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下了一夜, 到天色矇矇亮的時候,已經停了, 外面只能聽見雨水從屋簷下滴落的聲音。

百里明華半夢半醒間覺得手臂發麻,睜開眼一看, 原來是百里安不知何時攀到他身上來,枕著他的胳膊睡的正熟。

“皇弟。”百里明華輕輕推了百里安一把。

百里安將頭縮排被褥裡,柔軟的額發散下來,落在手臂上。也許因為年幼的緣故,睡覺時候的鼻息很輕,和從瑣窗裡透進來的雨水滴落的聲音混在一起,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

外面天已經亮了, 要是平時在寢宮裡, 百里明華早已起來去給皇后請安了。但這不是東宮。

百里明華將被子拉起來一些,攏著幼弟又閉上了眼。

……

“娘娘,昨夜是太子忽然到訪……”汝煙跟在柳青蕪後面,她的話還沒說完, 柳青蕪已經將偏殿的門推開了。

柳青蕪繞過虛掩的屏風, 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睡在床榻上的人。太子比小皇子要年歲要長上許多,身形也如一般少年人那樣挺拔,小皇子依偎在他的懷中,更顯得小小巧巧。

怔了好一會兒,柳青蕪才回過神來。

汝煙也看到了,“娘娘……”

“叫皇兒起床吧,別誤了去尚書房的時辰。”柳青蕪急急趕來, 也是怕太子會欺負小皇子。現在看到了,只覺得兩人在一起溫存的很。

汝煙看柳青蕪走了,才走到床榻邊去叫百里安,但不等她將手伸出來,攬著小皇子的太子就忽然睜開眼。那不像是剛睡醒的眼神,顯得有幾分銳利。汝煙嚇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百里明華看到是汝煙,眼中的銳利才淡去幾分。

“太子……”汝煙有些怕太子。

百里明華看外面天色,就能猜出這宮婢的來意,只是這一覺安眠實在是不可多得,“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汝煙在太子面前,自然就不能像在小皇子面前那樣自如了,“回太子,卯時了。”

百里明華將手臂從百里安的腦袋下抽了出來,而後起身坐了起來。因為長樂宮中沒有適宜他穿的衣物,昨夜沐浴之後,他的衣裳都掛在屏風上,現在忽然坐起來,袒露出少年利落的肩背輪廓。汝煙低著頭不敢細看。

百里明華將掛在屏風的衣裳穿好之後,才折返回來叫百里安。百里安整個頭都埋在被褥中,他又小,縮在疊起的被褥裡幾乎看不見。百里明華將整個被子掀開,才找到在裡面縮成一團的百里安。

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在他皺眉時,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小腿,百里安被這樣擺弄,怎麼會不醒?他睜開眼,印在眼裡的就是百里明華幾乎貼到他面上的臉。

百里安一個激靈從床上爬起來,惹得百里明華低聲笑了笑。

等汝煙伺候百里安穿好衣裳,準備送他去尚書房的時候,早已洗漱完畢等在一旁的百里明華牽起百里安的手,“我和他一起去。”

汝煙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太子將小皇子給牽走了。

後來的日子就不必贅述,六皇子與太子愈加親近了許多,一個月中有大半的時間都留宿在長樂宮,後來整個宮中都在傳此事,還惹出一些皇后對太子不好的流言,事出湊巧,在這流言正盛的時候,六皇子生病了。

說來也不算什麼重病,只是有一回,六皇子吃東西時,忽然開始嘔血,御醫都說六皇子是打孃胎裡帶出來的體虛毛病,在送六皇子回長樂宮養病之後,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世上的事,哪有這麼湊巧的,明眼人都知道,是皇后給這六皇子一個不輕不重的警告。柳青蕪式微,又不得皇上恩寵,六皇子病了就病了,在長樂宮養了半年,身體轉好時,那害他的皇后卻忽然病重了,皇后病了許多年,那些御醫就是不說,皇上也知道就這幾年的事了。太子為了遵循孝道,必須侍奉身側,皇上就欽點了太傅去往東宮,每日在東宮裡教導太子。太子要侍奉皇后,那他那幾個伴讀就沒了用處,到第二年初春的時候,就全部送出宮去了。六皇子身體好了回尚書房讀書時,那裡許多事情已經物是人非。

……

“玉真公主——玉真公主!”幾個宮女簇擁在御花園那棵正在開花的樹下,滿臉驚慌擔憂的神色。

“哎呀,你們都讓開!”說話的人站在樹上,鵝黃色的宮裙被她拎到小腿處,滿樹盛放的金合歡,一時竟看不清她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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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小心一些,可千萬別摔下來——”樹下的宮女伸出手,生怕她掉下來一樣。

“我叫你們都讓開。”那聲音說不出的婉轉動聽,又帶著些許少女的驕縱與天真。

“玉真公主——”

這時不遠處的花枝旁,正好走過來一個人,那人側著頭看不清面貌,和身旁的宮女在說話的模樣。

扶著樹幹站立的玉真公主一眼就認出了來的是誰,向樹下的一眾宮女揮手,“你們都給我躲起來,不然我——我就跳下來了!”

