意,顯而易見的心情雀躍:“每多和你待一天,我就越瞭解你,終於也打造出了你絕對會喜歡的房間。”

“姐你喜歡嗎?”

江伽的視線在房間內一一掃過,剛剛只是匆匆一瞟,這會兒看下來,才發現真的每一處都迎合著她的審美。

她眼中閃過一絲動容,緊了緊懷裡腦袋,親了親他細軟的髮絲——

“嗯!姐很喜歡。”

白言喻滿足的笑了笑,隨即頗為遺憾的嘟囔道:“雖然迫不及待的想你住進來,可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江伽又要扇他,就聽到懷裡傳來了平穩安靜的呼吸聲,顯然是已經睡著了。

她抬起來的手輕輕落下,撥了一下散落在他臉頰的髮絲,然後拉過被子的一角給兩人蓋上。

路途的勞頓讓江伽也很快就睡著了。

等她醒的時候,發現本想小睡半刻但時間已經過去兩三個小時了。

阿喻比她先醒,但還是賴在她身邊不肯起來,甚至拿她頭髮編起了髮辮玩。

江伽瞪了他一眼,把頭髮捋回來:“怎麼不叫我?要遲到了你讓你爺爺奶奶怎麼想?”

白言喻笑嘻嘻道:“不會不會,再說了,十多個小時候的飛行還是能體諒的,爺爺奶奶沒你想象的嚴格。”

江伽不理他,洗了把臉,這會兒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索性衣櫃裡滿滿都是根據她的尺碼準備好的成衣。

她本想拿一身輕便舒適的,但想著見長輩,還是換成了乖巧端莊的裙子。

去餐廳的途中正巧碰到了親媽,親媽見她從休閒普通的打扮換成精緻端莊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豔。

拉過她轉了一圈:“真漂亮,和阿喻站在一起真像親姐弟。”

江伽:“……”

合著她跟阿喻不是似的,看阿喻臉有點黑,也不理會一輩子不會說話的親媽,順了順他的背。

這檔口她甚至有心思猜測一番,她爸當年該不會就是喜歡這種傻白甜款的吧?

三人來到餐廳的時候阿喻爺爺奶奶已經到了。

白爺爺是中國人,面向有些嚴肅,一頭銀絲,精神抖擻。白奶奶卻是英國人,也正是那位貴族,阿喻身上四分之一的歐洲血統就來自她。

雖然老了,但也氣質高雅打扮精緻,看著阿喻來了便笑眯眯的,阿喻也上去扶著她的椅背親了她一下,可見祖孫感情不錯。

“爺爺奶奶,這就是我姐姐,江伽!”

江伽大方上前,衝兩位老人點點頭:“您們好,冒昧上門,多有打擾。”

兩位老人一早是知道阿喻姐姐這個存在的,只不過這並不是什麼需要特意關注的事,孫子思慕姐姐他們知道,只不過於他們卻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如果當初帶過來養他們也能養,不來,那也就算了。

今天方一見面,兩位老人見這孩子目光澄澈堅毅,態度落落大方,毫無拘謹的做派,反倒心中多了一分欣賞。

“早聽阿喻時長唸叨,是個好孩子,坐吧!”

江伽從善如流的坐下,白家爺爺奶奶又問了她一些諸如上學喜好之類不痛不癢的問題。

雖然氣氛不親近,但也隨和自然,頗為輕鬆。

江伽冷眼旁觀,阿喻爺爺奶孃倒還好,爺爺雖然看著嚴肅,但說話間也不是對子孫一味嚴苛的人,頗為關心他在中國的生活。

這也是,如果是個嚴苛的大家長,阿喻爸爸恐怕也不是現在這種個性了。

而阿喻奶奶是真疼他,她是英國人,說話間卻是個中國通,還為家裡人學了中國菜,今天的晚餐那道湯就是她煲的,江伽喝了一碗還挺正宗。

在這樣的條件下阿喻還能性格偏激孤獨,江伽看了看她媽還有沒在場的白爸爸。這兩人真的想賴都賴不掉。

巧了,說曹操曹操到。

江伽剛還在腹誹,沒過一會兒就看見從外面進來個人,可不就是白爸爸?

阿喻回來得突然,據白爸爸說他上午還帶著情人孩子在另一個郡玩呢,下午接到兒子回來的訊息就往家裡趕了。

當然情人也沒扔了,這會兒帶到家裡來了。

白老爺子最近這段時間都想削死自己兒子,以前也沒見這麼不著調過,索性他還精神,阿喻再過幾年也就能頂上了,真好幾次都蠢蠢欲動把這蠢貨趕出去。

阿喻倒是對他爸態度還好,雖然對他爸所作所為不予置評,但也把江伽介紹給了他爸。

白爸爸笑道:“當時你沒來阿喻鬧了好長時間彆扭,這次得多住一段時間,以後也常來玩。”

江伽客套的點點頭,卻見她親媽已經坐不住了,知道外面有那兩個人,直接放下餐具起身離開。

然後下一秒江伽就徹底見識了白爸爸強大的腦迴路,他甚至挽留了一番她親媽,態度誠懇認真道:“阿瑜,你什麼時候也見見他們吧,他們真的是不錯的人,你我很早以前就發現不是彼此適合的人,為什麼要把自己困在這個位置上?這可不像是你,我一開始認識的你可是更敢於追求的人。”

江伽都懵逼了,這人的意思是鼓勵自己老婆去追求真愛對吧?

她一開始還覺得她親媽這慫的個性簡直不像生她的人,人小三都上門了不把人扔出去反倒自己迴避。

現在好像有點立即她媽或許是怕被氣死的心情了。

眼看白老爺子已經忍不住要收拾人了,江伽深覺自己一個外人不好看到這場面,跟阿喻悄悄打了個招呼便也退出了餐廳。

又巧了,她親媽的房間往另一條路,江伽回房卻是要經過一個花廳的,此時她就看到了一對母子坐在裡面,有傭人剛剛給他們上完茶點後離開。

江伽心中一動,然後走了進去,慢悠悠的坐到了另一個椅子上。

笑眯眯的打招呼道:“嗨!晚上好。”

對方顯然是知道白家的家庭構成的,很意外在這裡看到一個年輕女孩兒,一時間摸不清路數,便也只得懷著疑惑回應道:“你好,你是——?”

江伽打量了女人一番,她以為白爸爸的情人會是別的人種,沒想到也是中國人,長得白皙漂亮,但氣質知性安靜。

她打扮得很素雅,甚至頭髮都沒有燙染過的痕跡,就這麼簡單的束在腦後。

客觀來講外貌上肯定是她親媽漂亮得多,但這女人身上卻有一股很迷人的韻味。

聽到對方的問題,江伽毫無遮掩的意思,她語氣輕快道:“我?我是阿喻的姐姐,放寒假了來這裡住幾天來著。”

語氣中一副理所當然的隨性。

女人臉上一驚,眼中卻飛快閃過一絲暗沉。最瞭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她是知道白家那女人之前是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的,而且還留個個孩子在國內。

這些白翊都沒怎麼瞞過她,他是真心不把這回事當做什麼汙點或者密辛,所以她作為他的親近之人,這些還是知道的。

可同樣是兄弟姐妹,眼前這小丫頭甚至都不是白家的種,卻能夠隨意來去,而她兒子卻要坐在這偏廳連爺爺奶奶都見不到。

她這麼想著,神色中便有些陰沉,平常她是不會露這種破綻的,但對方一個說話不莊重的缺心眼丫頭卻讓她沒能繃緊神經。

“嗯?怎麼突然臉色這麼難看?在想什麼壞事嗎?”江伽依舊那副笑眯眯的樣子。

女人卻瞳孔一縮,心下一跳,然後連忙露出了隨和的笑,半點看不出一秒鐘之前洩露的那半絲違和。

“哪裡?就是有點暈車而已,剛從別的郡回來。”

江伽並不在意她的回答,不過這女人確實滴水不漏,她親媽也就命好,真站在同一起點上,人家這情商抬抬手就能把她轟成渣渣。

她隨即把目光移到她懷裡,裡面是一個看著三四歲的小男孩,白皙的皮膚,肉嘟嘟的臉,灰藍色的眼睛,非常可愛,甚至和阿喻有五六分的像。

江伽即便是對女人抱有惡意,也討厭不起來這孩子。

她衝女人道:“真可愛,叫什麼名字?”

女人笑了笑,溺愛的看了看孩子:“叫白言則。”說著對孩子道:“言言,叫姐姐。”

那孩子像是個生性害羞的,聞言往媽媽懷裡一埋,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小臉紅紅的看著江伽,細聲道:“姐姐!”

江伽笑彎了眼,下一秒心中卻湧出一陣煩躁。

這樣的孩子,根本不該——

“真可愛!”江伽由衷的誇獎道。

“要抱抱嗎?”對方倒是落落大方。

說著就把孩子遞了過來,江伽頓了頓,也從善如流的接了過來,讓他坐在自己膝蓋上。

小孩子的身體軟軟小小的,穿著色彩清新的小衣服,被人抱在腿上也不像別的孩子一樣到處掙扎,小手輕輕的扒著她的胳膊,乖巧極了,一如當年的阿喻一樣。

江伽拿了塊小餅乾餵給他,心中有些鬱郁,但該辦的事還是要辦的。

她說:“阿喻以前的小名也叫言言呢?”