樹下的宮女都是貼身伺候玉真公主的,聽她這麼一說,擺手道‘玉真公主不要啊’。玉真公主又催促兩聲,她們這才躲了起來。

那和宮女說話的人走近了,是個十分年輕的少年人,因為側著頭在和旁人說話,所以看不清長相,只能瞧見他挺拔利落的身形。他身旁那個宮女捧著一隻金盞,金盞裡盛了些東西,她小心翼翼的捧著,不敢走快了,生怕裡面的東西灑出來。

“明天來早一些,今天只有這麼些。”

汝煙說,“小皇子,明天奴婢自己過來就行了,你還要去尚書房呢。”

樹上的玉真公主瞧見那人影走到樹下來,說了聲,“接著我”就一躍跳了下來。

這憑空出現的聲音叫捧著金盞的汝煙嚇的後退好幾步,走在她前面的人卻已經避無可避,被那從樹上跳下來的人壓的直接倒在地上。藏在一旁的宮女連忙擁了出來,一個喊“玉真公主”,一個喊“六皇子。”

玉真公主趴在那人胸前,仰起頭來,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臉來,她已長成這副十足明豔的二八少女模樣。被她壓在身下的人,也被這突然襲擊弄的有些懵,倒在地上,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

玉真公主瞧見他這個模樣,笑了兩聲,也不起來,反而彎下腰去捏那人玉白的面頰,“六皇弟。”

被她叫做六皇弟的人將視線轉過來,束著頭髮的玉冠都因為這一摔裂開了,散開的青絲鋪在那落在地上的花瓣上。玉真公主已經是極其美麗的相貌了,他那一眼望過來,竟讓人橫生出驚豔之感.“你這突然的一下,是要壓死我不成?”

玉真公主哼了一聲,“我方才都說了,讓你接住我。”

幾個宮女過來,玉真公主順勢扶著她們的手臂站了起來。倒在地上的六皇子也被汝煙伏了起來,汝煙仔細看了他身上,見他像是沒事也還是一副憂慮模樣。

六皇子拍了拍身上粘著的花瓣兒,方才被玉真公主掐過的臉上浮現出些微緋紅的顏色,“我哪裡接得住你。”

玉真公主笑嘻嘻的湊到他面前,“六皇弟,我聽人說,你這幾天總喜歡來御花園,所以我今天在這裡等你。”

拍乾淨身上那些花瓣兒,六皇子抬眼睨了她一眼。

兩人自幼一起在尚書房讀書,又坐在一起,關係自然比尋常的公主皇子更要親密一些。

玉真公主繞到汝煙身旁,看了一眼金盞中盛的東西,見只是半盞無甚特別的清水,“這是稀奇東西,還用金盞裝著?”說著伸出手,想要去將金盞端過來。

六皇子連忙抬手攔住她。

這下子,玉真公主就更好奇了,“什麼嘛,連看也不許?”

“看當然可以,伸手就不許了。”六皇子雖然年紀尚小,但看起來已經和那玉真公主一樣高了。

他越這麼說,玉真公主就越要看不可了。

“這是露水,看著看著就沒了。”他向被玉真公主纏著的汝煙使了一個眼色,汝煙就捧著金盞離開了。

玉真公主看了汝煙離去的背影一眼,又將視線落回六皇子身上,“你真是古古怪怪的,還收起露水來了。”她就這麼當著百里安說了好幾回了,從前在一起時沒覺得,但隨著年紀的長大,才發覺出百里安的不尋常來。百里安比別的皇子都多災多病一些,讀書的時候也少,但也不見太傅因為功課責罰他。雖然他比起其他的皇子來都要平庸一些。

百里安也是習慣了玉真公主的鬧騰,畢竟這樣一個大美人,脾氣驕縱些,也不會令人生厭,“你今日來找我,不光只是為了看我在做什麼吧?”

玉真公主牽著他的袖子,往涼亭裡走,那些想要跟來的宮女被她一瞪,都不敢靠近了,等到四周無人時,她才壓低聲音對百里安說,“你猜我昨天在尚書房裡看見了誰?”

百里安又稱病,半個月都不曾去過尚書房了,聽玉真公主這麼說,也不覺得多好奇,只是順著她的話問下去,“誰啊?”

“太子。”

百里安和太子親近,即便皇后病逝,太子守靈三年,他們也時常有書信往來,所以並不覺得稀奇。

玉真公主是許久沒有見過太子了,才這麼稀奇,“哎,當初你忽然生病,皇后也跟著生病,太子要去侍奉皇后——後來又趕上皇后病逝,太子守靈三年,上一回見到太子,還是在去年的狩獵場上。”

這一年一年的,百里安都長成十四歲的少年郎了,玉真公主,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還有兩個月,太子就守完靈了,你要是想他,就去東宮找他。”百里安道。

“我才不想他。”玉真公主道。

百里安見玉真公主遲遲不說來意,就故意道,“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長樂宮去了。”

玉真公主一聽,果然急了,“誒,慢著。”

百里安早已摸清她的秉性,停下腳步來,等她接下來的話。

“你天天呆在長樂宮,不悶嗎?”玉真公主問。

百里安心說,那也比在尚書房中呆的舒服。

玉真公主見百里安不回答,以為是問到他的心坎兒裡去了,就繞到他身前來,“六皇弟,這宮裡我最喜歡你了——碰巧過些天要祭天,宮中都要忙,不如我們……”聲音忽然變輕,“出宮一趟?”

百里安聽到出宮兩個字,心裡微微一動。

雖然這些年,他在宮中吃穿不愁,但這宮裡,呆久了也實在無趣。況且皇子都是要成年之後,才能離開皇宮,他已經等的太久了。

“去不去嘛?”許是少女天性,玉真公主說起話來,也不自覺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

百里安轉過頭看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衝他一笑,他也不自覺牽唇一笑。

兩人都是絕俗的人物,站在一起,也有說不出的般配之感。

“皇姐,我們出宮,若是被捉住了怎麼辦?”百里安雖然心裡想要出宮,但總要先把承擔後果的責任拋出去。畢竟柳青蕪不比玉真公主的生母那樣受寵。

玉真公主道,“若是被捉住,就說是我逼你出來的。”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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