說著她抬頭看著女人,眉峰一挑,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輕嘲:“我以為像您這樣無視世俗敢作敢當的人,會讓孩子跟自己姓呢,沒想到居然讓他續白家的齒嗎?那他們為什麼態度這麼冷淡,說實話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女人聞言眉毛都不抬,她聽過的難聽話多了,這才到哪兒,如果連這點都忍不下來,那也就別成事了。

更何況這小丫頭是哪裡來的立場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一個親媽一去不返的鄉下女孩,除了仗著她親弟弟那讓人惡寒的迷戀,她有什麼?

白翊自己是個心大不羈的,她卻能在他給她說的一些日常瑣事中窺見這個家到底是什麼現狀,一個戀姐成痴的偏執狂,虧這些人還覺得那小子沒毛病。

正要說些不痛不癢的話打哈哈,就聽那小丫頭接著道:“聽說國外的小孩子流行找教父,我也不是很懂這個,這孩子有嗎?”

女人聞言瞬間臉色一僵,有點摸不清這丫頭是誤打誤撞還是意有所指。

應該是誤打誤撞,畢竟這事瞞得白家都滴水不漏,這個鄉下丫頭何德何能?但這事卻是得堵好別讓她開口胡說八道的,否則要是有哪個多疑的——

她笑了笑,儘量自然道:“並不是,一般宗教家庭才這樣,我和他爸爸都沒有宗教信仰,所以也不興這個。”

“是嗎?”江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心裡卻知道自己猜測的範圍又可有縮小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安靜,只剩下小孩子輕聲咀嚼的聲音。

江伽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他的頭,這孩子髮絲細軟,顏色比阿喻的稍微淡一點,但這應該是年齡的原因,長大後真的可窺見他倆是如何的相似。

這真的是個非常討喜的孩子,也難怪白爸爸成天琢磨著抱到父母面前來獻寶,真的連江伽這種偏見在先的人多討厭不起來。

可這麼小小的一個乖巧的孩子,卻是這女人手中最大的籌碼。

江伽頓時覺得無趣,也不想繼續看著這張被包裝得從容恬淡的嘴臉了。

正要把孩子還回去,就感覺到他的小手指戳了戳自己,在自己看下來後,臉紅紅的拿起一粒小餅乾遞到她嘴邊——

“姐姐,你吃!”

江伽笑了笑,正要張開嘴巴把餅乾叼過來,突然一個力道把孩子從她身上拉了出去。

白言喻一張臉神色青黑,從外面看到他姐把人抱懷裡的時候就已經不高興了,聽得那聲‘姐姐’,簡直像崩斷了某根弦。

他一把將小崽子單手拎了起來,無視耳邊女人的驚呼,陰沉的看著小鬼道:“你叫誰姐姐?”

白言則畏懼的看著臉色恐怖的人,眼睛裡溢滿了淚水要掉不掉,整張小臉可憐巴巴的。但細看之下竟然有一絲欣喜和渴慕。

“哥,哥哥!”

白言喻不是沒見過這小崽子,次數還不少,畢竟他爸那行事不說也罷,他也沒正經把這小鬼放心上,更犯不著跟個三四的小孩橫鼻子豎眼的,顯得低階。

可這傢伙蹬鼻子上臉的功夫倒是有,回回見面跟屁股後面哥哥哥哥。

在他這兒耍無賴也就罷了,誰給他的膽子在他姐面前攀扯?

白言則見他哥哥臉色還是黑,從來沒被這麼兇的瞪過,又被勒得難受,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女人見狀忙過來求道:“白少爺,您先把言言放下來,他是你弟弟啊。”

江伽皺眉看著這女人作態,阿喻雖然比她高一大截,但也沒把孩子舉頭頂上夠不著吧?心疼孩子就抱回來唄,一副被惡霸強搶無能無力的樣子看得她牙疼。

她看不下去了,一把將孩子從阿喻手裡面搶回來,抱懷裡拍著後背哄了兩聲,知道他抽抽噎噎抿住嘴不再哭。

然後才分過心瞪了阿喻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你這麼粗□□嘛?”

白言喻從他姐開始哄孩子的時候就整個都不好了,被他姐數落後,只覺得自己手都在顫。

他指著那小崽子,不可置信看著他姐:“你居然為了他,埋怨我?”

作者有話要說:  喻:我還是不是你最可愛的寶寶?

白家戀兄戀姐是基因特性,所以顯而易見的,小阿則是兄控。

以及,白爸爸不是個傳統的渣男,總之就是一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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